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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被活埋了。而我束手無策,隻能驚恐地等待死亡慢慢降臨。抓我的人把我抬上了另一個運輸工具,可能是一輛封閉的貨運馬車。我感覺在路上走了幾個小時,不過可能也就幾十分鐘。沒有測量工具,時間的長短全在人心裡。我努力掙紮——當然要掙紮了。可是棺材實在太小,加上我的靴子和帽子也塞在裡麵,空氣又少,最要命的是我的手腳都被綁住了,實在是沒法動彈。我能做到的僅有從乾得冒火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咽聲,還有就是拿胳膊肘頂兩下棺材壁。這樣弄出來的聲音估計連緊靠著棺材坐的人都聽不到,更彆提大街上的行人了。我的腦子差不多癱瘓了。我真希望可以吹噓說麵對危險我麵不改色心不跳。抽象地說,當你無法逃脫死亡的時候,確實最好去直麵它。可是此時我全然沒有如此高貴的想法,我要呼吸——我要活著——沒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馬車停了下來,我朦朦朧朧地聽到一陣嗒嗒的馬蹄聲,然後是一個衝力,接著有人敲了敲我這小小監獄的屋頂。有人在笑,是歇斯底裡的尖聲大笑。棺材晃動著,撞擊著,劇烈地傾斜過來,再加上一陣不規則的咚咚聲,我判斷出現在正在上樓梯。過了一會兒棺材又被放平了,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說話聲,不過聽不清內容。棺材裡響起吱嘎聲,仿如呻吟和尖叫——有人在起開蓋子。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有一根撬棍伸進來太多了,差點兒插到我的頭,可我的心中卻爆發出強烈的幸福感。“把那些破東西拿掉。”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摘掉眼罩。”有人把破布從我的嘴裡扯掉了,我一陣乾嘔,想說“給我水”,卻沒發出聲音。一隻手抓著我的頭發把我的頭扯起來,解開了蒙住眼睛的罩子。強烈的光線射進眼睛裡,刺得我呻吟出聲。眼前白茫茫的我啥也看不清,於是趕緊閉上了眼。“給他點水。”那個聲音說,“然後你們走吧。”一隻手從後麵托住了我的頭,一個金屬容器頂住了我的牙齒。一時間好像全世界都是水做的,從我的臉上嘩嘩流過,順著衣領、脖子一直往下流,灌滿了我的嘴並嗆進了喉嚨,差點兒嗆死我。然後杯子被拿走了。“還要,”我聲音沙啞地喊叫著,“還要。”杯子又回來了。我虛弱得都喝不到足夠的水來滿足自己。“你們走吧。”那人命令道。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有兩個人——還有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我的睫毛上沾著水珠,不知是剛才那個金屬杯子裡的水還是我的眼淚。我一點一點慢慢地睜開因光線太強還緊閉著的眼睛,看到了塌陷的天花板上滿是裂縫,泥灰掉了很多,露出裡麵的木條。“坐起來。”那聲音說。我用被綁住的手支撐著棺材沿兒,費了半天勁,終於坐了起來。先是看到一頂像絞刑法官戴的那種黑色天鵝絨帽,以及帽子下那一大團亂蓬蓬的灰白頭發。視線往下移,在差不多平視的高度我看到了那張臉,是意料之中的人。“艾弗森先生,”我叫道,“你把我弄到這裡來乾什麼?”“等一下你就會舒服點了。”他從輪椅裡往前探,仔細觀察我的臉,“儘量扭一扭四肢。往後靠一點,再往前。是不是感覺好多了?還想喝水嗎?”這次我貪婪地喝了起來,等我喝完,艾弗森先生又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水壺再給我倒滿。這個跛子像以往一樣穿戴整齊。一身飄逸的長擺黑衣,衣擺上有用褪色的金線繡的降神術符號。他的手杖正頂著棺材底,桌上擺著一把袖珍手槍。我四下張望,發現屋裡不止我們倆,窗邊還有一個背對著我們坐著的人。他身穿一件臟兮兮的褐色外套,頭戴一頂老式三角帽。“你真是個傻瓜。”我的主人和藹地說,“你不該回去的,你應該遠走高飛。去七麵鐘街打聽可不安全,你上次來的時候我就給了你暗示。不過我想,像你這麼年輕的人是不懂得接受教訓的。”“暗示?”我的怒氣爆發了,“你把那些惡棍叫暗示?你到底想乾什麼,先生?”“真相。你昨天為什麼去我那兒?”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讓我早死,但我實在厭倦謊言了,於是乾脆實話實說。“我會去是因為你的那隻鳥,”我看到他的眼裡冒出了一絲理解的神色,“就是那隻會叫啊呀波的鳥。”“那隻該死的鳥。”艾弗森先生用手敲了敲槍柄,“我是看在顧客的分上才忍了它那麼久的,後來我再也受不了了,再也不想見到它或者聽到它的聲音了。”“我寫了一份備忘錄,”我說,“記下了所有這些事,從我第一次見到亨利·弗蘭特開始,包括我在女王大街調查到的事。”“啊,是嗎,你是不是還請了一堆律師見證,還發了一份給財務大臣?我說希爾德先生,不要犯傻了,要是你真有那樣的打算的話,早就到治安官那裡報案了。”他說對了。在蒙克希爾山莊的最後一晚,我倒是想過寫一份這樣的備忘錄,可惜它現在仍躺在崗特院,還沒有完成。“得了吧,”艾弗森先生接著說,“我可不信。就算寫了也沒關係,我們很快就能從你嘴裡挖出真相了。”接下來我們倆都沒說話,房間裡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濃重的甜味。我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艾弗森先生坐在棺材旁,那個老人坐在帶木欄的窗戶邊的扶手椅裡。我能聽到遠處街道傳來的喧鬨聲,房子裡也有各種噪聲:樓梯上的腳步聲,從下麵傳來的敲擊聲,還有一個女的在唱搖籃曲。我周圍就是生活,充滿了奇跡的生活。這麼美好的事物我怎麼舍得離去啊?“先生,”我衝著那個穿褐色衣服的人叫道,“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那個老頭沒作聲,似乎完全沒聽見。“他的心思不在這裡。”艾弗森說。我轉過頭看著艾弗森。“先生,如果你希望我清楚地回答你的問題的話,最好給我弄點吃的來。並且人道一些,讓我上個廁所吧。”艾弗森大笑,露出一口人骨或象牙做的假牙,反正就是一看就很貴的那種,這讓我想起那個牙醫以及他們之間可能存在的神秘聯係來。“希爾德先生,我會讓你很舒服的。”他慢慢挪到椅子邊,兩手一用力把身子撐起來,然後動作熟練地鬆開右手抓過一根拐杖夾到腋下。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身子微微晃著,左手抓著棺材沿兒,臉上掛著一副勝利的表情。他個子很高,像一座山一樣立在我麵前。“可是首先,我想先看一下你兜裡的東西。”他的大手在我的衣服裡敏捷快速地翻找著,拿走了我的筆記本、錢包、小刀和孩子們在我離開蒙克希爾那晚送給我的紅底白點的手帕。他仔細檢查了每一件東西,然後全都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最後他終於滿意了。“我會叫他們拿個壺來的,還有吃的。”“你不會讓我就這麼一直待在這裡麵——棺材裡吧?”“嗯,這樣是很不方便,而且我沒有理由不把你放出來,反正有人看著你呢。”“不把我的手解開的話,對我、對他們來說都很不方便。”“我可不覺得有放開你的手的必要,希爾德先生。反正總會有這個那個讓你或讓他們不方便。”艾弗森拿起桌上的手槍,一拐一拐地朝門口走去,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再會。”他說著做了一個華麗的手勢,這個手勢讓我想起記憶深處某個快要消失的鬼影。他走到樓梯口,留下我跟那個老人繼續待在這個充滿慘淡的四月陽光的房間。我聽著樓梯上一跛一跛的腳步聲一直到了樓下。“先生,”我衝著那老頭叫道,“您不能坐在那兒袖手旁觀,他要殺了我,難道您想做個殺人的幫凶嗎?”沒有回應。他連動都沒動一下。“您是艾弗森先生的父親嗎,先生?您不希望您兒子的靈魂沾滿一個人的鮮血吧?”除了我自己聲嘶力竭的叫喊外,什麼回音也沒有。房間裡突然亮了起來,因為太陽照了進來,窗前的塵埃在陽光裡飛舞,椅子的扶手和靠背上塵埃層層。我腦中的一個猜測漸漸變為確定——這個褐衣人誰也幫不了。我又憋了足有一刻鐘,是根據遠處的教堂鐘聲判斷的,可我要的便壺還沒來,我要憋不住了。終於門開了,兩個穿著臟兮兮的黑衣服的人進來了。就是他們倆今天綁架了我,我相信昨天晚上跟蹤我的也是他們。不過我沒看到他們的臉,因此不是很肯定。我懷疑十二月我第一次到女王大街的時候也是他們襲擊的我。第一個人拿了個夜壺,邊走邊漫不經心地揮著;另一個端了個木盤,上麵有一塊麵包、一小塊奶酪和一小杯啤酒。他把木盤放在窗台上,離那個褐衣人的胳膊肘很近。這兩個人顯然都很習慣他的沉默了,因為他們都沒多看他一眼。“那是個蠟像嗎?”我聲音顫抖地問。“反正你在莎爾文蠟像館絕對見不到。”第一個人把夜壺放在桌上,“那是老艾弗森先生,聽候您的吩咐,先生。”他們把我從棺材裡拉出來,我這才看到棺材是擱在一對長條凳上的。他們不懷好意又饒有興味地看著我笨拙地使用夜壺,幸好後來又被窗外的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你絕對想不到她的皮膚這麼白。”其中一個說。“那是因為有傷口反襯。”另一個說,手在袋子裡叮叮當當地玩鑰匙,“等你走近了,就會看到一堆雀斑,你就看好了。”他們就這麼裝作很客觀又很懂的樣子討論著某個對象,我則在一邊儘力用綁著的雙手解開扣子。他們的話聽起來就像一對評論家正對著薩默賽特宮展廳裡的一幅不怎麼樣的畫挖苦。我夾著雙腿靠近了一點,發現能越過他們的肩膀看到下麵的院子。下麵有兩個女人,一個老一點,另一個年輕一點。老一點的那位個子很高,但背駝得像弓一樣,仿如另一個人灰色的影子。另一個身材矮小,像個孩子似的,外套和內衣被脫掉了,上半身光著。但我很快就發現她不是個孩子,因為她的臀部和乳房。再看一眼,我認出那是瑪麗·安,住在後院狗窩裡的啞巴姑娘。“他今天早上打的,”其中一個人說,“真後悔我沒看到。”“她暈過去了嗎?”“暈了一次,後來他們用水把她澆醒,他接著打。”我看著那白皙的後背上如漁網般的鞭痕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老女人正往她的後背上敷東西,估計是療傷的藥膏,瑪麗·安顫抖著,有些畏縮。衣服上滿是血跡,有的已經凝固了,有的還很新鮮。“蠢娘們兒,”第一個人說,“跟頭畜生似的。”他惱火地移開窗扉,直到窗戶大開。接著他把我推到一邊,就像我是一把椅子,然後他拿起了夜壺。兩道攔住窗戶的欄杆之間的縫隙正好夠把夜壺伸出去,他儘量往外伸,然後翻轉夜壺。“潑水——啦——”他喊道,他的同伴則高聲大笑起來。我現在離窗戶較遠了,看不到下麵,可我很高興。我費勁地撿起麵包和奶酪,為了保存體力努力著,自打吃完漢姆威爾給我的那塊三明治之後就再沒吃過東西了。那兩個人還站在窗邊鬼哭狼嚎地笑著,過了一會兒,他們的笑聲消失了,我估計是那女人躲進了狗窩,壞了他們觀賞的興致。我漸漸意識到這兩個家夥都喝醉了,因為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酒味,還夾雜著其他怪味。像他們這種人可能一天到晚都是醉的,不過從動作來看,他們現在可不隻是有一點醉。其中一個還撩起上衣,一屁股坐在了窗台上,無疑是希望下麵的女人能看到他。然而,這一個越來越鬨騰的時候,另一個卻漸漸安靜下來,長滿痘的臉慢慢變白。最終,他低聲說了句什麼,拉開門閂走掉了。剩下的那位把我拽到窗口,結果打翻了啤酒。他把綁著我的手的繩子又係在了窗欄上。“彆跑啊,小美人。”他嗓音粗啞地說,“我去辦點事,馬上就回來。如果姑娘們回來,你告訴一聲,嗯?”他很高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走出房間,砰地關上門,用鑰匙把門鎖上了。我等了一會兒。下麵的院子空蕩蕩的,狗窩的門關著,被煙熏黑的磚牆像山崖一樣包圍著我。那人說他去辦點事,我猜他是拿酒去了,也許就是去街對麵我昨晚待過的那個酒館了。我扭了扭手腕,繩結牢不可破,不過係在窗欄上的結打得很馬虎。首先,位置不對,繩子沒有完全拉緊,我的手還有一些活動空間。其次,那個結打得遠不合格。我努力地彎過手腕抓住繩結,然後用牙齒咬住另一邊,開始拉扯,同時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我撕咬著那浸滿柏油的粗繩子,後者就像玻璃一樣割著我的皮膚。寶貴的幾分鐘過去了,繩結鬆動了,不一會兒我的雙手就可以離開窗欄了。但我的手腕還被綁著,而且綁得太緊,血液都不流通了。我用牙齒試了試,發現解不開。我的雙腿也被綁著,繩結係在我夠不到的腿後。我想移動就隻能痛苦地挪或者跳,不僅聲音很大,而且一次隻能移動一兩寸。我費了半天勁才挪到門口,試了試門把手,確實鎖上了。我低下頭朝鑰匙孔裡看,發現鑰匙也抽走了,所以也不可能把門推開一點縫,然後伸手從外麵開門。而且這道門很結實,還用鐵皮加固了。我懷疑艾弗森常用這個房間來關人。我又跳到窗邊往外看。瑪麗·安從狗窩裡出來了,在門口蜷成一團,手裡拿著根冒煙的泥管子。窗戶開著,但我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所以不敢喊她。我環視屋內,發現這個房間裡沒有壁爐,除了兩把椅子、那對條凳、棺材和一個很大的包鐵箱子外,就沒有其他家具了。最後,我的視線落在了老艾弗森先生身上。他坐在那裡,兩腿略微分開,蠟黃乾癟的臉朝著窗外,兩隻戴手套的手放在腿上。他的衣服上布滿蟲子咬的洞,還蒙了一層細細的如絨毛般的灰塵。外套沒扣,露出裡麵的馬甲。我的視線停留在左邊的馬甲口袋上,從裡麵伸出來一支鉛筆頭。我輕輕地從口袋裡把鉛筆抽了出來,筆頭竟然是削尖了的。我瘋狂地在屋裡尋找能寫字的東西,最後視線還是回到了屍體上。我用手輕輕碰了一下他帽子的一角,他沒動。於是我伸出雙手把他的帽子摘了下來,希望在裡麵的帽箍上找到個標簽。假發跟著帽子一起帶下來了,不過馬上又與帽子分開,掉下去,落在光光的頭顱上,撲起一陣灰。這個動作還讓幾片黃色的碎屑落到了老艾弗森先生的肩上。我朝帽子裡麵看了看,發現為了讓帽子跟頭更貼合,裡麵塞了些紙片。紙片都變脆了,有些還碎了,不過還有幾張完整的。我挑出最大的一片,輕輕地打開。是一張收據,證明一個叫弗朗西斯·柯克的屠夫於一八〇七年六月九日收到了阿道弗斯·艾弗森的十七先令三又四分之三便士。收據的背麵是空白的。我把這張收據放在窗台上弄平,用木盤壓住一角,另一邊用剩下的奶酪壓住。我從沒想過兩隻手綁著還能寫字,可是絕望是最好的老師,我一個字母、一個字母,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劃拉下了這條消息:“不論誰,把這張條子送到諾克先生或者是他的黑人秘書漢姆威爾手上,都會得到五英鎊。他們住在布魯爾大街北麵,從大普爾特尼街往西邊數第二棟房子。我被關在七麵鐘女王街的艾弗森店裡。”我拚命把窗戶推開,瑪麗·安還坐在那裡抽煙,她沒看向房子這邊。我聽到下麵有動靜,但分不清到底是從屋子下麵的院子裡,還是從某扇開著的門或窗戶裡傳來的。無論從哪裡我都不敢喊她,讓她看過來。我試圖儘可能靠近窗戶,把綁住的雙手伸出去晃,希望能被她瞄到。就在這時,我驚恐地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快到門口了。反正也沒什麼損失,我就把手伸出去,扔下了那張紙條。我這麼乾時,瑪麗·安正好轉過頭來,可能是被通往後廚的門邊的什麼人的動作或笑聲吸引了。她這一轉頭,正好看見我了,嚇得眼睛都睜大了。那紙條從我的手指間飄了出去,她的視線就一直跟著它。門鎖轉動,門砰地被推開了。那個把我係在窗欄上的家夥撞開門衝了進來。他用血紅的眼睛迅速掃視了一圈房間內部,觀察著他離開後是否發生了變化。他突然斜穿過來猛地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打趴在棺材上。“滾進去,你這個該死的渾蛋。”他的語氣很嚴厲,但音量卻像是耳語,似乎他也怕被彆人聽到,那樣他的失職就會被發現了,“進去,聽見沒。”他俯下身用力把我拖到棺材邊,拚命地把我塞進去,結果我隻能笨拙地側躺著。他99lib?試圖把我的頭也按進去,我的鼻子撞在棺材板上,流出了鼻血。接著我聽到他在房間裡快步地走來走去。我撐起胳膊看,見他把屍體上的假發重新戴好,又揚起一陣塵埃。他沒注意到鉛筆。他往窗外看了看,不過似乎沒看見什麼值得擔心的。可是,他轉過身的時候撞在了屍體前伸的左腿上,引發的震動讓死者戴著手套的手掉了下來。一聲斷裂聲,像是撕開布料的聲音。雖然動作不算大,但足以讓那隻手掉落到椅子下麵了。一開始我還以為屍體一定是太僵硬了,才會斷裂。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其中的真正含義,才明白那麼一個小小的撞擊卻能引起如此大後果的原因:那條胳膊早就斷了。那家夥卻沒發現自己乾的好事。當然他感覺到碰到了什麼,於是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老艾弗森先生,以為這個老家夥還能打他。手套從斷手上脫離,顯然手套要比手大——也許是後者萎縮了,那隻手便暴露在了空氣中。我看著黃黃的、像打了蠟一樣的皮膚,指甲很長,手指上布滿墨跡一樣的斑點。大腦中的某個角落,一個離眼前的危機很遠的角落閃過一個念頭,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手。接著我幾乎是帶著痛感發現那隻手的食指缺了一截,記憶漸漸清晰起來,我立刻記起在夏洛特大街的酒館裡,坡先生書包裡的東西倒出來攤了一桌子,然後是女服務員的尖叫。一個少見的死人手指的標本,是我的教授借給我的。隻不過現在這標本好像不是那麼少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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