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起來去喝咖啡,沒洗臉,沒刮胡子。我起得很晚,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輛關著門的黑色小馬車停在街角的燈柱邊,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我走近時門突然開了,一個皮膚黝黑、穿著邋遢的黑色外套的家夥探出頭來,問我去考文特花園最近的路怎麼走。同時,另一個同樣穿著黑色外套的人從馬車的另一邊繞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後第一個人揪住我的衣領,兩個人夾著我,把我推進了馬車。第二個男人跟了進來,並砰地把門關上。馬車馬上啟動了。車裡擠了三個人,幾乎動彈不得更彆說掙紮了。窗簾都拉起來了,黑乎乎的。第一個人用手卡住我的脖子,把我的頭往後拽。我感到一把刀搭在了我的喉嚨上。“彆動,夥計,”他低聲說,“彆動,否則出了事就不好看了。”馬車吱吱嘎嘎地穿過喧囂的倫敦街道,裡麵正進行著一種儀式——我是深思熟慮才用了“儀式”這個詞。抓我的人非常熟悉這一套,熟悉到有些漫不經心的地步了。第二個人把我的手腕綁在前麵,往我嘴裡塞了塊臟兮兮的破布,最後把我的腿也綁在了一起。現在我被捆成一團扔在座椅上,喉嚨上還頂著把刀。沒有一個人說話,小小的空間裡充斥著呼吸聲和人的體味。我努力想搞清楚眼下的狀況,可是毫無頭緒,因為恐懼妨礙了我的思維。我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自己的愚蠢,怎麼還待在崗特院,沒有換個名字逃到另一個城市去。又一次,我的人生成了未知,而且情形十分凶險。馬車停了下來,我聽到車夫從車頂跳下,然後是沉重的鐵門門閂拉開、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馬車又動了。我的頭被一把抓過去,眼睛被蒙住了。馬車的門開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吹了進來。車裡的一個家夥跳了下去,一人拉一人推,一起把我拽了下去。沒過一會兒,我就被兩個人夾著走了。因為雙腿被綁住,我沒法走路,那兩個人隻能氣呼呼地詛咒著,把我拖過鵝卵石地麵。我的靴子一路磕碰著。他們把我拽進了一個滿是鋸末和清漆味的地方。這時,我的噩夢進入了更可怕的階段。毫無征兆地,我被強壯的胳膊夾著拎了起來,身體忽而橫著忽而豎著,被抬起來又放下去,頭上還遭到輕輕的一擊。隨後傳來一聲大笑,而且是非常自然的愉快笑聲,與嚴峻的場合十分不協調。“這家夥太長了,”一個人說,“看來得把他的腳砍了。”“不用,”另一個人說,“把他的靴子脫了就行了。”我的靴子被粗暴地脫掉了。我現在仰麵躺著,胳膊、頭頂和穿著襪子的腳都頂著堅硬的木板。一個沉重的東西壓在了我的腿上,我不自覺地抽了一下。然後又有東西加了上來,接著是第三個。我儘量伸長了被綁著的手摸了摸,摸到了一隻靴子的鞋跟。“喂,小子。”第一個人的聲音說,“這裡有氣眼,你可以呼吸。不過這氣眼不夠大,你要是傻到自討苦吃,就不夠了,到時你就喘不過氣來了,知道不?所以老實點兒。”一開始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我沒覺得呼吸有什麼問題,除了刺鼻的鋸末和清漆味,以及強烈的馬糞臭味。然後我聽到頭上幾英寸的地方哢嗒一響,光線沒了,一下子就有了被關起來的感覺。一陣震耳欲聾的噪聲響起,耳邊到處是乒乒乓乓的錘擊聲,聲音如此之近,感覺釘子差點兒就要鑽進我的身體裡了。外麵肯定有兩三個人一起在敲釘子,在裡麵聽起來就像在聽打鼓一樣,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他們把我釘在了一個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盒子裡!可怕的畫麵立刻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試著預測了一下這盒子的形狀,再把黑色的馬車及那兩個人亂七八糟的衣服聯係起來。我明白了,這盒子不是像棺材——它就是一個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