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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月十五日,星期六,天氣非常冷,但沒再下雪了。上完課後,我帶著孩子們到山莊裡去散步。他們又想去廢墟那邊,漢姆威爾的故事給了他們靈感,讓他們堅信若有好心的鬼魂的幫助,可能就能找到修道士們埋藏的寶藏。“要是修道士在行刑柱上被燒死了,”埃德加用一種小孩子特有的麻木腔調說道,“他肯定會在土裡徘徊,帶著受過苦的怨氣。”“可他為什麼要把藏寶的地點告訴你呢?”我問,“就算有寶藏。”“因為我們會對他很好啊,”埃德加解釋說,“哪怕他是個天主教徒。畢竟這也不是他的錯,在那時候他沒錯。”“他會對我們的好意非常感激,經曆了幾百年的迫害,他肯定會不遺餘力地來報答我們的善意。”查理說,“所以他肯定不介意我們擁有他的財富。他怎麼會介意呢?如今那些對他還有什麼用呢?”這個問題還真沒法回答。孩子們在廢墟上找來找去的時候,我來回地踱著步,盯著遠處小木屋的屋頂看。一個騎著頭瘦弱的花斑母驢的男人正從公路轉到小路。“要是他沒把寶藏埋在這裡的話,”埃德加說,“那就肯定在冰窖了。那裡很可能是當時的地窖或者密室——”“你們不能去那兒。”我說,“冰窖很危險,也很不乾淨。”“而且,”查理得意地指出另一個理由,“我們也進不去。鎖上了。”等回到宅子裡,我們發現喬治·路易斯皮奇爵士來了。他正跟卡斯沃爾先生在房間裡聊天。我和孩子們在小客廳裡找到了女士們。卡斯沃爾小姐安靜得不同尋常,埋頭在賬簿裡,小心地填寫著在格洛斯特的支出。“喬治爵士送來了一封約翰遜夫人的信。”李夫人不知對誰說道,“這兩兄弟對這位不幸的表親真是非常關心。他今天早上還去看了她——你知道她已經回小木屋了嗎?——我敢肯定她寫信是想感謝弗蘭特夫人和卡斯沃爾小姐在她生病期間對她的照顧。”索菲站起來走出房間。李夫人還在說著,這回是對著卡斯沃爾小姐說的。“可憐的約翰遜夫人!自打她男人走了之後她就再也沒安生過。她以前多有活力啊,有時甚至有些過頭了。我記得路易斯皮奇夫人曾跟我說約翰遜夫人比她的兩個兒子還要任性。”“我可不覺得喬治爵士任性,夫人。”卡斯沃爾小姐說,“他處處都非常好,不是嗎?”“嗯?喬治爵士很好?哦,這是當然。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就經常有些很宏大的想法。我相信他比他弟弟挨的打要少多了。”普拉特走了進來,卡斯沃爾小姐突然像釣線上的魚一樣跳了起來。原來是卡斯沃爾先生問她方不方便去一下書房。她跳起來,衝到鏡子前,焦急地看了看眼睛、拍了拍卷發。接著她環視房間內,依次看過我、李夫人和兩個孩子,不過我懷疑她是否真的看見了我們。然後她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卡斯沃爾先生進來了。他認真地掃視了一遍我們大家,好像要問我們都在乾什麼,然後他來回踱著步,胡亂哼哼著。沒人敢上前跟他說話。我低聲跟孩子們說該上樓看書去了,他們迫不及待地跟著我走了。我覺得卡斯沃爾先生甚至沒注意到我們離開。上了樓,查理長舒一口氣,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想我知道。”埃德加慢慢地說。兩個孩子相視一笑。“好了。”我說,“我們得回頭去看歐幾裡得了,你們的那些想法都留著自己想吧。”開始學習,可三個人都沒什麼心思。過了一會兒,我們聽到車道上傳來馬車的聲音。我走到窗邊往外看,喬治爵士的馬車開走了。不一會兒,眾人都在客廳裡等待吃晚飯時,卡斯沃爾小姐的臉色已一清二楚。她容光煥發,簡直像身體裡點著根蠟燭。卡斯沃爾先生也高興得不得了。這消息完全憋不住。“祝福我吧,表姐。”卡斯沃爾小姐忍不住衝到索菲麵前說出來了,“我要結婚了。”“是喬治爵士求婚了嗎?”“是啊,親愛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先是跟爸爸提了親,然後問能不能當麵跟我求婚,爸爸就把我叫進去了,隻留下我們兩個。”按裡寫的,這時候女孩子應該羞紅了臉。可是卡斯沃爾小姐沒有臉紅,她看起來就像舔過奶油的小貓。索菲抱住她。“哦,親愛的,我真要好好地祝福你。祝你幸福。”“他不願留下來吃飯,”卡斯沃爾先生插話說,“他想趕緊回科利爾蘭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路易斯皮奇夫人。很好,我覺得,他做得很好。”眾人一起移步去餐廳,因為有仆人在,就沒有接著談論這件事。訂婚的消息得等路易斯皮奇夫人知道後才能宣布。可是仆人們無疑都知道了,仆人其實總是什麼都知道,隻是我們和他們都不承認罷了。這讓卡斯沃爾小姐和她父親都很煎熬,因為他們迫切地想大談特談。等女士們都退下去,桌布也撤掉了,卡斯沃爾先生衝我勾起手指。諾克先生還是沒有下床,仆人們又都走了,此時屋裡隻剩下我們兩人。“希爾德,留下來跟我喝一杯。”我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完全不掩飾我的不願意。“現在,長耳朵的仆人們都走了,我們可以乾一杯了。”他說,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我對他的厭惡,“倒滿。我警告你,今晚不許剩酒。為我的小弗洛拉乾杯,上帝保佑她。為未來的路易斯皮奇夫人乾杯。”我一飲而儘,然後我們又為喬治爵士乾了一杯。“卡斯沃爾·路易斯皮奇,”老頭兒低聲嘟囔著,“卡斯沃爾·路易斯皮奇爵士,準男爵。真好聽,是吧?喬治爵士跟我保證說,要是婚姻美滿的話——怎麼會不美滿,因為雙方都出身英國名門!——反正,婚姻美滿,他們的第一個兒子會叫卡斯沃爾。很棒吧,嗯?跟紳士打交道就是好,希爾德。我明白地告訴你,我不會再跟老百姓有半點瓜葛。我們再乾一杯。為卡斯沃爾·路易斯皮奇乾杯,上帝保佑。來,倒滿你的杯子。”卡斯沃爾先生真的是鉚足了勁兒,後來我們又喝了好多杯,酒杯一次次被倒滿。我覺得晚餐時他就已經有點喝多了,又喝了一個小時後,他已經癱在了椅子裡,眼睛水亮水亮的,西裝馬甲上滴滿了酒漬。我承認我有點小看了這事對我的影響。本來我跟卡斯沃爾先生單獨待在一起就會低落、絕望,他又一杯接一杯地催我乾杯,我大口地喝著,企圖借此忘掉那些不可能實現的欲望。“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啊,先生?”我問。“喬治爵士和我商量定在六月。要給律師足夠的時間安排。然後我就得把我的弗洛拉交出去了。”他盯著爐火哼哼著,“真金白銀啊,孩子,我就私下跟你說說。就像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錢就是一切。有了錢,什麼都可以買到。”我明白他的意思。儘管他永遠不會明說,哪怕隻在自己心裡。他用錢洗掉了女兒作為私生女的汙點。他的錢讓有爵位的貴族忽略了卡斯沃爾先生的粗鄙。更妙的是,他的錢還為他沒出生的外孫們買來了一個不朽的名頭,自他之後的小卡斯沃爾·路易斯皮奇都將是人上人了。老頭兒拿出懷表,卻不打開。他按了一下開關,報時裝置發出小小的響聲。“有仆人談論我祖父嗎?”他問,“到倫敦之前,他隻是當時蒙克希爾山莊的主人,老弗蘭特先生手下的一名職員。我還是孩子的時候來過這裡一次,躲在湖邊的樹林裡看著這裡優雅的紳士們。”卡斯沃爾先生拍打著表盒,打了個哈欠,說了一句充滿孩子氣的話,“可現在誰是主人,嗯?告訴我,現在誰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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