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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早上,早餐的時候,眾人開始議論我們這一行人該如何去教堂。蒙克希爾山莊總共有三輛馬車:一輛大的,可以擠下六個人;那輛到格洛斯特郡接我和埃德加的輕便馬車,最多載三個人;最後是一輛小馬拉的四輪馬車,專為女士設計的,不大適合這種莊重的場合。卡斯沃爾先生想的是把輕便馬車和大馬車一起開出去,可是卡斯沃爾小姐說那輛大馬車就可以輕鬆容納六個人,何況其中兩個還是孩子。然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話裡的含意,眼睛瞟了我一下,默默地表示了歉意。很簡單的算術:卡斯沃爾先生、李夫人、弗蘭特夫人、卡斯沃爾小姐和兩個孩子,加起來是六個人。沒有我的座位。這也生動地說明了我在蒙克希爾山莊的地位,而且正因為是無心的,才更確定無疑。她父親微微歎了口氣,失望地說:“我知道我們可以隻坐大馬車去,可我不想讓彆人以為我們家隻有這一輛馬車。”“爸爸,我覺得人家不會這麼想的。”“今天天氣很好,”弗蘭特夫人說,“我敢說孩子們肯定願意走著過去。”“啊,是啊。”卡斯沃爾小姐叫了起來,“這下全解決了。我也覺得他們會很高興的,也不用在馬車裡擠了。”她再一次轉向我,“不過,希爾德先生,你願意陪著他們走過去嗎?”我點頭表示同意。“弗萊克森·巴夫拉有多遠?”“不超過一英裡半。”她答道,“要是走馬路和大道的話是將近三英裡,不過有條小路可以穿過公園,教堂就在村子旁邊。”她拍了拍手,“我真羨慕你們。今天的空氣可真好啊。”不一會兒,我就跟孩子們站在門口的台階前,看著卡斯沃爾家的馬車經過大門,長長的車廂上下顛簸,猶如漂蕩在海浪上。閃閃發光的車子就像一個巨大而華麗的兒童玩具。每扇門上都有盾形族徽,馬具上飾滿了銀閃閃的紋章。車夫戴著一頂三角帽,玉米色的卷發假發,穿著綴著蕾絲的製服。兩名穿著製服的男仆懶洋洋地靠著車子後方的箱子,其中一個是普拉特,手裡捧著花束和金頭手杖。卡斯沃爾先生從屋子裡走出來,就像孩子看到玩具一樣開懷地笑著。“這玩意兒是我用一百五十畿尼從克蘭麥那兒買來的。”他說著,用手杖的銅箍敲了敲石頭台階,“便宜吧,嗯?隻用了不到一個月,他其實連買它的錢都還沒付。”孩子們和我開始步行穿過樹林茂密的山莊。天空瓦藍瓦藍的,空氣很清冷,就像清冽的烈酒一樣深入喉嚨。我們沿著小路繞過昨天看到的那個湖,孩子們衝到前麵去冒險滑冰,我假裝沒看到。林子外,湖對岸的教堂敲響了鐘聲。“走啦,”我命令道,“我們得趕快,要是遲到的話,卡斯沃爾先生會不高興的。”結果他們把這話當成直接滑過湖麵的理由,直接衝向對岸。我趕緊沿著岸邊追趕他們。查理離開了湖麵,蹦上了一條兩邊都圍著柵欄的小道。我希望沒人看到這兩個小家夥的行為,在教曆上這麼神聖的日子裡,他們卻在去往莊重儀式的路上這麼胡來。我們順著小道穿越樹林。查理不懷好意地警告我們說沒有守林人的帶領不要隨便進到林子裡去,因為卡斯沃爾先生說他埋下了很多陷阱來防備偷獵者。終於走出樹林了。讓我鬆了口氣的是,教堂就在三百碼外。它有一個不高的尖塔,用鐵鏽色的當地山石建成,沉重的石瓦屋頂上布滿裂痕和地衣。院子裡擠滿了村民,個個都穿著最體麵的衣服。卡斯沃爾家的馬車還沒到呢。這條小路一直通到教堂牆下的一座小門。旁邊的小路上有兩名馬夫,分彆帶著一輛單馬輕便馬車和一輛雙馬輕便馬車。查理以一種令我豔羨的活力,朝教堂門廊邊站著的那群紳士們衝去。就在這時,卡斯沃爾先生的馬車進入人們的視野了。伴隨著清脆的馬蹄聲、隆隆的車輪聲和啪啪的馬鞭聲衝到大路上,把一部分村民逼得趕緊貼著牆,以免被撞倒。馬車夫在墓地門外停下車。他技藝高超地把馬匹們趕靠在一起,使得它們不得不仰起頭晃悠著,仿如血統純正的良駒。“饒了我吧,”一位背對著我的紳士說道,“王子出行嗎,嗯?我敢說——”另一位年紀比他稍微大一點的紳士,看到我們走過來,把手放在同伴的肩上打斷了他的話。他們看著我們,我們也看著他們,這時仆人閃電般打開了車門,拉下梯子。卡斯沃爾先生出現了,就像從殼裡鑽出來的蝸牛一樣,一點一點地挪出來。兩隻賊亮的小眼睛左右巡視,看看都有誰在注意自己。這老家夥安全地下了地,揮著手杖轉了個身,向李夫人伸出手去,那架勢很有禮貌,可純粹是在演戲。老太太走了下來,在陽光下眯縫著眼睛。接下來是索菲婭·弗蘭特,我聽到前麵的那位年輕人深深地吸了口氣。最後是卡斯沃爾小姐。她停了一下,像一個明星掃視觀眾一般看了一圈,對著院子裡的人笑逐顏開。然後她跳下梯子,牽住了弗蘭特夫人的手。鐘聲又響了。村民們分開一條道,讓卡斯沃爾一家通過門廊。我旁邊的兩位紳士摘下帽子鞠了個躬,卡斯沃爾一家淡雅的服飾與其地位之顯赫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喬治爵士!”卡斯沃爾先生停在兩位紳士麵前,對兩人中年紀稍大一點的那位大聲喊道,“向您致以節日的問候。”說完他又轉向第二位先生,說道,“還有這位尊敬的先生,向您問候。路易斯皮奇夫人還好嗎?我想她一定十分康健。”“是的,挺好的,”喬治爵士答道,“她在教堂裡了。”說完,兩位紳士——我猜應該是兄弟——又向女士們行了個禮。卡斯沃爾先生介紹了一下查理和埃德加,接著一行人走進了門廊。門廊照著鄉村傳統,掛滿了綠色的聖誕裝飾物。教堂裡麵,一支小型弦樂隊正在檢查樂器。卡斯沃爾小姐回頭瞥了我一眼,然後把手放到耳朵邊,嘲諷地揚了揚眉毛。路易斯皮奇一家占據了右側的兩排座位,與主區域隔開,但正對著講壇。卡斯沃爾一家在正廳的前兩排,靠著南麵,正好在喬治爵士及其家人的左邊。路易斯皮奇兄弟坐到兩位女士旁邊。其中年紀大點的穿一身黑衣,臉又瘦又長,像馬臉,這是養尊處優的女性老了之後常見的模樣。另一個要年輕得多,當我看清她的臉時,不禁一個激靈。那是芳妮!隨即我就明白自己搞錯了。不過她確實讓我想起過去,曾在我姨媽家廚房的槲寄生下吻過的女孩兒。她有著同樣的深色皮膚,同樣的黑亮頭發和相似的曼妙身材。她也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一個最近我見過的女郎,可是我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那是誰,又是在哪兒見過的了。儀式終於開始了。教區牧師是一個身形健碩的紅臉漢子,看上去不適合站在講台上,倒更應該牽著一群嗷嗷叫的獵狗去追逐狐狸。我因此生出他的布道會簡短直白、切中要害的幻想來,結果證明外表往往是具有欺騙性的。他尖聲尖氣、老學究式地就務必遵守聖誕禮儀的話題扯了足足五十分鐘。他聲稱這個節日不僅是感恩的一天,也應該是快樂的一天,這倒是開門見山。可是為了證明這個觀點的正確,他長篇累牘地引用教會始祖的話。我們無聊地默默坐在那裡,忍受著愷撒利亞的西奧菲勒斯及聖克裡索斯托的至理名言。我的注意力開始分散。路易斯皮奇一家安安靜靜,非常專注。可那位黑頭發的女士卻在盯著她左邊看,研究著大廳裡坐著的其他人,甚至還往我這裡瞟了一眼。中途大提琴倒在陽台地板上的聲音讓大家放鬆了一會兒,顯然琴的主人打瞌睡了。我很遺憾地看到卡斯沃爾先生也開始打盹兒,好在他女兒用胳膊把他捅醒了。我強忍住一個哈欠,接著又來了一個。為了集中注意力,我看了看旁邊牆上的兩塊壁畫。“蒙克希爾山莊”一詞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幅記錄了尊貴的阿米莉亞,於一七六三年過世時的事。她是一代沃登勳爵的女兒、蒙克希九_九_藏_書_網爾山莊騎士亨利·帕克的妻子。這幅壁畫下麵那幅講述了帕克夫妻的女兒艾米麗·瑪麗的高尚事跡,她死於一七七五年。睡意突然蕩然無存,一種不祥的預感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又讀了一遍第二幅畫上的題字。“艾米麗·瑪麗,蒙克希爾山莊騎士威廉·弗蘭特之愛妻。”難道弗蘭特家曾經擁有過卡斯沃爾先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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