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兩個再也沒提起過這次談話。可能是丹齊覺得,或者是我讓他覺得,說到後麵時我已經昏昏欲睡了,根本沒聽到或者說不能理解他都說了些什麼。於是我們繼續像過去一樣一起友好地工作、生活。可是還是有點不一樣了,那晚之後,我很少再和他一起坐在壁爐邊,直到深夜,爐火慢慢熄滅。也很少在孩子們熄燈上床後,跟他一起抽著煙鬥在結滿冰霜的草地上散步。而我發現自己的腦海裡不止一次地回響著他說的關於愛的話語。如果這種溫柔的衝動可以分為三種的話,那我對索菲婭·弗蘭特的情感屬於哪一種呢?對弗洛拉·卡斯沃爾的呢?我的腦海中生動地浮現出丹齊描繪的那幅豬在食槽裡拱食的畫麵。我對學期結束、六個星期的聖誕假期說不上盼望。因為到時雖然還會有幾個孩子留下來,可這座房子基本上就空了,丹齊和我就必然天天在一起了。我已經答應跟勞斯爾一家過聖誕,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安排了。聖誕節前一個星期,我在樓梯上遇到了埃德加·愛倫,他帶著小男孩特有的急促呼吸對我說:“老師,等等,老師,弗蘭特請我向您致以問候,並希望您能接受他的提議。”我站住了。“什麼提議,愛倫?他的問候?”“您還不知道嗎,老師?”“除非我知道我應該知道什麼,才能告訴你我知不知道。”這話的邏輯性讓孩子來了勁兒,他大笑起來。等到終於喘勻了氣,他說:“弗蘭特給我寫信說他媽媽邀請我到卡斯沃爾家過聖誕節。卡斯沃爾先生會給我爸媽寫信,還會給布蘭斯比先生寫信,請您陪我一起去。儘管我隻要有馬車夫看著就夠了,可是查理說那些女人總愛大驚小怪,所以最好如她們的願。”“目前為止我沒聽說過這麼一個計劃。”我說,“也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方便。”我看到愛倫的臉色變了,明媚的臉龐突然黯淡。“總之,我們要看布蘭斯比先生怎麼說。”我連忙補充道。這孩子把這話當作我同意了,蹦蹦跳跳地走了,剩我在原地,琢磨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話,布蘭斯比先生會不會同意我去?而且我到底該不該去?不管該不該去,我心裡肯定是想去的。那些關於愛的分類的高級想法,特彆是豬在食槽裡拱食的畫麵,從理論上來講很好,但我沒有心思去研究它們。第二天下午,布蘭斯比先生傳達了弗蘭特夫人的邀請。“至於你什麼時候回來還不大確定。”布蘭斯比先生接著說,“卡斯沃爾先生覺得小弗蘭特自從退學之後心思就不大在學習上,他可能想要你跟他們多待一陣子,輔導輔導他們兩個。可能要等到下學期開學再陪埃德加·愛倫回來。查爾斯·弗蘭特當然還是不會回來的。你沒有打算到彆的地方去吧,我猜,聖誕節的時候?”“實際上,我本來是有安排的,先生。不過沒關係的。”那天晚上,我坐在壁爐邊給勞斯爾先生寫信,道歉說我不能到他們家吃聖誕大餐了。沒等我開好頭,丹齊進來了。“布蘭斯比先生告訴我說你要帶小愛倫到鄉下去,”他開門見山道,“你真的要在那裡過整個假期嗎?”“很可能。這由卡斯沃爾先生決定。”丹齊砰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托馬斯,你覺得這麼做好嗎?”“有什麼不好的?”我的口氣比預想的還要重,“換換環境是有好處的。”“關鍵是換掉身邊的人吧。”我支吾著說我對現在的狀態很滿意。“請原諒,”丹齊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我其實沒有資格說三道四的。聽說你要帶小愛倫去?”“我不知道愛倫先生為什麼會同意他去,弗蘭特先生剛死一個月。”“我估計他是想討好卡斯沃爾先生。財富是自尊的通行證。請原諒,我不是想打聽,可是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就這麼簡單嗎?”“為什麼不是?”丹齊躊躇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是個理性的人,可有時我也會有一種不祥的直覺。恐怕我是多慮了。”他站了一會兒,兩麵神般的臉上歪著的嘴巴張了張,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沒擠出話來。他轉身走出了房間。我盯著眼前的信紙,已經寫下的幾個字在燭光中搖曳著。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我打了一個冷戰。丹齊是靠直覺,可對我來說,其實是明確地知道應該小心的——因為弗蘭特先生和卡斯沃爾先生把我拖進這一係列事件中的方式;剝奪了弗蘭特夫人繼承權的遺囑附件;惠靈頓彆墅裡被破壞的屍體;還有我在大衛·坡的書包裡找到的斷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