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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年輕人,”勞斯爾先生一路小跑,伸出雙手迎接我,“見到你真高興,我太太前天還問起你呢。”他熱情地握著我的手,極力邀我喝點什麼。我的腦子有點亂,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很想找個沒有偏見的朋友尋求意見。最近勞斯爾先生對我關愛有加,我真想一股腦兒把整件事都說給他聽。可我跟他還不夠熟悉,不知道他是否足夠可信。我現在的處境很微妙,搞不好會招來誤解。過去的兩天我一直在追尋大衛·坡,一路撒了不少謊,我真的不知道對警方隱瞞我所知道的或者推測出來的結論算不算犯下重罪。我需要朋友的陪伴和安慰,但不是建議。或者說我真的很需要建議,卻不敢開口問。勞斯爾先生很可能認為通知當局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非要讓他跟法律作對、保守這個秘密對他不公平。“啊,好孩子,我得說——請原諒我的無禮——你看上去有點蔫啊。”“是這霧的緣故,先生。我吸了太多進肺裡。”“這倒是真的。”他寬慰地笑了,“你的太陽穴是青了嗎?”“我……我隻能再次怪罪這可惡的霧了。我不小心摔倒了,磕在了柵欄上。”“那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的呢?”我解釋說我應邀到倫敦來照顧查理·弗蘭特幾天,一起住在他表舅公卡斯沃爾先生位於瑪格麗特街上的房子裡。“卡斯沃爾先生派我辦點事,然後我發現還剩點時間,就過來看看您有沒有空。”“卡斯沃爾先生?你跟他待在一起?”“就幾天。他們一家這兩天就要搬到鄉下去了。”“那肯定就是到卡斯沃爾先生在格洛斯特郡的莊園去。那孩子和弗蘭特夫人也一起去嗎?”“我想是的,先生。”勞斯爾先生悲哀地搖了搖頭。“我替弗蘭特夫人和那孩子感到悲傷。從天上掉到地下了!我聽說他們現在連六便士都沒有了。”勞斯爾先生打開屋角的櫃子,拿出醒酒器和杯子,“真是個不幸的家庭。亨利·弗蘭特嗜賭如命,親手弄垮了銀行,他父親和叔叔也有同樣的毛病。四十年前,弗蘭特家可是個大地主,在英國和愛爾蘭都有地產。”我抬頭看著他。“我還真不知道弗蘭特家還有愛爾蘭背景。”“哦,是的。我猜愛爾蘭的地產是他們家最後的家底。”勞斯爾先生把醒酒器和杯子放在桌上,站在那兒摸著仿佛要撐破馬甲的肚子愣了一會兒,“托馬斯,看在你嬸嬸的分上,我必須提醒你,卡斯沃爾先生的名聲不太好。我可不想看到你因為跟他扯在一起而毀了聲譽。他的確很有錢,但錢不是一切,尤其是以他那種方式賺來的錢。”我現在平靜了些,激動的情緒被勞斯爾先生熟悉的聲音安撫了下來。而就在我坐的椅子下方,放著大衛·坡的書包,裡麵有個雪茄盒,裝著可怕的東西。勞斯爾先生倒好酒,遞給我一杯。喝之前我說道:“他們在為查理·弗蘭特辦理退學手續,我想日後我不會再跟他們有什麼聯係了。這麼說,卡斯沃爾先生跟他的合夥人一樣,也是個賭徒?”“他可比弗蘭特精明多了。他不賭,不過有傳言說他在戰爭中與美國做生意。沒證據,你懂的,隻是戰爭結束後他比戰前闊綽了許多。弗蘭特也是。”我默默地喝了一會兒酒。勞斯爾先生站起來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的濃霧。霧氣厚得像凝結的奶油,像礦井裡的瓦斯一樣刺鼻,地上的一切都顯得很模糊。“弗蘭特先生當過一陣子維文赫先生在美國北部的代理人,”勞斯爾先生字斟句酌地說道,“在戰爭初期。作為回報,他成了銀行的合夥人。再後來發生了一些矛盾,卡斯沃爾先生撤資了。”“先生,關於那些傳言,我能否問一下,都是什麼呢?”“也不是什麼秘密了,都傳開了。據說銀行與一家加拿大金斯頓的軍火商做生意,購入了一批違法貨物。這事都傳遍了——我不喜歡到處說,萬一隔牆有耳,我就是惡意中傷了——反正是說一些為我軍購買的東西,最後落到了美國人手上。而且不隻是物品。那時候,我軍的戰略情報和武器庫的位置可價格不菲。”“卡斯沃爾先生真的——”“這麼傻?話說回來,弗蘭特那段時間在加拿大,為卡斯沃爾先生效力。反正,這就是為什麼卡斯沃爾先生不怎麼招人待見。”我說我一定會小心的。勞斯爾先生又坐回到椅子上繼續喝酒。“托馬斯,請彆介意我這麼說,你看上去真的累壞了。我太太說你吃得太少了。這倒提醒了我,要是布蘭斯比先生允許的話,你願意跟我們一起過聖誕嗎?我太太命令我一定要請到你呢。”“請向勞斯爾太太致以我最衷心的謝意,先生。我很榮幸接受她的邀請。”“好,很好。到時候也就是我們以及我太太的家人。”他把酒杯舉到嘴邊又停下了,盯著我看,發亮的粉色額頭上眉頭緊皺,“我希望不會有什麼不妥。”“完全不會,先生。”“你在布蘭斯比先生的學校裡還算適應嗎?”“嗯,我很好。”“我為你感到高興。”他喝下一大口酒,“要是你想換個行當的話,沒什麼比法律更合適的了。我想我至少能給你安排一個有些前途的職位。也許在霍爾本,也許在城裡。當然,需要一點時間和申請程序。至於住處嘛,我相信勞斯爾太太會很願意接待一位紳士住在我家頂樓。”我還沒從昨天的事件中緩過來,這從天而降的好意讓我瞬間熱淚盈眶。“謝謝您,先生。”我低下了頭。我們都沒說話了。勞斯爾先生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走到窗邊時就盯著大霧看一會兒。對我來說,心中的迷霧暫時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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