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沒太注意查理·弗蘭特和那個美國男孩。當然,我能見到他們,沒看到他們有進一步被欺負的跡象,或者說,沒有什麼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不正常的地方。不過我知道他們經常待在一起,還一起玩。有一次我聽到兩個男生假裝認錯了他們倆,不過是以開玩笑的方式,這表明兩人的相似已經更多的是被友好地調侃,而不是嘲諷了。這段曆史中的另一個重要情節發生在十月十一日,星期一。學生們在上午十一點下課之後到吃午飯之間有兩個小時的空閒時間,他們一般會打鬨、寫信,或者溫習功課之類的,也可以申請到旁邊的村莊去散散步。不過,到校園以外活動是有嚴格規定的,至少理論上如此。比如布蘭斯比先生規定男孩們隻能光顧特定的地方而不得涉足其他。隻有年齡較長的學生允許買酒,購買時要出示布蘭斯比先生的特殊許可證明。不過那些年長的學生通常都不在乎這條規定,常常在周末或者假日裡喝得酩酊大醉,也沒有受到懲罰。年紀稍小的學生也馬上學會了。不過當我看到查理·弗蘭特也試圖在衣服下藏一品脫酒時還是非常詫異。那天我到村子裡去買點煙草,回來的路上路過停著出租馬車的旅社院子。真的是當麵撞上,弗蘭特和愛倫像兩個入室盜竊犯一樣,鬼鬼祟祟地從我麵前跑出了院子。當時我在他們左邊,可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右邊,也就是學校的方向,換句話說就是可能會被發現的方向。弗蘭特直接撞到了我,我盯著他衣服詭異的凸起。“你們藏了什麼?”我嚴厲地問道。“沒什麼,老師。”查理·弗蘭特答道。“不要犯傻了。一看就是酒瓶子,把它給我。”他隻好交了出來。我拔掉瓶塞聞了一下,一股酒精加柑橘的味道。“果汁朗姆酒,嗯?”兩個孩子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我。果汁朗姆酒是莊園學校裡高年級學生的最愛,是由朗姆酒加糖和橙汁或檸檬汁調成的一種廉價、香甜的烈酒。對於十歲的孩子來說可不是常見的飲品。“誰讓你們來買這種酒的?”我問。“沒有人,老師。”弗蘭特漲紅了臉,盯著自己的靴子說。“好吧,愛倫,你的記性是不是要好一點?”“沒有人,老師。”“這樣的話,我隻好讓你們倆晚飯後等我一下了。”我把酒瓶塞進自己的大衣兜裡,“再見。”我邁開步子,晃悠著手杖,思考著會是哪一個高年級學生派他們來的。光憑見到這東西在他們身上,我就一定得打愛倫和弗蘭特一頓了。他們倆跟著我走到拐角處。我回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有個人跟在他們身後。那人個子很高,穿一件金屬扣子的藍色外套。“孩子,”那人伸出一隻大手抓住查理的手臂,俯身盯著他的臉說道,“到這兒來——讓我看看你。”我看不到他的臉,但這聲音似曾相識——低沉、沙啞,雖然他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清晰可聞。他肯定看到我在前麵,可是沒意識到我跟孩子們有關係。“放開我。”查理說著,試圖掙紮出來。“你會照我說的做的,孩子,因為——”“放開他,先生。”愛倫高聲叫道,他抓住查理的另一隻手臂想把他拉開。查理看到我了。“老師!希爾德先生!”那人舉起了手杖。我不知道他想打哪一個孩子,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趕緊跑了過去。“行了,先生,放開這兩個孩子。”他放開查理,轉身麵對我。“你是哪個家夥?”“我是他們的老師。”他皺起了眉頭,眼睛藏在黑乎乎的鏡片後麵,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我。“該死的。”他說。“趕緊走吧。不然我叫巡警了。”男人的臉色變了,似乎一瞬間整個軀體變成了一團蒼白的肉。“我沒有惡意,先生,我發誓。可憐可憐一個老兵吧,我隻想跟兩位少爺要一點喝的。”我忍住沒有掏出袋子裡的酒瓶來,相反,我舉起了手杖。他咕噥了幾句我沒聽清,然後縮著肩膀迅速走掉了。查理·弗蘭特用那雙跟他媽媽一樣的眼睛看著我。“謝謝您,老師。”“我建議你們趕緊回學校,以免再生事端。”我說。他們沿著小路跑掉了。我想了一下要不要去追那個人,可是他已經不見了。於是我跟在孩子們後麵慢慢往回走,腦子裡搜尋著一個解釋,同時又在想是不是需要一個解釋。隻不過是個老家夥,我對自己說,一個在旅社外麵徘徊,指望著能討口酒喝的酒鬼。他肯定是看到兩個孩子揣著瓶果汁朗姆酒離開,於是跟蹤他們找機會下手。一般人肯定覺得這事再平常不過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是我卻覺得哪裡不對。我不是十分肯定,但我覺得我以前見過這個男人。是不是上星期在南安普頓大街愛倫家外麵?雖然外套和帽子換了,可是那口音沒變;聲音也很耳熟,還有那副藍色的眼鏡和跟鳥窩一樣亂蓬蓬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