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像崇拜在不知不覺中偷偷溜進教會,其中每一小步在迷信的心靈看來都是可喜的做法,不僅無罪而且被欣然接受。但是在公元8世紀初期,那些較為膽怯的希臘人開始擔心,他們打著基督教的幌子要恢複祖先的宗教。他們帶著悲哀和焦急的心情聽到偶像崇拜者的稱呼,這是猶太人和伊斯蘭教徒不斷加在彆人頭上的罪名。(錫德雷努斯、佐納拉斯(11世紀拜占庭曆史學家)、格利卡斯和馬納塞斯,都把“聖像破壞者”的發端歸於葉茲德哈裡發和兩名猶太人,說這是他們跟利奧皇帝約定之事。至於譴責那些帶有敵意的信徒,可以轉變為極其荒謬的陰謀,他們想要恢複基督教信仰的純潔。)摩西的律法和穆罕默德的《古蘭經》對雕刻的神像和所有相關的禮拜儀式,都帶著刻骨銘心的仇恨。一直處於奴役狀況的猶太人,可能會緩和他們的狂熱,減弱他們的權威;但是意氣昂揚的伊斯蘭教徒,他們統治著大馬士革,威脅著君士坦丁堡,在譴責的天平上加上真理和勝利所累積的重量。敘利亞、巴勒斯坦和埃及的城市,都用基督、他的母親和聖徒的像來加強防衛的力量。每個城市出於希望和承諾,認為可以獲得奇跡的保護。在10年快速征服的過程中,阿拉伯人占領這些城市,也奪取這些圖像,在他們看來,對這些木雕泥塑的偶像到底是尊敬還是鄙視,真主已經宣示了最後的判決。埃德薩有段時間曾經抗拒波斯人的攻勢,但這座被選定的城市即基督的配偶,最後依然遭遇了毀滅的命運,神聖的圖像成為不信者的奴隸和戰利品。經過300年的奴役之後,虔誠的君士坦丁堡總算收回埃德薩的守護神雅典娜像,條件是1.2萬磅白銀、200名伊斯蘭教徒的贖金,以及埃德薩地區的永久休戰。(審慎的聖方濟會修士不願做出決定,埃德薩的圖像目前存放在羅馬還是熱那亞。但目前不論存放在哪裡都已沒有榮譽可言,這件有關信仰的古老物品不再出名,也不受大眾的重視。)在這個悲痛和驚慌的時刻,僧侶費儘口舌要為圖像辯護,證明絕大部分東部人的罪孽和分裂,使得寶貴的象征喪失賜予的恩典,失去應有的效能。然而這些僧侶現在遭到反對,很多簡樸而理性的基督徒發出不滿的聲浪,要從經文、事實和原始時代去找證據,而且在暗中渴望教會進行改革。圖像崇拜從來沒有受到明確和通用的法令的肯定,在東部帝國的發展有所延遲或加速,全視個人或習俗的差異性、當地的文明程度以及主教的行事性格而定。首都民眾的輕浮作風和拜占庭教士的創作天才,難免帶著愉悅的心情珍視外表輝煌的崇拜行為,然而在荒涼和遙遠的亞細亞邊區,對於神聖而又奢侈的變革一無所知。教徒眾多的諾斯替派和阿裡烏斯派在改信以後,始終維持分裂前所奉行的簡單宗教儀式。亞美尼亞人是羅馬最為好戰的臣民,在12世紀時看到圖像還是無法容忍。(亞美尼亞教會仍舊認為有十字架就夠了。實話實說,喜歡裝神弄鬼的希臘人,對12世紀日耳曼人的迷信行為,沒有秉持公正的態度。)這些不同教派的人產生大量的偏見和嫌惡的情緒,就色雷斯或安納托利亞的村莊來說還不打緊,但是一名軍人、一位教士或一個宦官的命運,經常會與教會和國家的權力息息相關。投身諸如此類的冒險活動,最幸運的人要算皇帝利奧三世(我們對“聖像破壞者”的功過,最早的看法來自宗教會議的決議事項,還有就是狄奧菲尼斯(752~818 A.D.,神父、教士、神學家和教會編年史家)、尼西弗魯斯、馬納昔斯、錫德雷努斯和諾納拉斯的曆史著作,雖然這些來源並不見得達到公正的標準。現代的天主教徒像是巴羅尼烏斯(1538~1607 A.D.,意大利樞機主教和曆史學家)、帕吉(1624~1695 A.D.,希臘編年史家)、納塔利斯·亞曆山大和邁姆包格,他們對待這個題材更為博學、熱誠和可信。新教徒施潘海姆(1628~1710 A.D.,德國古典文學家)和巴納吉對於“聖像破壞者”這個範疇已經投入相當的心力。運用這兩方相互的印證和對立的意向,讓我們以不偏不倚的哲學觀點來維持平衡。)。他從伊索裡亞山區登上東部帝國的寶座,不知道什麼是神聖,什麼是褻瀆,但是他的教育和理性,也可能是與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交往,使這位好戰成性的農夫養成對圖像的仇恨。一個君王有責任把自己的思想觀念,用教誨的形式灌輸給所有的臣民,然而在統治初期的不穩定狀況下,經過10年艱辛而又危險的歲月,利奧不得不扮演偽善的姿態,跪拜在他所藐視的偶像麵前,每年都公開宣示正教信仰和宗教熱忱,使羅馬教皇的願望獲得滿足。在進行宗教革新的過程中,開始的步驟不僅溫和而且謹慎。他召開一次盛大的會議,元老院的議員和教會的主教全部參加,在大家的同意之下設立規定,把所有的圖像從聖所和祭壇移走,放置在教堂適當的高處,可以讓民眾很清楚地看到,卻不能用來進行迷信的活動。可是現在雙方已經產生尊敬和憎惡這種快速而又敵對的衝動,要想加以遏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神聖的圖像居於崇高的地位,仍然感化著會眾,並對暴君進行譴責。利奧自己為抗拒的態度和抨擊的言論所激怒,擁護他的人也指責他沒有善儘職責,敦促他要學習猶太國王的榜樣,可以毫無顧慮地一拳擊碎神廟裡的銅蛇。他在第二道詔書中,明令禁止保留和運用一切宗教圖像,君士坦丁堡和各行省的教堂全麵清除偶像崇拜,毀棄所有的基督、聖母和聖徒的畫像,或是在建築物的牆壁上刷上一層泥灰。這個“聖像破壞者”所形成的派彆,受到6位皇帝宗教狂熱和專製手段的支持,東部和西部陷入一場長達120年喧囂不斷的衝突之中。伊索裡亞人利奧的計劃是以基督教大公會議之名名正言順地宣布,否定圖像是標明信仰的一個條件,然而會議的召開最後隻能留給他的兒子君士坦丁去執行。(施潘海姆從尼斯的決議事項中找到所要的史料,運用真誠的態度和卓越的能力寫成《君士坦丁堡宗教會議的辯護》一書。大馬士革的約翰運用他的機智,將希臘原文的“主教”一詞轉換為“黑暗”,最後成為“貪食者”,也就是口腹之欲的奴隸。)然而儘管獲得勝利的頑固分子把那次會議稱作傻瓜笨蛋和無神論者的鬨劇,他們自己提出的懷有偏見和支離破碎的議案,同樣透露出很多理性和虔誠的跡象。在君士坦丁堡郊區召開的大公會議,能夠接納各行省宗教會議的論點和信條,參加人員的數目值得肯定,包括歐洲和安納托利亞的338名主教。因為安條克和亞曆山大裡亞的教長已經是哈裡發的奴隸,羅馬教皇要意大利的教會和西部與希臘人劃清界限。這一次的拜占庭宗教會議自認擁有第七次大公會議的權力和地位,然而這個稱號隻是對前六次大會的承認,過去辛勞的工作建立起正統基督教會的信仰。經過長達6個月的討論以後,338位主教在毫無異議之下簽署了一份信條,除了聖餐儀式以外,基督所有可見的象征全部都是褻瀆行為或異端邪說,圖像崇拜是基督教的敗壞和異教的複興。所有與偶像崇拜有關的紀念物都要被銷毀和清除,任何人拒不交出私下進行迷信活動的物品,就等於是違抗教會和皇帝的權威和法令。與會的主教發出忠誠的歡呼,讚美皇帝君士坦丁五世在塵世建立莫大的德業,他們把消除他們宗教上的不滿的工作交托給他,憑著他的熱情和正義感去做。在君士坦丁堡,也與前幾次大會一樣,君主的意願是主教信仰的準據。隻是我對這一次的情況有點懷疑,大多數的高級教士在希望和畏懼的誘惑之下,會犧牲內心的良知。在彌漫著迷信的長夜,基督徒偏離了福音的簡單教義,而且他們已很難找到回頭的線索,沿著它走出混亂的迷宮。圖像崇拜就虔誠的愛好而言,一定會與十字架、聖母、聖徒和他們的遺骨混雜在一起,根本無法分離。聖地上彌漫著奇跡和顯靈的濃霧,心靈、好奇和懷疑的神經,都因為習慣於服從和信任而變得麻痹而失去感覺。君士坦丁五世自己也蒙受指責,說他過分放縱皇家的權力,竟然會懷疑、否認或訕笑正統教會的神秘儀式(除此以外,君士坦丁五世受到指控,說他禁止使用聖者的頭銜;把聖母瑪利亞稱為“基督的母親”,將生產後的她比喻成空錢袋;同時還譴責他信奉阿裡烏斯派和聶斯托利派的教義。施潘海姆在他的辯護中,無論是基於新教徒的利益,還是要儘到正統神學家的責任,同樣感到困窘不堪。),然而這些卻銘刻在主教公開和私下的信條裡。這個膽大包天的“聖像破壞者”,可能心中暗懷莫大的恐懼,攻擊普遍受到崇敬的對象,那就是在上天獲得尊榮的保護神。在16世紀的宗教改革中,自由和知識增長了人類的才智,對革新的渴望取代了對古代的尊崇。活力充沛的歐洲藐視那些幢幢的魅影,因病態和奴性而衰弱的希臘人曾經為之驚懼不已。抽象的異端邪說隻能靠著教會的號角向人民傳播詆毀的聲音,即使最無知的人也可以體會、最冷漠的人也能感覺到可見的神明遭到褻瀆,已經漸趨沒落。利奧三世最初的敵意是直接對著高高在上的基督發出的。基督聖像被安放在皇宮大門的前廳,雲梯已經架起來便於將其取下,但是一群狂熱分子和婦女,像是發瘋般用力搖晃雲梯,就在他們虔誠的晃動中,看到褻瀆神聖的大臣從高處跌落,一一摔死在磚鋪的地麵上,古代殉道者的榮譽被這些因謀殺和造反而罪有應得的罪人玷汙。(神聖的悔改者狄奧菲尼斯讚同反抗者所堅持的原則。格列高利二世讚許拜占庭婦女的宗教狂熱,她們竟敢殺死皇家的官員。)君士坦丁堡和行省不斷發生動亂,使得皇帝的詔書無法被執行,利奧三世本人也身處險境,他的官員遭到屠殺,靠著政府和軍隊使用諸般手段運用權力,才將民眾的宗教狂熱給壓製下去。多島之海可以被稱為聖海,很多島嶼上到處都是圖像和僧侶,他們的信徒對於基督、聖母和聖徒的敵人,毫不猶豫地棄之如敝履。他們武裝起一支包括多種類型船隻的艦隊,展開受過祝福的神聖旗幟,大膽地航向君士坦丁堡的海港,要把受到上帝和民眾寵愛的接班人,安置在這個城市的帝座上。他們完全依靠奇跡的援助,然而宗教的奇跡敵不過“希臘火”的威力,等到艦隊被擊敗陷入烈焰之中,毫無防守能力的島嶼隻有任憑征服者處置。利奧三世的兒子在登基的第一年,發動了一次對付薩拉森人的遠征。皇帝的親戚阿爾塔瓦斯德斯是正統基督教信仰的護衛者,趁著他不在,正好施展野心勃勃的企圖,一舉占領首都、皇宮和帝座。圖像崇拜在獲得勝利後又重新恢複,教長拋棄偽裝的姿態顯現出真正的麵目,在新舊兩個都城,篡奪者的主權要求全都獲得承認。君士坦丁五世逃到父執輩的山區尋求庇護,接著率領大膽而熱情的伊索裡亞人下山,最後的勝利使宗教狂熱分子的武力和預言全部破滅。君士坦丁五世在位的時間很長,要全力對付動亂、叛逆、密謀、仇恨和血腥報複,他的敵手隻是拿圖像迫害當作動機或借口。何況,他們要是失去塵世的皇冠,希臘人會將殉教者的桂冠加在他們的頭上。在一切公開或暗中進行的謀叛活動中,皇帝都感覺到僧侶那無法化解的仇恨。他們是迷信的忠實奴隸,靠著迷信獲得龐大的財富和影響力。他們禱告,他們傳道,他們贖罪,他們狂熱無比,他們謀叛作亂。咒罵、譴責之詞如洪流般湧入巴勒斯坦的孤寂之地,最後一位希臘神父聖約翰·達馬森提努斯(約翰或稱曼提爾,是大馬士革一位出身高貴的基督徒,在為哈裡發服務時,曾經擔任相當顯赫的職務。他對恢複圖像的崇拜抱持最大的狂熱,以致憎恨和背棄希臘皇帝,涉嫌與叛亂分子聯係,被判刑砍掉右臂,聖母瑪利亞用不可思議的奇跡使他的手臂複原。經過這次的拯救之後,他辭去官職散儘家財,埋名隱姓藏身在聖薩巴斯修道院,這個修道院位於耶路撒冷和死海之間。這則傳說非常出名,但是博學的編輯勒奎恩神父,很不湊巧地證明聖約翰·達馬森提努斯在發生“聖像破壞”風波之前,就是神職人員。),無論是在今生還是死後世界,都用他的筆將暴君的頭顱奉獻給魔鬼。我沒有工夫去研究,這些僧侶在多大程度上挑起,又在多大程度上誇大了他們真實或偽裝的苦難。他們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由於皇帝的殘酷失去了性命或變成了殘廢,多少人被弄瞎眼睛或是被剃掉胡須。個人的行為受到懲罰後,他開始廢止修院。由於修院既富有又沒有用處,他的仇恨可能是出於貪婪,而愛國心僅僅是借口。他的檢察總長使用“惡龍”(從狄奧菲尼斯和錫德雷努斯對這種宗教迫害的敘述中,施潘海姆很樂意拿利奧三世的“惡龍”和路易十四的“龍騎兵”做一比較,對於引起爭論的雙關語,感到很大的安慰。)這個可怕的稱呼來執行任務,激起這個“黑色”民族的恐懼和厭惡:他們的宗教團體被解散;原來的建築物變成倉庫或軍營;土地、動產和牲口全被沒收。可以用現代人的先例來支持這一類的控訴,說他們對修道院的聖徒遺物甚或書籍,進行任意和惡毒的破壞。針對僧侶的習慣和職能,圖像的公開和私下的禮拜遭到嚴厲的禁止,而且強迫東部帝國的臣民或至少是僧侶要嚴正表明棄絕偶像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