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督教的圖像崇拜和埃德薩的聖像(1 / 1)

談到教會與國家的關係,我認為前者不僅聽命而且要從屬於後者,這是一個合理而有利的原則,要是事實的確如此,那麼在敘述時,同樣要把它視為神聖不可侵犯之事。諾斯替派的東方哲學淪入宿命論和天賜恩典的黑暗深淵,領用聖餐是基督的肉體從象征到實質的奇異變化(博學的塞爾登(1584~1654 A.D.,英國法學家、文物學家和東方專家)用簡扼有力的詞句敘述聖餐變體論的曆史:“這種論點不過是將修辭轉化為邏輯。”),我把這些留給沉思的神學家,讓他們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但我將帶著勤勉的態度和愉悅的心情,評述教會史的重大事件,像是基督教的傳播、正統教會的製度、異教的覆滅、三位一體和道成肉身的神秘爭論所衍生的多個教派,這些都是對羅馬帝國的衰亡產生了直接影響的事件。在這些範疇之中,我們認為聖像的崇拜居於首要位置,在八九世紀引起激烈的爭執。一個與群眾迷信有關的問題,竟然會引起意大利的叛亂、教皇建立世俗的權力,以及羅馬帝國在西方的複興。原始基督徒對於聖像的製作和濫用極為厭惡,而這種方案可能是由於他們是猶太人的後裔,以及他們對希臘人的敵對情緒。摩西律法嚴格禁止用任何形式來代表“神”,這種概念穩固建立在上帝選民的原則和踐行之中。基督教辯護士竭儘才智去指責愚蠢的偶像崇拜者,說他們對著自己用手製作的東西打躬作揖。青銅和大理石的神像要是真有靈性和魔力,應該離開基座對著有創作天才的藝術家頂禮膜拜。早期那些諾斯替之流的教派,以及不夠完美的新入教者,會把加在亞裡士多德和畢達哥拉斯身上的虛榮,奉獻給基督和聖保羅的雕像;但是正統基督徒的公開宗教儀式,始終保持簡單和屬靈的風格。公元300年,伊利貝裡斯的宗教會議發出譴責,首次注意到圖像使用的問題。在君士坦丁繼承人的統治之下,意氣風發的教會處於和平與奢華的環境,那些頗有見識的主教為了群眾的利益,隻有縱容這種舉目可見的迷信行為。等到異教絕滅以後,他們不必再擔心迷信與異教之間的可憎對比,因此對他們也未加限製。最早具有象征意義的崇拜行為,即對十字架和聖徒遺骸的尊敬。常被懇請給予說項和求情的聖徒和殉教者,坐在上帝的右手邊,然而人們全都相信,仁慈博愛和超乎自然的恩澤,不停地撒在他們的墳墓上麵,虔誠的朝聖客隻要前來朝拜、觸摸和親吻這些無生命的遺骸——他們的德性和苦難所遺留的紀念物,就會毫無問題地分享這些恩澤的賜福。有一種紀念物是形體和麵貌的複製品,經過畫家和雕塑家的手精製而成,比起故世賢德之士的頭骨或草鞋更能引起大家的興趣。不論是哪個時代,這種複製品受到世人的熱愛和珍視,基於個人的友誼或公開的尊敬,能夠滿足人類感情的需要。羅馬皇帝的紀念圖像便一直受到政府和宗教榮譽的推崇。一種不過於誇張而又誠摯的敬愛,被施加於賢明哲者和愛國人士的雕像之上。這些異教的德行、這些光輝的罪過,在神聖的人物麵前就會自慚形穢,因為隻有他們在死後才享有永恒的天國。在開始時,這種實驗還隻是非常小心謹慎地進行著。這些受到尊敬的圖像,被謹慎地使用於教導愚蠢無知的人,喚醒生性冷淡的人,滿足異教改信者的偏見。曆經緩慢而又無可避免的發展過程,對原身和實體榮譽的崇拜被轉移到對複製品的崇拜,虔誠的基督徒都在聖徒的圖像前麵禱告,異教儀式中的跪拜、燃燭、燒香都偷偷進入正統基督徒的教堂。理性或虔誠的考量被幻覺和奇跡的證據壓製得噤若寒蟬,那些能說話、能移動和能流血的神像,必然被賦予不可思議的力量,非常適合成為宗教崇拜的對象。無限的聖靈和永恒的天父,彌漫並支撐起整個宇宙,最大膽的畫筆試圖用形狀和顏色將之描繪出來,免不了害怕得兩手發抖。對於畫出來的天使加以崇拜,迷信的心靈很容易與其融和成為一體,尤其是還有神的兒子,到達世間以後就用人體的形象,他們更敢於如法炮製。三位一體的第二神格被賦予真實和凡人的肉身,但是肉身已經升到天國,要不是門徒親眼看到一些相似的容貌,後來的聖徒憑著可見的遺骨和肖像,很可能會抹去對基督的精神崇拜。聖母瑪利亞從類似的縱容中獲得好處,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沒有人知道她葬在何地,她的靈魂連同肉身一同進入了天國,無知的希臘人和拉丁人全都接受這種臆測。圖像的運用和崇拜在公元6世紀末葉之前已經穩固建立,充滿激情和幻想的希臘人和亞洲人更是如癡如醉,萬神廟和梵蒂岡裝飾著新迷信的標誌。隻有粗魯的蠻族和西部的阿裡烏斯派教士,對於這種近乎偶像崇拜的做法漠然視之。遍布於古代寺廟之中的青銅或大理石製作的大型雕像,則非希臘基督徒的想象或良心所能接受的。平麵的彩色圖像受到肯定,視為更適切而又無害的仿效模式。(巴納吉(1656~1710 A.D.,荷蘭律師)在《宗教改革史》第二十二卷中敘述圖像的一般曆史。他是新教徒,但是心胸開闊。就這方麵來說,新教徒總是正確的,因此他們願意作持平之論。)複製品的優點和效果在於和原物的雷同神似,但原始基督徒根本不知道上帝的兒子、他的母親和他的使徒的真正容貌。巴勒斯坦的帕尼阿斯留存著基督雕像(要是把一些奇跡和矛盾的胡說八道去除,真實的現況是大約在公元300年時,巴勒斯坦的帕尼阿斯豎立起一座青銅雕像,表情嚴肅的容貌被鬥篷包裹,前麵跪著一個感激或懇求的婦女,雕像的基座上麵刻著一行字:有力的拯救者。基督徒對這座雕像有一個愚蠢的解釋,說他們的創始人治好了這名流血的婦女(譯按:《馬可福音》第五章第二十五節)。博索布勒很合理地臆測,認為這座雕像是哲學家阿波羅尼烏斯或者是韋斯巴薌皇帝,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這名女性代表一個城市、一個行省或者是皇後貝雷尼塞。),可能是某一位塵世的拯救者。諾斯替派和褻瀆神聖的紀念物受到斥責,基督教藝術家靠著暗中仿效異教的模型獲取靈感來源。在這種痛苦的創造過程中,大膽而巧妙的發明可以確保形象的逼真以及崇拜的無罪。在一個眾所周知的敘利亞傳聞的基礎上,建立起了新的神話上層結構。這個傳聞是有關基督和阿布加魯斯的通信聯係,在歐西比烏斯時代廣為流行,受到現代辯護士的忍痛拋棄。那就是當年愷撒裡亞的主教(極有才氣的阿塞曼努斯得到3個敘利亞人附帶的幫助,就是聖伊芙倫、柱頂修士約書亞和薩魯格主教詹姆士。但是我從敘利亞的原文或是埃德薩的檔案中,並未發現任何線索和提示,他們含糊的信仰可能是來自希臘人。)記錄有關基督的信函(坦誠的拉德納(1684~1768 A.D.,英國新教徒神學家)提過這些信函的有關證據,但是他持否定的態度。總是有一大批頑固分子自認為這種說法很方便,事實上很難站得住腳,其中有位英國紳士艾迪生,針對基督教的信仰寫了一本很膚淺的小冊子,博得立場偏頗的教士的稱讚,因為他的大名和風格而知名。我跟格拉比、卡夫(1637~1713 A.D.,英國國教神學家)、蒂爾蒙特(1637~1698 A.D.,法國教會曆史學家)一樣都感到很難為情。),卻非常奇特地忘記了那幅基督畫像(我從薩魯格的詹姆士保持沉默的態度和埃法格裡烏斯(346~399 A.D.,基督教神秘主義學者)的證言,可以推論這個神話出現在公元521年到公元594年,很可能是在公元540年埃德薩被圍攻之後,成為格列高利二世、約翰·達馬森提烏斯以及第二次尼斯大公會議攻守兩用的武器,在錫德雷努斯(11世紀拜占庭曆史學家)的作品中可以發現最完美的版本。)——完美顯現在亞麻布上的一張基督的臉。主教通過這幅畫,堅定了懇求他治病的出身皇室的外鄉人的信仰,同時將它放在防備森嚴的城市埃德薩,免得遭受猶太人惡意的破壞。原始基督徒對此事一無所知,因為這幅畫像封存在一座神龕的牆壁裡,在被遺忘500年以後,一位頗有見識的主教將其取出來,及時供熱誠的信徒頂禮膜拜。這幅畫像最早也最顯赫的事跡,是將該城從科斯羅伊斯·努息萬的武力威脅中解救出來,把神的承諾當成受到尊敬的誓言——埃德薩永遠不會被外敵攻占。然而,普羅科皮烏斯的原文把埃德薩的兩次獲救,歸功於市民的財富和英勇,他們一方麵花錢買通對方,同時擊退波斯國王的攻擊。這位信奉異教的曆史學家對於下述這段證詞一無所知,卻被寫進了埃法格裡烏斯的教會記錄:埃德薩被圍攻時,將保護神雅典娜神像送上防壁,用來澆熄火焰的水濺到神聖的麵孔,這樣一來不僅沒有使火熄滅,反而火上加油燒得更大。埃德薩的基督像自從立下大功以後,市民滿懷感激之情,非常恭敬地將其保存起來。亞美尼亞人拒絕接受埃德薩的傳說,更為輕信的希臘人尊敬非常逼真的畫像,認為其完全出於神靈的創造,絕非凡夫的手筆。一首拜占庭讚美詩的風格和內涵可以表達他們的感情,遠非粗俗的偶像崇拜可以妄加比擬的:“主的仁慈將恩惠普及萬民,”“畫像帶著光被四海的典飾;”“天國的聖徒都要低首垂目,”“凡夫的肉眼怎敢凝眸而視?”“上帝用無瑕的手親自製作,”“儘善儘美的畫像完全神似;”“信徒用畏懼和敬愛來事奉,”“全心全意蒙受聖靈的賞賜。”在公元6世紀結束之前,這些“無手之繪”(希臘文中是一個單字)(耶穌會教士格雷策爾人稱“因戈爾施塔特之驢”,也有人稱他是“因戈爾施塔特之狐”,用淵博的知識和固執的偏見來處理這類的題材。新教徒博索布勒同樣用理性和機智,在《日耳曼叢書》這部作品中表現出反嘲的爭辯之辭。)的畫像,在東部帝國的軍營和城市中到處流傳,不僅是崇拜的目標也是奇跡的工具。在發生危險或出現騷亂時,可敬的畫像隻要張掛出來,就能使羅馬軍團恢複希望,激起勇氣,或者壓製怒火,愛護民眾。這些圖畫之中絕大部分經過人手的複製,隻能求得大致的雷同而已,也不能具名出於何人的手筆。但是這些畫師之中有些人的出身較高,能夠直接接觸到原作獲得神似之處,在技術方麵更為精進,達到奇妙而又豐富的成效。最具野心的期望是要通過埃德薩的畫像使子女之孝變成手足之情,正如羅馬、西班牙或耶路撒冷印有耶穌像的汗巾,那是基督在痛苦和流血的情況下,用來擦拭他的麵孔的,之後被交給一位聖潔的貴夫人。這個富有成效的先例很快被應用於聖母瑪利亞、聖徒和殉教者。在巴勒斯坦的狄奧波裡斯有一座教堂,上帝之母(在約翰·達馬森提烏斯的作品中,也許經過推測斷定是他的作品,有兩段文字提到聖母瑪利亞和聖路加。格雷策爾沒有注意到此事,博索布勒也不做表示。)的容貌被深深刻在一根大理石柱上。東部和西部都用聖路加的筆來裝飾,那位福音書的作者或許是一個醫生,被迫從事畫家的職業,在原始基督徒的眼中,竟然是那樣的褻瀆和可惡。荷馬的繆司和菲迪亞斯的鑿子創造出奧林匹斯山的約夫,可能在哲學的心靈中激起暫時的虔誠。然而這些正統基督徒的畫像,是在鑒賞和天才最為沒落的時期,由那些僧侶畫匠毫無章法地塗抹而成。(“你那引人反感的圖畫已經超過畫布所能容許的程度,就像雕像那樣的可惡。”這是一個希臘教士帶著無知和偏見所說的話,對提香(1490~1576 A.D.,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威尼斯畫家,作品以宗教畫最為出名)的作品來說是最高的讚美之詞。教士向提香訂製畫作,卻遭到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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