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到這一點之前,首先還有下麵這個要注意的主要事項。我希望我已在前一篇裡成功地締造了一種信念,即是說在康德哲學裡稱為自在之物的東西,在他那哲學裡是作為一個如此重要卻又暖味而自相矛盾的學說出現的。尤其是由於康德引入這個概念的方式,也就是由於從被根據決定的東西推論到根據的方式,這自在之物就被認為是他那哲學的絆腳石,是他的缺點了。現在我說,如果人們從我們走過的完全另一途徑而達到這自在之物,那麼,自在之物就不是彆的而是意誌,是在這概念按前述方式已擴大,固定了的含義圈中的意誌。此外,我還希望在既有了上麵所申述的這些之後,人們不會有什麼顧慮就[能]在構成世界自身的意誌之客體化的一定級彆上看出柏拉圖的所謂永恒理念或不變形式。這永恒理念[之說],多少世紀以來就被認為是柏拉圖學說中最主要的,然而同時也是最晦澀的、最矛盾的學說,是許許多多心情不同的頭腦思考、爭論、譏刺和崇敬的對象。在我們看來,意誌既然是自在之物,而理念又是那意誌在一定級彆上的直接客體性;那麼,我們就發現康德的自在之物和柏拉圖的理念——對於他理念是唯一“真正的存在”——,西方兩位最偉大哲人的兩大晦澀的思想結雖不是等同的,卻是很接近的,並且僅僅是由於一個唯一的規定才能加以區彆。兩大思想結,一麵有著內在的一致和親屬關係,一麵由於兩者的發起人那種非常不同的個性而極不同調,卻又正以此而互為最好的注釋,因為兩者等於是導向一個目標的兩條完全不同的途徑。這是可以不費很多事就說清楚的。即是說康德所說的,在本質上看便是下麵這一點:“時間、空間和因果性不是自在之物的一些規定,而隻是屬於自在之物的現象的,因為這些不是彆的,而是我們‘認識’的形式。且一切雜多性和一切生滅既僅僅是由於時間、空間和因果性才有可能的,那麼,雜多性和生滅也隻是現象所有,而決不是自在之物所有的。又因為我們的認識是由那些形式決定的,所以我們的全部經驗也隻是對現象而不是對自在之物的認識。因此也就不能使經驗的規律對自在之物有效。即令是對於我們自己的自我,這裡所說的也還是有效,隻有作為現象時我們才認識自我,而不是按自我本身是什麼來認識的。”從這裡考察的重點來說,這就是康德學說的旨趣和內蘊。可是柏拉圖卻說,“世界上由我們的官能所覺知的事物根本沒有真正的存在。它們總是變化著,決不是存在著的,它們隻有一個相對的存在,隻是在相互關係中存在,由於相互關係而存在,因此人們也很可以把它們的全部[相互]依存叫做‘非存在’。從而它們也不是一種真正的認識的對九*九*藏*書*網’的對象。”——這是柏拉圖。康德大抵會要這樣說:“這個動物是時間、空間和因果性中的一現象;而時間、空間和因果性全都是在我們認識能力以內,經驗所以可能的先驗條件,而不是自在之物的一些規定。因此,這一動物,我們在這一定的時間,在這已知的地點,作為在經驗的關聯中。——也即是在原因和後果的鎖鏈上——必然發生,同樣又必然消滅的個體而被覺知的動物,就不是自在之物,而隻是就我們的認識說才可算是一個現象。如果要就這動物自在的本身方麵來認識它,也就是撇開時間,空間和因果性中的一切規定來認識它,那就要在我們唯一可能的,通過感性和悟性的認識方式以外,還要求一種彆的認識方式。”為了使康德的說法更接近於柏拉圖的說法,人們也可說:時間、空間和因果性是我們心智的這樣一種裝置,即是說借助於這種裝置任何一類唯一真有的一個事物得以把自己對我們表出為同類事物的雜多性,永遠再生又再滅輾轉以至無窮。對於事物的理解如果是借助於並符合上述心智的裝置,那就是內在的理解;與此相反,對於事物的又一種理解,即意識著事物所有的個中情況則是超絕的理解。這種理解是人們在抽象中從純粹理性批判獲得的,不過在例外的場合,這種理解也可從直觀獲得。最後這一點是我加上的。這就正是我在目前這第二篇裡要努力來說明的。如果人們曾經真正懂得而體會了康德的學說,如果人們自康德以後真正懂得而體會了柏拉圖,如果人們忠實地、認真地思考過這兩位大師的學說的內在旨趣和含義,而不是濫用這一位大師的術語以炫淵博,又戲效那一位大師的風格以自快;那麼人們就不至於遲遲未發現這兩大哲人之間的一致到了什麼程度和兩種學說基本意義與目標的徹底相同。那麼,人們就不僅不會經常以柏拉圖和萊布尼茲——後者的精神根本不是以前者為基礎的——,甚至和現在還健存的一位有名人物相提並論,——好象人們是有意在嘲弄已往偉大思想家的陰靈似的——,而且是根本會要比現在前進得遠多了,或者更可說人們將不至於象最近四十多年來這樣可恥地遠遠的向後退了。人們將不至於今天被這種空談,明天又被另一種胡說牽著鼻子走,不至於以在康德墓上演出滑稽劇(如古人有時在超度他們的死者時所演出的)來替這十九世紀——在德國預示著如此重大意義的[世紀]揭幕了——。這種滑稽劇的舉行遭到彆的國家的譏刺也是公平的,因為這是和嚴肅的,甚至拘謹的德國人一點兒也不相稱的。然而真正的哲學家們,他們的忠實群眾那麼少,以至要若乾世紀才給他們帶來了寥寥幾個懂得他們的後輩。——“拿著巴古斯的雕花杖的人倒很多,但並沒幾個人真正是這位酒神的信奉者。”“哲學所以披鄙視,那是因為人們不是按哲學的尊嚴來治哲學的;原來不應該是那些冒牌的假哲學家,而應該是真正的哲學家來治哲學。”(柏拉圖)人們過去隻是在字麵上推敲,推敲這樣的詞句如:“先驗的表象”,“‘獨立於經驗之外而被意識到的直觀形式和思維形式”,“純粹悟性的原本概念”,如此等等——於是就問:柏拉圖的理念既然說也是原本概念,既然說也是從回憶生前對真正存在著的事物已有了的直觀得來的,那麼,理念是不是和康德所謂先驗地在我們意識中的直觀形式與思維形式大致是一回事呢?這兩種完全不同的學說,——康德的是關於形式的學說,說這些形式把個體的“認識”局限於現象之內;柏拉圖的是關於理念的學說,認識了理念是什麼就正是明顯地否認了那些形式——,在這一點上恰好相反的[兩種]學說,[隻]因為在它們的說法上有些相似之處,人們就細心地加以比較、商討,對於兩者是一還是二進行了辯論;然後在未了發現了兩者究竟不是一回事,最後還是作出了結論說柏拉圖的理念學說和康德的理性批判根本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不過,關於這一點已說夠了。
第三篇 世界作為表象再論 §31(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