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九萬九千九百件善事,粗粗一算,即便是每日能完成十件,也需要二十八年的時間。二十八年,何其漫長,且不論要每日堅持不懈地做完十件善事。沈晏從大長老口中得知這個可以與謝宛再續前緣的法子後,他整個人就充滿了活力,仿若重新獲得了新生一般。他每日都孜孜不倦地去尋善事來做,但無論如何,沈晏每一夜都會回到山上的小屋裡,在謝宛的墳前說上幾句話。沈晏是個固執的人,當他認定了自己的目標後,不管過程有多麼的艱辛,他都會堅持下去。沈晏每完成一件善事都會在記下來,看著簿本上的善事一日一日地增多,沈晏就特彆欣慰,總覺得自己離謝宛又近了一步。簿本上的善事即將迎來第一百五十件時,沈晏的父母離開了人世。身為沈家獨子,沈晏要將父母的靈柩送回老家封安。封安離卲陵何止千裡,來回一趟,即便是快馬加鞭也需要半月。沈晏不舍謝宛,可是也不能有負身為人子的責任。與謝宛道彆後,沈晏踏上了前往封安的路程。這一走,問題就來了。沈晏從來都不知道秦沐遠的存在。而謝宛也的的確確沒有同沈晏提過秦沐遠,在謝宛還是豆蔻年華時,眼裡便隻有沈晏一個,哪裡還會有心思同沈晏提秦沐遠。沈晏接到碧桐的信後,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碧榕在信中寫道——公子快回!夫人的屍首被秦公子搶走了!沈晏簡直就是怒火攻心,大半月的行程縮短了一半,馬也不知換了多少匹。當沈晏趕回來時,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妻子被秦沐遠抱在懷裡,謝宛身上還穿著大紅嫁衣。沈晏的目光落在謝宛的臉上,此時謝宛的麵容已是毀了一大半,甚至還能瞧見森森的白骨。若是此情此景落在彆人眼裡,恐怕會毛骨悚然。可沈晏不一樣。無論沈晏武功有無被廢,在沈晏心中,謝宛就是謝宛,即便是樣貌其醜無比,他也不會計較。可彆論如今沈晏滿心滿眼就隻有謝宛一個。看到自己的妻子死後還因自己的疏忽受如此大辱,沈晏氣得理智都沒有了。他打了秦沐遠一頓。若是沈晏武功還在,秦沐遠定不是沈晏的對手。而如今沈晏隻能靠沒有內力的招數與秦沐遠過招,兩人的武力不分上下。最後是沈晏險勝,身為醫者,沈晏比秦沐遠更熟悉人的身體。秦沐遠被沈晏打得隻剩半條命,沈晏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抱著謝宛的屍首傷痕累累地回到了山上,他脫了謝宛身上的嫁衣,替她換上新的衣裳,這衣裳是沈晏新買回來的。沈晏盯著謝宛身上很明顯尺寸大了的衣裳,心裡頓生愧疚,麵上也極是黯然。他一點也不了解謝宛。他連她穿衣的尺碼也不知道,謝宛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碧桐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夫人……都這麼多天了,衣裳不合適也是正常的。”沈晏自責不已。他凝望著謝宛,望久了眼前也出現了幻覺,他見到謝宛溫婉地對他展露笑顏,“師父。”沈晏的手輕撫著謝宛的臉頰。他低下頭,親了謝宛一口,在露出來的白骨上,明明是冰冷生硬的,可沈晏卻覺得好溫暖,心裡是難以形容的滿足。碧桐看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公子,夫人也希望入土為安的。”沈晏說:“我知道。”我隻是想再看多她幾眼。沈晏重新將謝宛放回棺木裡時,他見到本來他們的孩子已經化作一堆白骨。沈晏難過得整個人都抖如篩糠,眼睛紅腫得仿若核桃,心似被銀針紮了個千瘡百孔。那些本來已經安葬在心底的傷心事血淋淋地被揭了開來。短短三個月,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還有他的父母相繼離去,世上再無沈晏的親人。與魔教一戰後,沈晏就沒有好好休養,如今跟秦沐遠拚了命地過招,沈晏的身子漸漸地走向下坡路。其實沈晏身為醫者,是知道自己的情況的。可是他沒有為自己醫治,說不清是想要懲罰自己還是贖罪,沈晏如今活著的念頭就隻有完成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然後到下一世與阿宛再續前緣。沈晏想要做些什麼,碧桐是知道的,沈晏並無隱瞞碧桐。對於謝宛生前所信任的人,沈晏給予同樣的信任。碧桐知道沈晏要做什麼時,極其震撼。她結結巴巴地道:“真……真的……可以再……再續前緣?”“對。”碧桐很快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夫人都離開人世這麼久了,而公子你還有這麼多善事沒做完。等公子你完成了,夫人不都早已投胎多年了麼?”其實沈晏也是有想過這個問題的,可是大長老卻是同他說,謝宛的魂魄如今還在地府裡,最起碼有三十年都輪不到她投胎。沈晏想到謝宛要自己一個人在地府待上這麼多年,心疼極了。他隻好更加迅速地加快善事的進度,好早些下去陪她。沈晏沒有想到秦沐遠會這麼難纏。不知從哪一日開始,秦沐遠就盯上了沈晏。沈晏每幫一個人,半途中,秦沐遠或是秦沐遠的人總會出來搗亂,硬是將本來每日十多件善事的進程拖成了每日幾件,甚至是有時候一件也完成不了。秦沐遠總是一臉怨恨地看著沈晏。“你不懂得珍惜阿宛,下輩子你也彆想要這個機會,我會在阿宛一出生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占儘她的目光,不讓她的心裡再有你立足的餘地。”沈晏不打算跟秦沐遠有任何交集。他勤練暗器,在秦沐遠出來搗亂時,便給他一枚暗器,或是一次麻醉。沈晏曉得做善事期間,是萬萬不能殺人的,否則就會前功儘棄。所以沈晏每一回總是離秦沐遠能有多遠就有多遠。可秦沐遠卻像是盯上了沈晏似的,在謝宛離開的第二年中秋,他搬到了山上,在沈晏的屋子邊蓋了座竹屋,也栽了一株桃花樹,還立了衣冠塚。沈晏見狀,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經過這些日子,沈晏已經意識到一個事實,秦沐遠太瘋癲,他與他計較也不過是浪費自己的時間,所以沈晏選擇了視若無睹。謝宛離開的第十個中秋,沈晏已經完成了整整四萬件的善事。沈晏四十歲了,因為病體纏身,沈晏衰老得特彆快,再加上不修邊幅,四十歲的沈晏看起來就像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頭子。這一年的中秋,沈晏格外想念謝宛。十年來,日複一日的行善沒有消磨沈晏的意誌,反而是讓沈晏愈發地思念謝宛了。他這一天並未出去行善,而是在小屋的灶房裡搗騰著中秋的吃食——圓形甜餅、熟菱,柿子,桂漿。沈晏將吃食一一鋪在謝宛墳前。他對謝宛道:“阿宛,下一輩子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做什麼,我都依你。”沈晏將所有吃食用了一小半,剩下的他拿火燒了。他說:“碧桐說你喜歡吃甜的,我特地放多了糖。”沈晏忽然笑了聲,“也不知娃娃的牙齒長了沒,這些吃食估摸也用不了。”說著說著,沈晏的鼻子開始發酸。似乎人到中老年,情緒就特彆容易不受控製。沈晏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蛋,該珍惜的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人死了才開始拚命地想要留住已經化成灰的人。沈晏五十歲的那年,他還差一萬五千件善事。那一年整個南朝暴發了一場涉及範圍極廣的瘟疫,足足有兩萬多人得了瘟疫,整個南朝陷入水深火熱的地步。沈晏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他孤身涉入瘟疫重區,查清了瘟疫的來源,他傾儘家財為所有得了瘟疫的人義診,隨身攜帶的隻有謝宛的靈牌。每治一個人,沈晏總要對病者道:“這是我的妻子,謝宛。”那一場瘟疫裡,沈晏救治了無數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剛好達到。瘟疫結束,沈晏沒日沒夜的救治極是傷神傷身,本來已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沈晏此時也就剩下一口氣。沈晏抱著謝宛的靈牌被抬回了山上的小屋裡。回光返照的那一日,沈晏親自打了水,好好地梳洗了一番,還特地用黑豆和醋漿染黑了滿頭的白發。穿上了謝宛生前最後給他做的衣袍,沈晏有些忐忑地問:“碧桐,阿宛會不會嫌我老了?”碧桐邊流淚卻又邊笑著搖頭,“不會的,在夫人的眼裡,公子永遠都是天下無雙。”沈晏站了起來。碧桐說:“公子,您走後,我會將您和夫人葬在一起的。”沈晏說:“不用了。”他走出了小屋,親自鏟開了謝宛的墳墓,碧桐想要幫忙被沈晏製止了。他一下一下地挖,直到見到棺木時,他才停止了。他撬開了棺木,裡頭隻剩一堆白骨。沈晏躺了進去,抱著謝宛和自己女兒的骨頭,對碧桐說:“把棺木封了。”碧桐沒有任何異議,這些年來,公子的苦和癡,她都是看在眼裡的,公子很快就能夫人團聚了。碧桐合上了棺蓋,她輕聲道:“公子走好。”在最後一顆釘子陷入棺木裡時,沈晏也緩緩地闔上了眼睛。阿宛,我來了。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