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地上一片狼藉,我抱來的果子酒也灑了一地。我心中頗是遺憾,早知就讓梨心備多一壇。沈珩換好衣裳出來時,他手裡多了壇酒。我抬眼一望,眼裡立即一亮,“師父,是蒲桃酒?”憶起方才沈珩唇上的蒲桃酒味兒,我肚裡酒蟲頓起,躍過亂糟糟的地上,跳到沈珩麵前,湊前去開封一聞,果真是那股甜味。我興衝衝地道:“外邊月色正好,我們去院子裡吧。”“等等。”沈珩將懷裡的蒲桃酒遞給我,隨手拿了件乾淨的披風穿到我身上,一係列的動作,沈珩做得極其自然,像是做了無數遍一樣。“外邊涼。”沈珩又塞了個手爐給我。我嘴角一抖,道:“師父,現在是秋天!”沈珩堅持道:“你身子不好,還是抱著吧。”“我現在身子已經好了。”雖是嘟囔了句,但我也聽從了沈珩的話。同沈珩一道出去時,剛好遇到準備進來的阿青。阿青詭異的目光在我和沈珩身上轉了又轉,最後他咽咽口水,“……郡……郡主……”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方才你什麼都沒見到。”閒言蜚語我並不在意,我隻怕阿娘念叨我。阿青如小雞啄米一般狂點頭。我滿意地頷首,“甚好。”沈珩對阿青道:“屋裡亂了些,你去收拾收拾吧。收拾完便去歇息,不用守在這兒了。”阿青的腦袋瓜子不知在想些什麼,驚慌的目光一抬,一張臉忽然變得爆紅。我與沈珩往樹下的大理石桌走去,我抱著手爐,嘀咕道:“師父,你這小廝倒是古怪得很。”沈珩笑道:“他向來如此,阿宛不必介懷。”同沈珩喝了數杯蒲桃酒後,沈珩方是問我:“阿宛有心事?”沈珩果真是火眼金睛,我托著兩腮道:“師父,若是一個跟你多年的人背叛了你,你會生氣麼?生氣之餘會傷心麼?”沈珩沉吟片刻,道:“若是他當真做了不可原諒之事,也沒什麼好生氣的。頂多是怨自己沒有帶眼識人。”沈珩瞅著我,“桃枝是太子的人?”我點頭。同師父說話果然輕鬆,我還未說,他便已知曉。我又道:“師父,桃枝說我無心無情。我本是不信的,可仔細想想,又覺得桃枝說得對。我與易風交好數年,他說要與我決絕,決絕時還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我當時心中隻遺憾不能再聽易風的琴,可後來易風說你的琴技在他之上時,我便連那點遺憾也沒有了。當時桃枝還問我,這麼多年的交情說斷就斷,當真沒有一點感傷?”沈珩聆聽著我的話,麵色相當平靜。我喝了口蒲桃酒,繼續道:“現在想來,我從頭到尾的的確確是連一點感傷也沒有。桃枝背叛我了,離開了,我心裡連丁點想法都沒有。我總覺得無論是易風也罷桃枝也罷,我心裡該有想法的,該有大起大落的感情才對的。可是我沒有。師父,或許我真的是無心之人。”想起平日裡爹娘和兄長對我提起情之一字時的表情,我驀然醒悟道:“師父,了空大師當年對我娘說的肯定是跟嫁人無關的。”我定定地看著沈珩,“師父,你休要騙我,了空大師當年是不是說我一生下來就是無心之人?所以我對於情感之事才會如此愚鈍,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學也學不懂。”沈珩沉默了好一會,才輕歎一聲,道:“是。”我心中一顫。沈珩卻道:“可是這又有什麼乾係?阿宛,你不懂我便教到你懂,就算是你一輩子也不懂,我也教你一輩子。且於你而言,無心也並非是件壞事。無心便不會有情,你就不會受到傷害。”此時此刻,我驀然想起了那個纏了我十六年的夢。夢中女子也叫阿宛,在漫天遍地的血色中,她恨恨地道:“若有來世,阿宛也想當無心之人,無心便不會有情,無情便不會心痛。”仿佛有什麼呼之欲出。如果說司馬瑾瑜當真是秦沐遠,那麼……沈晏又會是誰?我怔怔地看著沈珩。他忽然靠近了我,輕聲道:“阿宛,想不通就不要想,你的煩惱師父會幫你解決。你想要什麼,師父就給你什麼。”我昨夜喝了不少酒,微醉,最後如何回自己的院子也不太記得了。醒過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梨心在床榻邊伺候著,見我醒來,捧來一碗醒酒湯。我喝進嘴裡時,梨心笑眯眯地道:“昨夜是沈公子送郡主回來的。”微微一頓,梨心瞅瞅我,小聲地道:“郡主,現在整個王府都在說郡主您昨夜色心大起,撲倒了正在沐浴的沈公子……”噗——醒酒湯噴了出來,我被嗆得厲害,“什麼?”梨心說道:“郡主你有所不知,阿青的嘴巴是整個王府裡最大的,彆看他總是一臉迷糊,說起這些東西來他是住不了嘴的。”我暗叫糟糕,接過梨心遞來的手帕抹了抹嘴,問:“阿娘有來過麼?”“沒有。”“阿爹呢?”“也沒有。”“那……我兄長呢?”梨心歎一聲,“郡主您起得晚,錯過了一些事。如今估摸沒有人會注意郡主您這樁事了。今天一大早,王爺和世子爺早朝歸來後又大吵了一架,世子爺說要出去自立門戶。”我震驚道:“現在已經出去了?”梨心點頭,“太子殿下賞了世子爺一座現成的府邸,在半個時辰前,世子爺就已經搬過去了。王爺氣得暈倒,王妃哭得眼睛都腫了。現在王府亂得一團糟,郡主您可以放心,跟世子爺這樁事比起來,昨夜您的荒唐事不算什麼。”我心中極是詫異。本想著阿爹和兄長會一直吵到新皇登基,未料今日兄長竟是要出去自立門戶了。我道:“現在阿娘在哪兒?”梨心回道:“王爺暈倒後,沈公子就過去看了。現在王妃應該是陪在王爺身邊。”我隨意梳洗了一番,就趕緊過了去。還未踏進爹娘的院子,就剛好遇見踏出來的沈珩。我問:“阿爹如何了?”沈珩道:“並無大礙,隻是一時氣上心頭。氣消了便能好。”我點點頭,準備進去時,沈珩卻拉住了我,他道:“王爺和王妃需要靜一靜。”我瞧沈珩臉色平靜,一點也不慌亂。看來此事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嚴重。我反拉住沈珩到偏僻的一角裡,“師父,我覺得此事有蹊蹺。我了解兄長,即便兄長再怒,阿爹再氣,兄長也不會做出自立門戶的事來。”沈珩微微一笑,“那阿宛覺得此事如何蹊蹺法?”看著沈珩的神色,我愈發覺得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試探著說道:“莫非阿爹和兄長在耍苦肉計?”沈珩頷首。“王爺和世子都是兩位皇子麵前的紅人,但卻又因王爺和世子的父子關係,太子和三皇子都有所顧忌。王爺和世子若想完全得到兩位皇子的各自寵信,斷絕關係乃是最乾脆利落的方式。南朝皇帝命不久矣,這場苦肉計不會維持太久,阿宛大可放心。”我道:“師父,你真厲害。”連皇帝命不久矣都知道,果真是高人。沈珩摸摸我的頭,我也由著他摸,這些日子以來倒是習慣了沈珩的觸摸。他含笑道:“不過阿宛要記住,莫要在外人麵前露了馬腳。”“我懂的。”在外人麵前要裝得一臉氣憤的模樣。唔,如今兄長搬出去自立門戶,那麼身為妹妹的我,理應氣急敗壞地衝出去跟兄長吵一架,然後哭著跑回王府。我道:“師父,我現在出去一趟。”沈珩道:“萬事小心。”去兄長那兒演一場戲,再順理成章地去司馬瑾瑜那兒鬨一鬨,以示我這個平月郡主的不懂事,順便將紅翡雕花簪還給司馬瑾瑜,同他講清楚前世歸前世,今生歸今生,秦沐遠也罷,司馬瑾瑜也罷,都跟我蕭宛毫無乾係。我去灶房裡搶了廚子切蒜頭的活,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後,我佯作一副惱怒的模樣奔出了王府。梨心並不知情,但見我此般模樣,急得直在我身後追,並喊:“郡主郡主!”我道:“我兄長的府邸在哪裡?”梨心氣喘籲籲地道:“郡主莫急郡主莫急,有事好商量。”我皺眉道:“快說。”梨心指了指隔壁的街道,我又開始狂奔,直到看見一座還未來得及上牌匾的府邸時方是停下腳步來,門口的小廝似乎想要擋我,我蠻橫地道:“瞎了狗眼,本郡主也敢攔?”我在內心感慨,本郡主刁蠻起來,還真的有幾分似模似樣的。小廝被我唬住了,我哼了聲,直接衝了進去,背後是跑得喘氣不止的梨心。我見到兄長後,也不顧周圍有下人在場,立馬扯開嗓子道:“兄長,枉我敬你尊你,到頭來你卻做出此等不孝之事。爹娘養你二十多載,現在為了忠心,你連孝道都不要了嗎?你連我這個妹妹也不要了嗎?”方才的蒜頭果真厲害得緊,我都跑了這麼多路,如今還熏得我眼睛直流眼淚。我淚眼嘩嘩,手指顫抖地指著一聲不吭的兄長。“從今天開始,我蕭宛就當作沒有你這個兄長!”我一跺腳,淚流滿麵地準備奔回王府。未料卻有掌聲響起,司馬瑾瑜從假山裡走了出來,唇角微微一勾,丹鳳眼中是慵懶的神色,他倚在山石上,凝望著我,長眉一挑。“阿宛,我等你很久了。”我想起了夢中見到的秦沐遠,他抱著死去的謝宛時,也是這樣的神色。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