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三艘艦艇利用剛過午夜出現的超高春潮,用五節速度編隊進入奧克拉科克灣。“鯡魚”號的吃水最淺,擔任先頭艦。“達拉斯”號殿後,尾隨“紅十月”號。海灣兩側的海岸警衛隊哨全部由海軍軍官值班。瑞安獲準站在指揮台圍殼上,這是拉米斯通情達理的主意,瑞安很感激。他已經在潛艇上待了十八個小時,確實憋得慌,出來看看外部世界真是件快事——哪怕伸手不見五指,也是一種享受。“鯡魚”號暗淡的紅光隻顯了幾秒鐘,隨即消失。瑞安隱約見水麵上片片泡沫,群星在雲層裡來回捉迷藏。西風以二十節速度朝岸上勁吹。潛艇仍在水道中航行,博羅金不斷發出簡潔的口令。儘管北麵有巨型碼頭,但是水道每隔幾個月就疏浚一次,航行十分平穩。雖然海麵掀起二至三英尺高的波浪,然而對這艘三萬噸級的導彈潛艇根本不起作用。這一切使瑞安感到寬慰。現在,黑色的海麵又開始恢複平靜。當它們進入掩蔽水域時,迎麵駛來一艘“黃道”號橡皮艇。“啊,‘紅十月’號!”漆黑的夜空傳來了呼叫聲。瑞安幾乎認不出這是“黃道”號的灰色菱形船體。掛機劈劈啪啪地響著,在艇尾激起一小片水沫。“博羅金上校,我可以回答嗎?”博羅金點頭同意。於是,瑞安說:“我是瑞安。艇上有兩人受傷,其中一人傷勢很重。請馬上派醫生和醫療組來!明白了嗎?”“兩人負傷,急需醫生,行。”瑞安隱約見有人手裡拿著一樣東西貼近臉部,而且聽見無線電對講機發出的輕微劈啪聲。因為有風,難以辨清。“好的,‘紅十月’號,我們立刻用直升機把醫生調來。‘達拉斯’號和‘鯡魚’號上都有衛生兵,你們要嗎?”“讓他們快來!”瑞安馬上回答。“行。跟著‘鯡魚’號再走兩英裡,然後停在一邊。”“黃道”號先是朝前,然後調頭消失在夜色中。“真要感謝上帝。”瑞安鬆了一口氣。“你——信教?”博羅金問。“是啊。”瑞安其實不該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人總要有某種寄托。”“瑞安中校,那是為什麼呢?”博羅金在用特大型夜間望遠鏡觀察“鯡魚”號。瑞安在考慮怎麼回答。“嗯,那是因為如果你不信上帝,生活還會有什麼意義呢?不然的話,薩特(Jean-Paul Sartre(1905—80),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作家。)和加繆(Albert Camus(1913—60),法國存在主義作家。)之流的話就對了,世界成了一片混亂,生活也就毫無意義了。我不信他們那一套。如果你需要更滿意的回答,我倒認識幾個牧師,他們一定會樂意跟你談談的。”博羅金沒有吭聲,他對著內部通話器給艦橋下了個舵令。潛艇向右轉了幾度。在後麵半英裡處,曼庫索手拿光增強夜視儀在觀察。馬尼恩從背後湊上來也想看。“我的天哪。”曼庫索輕聲說。“艇長,沒錯。”馬尼恩凍得連說話都有些哆嗦。“‘黃道’號來了。”馬尼恩把對講機遞給艇長,準備停靠用。“你是誰?”“我是曼庫索。”“等我們的朋友停靠後,我要你派十個人到那條艇上去,其中包括衛生兵。他們報告有兩個傷員,需要進行治療。中校先生,要挑優秀的人去幫助駕駛那條艇——隻是要萬分確定他們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明白。包括醫務人員共十人。通話結束。”曼庫索注視著橡皮艇朝“鯡魚”號駛去。“帕特,想一起去嗎?”“長官,是啊。你打算去嗎?”馬尼恩問。曼庫索比較慎重。“我想讓錢伯斯負責操艇一兩天,他是能勝任的,你說呢?”在岸上,有位海軍軍官在給諾福克打電話。海岸警衛隊的哨所裡擠滿了人。幾乎全是軍官。電話機旁接有一隻玻璃鋼盒子,他們可以和大西洋總部秘密通話。兩小時前,他們才來這裡,現在很快又要離開了。這裡從外表看不出有什麼不尋常。外麵,一名軍官和兩個上校正在用星光儀觀察潛艇的黑影。他們像教堂裡做禮拜的人一樣嚴肅、認真。埃德·諾伊斯中校正在海軍醫院的醫生休息室休息。該醫院屬切裡岬美國陸戰隊航空站。他是個醫術高明的航空醫生。從今天開始,他要連續值三個夜班。這樣,加上聖誕節一天,將有四天假期。這是個寧靜的夜晚,但是,情況馬上會有變化。“您是醫生嗎?”諾伊斯抬頭見一個穿憲兵製服的陸戰隊上尉。醫生認識他,憲兵經常負責遣送傷亡人員。他把手裡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放下。“嗨,傑裡,有事了?”“醫生,我剛接到命令,要你馬上收拾好一切所需器械去進行緊急外科手術。兩分鐘後我帶你去機場。”“什麼事?什麼外科手術?”諾伊斯站了起來。“長官,他們沒有說。隻是讓你單獨去某個地方。命令是從最上麵直接下達的。我知道的就這些。”“真要命。傑裡,連哪種手術都不知道,讓我帶什麼醫療器械呢?”“長官,乾脆都帶上吧。我得趕快帶你上飛機了。”諾伊斯罵著走進外科治療室,另有兩名陸戰隊員等候在那裡。他遞給他們四套事先包好放在盤裡的無菌器械,順手抓了一大把藥,其中還有兩瓶血漿。上尉幫他穿上外套,他們走出房間,鑽進等在樓外的吉普車。五分鐘後,來到“超級種馬”跟前。直升機早就發動起來了。“我們去哪兒?”諾伊斯問機艙裡的上校情報官,心想:機長跑哪裡去了。“準備讓你上潛艇,那裡有傷員。有兩名衛生兵協助你,我知道的就這麼多。”這項任務必須執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超級種馬”立刻騰空而起。諾伊斯已經多次坐過這種直升機。他飛直升機已有兩百小時,駕駛固定翼飛機達三百小時。諾伊斯後來才發現,駕駛飛機和行醫一樣有趣。他抓住一切機會,經常為基地飛行員的家屬們提供特彆醫療服務,為的就是能坐到F-4“鬼怪”式戰鬥機的副駕駛座上。“超級種馬”,他注意到,不是在巡航飛行。它簡直是在不要命地趕路。當直升機離開切裡岬時,“鯡魚”號也幾乎已經停止前進。“紅十月”號再次右轉,和“鯡魚”號一樣朝北停止前進。“達拉斯”號也這樣。一分鐘後,“黃道”號又出現在“達拉斯”號舷邊,然後慢慢地駛向“紅十月”號。它裝了滿滿一船人,船身有點顛簸。“嗨,‘紅十月’號!”這次博羅金開腔了。他的英語帶地方口音,但是還能聽懂。“你們是誰?”“我是巴特·曼庫索,美國‘達拉斯’號潛艇艇長。我帶來了我艇上的軍醫和其他一些人,請允許我們上艇,閣下。”瑞安見副艇長一臉為難樣。博羅金不得不第一次真正麵對所發生的一切。如果他毫不掙紮地接受這個現實,那才不人道呢。“同——意。”“黃道”號緊靠在潛艇艦橋處。有人在橡皮艇上把纜繩拋到潛艇上把它係緊。十個人都上了潛艇,其中有一人爬上指揮台圍殼。“是艇長嗎?我是巴特·曼庫索。聽說艇上有人受傷?”“是的,”博羅金點點頭,“艇長和一名英國軍官被槍打傷。”“槍打的?”曼庫索感到吃驚。“詳細情況以後再說,”瑞安大聲嚷著,“先讓醫生開始工作好嗎?”“那當然,升降口蓋在哪裡?”博羅金對著話筒在下達指示。幾秒鐘後,指揮台圍殼底部的甲板上出現一個光圈。“我們沒有內科醫生,這裡有一個可獨立出診的衛生兵。他的技術不錯。‘鯡魚’號上的人幾分鐘就到。請問你是誰?”“他是間諜,”博羅金的話裡顯然帶刺。“傑克·瑞安。”“長官,你呢?”“副艇長瓦西裡·博羅金。但我現在已經是實際上的艇長了,是嗎?中校先生,請上艇。不過很抱歉,大家都累得沒有什麼精神了。”“累的不隻是你們。”由於地方空間太小,曼庫索坐到了艙口擋板上。“艇長,你知道我們跟蹤得好苦啊!但你的操艇技術確實叫人佩服。”博羅金對這番恭維話卻沒有反應。“你是怎麼跟蹤我們的?”“我給你帶來一個人,你可以見見他。”“準備怎麼辦?”“岸上命令我們等醫生到達以後再下潛。先就地待命,接到命令再起航,也許要等一到兩天。我想我們都可以休息休息。然後,把你們帶到一個舒適而又安全的地方。我個人要請你到那裡最好的意大利菜館去吃一頓。”曼庫索笑了笑。“蘇聯有意大利菜嗎?”“沒有。如果你老是吃好的,那麼就不會喜歡‘紅十月’號了。”“也許我能安排。艇上有多少人?”“十二個。十個蘇聯人,一個英國人和那個間諜。”博羅金看了瑞安一眼,淡淡一笑。“好。”曼庫索從上衣裡掏出無線電對講機。“我是曼庫索。”“艇長,我們在這裡。”錢伯斯答道。“給我們的朋友弄點吃的來,準備二十五個人的六頓飯菜,帶上炊事兵。沃利,我要給他們嘗嘗好吃的,懂嗎?”“是,艇長。通話結束。”“艇長,我這裡有幾個像樣的炊事兵。如果是上星期,我們還有意大利鹵汁寬麵。隻是現在意大利的西昂蒂葡萄酒已經喝完了。”“他們有伏特加。”瑞安說。“隻招待間諜。”博羅金說。槍戰後兩小時,瑞安全身顫抖得厲害,博羅金給他從藥庫裡拿來一杯酒。“聽說美國潛艇人員都很嬌氣。”“有可能,”曼庫索點點頭。“但是,我們一出海就得六七十天哪。不好熬,你不喝酒?”“咱們到下麵去吧,怎麼樣?”瑞安建議。大家表示同意。天氣開始轉冷。博羅金、瑞安和曼庫索到了下麵,和以前一樣,在操縱室美國人在一邊,蘇聯人在另一邊。美國艇長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博羅金上校,他就是發現你的那個人。瓊斯,你過來。”“長官,你的艇並不好找,”瓊斯說。“我能乾點什麼嗎?能看一下你們的聲納室嗎?”“布加耶夫,”博羅金招呼電子軍官過來。這名上尉帶著他朝聲納室走去。瓊斯看了一眼設備,說了聲“Kludge”(俄語,太次了。)。設備的麵板上還有通氣縫,天哪!他們還在用電子管?瓊斯感到納悶。他從口袋裡拿出螺絲刀,想把問題搞清楚。“長官,你會講英語嗎?”“會一點兒。”“我能看一下線路圖嗎?”布加耶夫眨眨眼。以前,隻有他的一個準尉提過這個要求,士兵從來沒有開過口。他從前艙壁的架子上把裝訂好的草圖拿下來。瓊斯順著設備代號找到有關部分。他把圖表打開,這才鬆了一口氣,歐姆還是歐姆,全世界都一樣。他用手指頭指著把圖表看了一遍,然後把麵板拆下來,查看內部設備。“‘克魯傑’,太‘克魯傑’了!”瓊斯因驚訝過度而說話有些粗魯。“請問,‘克魯傑’是什麼意思?”“哦,對不起,長官。這是我們美國海軍裡用的一種表達方式。很抱歉,我不知道俄語應該怎麼說。”瓊斯回過頭去看圖表時,收住笑容。“長官,這是個低功率高頻裝置嗎?你們用它來探測水雷和炸彈?”現在輪到布加耶夫感到吃驚了。“你接觸過蘇聯設備?”“沒有,長官。但是我聽說過不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瓊斯有些困惑。“這是高頻器,但它消耗功率不多。它還有什麼彆的用處?你們用這種低功率調頻器執行探雷任務和進行冰下作業,也用它進出港,是嗎?”“是的。”“長官,艇上有‘格特魯德’嗎?”“什麼是‘格特魯德’?”“長官,就是和彆的潛艇聯絡的水下電話。”這家夥會不知道?“啊,有。但裝在操縱室,而且壞了。”“嗯。”瓊斯回過頭又去看圖表。“我想我可以給這個寶貝裝上個調製器,就能把它改裝成水下電話。可能會有用。長官,你們的艇長會同意嗎?”“我得問他。”布加耶夫以為瓊斯會待在這裡。但他去操縱室時,這個年輕的美國聲納兵也跟去了。布加耶夫和瓊斯分彆向博羅金和曼庫索作了彙報。“他們有一個小型調頻器,類似咱們聲納學校裡的老式水下電話。我們還有一個備用調製器。很簡單,三十分鐘就能裝好。”聲納兵說。“博羅金上校,你說呢?”曼庫索問。雖然這個建議很好,但是博羅金感到事態發展太快。“好吧,你派人裝吧。”“艇長,我們在這裡要待多久?”瓊斯問。“一兩天,怎麼了?”“長官,這艘艇的物質條件比較差,你說呢?我去搞一台電視和錄像機來,怎麼樣?給他們開開眼界,讓他們簡單了解一下美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曼庫索笑了。他們首先是要儘可能多地了解這艘艇的情況。至於消遣,以後有的是時間。不過,瓊斯的主意倒是活躍氣氛的好辦法。另一方麵,曼庫索又不願讓他的艇員下不了台。“好吧,從軍官休息室拿一台來。”“是,艇長。”幾分鐘後,“黃道”號送來“鯡魚”號上的衛生兵。瓊斯坐艇回“達拉斯”號。軍官們漸漸開始互相交談了。有兩名蘇聯軍官看著馬尼恩的頭發,想和馬尼恩搭腔。他們以前還沒見過黑人。“博羅金上校,我奉命要從操縱室拿走一件可以被識彆的東西——我是說,是來自這艘潛艇上的東西。”曼庫索用手指了指。“我能把深度計拿走嗎?我讓人再換個上去。”他看見表上有號碼。“為什麼?”“誰知道!是上麵給我的命令。”“拿吧。”博羅金答道。曼庫索告訴他的軍士長負責這項工作。軍士長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活動扳手,拆下固定指針和刻度盤的螺帽。“艇長,比我們的略大一點,但不是太多。我們還有個備用深度計,可以從後麵把它安上,把指針撥到原來位置,好嗎?”曼庫索把對講機遞給他。“叫瓊斯把那隻備用深度計帶上。”“是,艇長。”軍士長把拆下的刻度盤放在桌上,指針撥回原處。“超級種馬”並不打算在“紅十月”號上降落,儘管駕駛員很想。甲板大得完全可以嘗試降落。因此,直升飛機懸停在距導彈潛艇甲板上空幾英尺處,醫生從機艙裡跳出來,下麵兩個士兵接住他。接著,醫療器械也都落在甲板上。上校軍官仍然坐在直升機後艙,他把機艙的滑動門關上。“超級種馬”慢慢調頭,朝西南方向返回,功率巨大的螺旋槳把帕姆利科海峽的海水掀起陣陣浪花。“那就是我想象中的潛艇嗎?”駕駛員對著機內通話裝置說。“導彈不是在艇尾部分嗎?我想,導彈潛艇上的導彈是在指揮台圍殼後側,而我們看到的卻在前麵,是嗎?我說,在圍台後邊的會不會是舵?”副駕駛疑惑地問。“那是一艘蘇聯潛艇!”駕駛員說。“你說什麼?”可惜說得太晚,已經看不見了,他們已經飛出去兩英裡遠。“站在潛艇甲板上的是我們的人,不是俄國人。”“真他媽的!”少校半信半疑地罵道。他什麼也不能多說。那個上校情報官事先說得一清二楚:看見的不能說;聽見的不能傳;想到的不能問;總之,不準吭一聲。“我是諾伊斯醫生,”中校在操縱室裡向曼庫索做自我介紹。以前他從沒有上過潛艇。他好奇地東張西望,看見整個艙室裡擺滿了各種儀器,上麵都標著外文字母。“這艘艇叫什麼?”“‘紅十月’,”博羅金說著走過來。他的帽子中央有一顆閃閃發光的紅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諾伊斯想知道。“醫生,”瑞安用手抓著他的胳膊。“有兩個病人在後艙,是不是我們更應該去關心他們?”諾伊斯跟著他去尾部的醫務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壓低了聲音追問。“蘇聯跑了一艘潛艇,”瑞安解釋說,“現在,它是我們的了。如果你告訴任何人的話——”“我懂了,不過,我不相信你的話。”“你不用非相信我不可。你是搞什麼外科的?”“胸外科。”“好,”瑞安轉身進了醫務室,“他的槍傷很嚴重。”威廉斯赤裸裸地躺在桌上。一個士兵抱著一大堆醫療用品走進來。放在彼得洛夫的桌子上。“紅十月”號上的藥品櫃裡有冷凝血漿,兩個衛生兵已經給上尉輸了兩瓶血漿。在他胸腔上插著一根管子。衛生兵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說:“我們從他的胸腔裡取出一顆九毫米的子彈。他們說,胸腔管子已經插了十小時。頭部傷勢看上去比實際上要嚴重。右眼瞳孔有些放大,但不很嚴重。可是,長官,他胸部的傷勢相當嚴重。你來聽一聽。”“心臟和血壓呢?”諾伊斯從袋子裡取出聽診器。“心跳一百一十,很弱。高壓八十,低壓四十。”諾伊斯皺著眉頭,他的聽診器在威廉斯的胸口四周移動。“心臟位置不正。左側氣胸,情況很嚴重,裡麵一定有一誇脫積水。聽聲音,肺部很快會出現充血、機能失調。”諾伊斯轉身看著瑞安。“我要做胸腔手術,請你出去。”“醫生,請你多費心,他是好樣的。”“他們不都是好樣的嗎?”諾伊斯說著脫下外衣。“各位,大家先消毒。”瑞安不知道禱告會不會有用。諾伊斯的舉止和談吐都像個高明的外科醫生。瑞安希望他真的是。瑞安來到艇尾的艇長室。拉米斯服藥後正在那裡睡覺。腿上的血已經止住,顯然衛生兵已經做過檢查。等諾伊斯做完手術,可以讓他來看看他。瑞安又朝艇首走去。博羅金感到,他對一切已經失去控製。雖然不用他操什麼心,但心裡總感覺不是滋味。整整兩星期來,他的大腦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加上行動計劃一變再變,軍官們的思想波動比他預期的更強烈,這也讓他大傷腦筋。目前的形勢並不愉快——美國人看上去熱情大方,可是他媽的爬到我們頭上來了!但不管怎麼說,“紅十月”號上的軍官已經脫險了。二十分鐘後,“黃道”號返回。兩名士兵把幾百磅冷凍食品卸下來。然後,他們又幫瓊斯搬電視機等東西。幾分鐘後,堆在上麵的東西都搬進了艙。那些把食品搬進前艙的士兵在回來的時候都有些哆嗦。他們發現兩具僵硬的屍體,還有一具已經凍得很硬了。艇上還來不及處理兩個才死的人。“艇長,全有了。”瓊斯報告。他把深度計刻度盤交給軍士長。“都是些什麼?”博羅金問。“上校,我拿來一個調製器,可以改裝成水下電話。”瓊斯舉起一個小盒子。“這是小彩電,一台錄像機,還有幾盤電影錄像帶。曼庫索艇長想讓你們輕鬆一下,同時也可以了解一點美國情況,你說呢?”“電影?”博羅金搖搖頭。“電影院的電影?”“是啊,”曼庫索笑了。“瓊斯,你拿了些什麼片子?”“你看,有《外星人》、《星球大戰》、《鄉下佬》和《蠻國戰笳聲》。”瓊斯很清楚,向俄國人介紹美國情況必須十分小心。“艇長,很抱歉。我的艇員對電影的興趣不大。”此刻,博羅金真想在“波將金”號戰列艦上好好地輕鬆一下。他太勞累了。炊事兵捧著一大堆食品往尾艙匆匆而去。“長官,咖啡馬上就好,”他一邊對博羅金說一邊往廚房走。“給我弄點吃的。我們這裡一整天沒吃飯了。”博羅金說。“快拿吃的來!”曼庫索在尾艙喊道。“是,艇長。我先把廚房整理一下。”馬尼恩看了一下表。“長官,已經二十分鐘了。”“東西都備齊了嗎?”“是的,長官。”瓊斯從聲納放大器的脈衝控製部分接出一根線來連在調製器上。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簡單。他從“達拉斯”號上拿來一個無線電擴音器,把它接在聲納裝置上,然後接上電源,等它加熱。自從瓊斯不再幫他父親修理電視機以來,就沒再見過這麼多電子管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達拉斯’,我是瓊斯。能聽見嗎?”“能聽見。”回答帶“吵吵”聲,像是出租汽車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謝謝。通話完畢。”他把開關閉上。“通了。很簡單,是不是?”“紅十月”號的電子設備軍官想:天哪,他隻是一個普通士兵,甚至沒有接觸過蘇聯設備!他萬萬想不到,他的這個設備和美國已經淘汰的調頻係統不相上下。“你當聲納兵多久了?”“報告長官,三年半了。從大學出來後就開始乾了。”“三年,你把什麼都學了?”電子設備軍官問。瓊斯聳聳肩。“長官,哪有這樣的好事?我從小就喜歡撥弄無線電這些東西。長官,能放音樂嗎?”瓊斯有意想表現得十分友好。他隻有一盤蘇聯作曲家的磁帶——《胡桃夾子》組曲,另外還帶來了四盤巴赫的磁帶。瓊斯在修理設備時喜歡有音樂作伴。他現在很興奮,他收聽蘇聯水聲設備已經整整三年了。現在總算把他們的線路、硬件都搞到手了,也有時間去解開這個謎了。布加耶夫繼續驚奇地看著瓊斯的手指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伴奏下沿線路圖的線路跳著芭蕾。“報告,下潛時間已到,”馬尼恩在操縱室裡說。“好。博羅金上校,你同意的話,我幫你管理那些通氣閥。各升降口和舷側閥已經……關閉。”曼庫索發現下潛控製板像美國的潛艇一樣,都是輕型潛浮係統。曼庫索對各方麵情況再一次作了分析。巴特勒和他四名最資深的下級軍官已圍在後艙的核能茶壺邊了。總的來說,各方麵情況都不錯。但惟一叫人心裡不踏實的是,萬一“紅十月”號的軍官變卦,事情就不好收拾了。“達拉斯”號上的聲納將密切注意“紅十月”號的動向。如果發現有異常,“達拉斯”號的速度要快十節,可以趕在前麵封鎖水道。“上校先生,依我看,我們可以下潛了。”曼庫索說。博羅金點點頭,發出下潛信號。像美國潛艇一樣,發信號是通過蜂鳴器。曼庫索、馬尼恩和一名蘇聯軍官在操縱各種複雜的閥門控製器。“紅十月”號開始緩緩下潛,五分鐘後潛坐水底,現在,指揮台圍殼頂部距水麵七十英尺。淩晨三點,佩爾特正在和蘇聯大使館通話。“阿列克謝,我是傑弗裡·佩爾特。”“你好,是佩爾特博士嗎?我代表蘇聯人民並以我個人的名義對你們搶救我們士兵的行動表示感謝。幾分鐘前,我得到消息說,他已經恢複知覺,而且有可能完全恢複健康。”“是的,我也已經聽說了。哦,對了,他叫什麼名字?”佩爾特擔心把阿爾巴托夫吵醒了。但是,聽起來並沒有吵醒他。“他叫安德烈·卡圖什金,炊事兵,列寧格勒人。”“那好,阿列克謝。有人向我報告,美國‘鴿子’號潛艇救援艦在卡羅來納一帶的海上搭救了你們另一艘潛艇的艇員,幾乎是全體。艇名據說叫‘紅十月’號。阿列克謝,這是個好消息。但壞消息是,在我們設法把他們全部救出來以前,它就爆炸沉入了海底。大部分蘇聯軍官和我們的兩個軍官都死了。”“什麼時候?”“昨天淩晨。對不起,沒有及時告訴你。由於水下爆炸,‘鴿子’號的無線電台出了故障。你知道,這種毛病有時是難免的。”“確實如此。”回答的語氣中沒有絲毫譏諷意味,佩爾特不得不佩服。“他們現在在哪裡?”“‘鴿子’號正在去南卡羅來納的查爾斯頓途中。到了那裡以後,準備把你們的艇員用飛機直接送來華盛頓。”“那艘潛艇炸掉了?你能肯定嗎?”“是呀,你們的士兵說,艇上的反應堆出了嚴重事故。幸虧‘鴿子’號當時就在附近。它正向弗吉尼亞方向駛去,想搭救你們另一艘沉沒潛艇上的艇員。阿列克謝,我想你們的海軍有事可乾了。”佩爾特說。“博士,我將把這個情況向莫斯科彙報,”阿爾巴托夫乾巴巴地說,“你能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出事的嗎?”“我能提供更多的方便。我們派了一艘深潛救援艇到海底去尋找潛艇殘骸。如果需要的話,你們海軍可以派人去諾福克,然後我們帶他去實地觀察,滿意了嗎?”“你說,你們死了兩名軍官?”阿爾巴托夫對剛才的建議感到突然,故意在拖延時間。“是的,都是營救員。阿列克謝,我們救出來一百人,”佩爾特自衛性地說。“這很重要。”“確實很重要,佩爾特博士。我必須拍電報請示莫斯科。回頭我再找你。你在辦公室嗎?”“是的。再見,阿列克謝。”他掛上電話,看著總統。“我這樣說行嗎?”“傑夫,口氣還要再誠懇一點。”總統懶洋洋地靠在皮椅上。睡衣外麵套著晨衣。“他們會上鉤嗎?”“會的。他們肯定想了解潛艇是否真的炸毀了。問題是,我們能不能騙過他們?”“福斯特認為可以,而且聽起來也蠻有道理。”“嗯,我們已經把潛艇拿到手了,不是嗎?”佩爾特說。“是呀。我想,關於那個軍事情報局特務的說法不對。否則他們會把他和彆人一起攆走的。我想見見拉米斯。他乾得真絕!竟然用反應堆作擋箭牌,怪不得把所有人都弄出了潛艇。”泰勒坐在海軍作戰部長辦公室的椅子上想輕鬆一下。駐紮在奧克拉科克灣的海岸警衛隊用低照度攝像機拍攝了一卷錄像帶,由直升機送往切裡岬,然後派“鬼怪”戰鬥機送到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現在,錄像帶在信使手裡。汽車剛到,停在五角大樓門口。“我有一盒東西要麵交福斯特上將。”幾分鐘後少尉信使對國防部的值班員說。將軍的副官把他帶到辦公室門口。“長官,早上好!這是你的東西。”少尉遞給作戰部長福斯特一盒包好的錄像帶。“謝謝,你可以走了。”福斯特把帶子插入電視機上方的放像機裡。這套機器事先已經打開,幾秒鐘後開始顯像。泰勒站在作戰部長旁邊,看著圖像聚集。“好了。”“嗯。”福斯特表示同意。圖像糟透了。由於低照度電視係統對周圍光線也起放大作用,因此圖像的清晰度受到很大影響,使一些細節無法辨認,但是能看清的部分足以說明問題了:這是一艘大型導彈潛艇,指揮台圍殼的位置比任何一艘西方潛艇的圍殼都要偏後。對比之下,“達拉斯”號和“鯡魚”號就顯得相形見絀。他們盯著電視屏幕,十五分鐘沒有吭聲。圖像十分逼真,隻是感到攝像機老在晃動。“嗯,”福斯特在錄像帶結束時說。“我們把俄國人的潛艇搞到手了。”“怎麼樣?”泰勒笑了笑。“艇長,你想指揮‘洛杉磯’級潛艇,對嗎?”“是的,長官。”“中校,在這件事情上我們虧欠你,欠得還不少呢。我做過調查。如果軍官在執行任務時受傷,除非健康原因不宜繼續工作外,一般沒有必要讓他退休。我認為,在執行任務回來的路上發生的事故也屬於公傷。曆史上,我們有過好幾個獨腿艇長。我準備找總統談一下這件事。如果你還想當艇長,要準備一年才能得心應手,我會設法讓你如願的。”泰勒聽到這話坐了下來。這意味著將要裝一條假腿。這個他已經考慮過幾個月了。裝了假腿幾星期後才能適應,然後要一年——整整一年時間重新學習所需要的一切知識,做各種出海準備……他搖搖頭。“將軍,謝謝你的好意。也許你並不知道那對我意味著什麼——但是,現在不用了。這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責任,我不想占彆人的位置。直說吧,如果你能讓我看一眼蘇聯潛艇,我們之間的賬就算清了。”“這我可以保證。”福斯特早就希望他這樣說。而且,幾乎可以肯定他會這麼說。可惜太不幸了。他想,如果不是為了這條腿,中校能成為他的旗艦艦長的理想候選人。嗯,不是人人都說世道不公嗎?“你們似乎把一切都控製得很好,”瑞安說。“我能找個地方睡覺嗎?”“睡覺?”博羅金問。“是啊。”“那你就去彼得洛夫的房間睡吧,就在醫務室對麵。”瑞安經過博羅金的臥室,看見裡麵放著一瓶私自帶入的伏特加。酒的味道並不算太好,倒也平和。彼得洛夫的床不寬,也不怎麼軟,現在也顧不上這麼多了。他深深地打了個哈欠,連那又臟又皺的軍服也沒脫就躺下了,五分鐘後就進入了夢鄉。斯文·約翰遜心想,艇上的空氣淨化係統工作不正常。他的感冒如果再拖上幾天,也不一定會叫人知道。“海崖”號已經潛入一萬英尺以下。空調係統的故障隻有在上浮後才能排除。像航天飛機一樣,艇上的環境控製係統有許多冗餘原件。“我從來沒有潛過這麼深。”伊戈爾·卡格諾維奇上校很健談。把他帶到這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蝸牛”直升機先把他從“基輔”號送到“塔拉瓦”號兩棲攻擊艦,然後由美國海軍的“海王”直升機接他去諾福克。最後由另一架直升機把他送到美國“奧斯汀”號運輸艦,它正以二十節速度直奔北緯三十三度、西經七十五度水域。這是一艘船塢登陸艦,尾部巨大的通海艙負責運輸登陸艦艇。今天,它載著“海崖”號,上麵有三個人。它剛從馬薩諸塞州的伍茲霍爾空運到這裡。“下潛那麼深,是要有適應過程的,”約翰遜表示同意,“但是,當你下到五百英尺後,再繼續往下到一萬英尺,區彆就不太大了。一旦船殼破裂,你立刻就會完蛋。在這麼深的位置上,要指望再派艇來營救是不太可能的。”“長官,我們怎麼不朝好的方麵去想呀,”一級機械軍士傑斯·奧弗頓說。“聲納仍然沒有發現目標?”“是的,傑斯。”約翰遜和一級機械軍士共事已有兩年。他們把“海崖”號視為珍寶。它是一艘小型研究潛艇,主要執行海洋考察任務,包括鋪設、維修水下音響監視係統。他們三人在體積這樣小的袖珍潛艇上作業,很難保持正常情況下的軍容風紀。奧弗頓沒有受過良好教育,講話不太文雅,可是他的操艇技術沒有人能比得上,而約翰遜正巴不得讓他去乾。按規定,這項工作應該由上尉軍官擔任。“空氣淨化係統要修一下,”約翰遜說。“是啊,過濾器也該換了,下星期我來換。其實今天早晨也能做,不過我想當時修理備用控製線路更重要。”“修理時要我幫忙吧?你自己能對付嗎?”“把我當成沒見過世麵的人了。”奧弗頓的笑容映照在控製基座前麵的“萊克森”觀察窗上。由於設計古怪,“海崖”號在機動時顯得很笨拙,看上去似乎想乾好,又不得要領。“目標區域多大?”“很寬。‘鴿子’號上的人說,潛艇爆炸後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我相信。沉沒在三英裡深的海底,被海流衝得到處都是。”“上校先生,潛艇的名字叫‘紅十月’號?你說是一艘‘V’級攻擊型潛艇?”“這是你們給它的級彆起的名字。”卡格諾維奇說。“你們叫它什麼?”約翰遜問。沒有回答。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難道連潛艇的名字也那麼神秘?“打開定位聲納。”約翰遜啟動了幾個係統。“海崖”號隨著底部高頻聲納發出的聲音在跳動。“這是海底。”黃色熒光屏上呈現出白色海底輪廓。“長官,發現了什麼嗎?”奧弗頓問。“傑斯,今天看來是不行了。”一年前,他們在離這兒幾英裡遠的水域作業,差一點和附近一艘沉沒的美國“自由”號雜務船相撞。一九四二年,它被德國的U型潛艇擊沉,一頭斜插在海底,另一頭躺在一塊巨石上。由於那次教訓,今天他們就特彆小心。“我開始收到明顯的反射信號。正前方,像扇子一樣散開,離海底還有五百英尺。”“不錯。”“嗯,是一個大家夥,有三十英尺長,九到十英尺寬,正前方偏左,三百碼。我們先去看一下那塊東西。”“向左,把燈打開。”六個高亮度泛光燈同時打開。頓時,救援艇被強烈的燈光包圍。但是,光線被海水大量吸收,它的穿透距離還不到十碼。“約翰遜先生,前麵出現海底,就在你說的位置上。”奧弗頓說。他停止下潛,並查看浮力情況,幾乎剛好在正中。很好。“這股海流對蓄電池的消耗很大。”“速度多少?”“根據不同海底形狀,可能是一節半或者兩節,和去年的情況一樣。我想,還可以對付一個或一個半小時再上浮。”約翰遜表示認同。海洋學家還沒有揭開這股深水海流的謎。它經常變換方向,沒有固定形狀。海洋真是變幻莫測。正因為如此,約翰遜刻苦鑽研,獲得了海洋學學位。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所突破。在三英裡深的水下作業,至少對約翰遜來說,不隻是光為了謀生。“我看見有個東西,就在正前方,海底出現閃光。要不要抓住它?”“能抓就抓。”“海崖”號的三個電視監視器上還看不見任何圖像。三個監視器覆蓋著艇首左、右各四十五度的範圍。“好吧。”奧弗頓用右手按住“沃爾多”控製器。這是他的拿手好戲。“你能看見什麼嗎?”約翰遜邊問邊撥弄電視係統。“像個儀器。長官,你把一號泛光燈關掉好嗎?太刺眼。”“等等。”約翰遜貓著腰把燈關上。燈立刻就熄了。一號泛光燈是艇首攝影機照明用的。“注意,保持航向……”機械軍士的左手在操縱方向舵控製器;右手在操縱“沃爾多”。現在,隻有他能看見目標。奧弗頓露出微笑,他的右手在迅速移動。“有了,”他說。“沃爾多”控製器抓住深度計刻度盤。“長官,你可以把燈打開了。”約翰遜打開燈,奧弗頓把捕捉到的目標來回在艇首攝影機前晃動。“現在你看見了嗎?”“像是深度計,但不是我們的,”約翰遜說,“上校先生,你能辨得出來嗎?”“能。”卡格諾維奇馬上說。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好像不怎麼高興。“是我們的深度計。號碼的意思我不太清楚,但肯定是蘇聯的。”“傑斯,把它放在筐裡。”約翰遜說。“好的。”他移動“沃爾多”,把刻度盤放入焊接在艇首的筐子裡,然後把機械臂放回原處。碰到淤泥了,我們上升一點吧。由於“海崖”號太靠近海底,它的螺旋槳濺起粉末狀的衝積淤泥。奧弗頓加大功率,使救援艇恢複到距海底二十英尺的高度。“這樣好多了。約翰遜先生,你看見海流了嗎?速度足有兩節。看來要減少我們在海底的時間。”海流正使雲狀的東西迅速向左舷方向移動。“主目標到底在哪裡呀?”“正前方,約一百碼處有東西。我們過去看個清楚。”“是。繼續前進……前麵有個東西像把屠刀,我們要嗎?”“不,繼續前進。”“好,還有多遠?”“六十碼,應該很快可以看見了。”兩名軍官和奧弗頓同時在電視屏幕上看見了。起先隻是一個發亮的圖像,然後,減弱得好似眼中的餘像。接著,又變得清楚明亮。奧弗頓首先反應過來。“該死的!”它長三十多英尺,外形很圓。他們從它尾部靠近,看見一個主圓圈,裡麵裝有四個小錐形體,露出約一英尺長。“艇長,這是導彈,是他媽的一枚完整的蘇聯核導彈!”“傑斯,停在原地。”“是。”他拉回了動力控製杆。“你說,這是一艘‘V’級潛艇。”約翰遜對蘇聯上校說。“我搞錯了。”卡格諾維奇的嘴微微抽動了一下。“傑斯,我們靠近些再仔細看一看。”“海崖”號向前移動,爬上導彈主體。他們雖然離得太遠,還看不清導彈編號,但上麵的俄文字母卻明白無誤。這是一枚SS-N-20“海鷹”導彈,裝有八個當量為五十萬噸炸藥的多彈頭分導式導彈。卡格諾維奇仔細地記錄了導彈主體上的標記。他從“基輔”號上起飛來這裡前不久,曾聽取了有關“海鷹”導彈的簡要介紹。作為蘇聯情報官,他對美國裝備要比對自己國家的裝備更熟悉。美國人讓他坐上他們最先進的考察船之一,協助他完成了要完成的任務:證明“紅十月”號是炸毀了,而且,把考察船的內部配置也搞清楚了。他心想,這兩件事都輕而易舉辦到了。現在,剩下的最後一件事是向“基洛夫”號上的斯特拉波將軍彙報發現的情況。然後,艦隊就可以離開美國沿海了。讓美國人來挪威海玩不體麵的遊戲吧!看誰贏!“傑斯,檢查位置。把吸入器標上記號。”“是。”奧弗頓操縱按鈕,把聲納換能器放下去。它隻對美國密碼聲納信號有反應。下次來時,它能引導你到導彈沉沒位置。他們準備不久重返這裡,用重型機械臂把導彈接在纜繩上,拖到水麵。“這是蘇聯財產,”卡格諾維奇指出。“它在公海裡。應該屬於我們國家。”“你有本事,他媽的來撈呀!”美國人火了,卡格諾維奇想,他一定是冒牌軍官。“約翰遜先生,我很抱歉。”“我們準備再來這裡打撈。”約翰遜說。“那麼重,你們永遠也彆想撈起來。”卡格諾維奇反駁。“也許你說得對。”約翰遜笑了。卡格諾維奇讓美國人占了一點上風,否則會把事情搞糟的。糟得多。“我們還準備尋找彆的殘骸嗎?”“不,咱們返航。”約翰遜做出了決定。“但是你的命令——”“我的命令?卡格諾維奇上校,我是奉命尋找‘V’級攻擊潛艇殘骸的,而我們找到的卻是埋導彈潛艇的地方。上校先生,你騙了我們。我們的忍耐也就到此為止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晚些時候,我們還要來這裡,到時候想拿什麼就拿什麼。”約翰遜扳動鐵壓載的解脫杆,金屬板自動脫落,使“海崖”號產生了一千磅的正浮力,即使他們想在水下再待一段時間,也沒有辦法了。“傑斯,我們回家。”“是,艇長。”升回水麵的途中,大家一聲不吭。一小時後,卡格諾維奇登上了“奧斯汀”號運輸艦的艦橋。他要求向“基洛夫”號發報。這個要求已事先得到批準,否則,“奧斯汀”號艦長肯定會拒絕的。沉沒潛艇的真相已經搞清,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卡格諾維奇用無線電發出一組代碼字和深度計刻度盤上的序號,對方馬上就知道了。奧弗頓和約翰遜看著這位蘇聯軍官帶著深度計刻度盤登上了直升飛機。“約翰遜,我不怎麼喜歡他。我們整了他一下,是不是?”“傑斯,你的腦子太鬼,以後說什麼也不能和你一起打牌了。”瑞安足足睡了六小時,在音樂聲中醒來。他在朦朧中感到這段樂曲那麼熟悉。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竭力回想這是一首什麼樂曲,然後,穿上鞋到艇首軍官休息室去了。瑞安走進休息室時,裡麵正在放《外星人》的錄像。十三英寸彩電就放在桌子前端。大部分蘇聯軍官和三個美國人都在那裡。他們正看得出神。傑克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子末端。“你喜歡嗎?”“太好了!”博羅金說。馬尼恩上尉笑起來。“我們放第二遍了。”其中一個蘇聯軍官用俄語很快說了幾句,博羅金在給他當翻譯。“他問是不是所有的美國兒童都這樣——布加耶夫,svobodno(俄語,自由自在。)?”“自由自在,”布加耶夫用不那麼準確但相當接近的英語翻譯說。瑞安咯咯笑了起來。“我就從來沒有這樣過,這部片子是在加利福尼亞拍的。那裡的人多少有點狂熱。事實上,美國孩子並不都這樣——至少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就有兩個孩子。同時,我們和蘇聯家長不太一樣,美國孩子的獨立性更強些。”博羅金先把話翻成俄語,然後又把俄國軍官的反應告訴美國人。“那麼,美國孩子並不都是電影裡描寫的那種小流氓?”“有的也確實不怎麼樣。先生們,美國並不是十全十美的,我們有不少毛病。”瑞安決定儘可能地把實際情況向大家介紹。博羅金又開始翻譯。桌子周圍的反應有點半信半疑。“我告訴過他們,這是兒童片,故事情節不見得很真實。”“不錯。”曼庫索剛從外麵進來,接話說。“影片講的都是孩子的事,但我看了有五遍。瑞安,歡迎你回來。”“謝謝你,艇長。我想,一切都好吧。”“是啊。大家都需要鬆口氣。我要給瓊斯再寫一張獎狀。這真是一個好主意。”他指了指電視機。“許多事情就該認真辦。”諾伊斯走進來。“威廉斯的病情怎麼樣?”瑞安問。“他能挺過去。”諾伊斯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胸腔手術整整做了三個半小時。頭部隻是表皮受傷,流血較多。頭部受傷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胸部傷口很深,子彈險些擦著心臟。博羅金上校,是誰給他做的急救治療?”副艇長指了指上尉。“他不會講英語。”“告訴他,威廉斯要一輩子感謝他。如果胸腔不插管子,早就沒命了。”“你肯定他能脫險嗎?”瑞安追問。“瑞安,他肯定能脫險。我是吃這碗飯的。他需要治療一段時間。如果能把他送到醫院去,我就更放心了。不過,傷勢已經控製住了。”“拉米斯艇長怎麼樣?”博羅金問。“沒問題。他還在睡覺。我把他的傷口縫好了。請問他是在哪裡學的救護?”博羅金問了。“他說自己喜歡看醫學書。”“他多大年紀?”“二十四歲。”“你問他是否想學醫?我可以告訴他怎麼入門。如果他這樣有頭腦,也許可以一輩子行醫。”這位年輕軍官聽了很高興,想知道醫生在美國能掙多少錢。“我在服役,所以掙不了多少。一年四萬八千美元,包括飛行津貼。在外麵要多得多。”“在蘇聯,”博羅金說,“醫生的工資和工人差不多。”“也許這就是你們的醫生水平提不高的原因。”諾伊斯說。“拉米斯艇長什麼時候能夠恢複工作?”博羅金問。“我打算一整天都讓他躺著,”諾伊斯說,“我不想讓他又開始流血。明天可以走動一下,但也得小心。他不能站得太久。先生們,他會好起來的。他流血過多,身體比較虛弱,但是他會完全恢複的。”諾伊斯好像在引經據典講自然法則。“醫生,我們感謝你,”博羅金說。諾伊斯聳聳肩。“是他們出錢雇我來的。現在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博羅金笑了。他把問話翻給同誌們聽。“我們將成為美國公民了。”“而且你們還帶來了一艘潛艇,嗯?真該死!有一陣子我還以為這是某種——我不知道的某種東西。這是一件特大新聞。但我想,不能讓彆人知道吧?”“醫生,你說得對。”瑞安笑了。“太遺憾了,”諾伊斯自言自語地朝醫務室走去。“將軍同誌,看來你要向我們彙報的是成功的消息囉?”納爾莫諾夫問。“是的,總書記同誌。”戈爾什科夫點點頭,他環視了一下地下指揮中心的會議桌:所有的國家核心人物以及各軍兵種領導和克格勃頭子都在場。“斯特拉波將軍的艦隊情報官卡格諾維奇上校經美方同意,坐美國的深潛救援艇看見了潛艇殘骸。救援艇打撈起沉沒潛艇的一件殘骸——深度計刻度盤,當時立即把上麵的編號報告了莫斯科。現在可以斷定,它是‘紅十月’號上的。卡格諾維奇還觀察了潛艇爆炸後沉入海底的一枚導彈。可以斷定,是一枚‘海鷹’導彈。‘紅十月’號確實已經沉沒。我們的任務也就此結束。”“將軍同誌,這是碰巧,而不是按計劃執行的。”米哈伊爾·亞曆山德羅夫指出。“你的艦隊沒有發現和摧毀這艘潛艇,這是一個失敗。格拉西莫夫同誌有情況要向我們報告。”尼古拉·格拉西莫夫是克格勃的新頭目。他已經向這裡的中央政治局作了彙報,並迫切希望能讓這些穿軍裝、沾沾自喜的“孔雀”們聽一聽。他渴望看到他們的反應,克格勃有不少賬要和這些人清算。格拉西莫夫根據特工人員卡修斯的情報作了總結。“這決不可能!”戈爾什科夫斷言。“可能吧,”格拉西莫夫謙虛地讓他一步。“很有可能,這是一個精心炮製的假情報。我們在外麵的情報人員正在進行調查。然而,有些令人感興趣的細節很說明問題。將軍同誌,請允許我在這裡提一下。“第一,為什麼美國會同意我們的人乘坐它最先進的考察潛艇?第二,為什麼他們幫我們把‘波利托夫斯基’號上的那個艇員救起,還主動把這件事告訴我們?他們很快同意我們和他見麵。為什麼他們不收留他,利用他,然後處理他?難道出於感情上的考慮?我並不這樣認為。第三,在救起我們士兵的同時,他們的飛機和艦艇以最瘋狂、最富有挑釁性的姿態對我們的艦隊進行威脅。不久,這一切突然結束了。一天後,又讓他們的艦艇部隊去幫助我們進行‘搜索和救援’工作。”“這是因為斯特拉波英明果斷的決定,對美國的挑釁行為保持克製。”戈爾什科夫回答說。格拉西莫夫又禮貌地點點頭。“可能是這樣吧。這是將軍的英明決定。軍人要做到忍氣吞聲卻不容易。另一方麵,我猜想,可能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美國搞到了卡修斯向我們提供的情報。我還認為,美國人害怕我們懷疑有中央情報局插手後要作出反應。根據我們掌握的材料,有幾個帝國主義國家的情報機構正在打聽為什麼要調動整個艦隊。“前兩天,我們對自己人進行了突擊調查。事後發現,”格拉西莫夫看了一眼他的筆記,“在波利亞爾內潛艇造船廠有二十九名波蘭工程師。他們大部分在質量檢驗部門工作。我們也發現,那裡的郵政管理工作很鬆懈。我們還發現,拉米斯艇長實際上沒有像他在信中向帕多林同誌威脅的那樣把潛艇開到紐約港去。那艘潛艇被炸掉時,是在南麵一千公裡處。”“顯然,拉米斯搞了個假情報,”戈爾什科夫表示反對,“拉米斯既要讓我們上鉤,又想把我們引入歧途。針對這個情況,我們在美國各個港口外麵都部署了我們的艦艇。”“而且始終沒有發現他,”亞曆山德羅夫平靜地插了一句,“同誌,請繼續講。”格拉西莫夫接著說:“不管他去哪個美國港口,都離他有五百多公裡遠。我們可以肯定,他完全可能直接駛向任何一個港口。將軍同誌,事實上,正像你在最初彙報時說的,他能夠在離開母港後七天內到達美國海岸。”“但是我在上周作詳細介紹時說過,要這樣做,潛艇就得始終全速航行。導彈潛艇艇長一般不主張用這樣高的速度。”戈爾什科夫說。“就‘波利托夫斯基’號的情況來說,”亞曆山德羅夫說。“我是能理解的。但現在是一個背叛祖國的賣國賊,他隻可能像賊一樣偷偷地溜跑。”“跑到我們設的圈套裡去。”戈爾什科夫答道。“這是個失敗的圈套。”納爾莫諾夫說。“我並不是說這種分析是對的,我更不認為在目前情況下它有多少可能。”格拉西莫夫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靜和不偏不倚。“鑒於大量旁證,我建議由國家安全委員會對這個事件的各個方麵進行深入調查。”“海軍造船廠的安全是海軍和軍事情報局的事。”戈爾什科夫說。“已經不是了。”納爾莫諾夫宣布了兩小時前作出的決定。“克格勃將分兵兩路對這個不光彩的事件進行全麵調查。一組特工人員將根據我們在華盛頓的坐探提供的情報進行調查;另一組人員將暫且假設拉米斯信裡說的是實話,從這點出發,進行調查。如果這是個賣國陰謀,那是因為根據現有規定,拉米斯有權挑選自己的軍官而造成的。國家安全委員會要在自選軍官的規定、艦長對手下軍官前途的影響、黨對艦隊的控製等等問題上向我們提出報告,看是否還按現行規定執行。我想,要改革現有製度,更加頻繁地調動艦艇部隊軍官的工作。如果軍官在一條艦上工作時間太長,顯然會在忠誠問題上出毛病的。”“你的建議會破壞我艦隊的工作效率!”戈爾什科夫氣得大拍桌子。這是錯誤的。“將軍同誌,這是人民的艦隊。”亞曆山德羅夫糾正他。“黨的艦隊”,戈爾什科夫知道這句話的出處。納爾莫諾夫得到亞曆山德羅夫的支持。正因為如此,總書記同誌才有安全感;也正因為有這種支持,在座的其他人才感到有危險感。是哪些人呢?帕多林對克格勃的建議非常反感。中央領導懂多少海軍?這些狗娘養的特工人員又懂什麼海軍?他們隻不過都是腐敗的機會主義者。安德羅波夫是這種人,現在,中央政治局又讓格拉西莫夫這個兔崽子去攻擊武裝部隊。正是這支執行著反對帝國主義、保衛國家的神聖使命的力量,才從安德羅波夫一夥的手裡挽救了國家的命運。它始終是黨的忠實工具。他想,事情都是這樣,是不是?正如赫魯曉夫最後把朱可夫趕下台那樣,在貝利亞完蛋的時候,讓赫魯曉夫接班成功的卻正是朱可夫。這些家夥現在卻借克格勃的刀來害幫他們鞏固自己地位的軍人……“帕多林同誌,至於你,”亞曆山德羅夫接著說。“是,院士同誌。”帕多林也要負直接責任。拉米斯的任命是由上級政治機關最後批準的。如果拉米斯確是賣國賊,那麼,帕多林會因失察而受懲。如果拉米斯是不知不覺被人利用,那麼,戈爾什科夫和帕多林也有受騙而盲目行動的責任。納爾莫諾夫從亞曆山德羅夫的話裡得到啟示。“將軍同誌,我們發現你對保衛‘紅十月’號潛艇安全的秘密規定執行得不錯——隻要拉米斯是無辜的,他親自鑿沉了潛艇,和他的軍官以及想奪艇的美國人一起沉入了海底。在克格勃對打撈上來的實物進行檢查之前可以假定潛艇沒有落入敵人手裡。”帕多林的眼睛眨了好幾下。他心跳加快,感到左胸一陣疼痛。為他開脫嗎?為什麼?他馬上有了答案。他畢竟是搞政治的。如果黨重新想在政治上控製艦隊——不,是為了再次強調從來沒有放鬆過政治控製——那麼,政治局就不能輕易把黨在最高軍事機關裡的代表攆走。他會成為這些人,尤其是亞曆山德羅夫的附庸。帕多林決心忍受這一切。這件事大大動搖了戈爾什科夫的地位。雖然要結束這個案子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但是帕多林可以肯定,蘇聯海軍將會由新的司令來領導,而沒有政治局批準新司令是無權製定政策的。戈爾什科夫的形象已經太高大了,權勢也太大。蘇共領導人不願讓一個軍種司令有這樣高的個人聲譽。我的腦袋保住了,帕多林暗自想著,為自己的好運而驚訝。“格拉西莫夫同誌,”納爾莫諾夫繼續說,“將去你的政治安全部門檢查工作程序,提出改進意見。”這樣,他是不是成了海軍領導機關裡的克格勃特務了?嗯,他的腦袋保住了,辦公室、彆墅以及兩年後的養老金都不成問題,這個代價並不大。帕多林感到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