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理查森少校發現,駕駛A-10攻擊機要比駕駛DC-9飛機更有意思。雖然他飛DC-9已有一萬多小時,而飛A-10“雷電”Ⅱ型攻擊機不過六百小時左右,他卻更喜歡後一種小型的雙引擎飛機。理查森屬馬裡蘭空軍國民警衛隊175戰鬥機大隊。起初是命令他的中隊飛往巴爾的摩以東的一個小型軍用機場。但兩天前,就在他的單位整裝待命的那天,175戰鬥機大隊、六個國民警衛隊和後備役飛行大隊都蜂擁而來,進駐戰略空軍司令部設在緬因州已經夠繁忙了的洛林空軍基地。他們午夜起飛,半小時前在離基地一千英裡的北大西洋上空加過油。現在,理查森和他的飛行小隊(由四架飛機組成)正以每小時四百節的速度,在離海麵一百英尺上空作超低空飛行。在這四架戰鬥機後麵約一百英裡處,九十架飛機在三萬英尺上空成迎角攻擊隊形跟蹤而來,在蘇聯人看來,似乎在執行強攻任務。不過,這顯然是佯攻。真正負有使命的是這四架低空飛行的美國戰鬥機。理查森特彆喜歡A-10飛機。駕駛員給它起了個惡心的綽號——“非洲疣豬”,有時乾脆叫它“豬”。為了提高速度和機動性,戰術飛機的線條通常都惹人喜歡,唯獨“豬”例外。也許它是美國空軍裡最醜的“鳥”。它的雙渦輪風扇發動機掛在雙垂直方向舵的尾翼上,好像飛機專家在設計時忘了把它考慮進去,看上去活像是三十年代的東西。它的平板狀機翼完全沒有後掠角;為了收放粗笨的起落架,機翼中間部位還呈彎曲形,下麵是各種武器掛架;機身底部是對付蘇聯坦克的主要機載武器——GAU-8型三十毫米轉膛炮。今天晚上,理查森小隊滿載“複仇者”火炮用的貧化鈾炮彈和一對“石眼”集束炸彈——為執行這次任務臨時增加的反坦克武器。機身正下方是“蘭特恩”紅外夜視儀(低空航行和目標信息紅外裝置)。除一處外,所有的掛架都被燃料箱占了。175戰鬥機大隊是第一個配備“蘭特恩”紅外夜視儀的單位。它由一組光電係統組成,能提高“疣豬”在最低高度執行夜間搜索任務時的視野。它能在飛機風擋上產生平視顯示,使夜間如同白晝,從而減少了執行夜間任務的危險性。每個“蘭特恩”夜視儀旁邊都有個與炮彈和集束彈不同的東西,體積較小,是特意為今晚準備的。理查森顯得輕鬆自在。看來,他確實樂意承擔危險任務。他的三個同事中,有兩個像他一樣,當過民航駕駛員,另一個是農藥噴灑機駕駛員。他們是低空飛行的老手,這次任務對他們很合適。起飛前,一位海軍軍官向他們做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指示。他們要去拜訪蘇聯海軍一次。理查森事先已從文件裡知道,蘇聯人正在為一件事忙得不可開交。當聽說蘇聯已經出動艦隊追蹤自己一艘駛近美國海岸的潛艇時,他對這種膽大妄為的行動簡直感到震驚。更感氣憤的是,前一天,蘇聯的一架小型晝間戰鬥機竟然從後麵開火,打中海軍的一架F-14“雄貓”戰鬥機,險些讓一名軍官喪命。他不理解,為什麼美國海軍不作出反應。“薩拉托加”飛行大隊的大部分飛機早已在洛林基地的水泥跑道上待命。處於戰備狀態的還有B-52轟炸機,A-6E“入侵者”攻擊機和F-18“大黃蜂”戰鬥機,裝彈車也都在就近待命。理查森想,他執行的是這項任務的序幕,而且是微妙的一幕。正當蘇聯人死死地盯住迎角攻擊隊形在艦空導彈射程的邊緣上盤旋時,理查森小隊的四架飛機將從底下躲過雷達的探測,向蘇聯艦隊的旗艦“基洛夫”號巡洋艦猛衝過去。去給他們送個信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國民警衛隊也參加了這次行動。美國東部沿海大約有一千架戰術飛機已做好動員,大約有三分之一是各類後備隊。理查森想,這也是一種跡象。二線駕駛員執行的是一項高難度戰術任務,而正規飛行中隊則在洛林、麥圭爾、多佛爾、皮斯以及從弗吉尼亞州到緬因州的各軍事基地的跑道上待命。飛機已經加油,機組人員聽取了飛行前指示,一切就緒。將近有一千架飛機呢!理查森笑了起來。哪有這麼多目標要打呀。“‘後衛’長機,我是‘前鋒’—‘三角’。目標方位0-4-8,距離五十英裡。航向1-8-5,速度二十。”理查森沒有回答用密碼無線電發來的消息,他們的無線電通訊受到嚴格控製,因為任何一種電子噪聲都可能被蘇聯人察覺。同樣,他的目標跟蹤雷達也處於關閉狀態,隻有被動式紅外和微光電視傳感器在工作。他迅速掃視左、右兩側。哼!二線飛行員,他自言自語地說。理查森小隊裡的每個人至少已有四千小時的飛行經驗,這比大多數正規駕駛員的飛行時間還長,甚至超過大多數宇航員。中隊的維修人員都愛乾本行,所以飛機的在航率比任何一個正規中隊都高,事故率也較低。這次他們要向蘇聯人顯顯本事。他得意地笑了笑。“疣豬”準超過DC-9飛機。以前他在航空公司工作,每天駕駛DC-9從華盛頓起飛,經普羅維登斯到哈特福德,當天返回。理查森以前是空軍戰鬥機飛行員。八年前離開部隊當了民航駕駛員,實現了拿高薪和過燈紅酒綠生活的宿願。他沒有參加越南戰爭,而民航機又無需作超低空俯衝,用不著那樣高的技術。據他所知,“疣豬”還沒有執行過海上攻擊任務——又一種跡象。它一定會乾得很出色。機上的反坦克轉膛炮是對付水麵艦艇的有效武器,貧化鈾炮彈和集束彈可以把裝甲戰車炸得粉碎,對付鋼板厚度有限的軍艦更不在話下了。可惜這次不是真乾,該有人教訓一下俄國佬了。威脅監視器上的雷達傳感器指示燈正在閃爍;這可能意味著敵方在進行水麵搜索,但S波段雷達發射功率不夠,形不成一個回波。蘇聯根本沒有空中雷達站,而艦載雷達係統又受地球曲率影響。波束就在他正上方,他剛剛躲過。如果他們在五十而不是一百英尺上空飛行,那就更不容易被發現了。不過,他們隻能按命令辦。“‘後衛’小隊,我是‘前鋒’—‘三角’。散開、前進。”空中預警機下了命令。A-10攻擊機開始從間隔幾英尺的隊形轉為相距幾英裡的疏開攻擊隊形。命令要求他們展開的距離為三十英裡。約四分鐘後,理查森看了一下數字鐘,“後衛”小隊沒有誤點。他們後麵的“鬼怪”戰鬥機和“海盜”攻擊機組成的迎角隊形很快就要轉向蘇聯人做一次佯攻,以引起他們注意。他應該很快就能看見他們了……平視顯示器上可以看到在投影地平線上出現的小點——這是蘇聯“無畏”號和“現代”號驅逐艦外形。下達飛行簡令的軍官給他們看過這種艦艇的照片。嘟!威脅監視器響了。敵X波段導彈製導雷達剛搜索到理查森的飛機,馬上又丟失了,現在正設法重新捕捉目標。啪嗒一聲,理查森把電子乾擾係統打開。離驅逐艦隻有五英裡遠。他想,還有四十秒,大家千萬要繼續保持靜默。他開始不斷地做特技飛行,急速爬高、下滑、左轉、右旋,沒有固定的航向。這不過是一場遊戲,但是,不能讓俄國佬太舒服了。如果真乾,他的“疣豬”會射出一串串反雷達導彈,而且會有F-4“野鼬”反雷達戰鬥機配合作戰,以摧毀蘇聯的導彈控製係統。此刻,事態發展非常快,前方的一艘搜索驅逐艦顯得越來越大。他輕輕碰了一下方向舵,讓驅逐艦偏離他四分之一英裡。這時距“基洛夫”號隻有兩英裡——還有十八秒。平視顯示器上出現增強圖像。“基洛夫”號上金字塔形的桅杆分層雷達天線把理查森的風擋玻璃上的視線全遮住了,但是他可以看見艦上各種信號燈在閃爍。他把方向舵使勁向右一推,這樣,他們正好按規定,在離“基洛夫”號三百碼的位置上飛過,不多也不少。理查森的“疣豬”狂嘯著從艦首掠過,小隊的其他飛機則從艦尾和橫梁方向飛過。他不打算和敵艦靠得太近。理查森少校重新檢查了掛彈和火炮控製器,看是否真的都鎖上了。他想,這可來不得半點馬虎。此刻,如果真要乾,隻要扣動火炮扳機,一串串憤怒的炮彈就會射向“基洛夫”號前導彈艙上的那層薄薄的裝甲鋼板。頃刻之間,艙裡的艦空導彈和巡航導彈就會全部爆炸而升起一條巨形火龍,像一把利刀把上層建築(Superstructure,泛指艦艇艙麵的上層結構。)攔腰斬斷。在五百碼距離上,機長彎下身,準備發射“蘭特恩”夜視儀旁的照明彈。放!他一觸動開關,六枚高強度鎂光傘降照明彈奪艙而出。“後衛”小隊裡的四架戰鬥機在幾秒鐘內同時采取行動。突然間,“基洛夫”號被藍、白鎂光緊緊裹住。理查森把操縱杆向後一拉,飛機壓坡度進入上升轉變,從巡洋艦上空呼嘯穿過。一瞬間,耀眼光線使他頭暈目眩,然而他仍看清了“基洛夫”號優雅的線條。軍艦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裡做大角度轉向,艙麵甲板上的人群像螞蟻一樣沒頭沒腦地亂竄。“如果真乾的話,你們現在全得完蛋,懂嗎?”理查森用拇指哢嚓一聲把電台打開。“‘前鋒’—‘三角’,我是‘後衛’長機,”他毫無顧忌地呼叫著。“羅賓漢,羅賓漢,請回答。‘後衛’小隊,我是長機,編成隊形,向我靠攏。返航。”“‘後衛’小隊,我是‘前鋒’—‘三角’。乾得好!”控製員答道。“注意,兩架‘雅克’-36‘鐵匠’殲擊機從‘基洛夫’號上起飛,方向東三十英裡,衝你們而來。夠他們追的。將繼續向你們報告。通話結束。”理查森很快心算了一下,估計他們趕不上。即使能追上,第107戰鬥截擊機大隊裡的十二架“鬼怪”飛機正等著他們呢。“長機,真過癮!”“後衛”的四號僚機、開過農藥噴灑機的駕駛員小心翼翼地飛入他的航道。“你看見那些蹩腳貨指著我們嗎?媽的,我們捅了他們的老窩了!”“爬高,瞄準‘鐵匠’。”理查森叮囑大家。他在氧氣麵具裡笑了起來。哼!二線飛行員,去他媽的!“讓他們來吧!”四號僚機答道。“如果哪個狗雜種敢靠近我的三十毫米炮,就叫他有來無回!”理查森不太喜歡四號口出狂言,但四號是駕駛“疣豬”的好手。“‘後衛’小隊,我是‘前鋒’—‘三角’,‘鐵匠’已經調頭返航,你們沒事了。通話完畢。”“明白。通話完畢。好吧,我們準備返航。我想,咱們對得起這個月的工資了。”理查森檢查了一下飛行儀表,看是否用的公開頻率。“女士們、先生們,我是巴裡·弗蘭德裡機長。我想,各位旅途一定非常愉快。謝謝大家乘坐‘疣豬’航空公司的航班。”美國航空公司的這種客套話早已成了175飛行大隊的趣話。在“基洛夫”號上,斯特拉波將軍衝出作戰情報中心,直奔司令塔。已經太晚了,他們在一分鐘前才發現低空襲擊飛機。照明彈的彈殼早已落在“基洛夫”號的後頭,有幾顆仍在水裡燃燒。他見艦橋上的水兵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將軍同誌,在他們飛到我們上方前六七十秒鐘,”旗艦艦長報告說,“我們正跟蹤進入軌道的那支攻擊力量。估計有四架,都已進入我雷達覆蓋區。雖然他們采用電子乾擾,我方導彈仍然咬住了兩架。”斯特拉波皺皺眉頭。效果並不理想,如果那是一次真的攻擊,“基洛夫”號至少會受嚴重損失。美國人當然樂意用兩架飛機來換一艘核動力巡洋艦。如果美國飛機都用這種方式進攻……“美國人的氣焰太囂張了!”艦隊政委罵道。“誰去惹他們就太傻了。”斯特拉波無可奈何地說。“我估計會出這種事的,不過,原以為它們會從‘肯尼迪’號航空母艦上來。”“這是誤會,是他們的飛行員操縱失誤。”那位政治軍官說。“瓦西裡,不是什麼誤會!他們剛才通知我們,說我們離他們的海岸有一千五百公裡,而且缺乏有效的空中掩護,他們在西麵已經集結了五百多架戰鬥機,準備對付我們。同時,‘肯尼迪’號正從東麵像一頭瘋狼向我們逼近。我們現在的處境並不理想。”“美國人不會這麼魯莽的。”“政委同誌,你能肯定嗎?如果他們中間真有一架飛機‘操縱失誤’,怎麼辦?如果把我們的一條驅逐艦打沉,怎麼辦?如果美國總統搶在我們前麵,用熱線向莫斯科表示歉意,又怎麼辦?如果他們一口咬定這是意外事故,而且答應懲罰那個笨蛋飛行員,又該怎麼辦?你以為離他們的海岸線這麼近,帝國主義者的心思就好猜了?我並不這樣認為。我想他們會利用最微不足道的借口來攻擊我們的。走,去我的住艙,好好研究一下。”兩個人向軍艦尾部走去。斯特拉波的艙室布置得十分簡樸。牆上惟一的裝飾品是列寧向近衛軍發表演說的照片。“瓦西裡,我們的任務是什麼?”斯特拉波問。“支援我潛艇,協助它們進行搜索——”“對。我們的任務是支援,而不是進攻。美國人不希望我們在這裡。客觀地說,我對此很理解。我們載有各種導彈,對他們當然是個威脅。”“但是,我們奉命不威脅他們,”政委反駁說,“我們怎麼會向他們本土發起攻擊呢?”“當然,帝國主義者也知道我們是愛好和平的社會主義者!聽著,瓦西裡,他們是我們的敵人!他們當然不信任我們,當然想用最微不足道的借口向我們發起進攻。他們已經開始乾擾我們的搜索行動,卻要裝出幫忙的樣子。他們不想我們在這兒——如果我們被他們的挑釁行動激怒,就會上圈套的。”將軍低頭凝視著桌子。“就這樣,我們要改變做法。我準備命令艦隊停止任何有過激嫌疑的行動。除了在局部地區執行正常巡邏任務外,停止其他一切空中活動,不要威脅附近的美國艦艇,隻使用普通導航雷達。”“還有呢?”“要沉住氣,絕不動氣。無論他們怎樣挑釁,都不反擊。”“將軍同誌,這樣做,人家會說我們是膽小鬼的。”政委警告說。斯特拉波早就預料到了。“瓦西裡,他們已經用佯攻讓我們上當了。難道你沒有發現,他們已經迫使我們啟動最新、最秘密的防禦係統?他們可以從中收集到雷達和火控係統的情報,分析戰鬥機、直升機的性能和軍艦的機動性,更重要的是分析指揮和控製係統的作戰能力。我們擔負的任務那麼重要,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他們繼續挑釁,我們要裝出確實在執行和平任務的樣子,而讓他們充當侵略者。如果他們還挑釁,要注意觀察他們用什麼戰術,而且不能讓他們從中撈到好處。你認為這樣做好呢,還是讓他們破壞我們要執行的任務?”政委咕噥著表示同意。如果沒有完成任務,罪名何止膽怯二字;如果找到叛逃潛艇,不管出什麼事,他們都是英雄。值更多久了?瓊斯自己也說不上來。隻要觸動電子表上的按鈕,就能找到答案。但是,這位聲納兵不想這樣做,知道了時間反而會泄氣的。他心裡暗暗咒罵著。他曾經在二十英裡的距離上隱約發現一艘潛艇,甚至幾乎快找到它了。可是,大西洋寬三千英裡,長度至少是六十個宇宙飛船預定著陸點直徑的總和。看來,在這樣浩瀚的海洋裡,光靠運氣是不行的。瓊斯的確曾因此享受過一次好萊塢式淋浴。通常情況下,在缺少淡水的船上,一次淋浴是指用幾秒鐘把身體淋濕,花一分鐘左右打肥皂,再用幾秒鐘把肥皂衝掉。洗是洗乾淨了,但總讓人意猶未儘。這比以前強多了,老油子都這麼說。瓊斯常常如此回應,回到以前,水手們還得劃槳——或發動內燃機或電池呢。這是一碼事。到海上幾天後,誰不渴望一次好萊塢式淋浴啊。讓水不停地流下來,形成一股長長的、源源不斷的美妙的溫水流。曼庫索艇長有權把這種美妙的享受獎勵給工作出色的人。它使得艇員們為這種獎勵而努力工作。在潛艇上你無處花錢:這裡沒有啤酒,也沒有女人。老電影——他們在這方麵也做了努力。如果有時間把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分分類的話,艇上的圖書館也不錯。“達拉斯”號上還有兩台蘋果牌電腦和幾打供玩樂的遊戲程序。瓊斯在艇上是玩“偷排骨者”(Choplifter,電子遊戲的名稱。)和“朱克”(Zork,電子遊戲的名稱。)的冠軍。當然,電腦也用於訓練目的,絕大多數時間都用於模擬考試和編製學習課程。“達拉斯”號正在大班克斯以東水域進行搜索。任何一艘通過一號航道的船隻都要經過這裡。“達拉斯”號航速五節,BQR-15拖曳聲納正在水下工作,並已探測到各種目標。它首先發現,蘇聯海軍的一半潛艇高速駛經這一水域,當中有許多都被美國潛艇跟蹤著。在不到三千碼的距離上,一艘蘇聯“A”級潛艇用四十節以上的高速急急通過。瓊斯當時想,要都這樣就容易了。它發出的噪聲大得哪怕在艦殼上再加一層玻璃也能聽見。瓊斯不得不把放大器調到最低點,避免噪聲把耳朵震壞。可惜他們不能開火,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孩子也能用老式滑尺很快算出火控解。它已經是到口的肉了。接著,“V”級潛艇通過,最後是“C”級和“N”級潛艇。瓊斯還監聽到朝西邊駛去的水麵艦艇,其中,有許多以二十節航速破浪前進,發出各種不同的噪聲。它們遠而又遠,不是他關心的。兩天多來,他們一直在設法捕捉一個特殊目標。為了它,瓊斯斷斷續續隻睡了一個多小時。唉!拿了餉就得乾,想到這點,不免有淒楚之感。這種事他以前也乾過,但主觀上還是希望儘快結束這份磨人的差事。大孔徑拖曳聲納基陣上的一千英尺纜繩已經全部放出。瓊斯把它比作捕捉“鯨魚”的工具。這是他們最靈敏的聲納裝置,能保護“達拉斯”號不被敵人跟蹤。除了艇尾部分——人稱聲納盲區,潛艇的聲納通常可以全向覆蓋。瓊斯已用BQR-15型聲納收聽到各種噪聲,其中有許多是潛艇和水麵艦艇發出的,偶爾也來自低空飛機。有一次在佛羅裡達州附近的水域演習,他怎麼也判斷不出那種噪聲源。最後,艇長把潛望鏡升起進行觀察,這才發現是會潛水的魚鷹。又有一次在百慕大一帶,他們收聽到正在交配的座頭鯨發出誘人的聲音。瓊斯把它複製後帶回岸上播放。有的女士聽了竟然露出想入非非的神情。瓊斯不禁暗自發笑。他們收到的噪聲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水麵噪聲,而信號處理器可以把大部分水麵噪聲濾掉。為防止信號濾掉太多,瓊斯每隔幾分鐘就在自己的頻道上將處理器關掉。現在,機器都不響了。瓊斯想,SAPS是否把部分不規則信號遺忘在電腦軟件裡了。有時,電腦也會出差錯。嚴格地說,是程序的毛病。你告訴機器這樣做,它卻不照辦。瓊斯喜歡自編程序。在大學讀書時的幾個同學眼下就在給個人電腦編製遊戲程序;有一個是在西拉聯機係統公司賺大錢……彆白日做夢了,瓊斯,他責備自己。一個人乾坐了幾小時,什麼也收聽不到是怪難受的。要是準許聲納操作員值班的時候看書就好了。但他不會糊塗到去提這種建議的。湯普森先生也許會同意。但是,艇長和其他高級軍官都是搞核反應堆出身的,習慣於紀律約束,他們要求你目不轉睛盯著儀器,一刻也不能放鬆。瓊斯不認為這是聰明的做法,聲納員的情況不同嘛。他們的精力很容易就消耗殆儘。為了適應環境,瓊斯自備各種音樂磁帶和電子遊戲。他可以沉浸在任何一種娛樂中,特彆是“偷排骨者”遊戲。他為自己辯解說,每天至少要有一次機會使大腦得到休息。值班時也得有點什麼。連不從事腦力勞動的卡車司機也有收錄機和錄音機防止自己打瞌睡,更何況是在價值十億美元的核潛艇上了。瓊斯向前傾身,耳機緊緊貼在頭上。他把本子上塗亂的那頁紙撕掉,順手在後麵那頁白紙上寫下時間,然後調整了一下增益開關。當他發現接近最高標度時,再次關閉SAPS。不和諧的水麵噪聲幾乎使他的腦子都要脹裂了。瓊斯忍了一會兒,然後調節手動開關,把最難受的那部分高頻噪聲濾掉。好啊!瓊斯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是SAPS在和我作對吧!不過,還要注意觀察。瓊斯在聲納學校學完SAPS課程後,迫切想給哥哥表演一番。他哥哥得過電器工程碩士學位,有十一項專利權,目前在一家錄音公司當顧問。即使這樣,“達拉斯”號上的這些玩意兒也會使他大開眼界的。在數字聲響技術方麵,軍用係統比民用的先進好幾年。可惜,凡是和核潛艇沾邊的東西都列入保密範圍……“湯普森先生,”瓊斯悄悄說,他沒有朝周圍看。“你是否問一下艇長,能不能使航向再偏東一些,把速度放慢一到兩節?”“艇長,”湯普森走出艙室,把瓊斯的要求告訴正在通道上的曼庫索艇長。十五秒鐘後,他給出新的航向和速度。又過了十秒鐘,曼庫索來到聲納室。艇長一直在沉思:很明顯,兩天前他們抓到的目標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行動,他們的“客人”並沒有走那條航線或是沒有放慢速度。難道猜測有誤?他對“客人”的航向在判斷上也不正確?如果他們的朋友確實沒有走這條航線,又是為什麼呢?瓊斯早就搞明白了:這可能是艘導彈潛艇,導彈潛艇是不作高速航行的。瓊斯像往常一樣弓背坐在桌旁。他舉起左手示意安靜。拖曳基陣精確地轉入東—西方位。他的香煙在煙灰缸裡悄悄燃燒;磁帶錄音機在聲納室裡不停轉動。磁帶每小時換一次,錄好後都帶回岸上進行分析。旁邊另有一台錄音機是“達拉斯”號用來分析捕獲目標的。他伸手把錄音機打開,然後轉身看著正在注意自己的艇長,露出一絲疲倦的微笑。“嗯,”他低聲說。曼庫索指了指揚聲器,瓊斯搖搖頭。“艇長,聲音太弱,我剛剛勉強抓住它。我想大概在北邊,要時間進一步證實。”曼庫索的眼睛死死盯著瓊斯在操作的強度指針:幾乎已經降到零了。大約每隔五十秒鐘,它就輕微顫動一下。瓊斯壓住心頭的怒火在做記錄。他寫道:“都是該死的SAPS過濾器把事情搞糟了!!!!!!我們需要更平滑的放大器和性能更好的手動過濾控製開關!!”曼庫索感到有點可笑。他像關心妻子分娩時那樣看著瓊斯;像測定妻子的宮縮時間一樣記錄著指針的顫動。但再沒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興奮了。他曾對父親說過,這興奮就像第一次去打獵時聽到森林裡的樹葉沙沙作響聲時的感受;你知道那不是人發出的聲音。然而,現在的情況強多了。因為他追蹤的是人,是像他一樣駕駛潛艇的人……“艇長,聲音增強。”瓊斯往後一仰,點了支煙。“目標正朝我艇方向開來,航向3-5-0,更可能是3-5-3。信號還很弱。不過,這正是我們要找的,發現它了。”瓊斯想冒冒失失乾一場。然而,他多少懂得點克製。“艇長,我們是待機,還是追趕?”“待機。不要把它嚇跑了,可以用模擬水洞的聲音把它引過來,然後,在後麵咬住它,另用一盤磁帶把它的尾部噪聲錄下來;把BC-10打開,進行SAPS掃描。使用不做算法指令。我要對聲納接觸進行分析,不要譯釋。每隔兩分鐘進行一次,把信號特征記錄下來,進行分析。我想知道一切情況:動力噪聲、信號性能特征,等等。總之,我想確切知道它是誰。”“艇長,是蘇聯潛艇。”瓊斯說。“但是,到底是哪艘蘇聯潛艇?”曼庫索笑著說。“是,艇長。”瓊斯明白了。他還得值兩小時班,但是有指望了。勝利在望。曼庫索坐下來,順手抓起一副備用耳機,偷偷拿了瓊斯的一支煙。一個多月來,他一直想戒煙。也許隻有上了岸才能戒掉。瑞安臨時穿上英國皇家海軍製服。他隻帶了一套軍裝和兩件襯衣,這正好又說明他是匆匆上任的。現在,衣服都送去洗了,隻好套上毛衣,穿條英國做的褲子。他想,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都把他忘了,這倒有趣。總統那兒沒有消息——他也沒指望過會有——佩因特和達文波特都樂於忘掉他曾上過“肯尼迪”號。格裡爾和穆爾也許正在仔細研究什麼,或者在笑話他,說他用公家的錢去海上旅行。這並不是讓人愉快的海上航行。傑克再次發現自己暈船的弱點。“無敵”號在馬薩諸塞一帶水域“恭候”蘇聯的水麵艦艇部隊,並且在全力搜索紅色潛艇。他們在海上不停地作圓形航行。除了傑克,艦上人人忙得不亦樂乎。飛行員一天要起飛兩次,有時甚至好幾次。他們在配合受岸基指揮的美國空、海軍部隊進行聯合演習,現在正進行水麵戰戰術練習。正像懷特上將在早餐時說的,這是“美麗海豚”演習的出色繼續。瑞安不想被當成多餘的人。當然,人人都很有禮貌。的確,熱情得幾乎有些過分。瑞安進了指揮中心。在他觀看潛艇搜索時,英國人主動詳細地向他介紹操作過程以至他確實明白了一半。現在,他獨自在懷特將軍的臥室裡看材料。這間艙室已經成了他的海上之家。裡特曾經考慮周全地把一份中央情報局的報告塞進他的行李箱。報告的標題是:失蹤的孩子:東歐集團叛逃者心理剖析。這份長達三百頁的文件是由心理學專家和精神病專家組成的一個聯合委員會編寫的。這些專家為中央情報局和其他情報機構服務,幫助叛逃者熟悉和適應美國生活,協助中央情報局加強內部安全工作。瑞安承認這是一份相當有趣的材料。他從來沒有認真琢磨過,什麼原因會使人叛逃。他猜想,在鐵幕另一邊肯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才迫使有理智的人伺機逃往西方。但是,他讀了報告,發現事情並不這麼簡單。每個跑過來的人都有自己獨立的理由。有的可能出於對製度不滿,渴望有機會得到發展;有的人要求宗教自由;也有人一心想發財。雖然他們讀到過貪婪的資本家怎樣剝削工人,但卻認為當剝削者也一定有好處。瑞安覺得這倒很有意思。另有一種叛逃,實際上是對方打進中央情報局的特務,目的是提供假情報。不過,這些人往往是兩邊倒。有的到頭來成了地道的叛逃者。瑞安笑了起來,想不到對那些習慣於蘇聯灰色生活的人來說,美國竟有那麼大的誘惑力。但是,他們中間的絕大部分是危險的敵人。由於這個原因,不能信任任何叛逃者——他們永遠得不到信任。有過變節行為的人,可能會乾第二次。此外,拋棄祖國的人,就算是死心塌地的,在良心上也會不得安寧。有位醫生曾寫過這樣一個注腳:“流亡是亞曆山大·索爾仁尼琴(Aleksander Solzhenitsyn(1918— ),俄羅斯作家,著有《古拉格群島》等,一九七四年被剝奪國籍驅逐出境,後移居美國。)最大的心靈創傷。對愛國者來說,生活在異國他鄉,比生活在古拉格更痛苦。”對此,瑞安感到不可思議,但有足夠的事實來證明確實是這樣。文件的其他部分是介紹叛逃者定居美國後碰到的種種問題。材料表明,蘇聯人在叛逃後的頭幾年裡自殺事件屢有發生。有的正是因為無法適應西方的自由生活,就像長期關在監獄裡的犯人沒有了生活的高度組織控製就無法生活,並且重新犯罪希望回到他們認為安全的環境中去一樣。幾年來,中央情報局為解決這個問題搞了個草案,從報告附錄的統計曲線中可以看出,嚴重不適應環境的現象已經大有減少。瑞安讀過大量的書。在喬治城大學攻讀曆史學博士學位時,他利用了一些空餘時間去聽心理學課程。他一直心存疑問,也許神經科醫生並不是什麼都知道,他們聚到一起,認同一些他們都會用的隨意的想法……他搖搖頭。他妻子有時也會這麼說。卡洛琳·瑞安是在倫敦聖蓋醫院裡工作的美英交流項目中互換的眼科醫學講師,她把一切都看作傷口和治愈。如果有人得了眼病,她可以治好或治不好。心靈可不同,傑克把文件看了兩遍之後得出這個結論。每個叛逃者都應區彆對待,要由具有同情心的軍官來小心地處理這類問題。這個軍官要有照顧好他的時間和興趣。瑞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行。懷特上將走了進來。“傑克,憋得難受了?”“將軍,還不至於。我們什麼時候和蘇聯人接觸?”“今天晚上。在‘雄貓’戰鬥機事件上,你們的人弄得他們很不好過。”“那好啊!也許在發生的嚴重事情之前,他們就清醒了。”“你認為會嗎?”懷特坐了下來。“將軍,如果他們確實在尋找失蹤的潛艇,我想會清醒的。假如不是,那麼,他們準另有企圖,算我沒有看準。這樣一來就更糟了,那我一生都會記得這個錯誤判斷的——一直到死。”泰特感覺好些了。詹姆森醫生已經接班好幾小時了。泰特得以在醫生休息室的沙發上蜷躺了五小時,這是他最近睡覺時間最長的一次。現在,他在同事麵前顯得精神多了。他迅速打了個電話,很快牛奶就送來了。泰特是摩門教徒,凡是含咖啡因的飲料,不管是咖啡、茶,還是可口可樂,絕不沾口。當內科醫生的人,很少這樣自我約束的,軍人當中則更少見了,可是他很少去解釋,隻偶爾對同事說過,這種習慣有延年益壽的好處。泰特喝完牛奶後在盥洗室裡刮了胡子,容光煥發地迎接新的一天。“傑米,有放射性輻照的消息嗎?”放射實驗室已經有了結果。“他們從潛艇供應艦上請來一位測定輻照的軍官。他把衣服仔細查了一遍,發現可能隻有二十拉德沾染,不會出現明顯的生理症狀。我想,護士也許是從他手背上取的血樣。四肢的問題可能還在於血管不通,白血球大量減少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彆的情況呢?”“好點了,起色不大,但好點了。我想也許是麻醉藥的作用。”醫生打開臨床記錄。“白血球計數在回升。兩小時前,我給他輸了一個單位的全血,血化學在恢複正常。高壓一百,低壓六十五,心跳九十四。十分鐘前,體溫一百點八華氏度。幾小時來,他的體溫一直不穩,忽高忽低。“他的心臟倒很正常。如果沒有意外,我想可以脫離危險。”但是,詹姆森也知道:體溫偏低的病例甚至會在一個多月以後才出現意外。泰特查看了臨床記錄,回憶起自己多年前的樣子。就像詹姆森一樣,是一名年輕聰明的醫生,自信能治好全世界的病。感覺真好啊!可惜的是經曆——他在越南峴港待了兩年——葬送了他。詹姆森是對的;病情好轉得足以使病人活下來的機會增大不少。“俄國人在乾什麼?”泰特問。“佩奇金在那裡值班。每輪到他的時候,換了工作服以後,他總讓斯米爾諾夫上校保管脫下來的衣服,好像怕我們會偷似的。”泰特解釋說,佩奇金是克格勃特務。“你在開玩笑吧?也許他還藏著槍呢!”詹姆森暗自好笑。“如果他真的帶槍,他最好把它保管好。我們這裡有三個海軍陸戰隊員。”“海軍陸戰隊員?他們在這裡乾什麼?”“哦,忘了告訴你,有個記者發現樓上有俄國人,就偷偷上了我們這一層,結果在半路上讓護士截住了。布萊克本將軍知道以後氣得發了瘋似的。事後就把這一層都封鎖了。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秘密?”“我也說不清。但是,確實有必要這樣。你認為佩奇金這個人怎麼樣?”“不了解。我從來沒有和俄國人打過交道。好像不愛笑。他們輪流值班看護病人,會不會怕我們把他弄走?”“或者怕我們聽見他說的話?”泰特感到納悶。“他們也許不想讓他活了,你有這種感覺嗎?也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們潛艇的情況。”詹姆森琢磨了一下。“不。一般說來,俄國人什麼都保密,是不是?不過,至少斯米爾諾夫確實做了些事。”“傑米,去睡一會兒吧。”“好吧。”詹姆森向休息室走去。泰特想,我們問潛艇的情況無非想知道是核動力的,還是常規動力的。如果他們以為我們在追問是不是導彈潛艇呢?這裡頭有文章:一艘導彈潛艇就在離我們沿海不遠的水域裡活動,而且在臨近聖誕節的時候在大西洋上搞得這麼熱鬨。我的上帝!如果他們真想乾,現在就可能下手,是不是?他朝大廳走去。護士拿著血樣從病房出來,去樓下化驗室。化驗每小時做一次。這樣,佩奇金可以有幾分鐘時間和病人單獨在一起。泰特轉過拐角,隔窗看見佩奇金坐在床角的椅子上,注視著仍然處於昏迷狀態的同胞。他套了一件綠色工作服,這是匆忙中彆人幫他穿的。工作服正、反兩麵都能穿,兩邊都有口袋,所以,醫生不用擔心是否穿反了。當泰特朝裡麵張望的時候,佩奇金的手正好伸進衣服領子裡去抓什麼東西。“天哪!”泰特衝過牆角,一個箭步從轉門進了病房,打落了佩奇金手中的香煙和打火機。佩奇金先是大吃一驚,後來醫生把他從椅子裡拉起來,猛地朝門口推去,這時,他勃然大怒了。和佩奇金相比,泰特的個子要矮一截。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力氣足以把那家夥扔出室外。“警衛!”泰特拚命喊叫。“這是什麼意思?”佩奇金大聲責問。泰特死死抱著他不放。不一會兒,隻聽見大廳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長官,出了什麼事?”一個海軍陸戰隊下士氣喘籲籲跑過來,在瓷磚地板上打了個滑才立正。他右手握著一支點45口徑的“科爾特”式自動手槍。“這家夥剛才想殺死我的病人!”“你說什麼?”佩奇金的臉漲得通紅。“下士,從現在起,你就在門口站崗。如果這家夥想闖進來,說什麼也要把他擋住,非這樣不可。懂嗎?”“是,長官!”下士看了一眼俄國人。“先生,請離開門口,好嗎?”“你們這種無理行為是什麼意思!”“先生,你得離開門口,馬上。”下士從皮套裡拿出手槍。“這裡出什麼事了?”十英尺外傳來伊萬諾夫的聲音,他很知趣,心平氣和地問。“醫生,要你的水兵死,還是活?”泰特邊問邊冷靜下來。“那還用說,當然希望他活啦。這還用問?”“既然這樣,為什麼佩奇金剛才想害死他?”“我沒有!”佩奇金叫了起來。“他到底乾了什麼?”伊萬諾夫問。泰特正要回答,佩奇金搶先用俄語說了一通,然後改用英語。“我當時把手伸進去是想拿煙,就這樣,我身上沒有武器。我沒想殺人,隻想抽煙。”“除了在大廳外,其他地方都有‘禁止吸煙’的標記,難道你沒有看見?你是在特護病房,病人吸的是純氧,空氣和床單上都滲透了氧氣,你居然去點他媽的打火機!”醫生難得罵人。“著了火,你會燒傷的,而那個年輕人會死的!看起來倒像意外事故。佩奇金,我清楚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會那麼蠢的。滾!不要待在這一層!”一直在外麵觀看的護士進了病房。她出去時,拿了一個塑料氣體打火機和一包香煙,還有兩支散煙。她臉上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態。佩奇金臉色灰白。“泰特醫生,我向你保證,我沒有那種企圖。你說的事會發生嗎?”“佩奇金同誌,”伊萬諾夫慢慢地用英語說,“會引起爆炸和一場大火。氧氣附近怎麼可以有火?”“天哪!”佩奇金終於明白他會闖大禍的道理。當時,他想抽煙,一直在等護士出門——醫務人員從來不允許你抽煙。他不知道這是醫院的一大禁忌。他是克格勃特務,向來為所欲為。他用俄語在和伊萬諾夫說話;這位蘇聯醫生就像父親在聽兒子解釋為什麼把玻璃杯打碎一樣,樣子很激動。泰特開始想,自己是不是過火了——抽煙的人總是不可理喻的。“泰特醫生,”佩奇金終於說話了,“我向你發誓,真不知道氧氣有這麼厲害。也許我太笨了。”“護士,”泰特轉過身來,“從現在起,我們的人一定要在場——絕不能馬虎。取血樣和彆的事情讓衛生兵去乾。如果你要上廁所,得有人替你。”“是,醫生。”“佩奇金先生,不要再犯傻了。如果再破壞規定,永遠不準你上這一層,懂嗎?”“醫生,我一定照辦。請允許我道歉。”“你站在這裡不要動,”泰特對海軍陸戰隊員說。他搖著頭,怒氣衝衝地走了。俄國人惹得他火冒三丈,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還不如回貝塞斯達海軍醫療中心去;要是懂得罵人之道,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了。他乘貨運電梯到一樓,足足花了五分鐘才找到陪他來的情報軍官。他最終在遊藝室裡找到了他。他倆在醫院領導的一間空閒辦公室裡商量了一會兒。“你真的認為他想乾掉那家夥?”中校用懷疑的口氣問道。“那麼,我該怎麼理解呢?”泰特反問。“你是怎麼想的?”“我認為他隻是糊塗了。他們也想讓那個家夥活著——不,先要讓他說話——他們在這方麵比你更著急。”“你怎麼知道的?”“佩奇金每小時都在和他們的大使館通電話。我們當然安了竊聽器。你的看法呢?”“如果是圈套呢?”“如果他是那麼好的演員,早去拍電影了。醫生,你要想法讓他活著,其他事情我們來辦。有海軍陸戰隊員盯著很好!這樣會亂了他們的陣腳。要抓緊每個機會讓他們緊張一番。估計病人什麼時候能恢複知覺?”“沒準兒。眼下還在發燒,身體十分虛弱。為什麼他們要叫他說話?”泰特問。“想知道他在哪艘潛艇上。佩奇金和克格勃通電話的時候說走嘴了——真粗心,太粗心了!他們對這件事情一定很關心。”“我們知道是什麼潛艇嗎?”“當然囉。”情報軍官調皮地說。“天哪,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能說,醫生。”中校裝得像知道實情似地笑了。其實,他和彆人一樣摸不著頭腦。美國“闊鼻鱸”號核潛艇停靠在碼頭上。一架大型橋式起重機正把“阿瓦隆”號深潛救援艇吊放在它的支架上。艇長站在指揮台圍殼上不耐煩地看著。當他和潛艇正在追蹤兩艘蘇聯“V”級核潛艇時被召了回來,他很不高興。幾周前,這艘攻擊型潛艇剛剛參加了深潛回收聲納探測器的演習,而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而不是玩這種鯨媽媽接受該死的無用玩具的把戲。另外,在艇尾緊急出口處裝上這艘袖珍潛艇會使它的最高時速減少十節。而且還要增加四個人的吃、住問題。“闊鼻鱸”號根本沒有那麼大地方。“闊鼻鱸”號在接到返航命令前,已在海上執行了五周任務。大家對艇上每天三頓的豆子色拉早就厭煩了。回基地至少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艇上的新鮮蔬菜已經吃完,正好利用機會補充。今天晚上,他們可以暫時忘掉叫人頭疼的罐頭食品,好好享受一下新鮮萵苣、西紅柿和可口的主食了。然而,這一切並沒有打消他們的心事:蘇聯人已經出動了。“準備完畢?”艇長在了解彎曲的後甲板上的情況。“是的,艇長。你隨時可以下達命令。”艾姆斯上尉回答說。“機艙,”艇長用艇上通信係統喊著。“我要你們在十分鐘以後回答車令。”“艇長,已經準備完畢。”拖船就在旁邊,隨時準備把潛艇拖離碼頭。艾姆斯知道他們的命令,那也是艇長不喜歡的。他們肯定不會再執行跟蹤任務了,至少在背著“阿瓦隆”號的情況下是這樣。“斯維亞多夫,你看,”梅列金用手指著那裡,“搞破壞的人乾了什麼。”上尉走過來。輪機長指著熱交換器上的檢查閥。梅列金在解釋前,先朝掛著電話的艙壁走去。“艇長同誌,我是梅列金。問題已經找到。我要求讓反應堆暫停工作一小時,用電池不也可以驅動‘凱特皮勒’嗎?”“輪機長同誌,當然可以,”拉米斯說,“乾吧。”梅列金轉身對助理輪機軍官說:“你把反應堆關閉,給‘凱特皮勒’接上電池。”“立即執行。”他開始操作各種控製開關。在找漏泄的過程中每個人心裡都像壓著一塊石頭。有一次,他們發現蓋格爾核輻射計量儀遭人破壞。梅列金和博羅金把它修複後,開始對反應堆艙進行大檢查。這是非常艱難複雜的工作。像這樣重大的蒸汽漏泄事故還沒有發生過,否則,斯維亞多夫拿把掃帚柄就會找到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漏洞,蒸汽也能輕而易舉地把人的胳膊削掉。當時大家認為,準是動力係統的低壓部分出現漏泄,是不是?大家感到頭疼的是查不出原因。為了這件事,輪機長和副艇長足足檢查了八個多小時。在這段時間裡,反應堆又一次被關閉。除了保證應急燈和“凱特皮勒”的用電外,艇上其他部位一律斷電。連壓縮空氣係統的工作也受了影響。艇員們背地裡嘀嘀咕咕,怨言不少。問題是梅列金還是沒能找到漏隙,而且前一天輻射測試膠片衝洗出來時,上邊什麼都沒有!這怎麼可能?“斯維亞多夫,過來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梅列金走過來用手指了指。“是冷卻水試驗閥。”潛艇隻有在進港後才把它打開。反應堆冷卻後,用它來衝洗冷卻係統和檢查不正常水的放射性汙染。這是一個不顯眼的帶操縱盤的普通重型閥。閥下方的噴嘴位於壓管下部,由螺釘連接,而不是焊接。“上尉,請把大扳手給我拿來。”斯維亞多夫想,梅列金找到答案了。每當有重要事情要說清楚的時候,他總是擺出一副慢吞吞的樣子。斯維亞多夫拿來一個長一米的管道扳手。輪機長一直等到動力艙停止工作後才開始檢查。他是細心人,先把各種儀表反複檢查兩遍,以便核實管道是否真的減壓。然後,他把扳手固定在管子上,順螺紋往回轉,噴嘴很快就卸下來了。“你看,上尉同誌,管道上的螺紋跑到閥套上去了,怎麼會這樣呢?”“同誌呀,螺紋應該在管子外麵,閥門自己承受壓力。擰上去的接頭隻是個定向插口。這種連接無法對環形壓力管那一部分產生影響。”“對。一個螺釘接頭是承受不住動力艙的全部壓力的。”梅列金用雙手把接頭取下。接頭是機械加工而成的,質量很不錯。上麵的螺紋還保持著剛加工出來的那種光亮。“有人故意破壞。”“我不懂。”“上尉同誌,有人在這裡做了手腳。”梅列金聲音顯得既是佩服,又是氣憤。“在正常工作壓力,也就是巡航速度情況下,冷卻係統每平方厘米的壓力是八公斤,對嗎?”“是的,同誌。全速前進時的壓力要比原來高百分之九十。”斯維亞多夫都已經背下來了。“但是,一般不用全速。這是蒸氣回路的頂端部分。你看,這裡穿了個小孔,還不到一毫米。”梅列金彎腰親自檢查。斯維亞多夫很高興自己能離得遠些。“還不到一毫米。破壞分子把接頭卸下來後在上麵鑽了個洞,然後又把它套上。針尖大小的洞可以使微量蒸汽慢慢滲出。由於接頭頂住了凸緣部位,蒸汽就上不去了。看!手腳做得多好!蒸汽不會向上跑掉,隻能順著壓力,沿螺紋的方向流動,最後從噴嘴排出。這樣一個針尖大小的洞就足以使整個艙室受到放射汙染。”梅列金抬起頭。“這人真聰明!他完全掌握冷卻係統的使用方法。以前我們用減小功率的辦法去檢查漏泄,由於回路裡的餘壓不夠,蒸汽無法順螺紋方向流動,因此就找不到漏泄的位置。反應堆隻有在正常工作情況下才能產生足夠壓力。但是,懷疑有漏泄的時候,必須降低這個係統的功率。如果我們用最大功率,誰能保證不出意外?”梅列金佩服得連連搖頭。“這家夥非常、非常聰明。哦,我真想見見這個聰明人,見麵的時候要帶上一把大鋼鉗——”梅列金把聲音壓低了說,“——要他的命!同誌,把小電焊機給我拿來。隻要幾分鐘我就能把它修好。”梅列金的確很厲害。他工作時不讓任何人靠近。他認為這是他的動力艙,是他的責任範圍。斯維亞多夫巴不得這樣。梅列金把一粒微小的鋼珠嵌入漏泄部位,用珠寶商的工具把它銼平,這樣可以保護螺紋。然後,把橡皮密封膠刷在螺紋上,最後把接頭套在原來的位置上。斯維亞多夫看了一下表,前後隻用了二十八分鐘。正像在列寧格勒時聽人說的,梅列金是最出色的潛艇工程師。“開始靜壓試驗,八公斤!”他向助理輪機官下了命令。反應堆又開始啟動了。五分鐘後上升到正常壓力。梅列金拿了計數器在液流管下麵測了十分鐘,情況正常,甚至把它撥到“二”的位置也如此。然後,他向電話機走去,要告訴艇長漏泄已經堵住。梅列金告訴士兵回到動力艙,把各種工具放回原處。“上尉,現在你知道怎麼修了吧!”“是,同誌。難道有一處漏泄就能造成全麵放射性汙染?”“當然囉!”斯維亞多夫有些不解。反應堆裡無非是管道和接頭之類的東西,這種破壞活動花不了多長時間。如果還有定時炸彈這類東西埋在冷卻係統裡,又該怎麼辦呢?梅列金說:“同誌,也許你過於擔憂了。我已經考慮過了。到了古巴後,我要做一次全功率靜態試驗,把整個係統都檢查一遍。但是眼下不好這樣做。現在,恢複執行兩小時值更製。說不定我們艇上的哪個水兵就是破壞分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能讓人們待在這裡有足夠長的時間進行另一次破壞。你要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