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裡姆林宮,這間辦公室的氣派雖然算不得首屈一指,卻很實用。海軍上將尤裡·伊裡奇·帕多林每天早上七點鐘準時坐汽車離開在庫圖佐夫斯基大街的六間一套公寓,來這兒上班。從辦公室的窗口可以俯視克裡姆林宮的圍牆,可以望見已經結了冰的莫斯科河。四十年前,他曾意氣風發地指揮過運送補給品的內河炮艇,穿過伏爾加河駛向斯大林格勒。如今雖然看不見河景,他倒也不在乎。帕多林現在是蘇聯海軍政治部主任,他的職責是管人,而不是指揮艦艇。進辦公室前,他向秘書,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軍官微微點頭。秘書趕緊起立,跟在後麵進入裡間辦公室,幫他脫下厚厚的軍大衣。帕多林的海軍藍製服上綴滿綬帶和最令人向往的那枚金質勳章——蘇聯英雄勳章。當他還是個滿臉雀斑、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時,就因為往返奮戰於伏爾加河上而立下戰功,榮獲這枚勳章。他常常想起當年的崢嶸歲月:時而躲避德國“斯圖卡”式轟炸機的狂轟濫炸,時而冒著法西斯分子密集的炮火突破重圍……但是,和其他老戰士一樣,他對戰場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星期二上午,帕多林辦公桌上擺了一堆信件。秘書端來茶壺和茶杯——有純銀把的俄國式玻璃杯。帕多林苦苦奮鬥了多年,才搬進這間辦公室,享受到特權階層的待遇。他坐在椅子上,先批閱一早一晚向蘇聯海軍作戰指揮部門通報情況的電文抄件。他是政治軍官,必須及時掌握時局動態,隻有了解帝國主義者的企圖,才能部署下屬處於戒備狀態。然後,他開始拆閱來自海軍人民委員部和國防部的公文。前一類函件他都能看到;後一類函件是經過仔細挑選後才送給他看的,因為蘇聯武裝部隊內部很少互通情報。這一天,兩方麵的函件都不太多。星期一下午的例會已經研究和部署過本周的大部分工作。帕多林所關心的問題現在已交給乾事去處理了。他又倒了杯茶,打開一盒不帶過濾嘴的香煙——儘管三年前他就患了慢性心臟病,可是怎麼也戒不了煙。他看了看台曆——好,十點鐘以前沒有約會。當他快翻完一大堆函件的時候,見有封來自北方艦隊的信。從左上角的密碼可以看出是“紅十月”號潛艇的來函。不是剛看過關於這艘潛艇的材料嗎?帕多林又查閱了一遍那份作戰急件。怎麼回事,拉米斯還沒有在演習海域出現?他聳了聳肩。導彈潛艇的活動本該神出鬼沒,就算拉米斯兜幾個圈子再到演習區,老將軍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奇怪的。亞曆山大·拉米斯的兒子很自負,喜歡搞點個人崇拜:他排斥異己,隻用自己訓練的人。帕多林想起:被拉米斯排斥的人隻好改行當政治副艇長,但是卻乾得很出色,軍事知識比一般的政治副艇長豐富。儘管這樣,對拉米斯還是需要監督。有時候,帕多林想:拉米斯太像個海員而不是個夠格的共產黨員。不過,他父親以前是模範黨員和偉大衛國戰爭的英雄;當然他會被重用,儘管是個立陶宛人。他的兒子呢?黨齡不短,鑒定上都說他忠於黨的事業。他積極參加各種會議,偶爾還寫出色的文章。據蘇聯軍事情報局海軍情報處反映,帝國主義者認為拉米斯是技術熟練的危險敵人。帕多林想,這些混蛋就該害怕我們的人。他的視線又回到那封信上。用“紅十月”來命名一艘蘇聯艦艇再恰當不過了!這不僅是為了紀念徹底改變世界曆史的十月革命,還考慮到了“紅十月”拖拉機廠。帕多林曾多次在晨曦中向西眺望斯大林格勒,那座廠房如今是否仍安然無恙?它是蘇聯戰士與希特勒匪徒浴血苦戰的見證。這封信的信封上寫著“機密”字樣,因此秘書沒有拆開。將軍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拆信的刀子,這是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多年前是他護身的兵器。一九四二年八月一個悶熱的夜裡,他的炮艇被擊沉,隻好遊上了岸。不料,一個德國兵猛撲過來,他以為快淹死的水兵是不會抵抗的。這時,帕多林卻乘其不備,抽出刀子向他胸膛猛刺。德國兵死了,可是刀也擰斷了一半。後來,有個技工把殘留的刀修整了一番,可是,已經不成其為真正的刀了。不過,帕多林仍不舍得扔掉這件紀念品。“將軍同誌,”來信劈頭寫道——但是,用打字機打的這幾個字又被劃掉了,改成手寫的“尤裡大叔”。多年前,帕多林任北方艦隊政治部主任時,拉米斯就常常這樣開玩笑地稱呼他。“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讓我指揮這艘第一流的戰艦!”拉米斯應該感激我,帕多林想,這種指揮權不是輕易委派的——怎麼?帕多林停了停,把這一段又讀了一遍。讀完第一頁的時候,他已經顧不得香煙還在煙灰缸裡冒煙了。簡直開玩笑!拉米斯好開玩笑是出了名的,可是這一次他得負責。太過分了!他翻過第一頁,接著往下讀。“這不是開玩笑,尤裡大叔——馬爾科。”帕多林讀完信,向窗外望去。克裡姆林宮的圍牆這一側安放著許多優秀共產黨員的骨灰,狀同壁龕式的蜂箱。也許剛才看錯了,於是,他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頓時,他的手開始顫抖了。帕多林和海軍司令戈爾什科夫上將有直通電話,不需要經過秘書或乾事。“將軍同誌,我是帕多林。”“早上好,尤裡。”戈爾什科夫愉快地致意。“我要馬上見你。情況緊急。”“什麼情況?”戈爾什科夫警惕地問。“隻能麵談,我現在就去。”這種事是不能在電話上談的,他知道電話有人竊聽。聲納部門長注意到二等聲納兵羅納德·瓊斯又和往常一樣迷迷糊糊的了。這個中途退學的年輕大學生正彎腰弓背趴在工作台上,閉著眼睛,麵無表情。每當他用自己那台高級小錄音機播放巴赫的音樂磁帶的時候,也是如此。瓊斯喜歡捕捉樂器演奏中的毛病,例如,雜亂無章的鋼琴聲、走調的笛聲和刺耳的法國小號聲,並按缺點對磁帶進行分類。他豎起耳朵辨彆海的雜音。在世界各國的海軍中,潛艇艇員往往被視為怪人,而潛艇上的艇員卻認為聲納兵才是怪人。不過,在軍隊中大家都不以他們的怪癖為意。副艇長常常講起與他共事兩年的一個聲納部門長的故事,此人幾乎在整個服役期間都乘著導彈潛艇在同一海域巡邏。他和在這個海域度夏的座頭鯨混得很熟,還給它們一一起了名字。退役後,他到伍茲·霍爾海洋學研究所工作,在那裡,人家反倒對他的特長敬而遠之,不以為貴。三年前,瓊斯被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勒令退學,當時他還在讀三年級。這個學院的學生以搞惡作劇聞名,但是輪到他頭上,卻受了罰。現在他在海軍服役,想湊夠返校的學費。他聲稱要攻讀控製論和信號處理學的博士學位。學位到手以後,要去海軍研究所工作,也好彌補輟學的損失。湯姆森上尉相信他會如願的。六個月前,他把艇員的檔案都看了一遍,瓊斯的智商是一百五十八,大大高於其他人。他那文靜的臉龐和褐色的眼睛對女人很有吸引力。瓊斯是安納波利斯海軍軍官學校足球隊隊員,體力驚人,海軍陸戰隊的一個球隊人人都被他弄得筋疲力儘,不過,上尉對這一點興趣不大。真看不出,這個瘦弱的瓊斯現在竟聽起巴赫來了。“達拉斯”號是美國海軍“688”級攻擊型核潛艇,現在離冰島僅四十英裡,正接近密碼代號為“收費電話間”的巡邏站。該艇抵達這一海域的時間已比原計劃晚了兩天。一周前,它參加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美麗海豚”軍事演習。由於在北大西洋遇上了二十年來最惡劣的氣候,其他水麵艦艇未能及時起航,致使演習推遲了幾天。在這次演習中,“達拉斯”號與英國皇家海軍的“快速”號核潛艇緊密配合,在惡劣的氣象條件下,穿越和摧毀了模擬的敵艦艇編隊。“達拉斯”號艇長巴特·曼庫索中校是美國海軍潛艇艇長中最年輕的一個,他和“達拉斯”號以前參加過在另四種氣象條件下進行的演習。任務結束後,該艇應邀訪問了“快速”號潛艇在蘇格蘭駐泊的皇家海軍基地。美國水兵還沒有從宿醉中清醒過來,就接受了又一項新任務:大西洋的潛艇活動區出現新情況,命令“達拉斯”號在三周內沿“一號紅色交通線”往返巡邏。過去十四個月來,蘇聯新型潛艇在水下使用了一種奇怪而又十分有效的戰術來擺脫美國和英國的“尾巴”。在冰島西南方向,俄國潛艇往往下潛到雷克雅未克洋底山脊——大西洋底隆起的高地。這些水下險峰之間的距離從半英裡到五英裡不等,山脊大多由火成岩構成,邊緣利如刀刃,大小完全可以和阿爾卑斯山脈媲美。這些山峰距北大西洋波濤洶湧的水麵大約有一千英尺左右。六十年代末以前,潛艇隻能接近峰頂,但無法探查千姿百態的山嶺溝壑。整個七十年代,蘇聯海軍的調查船不顧季節和惡劣氣候,對這個海域進行了幾千次巡邏調查。“達拉斯”號奉命在這一海域巡邏的十四個月前,美國海軍“洛杉磯”號核潛艇曾連續跟蹤過蘇聯海軍的“V-Ⅱ”級攻擊型潛艇。當時,“V”級潛艇先繞冰島沿岸航行一周,爾後深深潛至脊頂。“洛杉磯”號緊追不放。“V”級潛艇繼續以八節航速前進,在穿過第一對被稱為“孿生托爾”的海底山峰之後,突然全速向西南方向駛去。當時,“洛杉磯”號艇長奮力追蹤,結果還是讓它溜了。雖然“688”級潛艇比老式的“V”級潛艇快,但是俄國潛艇不甘示弱——後來查明,它全速航行了十五小時。起初,追蹤不算太危險:潛艇裝有高精度慣性導航係統,分秒之間就可以在幾百碼之內確定自己的位置。可是,“V”級潛艇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靈活自如地繞水下峭壁航行,一如戰鬥機為規避地空導彈而俯衝,鑽進深山峽穀。“洛杉磯”號潛艇無法作這種“特技”航行。航速超過二十節後,主動聲納、被動聲納和回聲測深儀都會失去作用,使“洛杉磯”號完全處於盲目航行的情況之下。後來,據該艇艇長回憶,當時的情景好比開著一輛玻璃上了漆的汽車,僅靠地圖和跑表來行駛。這在理論上也辦得到,糟糕的是,艇長很快發現慣性導航係統竟有幾百碼的隨機誤差值。由於地心引力,誤差值越來越大,從而影響“本機垂直度”,又直接影響到慣性定位。最為倒黴的是,潛艇上的海圖竟是專為水麵艦艇繪製的,水下幾百英尺的物體竟然有幾英裡的位移誤差!山與山之間的空隙變得比累計導航誤差值還要小,這樣,航速三十節以上的潛艇早晚要和山腰相撞。在這種情況下,“洛杉磯”號隻好敗興而歸,“V”級潛艇則乘機逃跑。開始,人們推測蘇聯開辟了一條水下特彆航線,它的潛艇可以沿這條航線高速航行。俄國艇長都是身懷絕技之輩,可能還依靠慣導係統、磁羅經和電羅經沿特定航線行駛。這個推測信者不多,幾周後,人們斷定,蘇聯潛艇是沿多條航線高速穿越洋底山脊的。這樣,美、英兩國潛艇惟一的對策就是走一段,停下來,用聲納對其定位後,再加速趕上去。但是,蘇聯潛艇從不減速,“688”級和“快速”級仍然瞠乎其後。“達拉斯”號在“收費電話間”巡邏站監視來往的俄國潛艇,把守美國海軍稱為“一號紅色交通線”的入口,並進行被動聽測,看看蘇聯人是否又有什麼新花招可以逍遙自在地穿越水下峭壁。在美國能如法炮製之前,隻有三條不高明的對策:繼續追蹤,但仍無法查明蘇聯潛艇的去向;把威力最大的攻擊型潛艇布置在航線的出口處;建立一整套新型聲納監視係統網絡。瓊斯監聽了十來分鐘——比平時稍長。通常,他能在極短時間內發現目標。這位水兵往椅子上一靠,點了根煙。“發現了一點情況,湯姆森上尉!”“是什麼聲音?”湯姆森靠在艙壁上問。“我不知道。”瓊斯拿起另一副耳機,遞給部門長。“請聽。”湯姆森準備攻讀電氣工程專業的碩士學位,在聲納係統設計方麵是專家。他聚精會神聽著,眼睛眯成一條縫。耳機裡傳來極其微弱的低頻轟鳴聲——或者是一種颯颯的響聲。他無法確定是什麼聲音。聽了幾分鐘,他摘下耳機,搖搖頭。“半小時之前我從艇側聲納基陣中聽到過這種聲音,”瓊斯說。他指的是BQQ-5多用途潛艇聲納係統的分係統。該係統的主要組件是直徑十八英尺的艇首導流罩,可用於主動和被動作戰探測。該係統的新組件是一批被動傳感器,可以沿艇體兩側下投兩百英尺,很像大鯊魚身上的敏感器官。“目標丟失,目標出現,目標丟失,目標出現,”瓊斯不斷報告說。“這不是螺旋槳噪聲,也不是鯨或魚的聲音,很像海水在管道中流動發出的聲音,隻是多了一些不時出現的奇怪轟鳴聲。不管怎麼說,它的方位還是2-5-0,目標在我艇與冰島之間,所以,離我們不會太遠。”“讓我們來看看這聲音到底像什麼?可能會有點頭緒。”瓊斯從掛鉤上取下一條雙插頭連線,一頭插在他的聲納麵板插孔上,另一端插在旁邊示波器插孔上。兩人花了幾分鐘時間用聲納控製開關將信號隔離開來。最後示波器上出現了不規則的正弦波,但波形每次僅持續幾秒鐘。“很不規則,”湯姆森說。“是啊,真奇怪。聽起來很規則,一看又不規則了,明白我的意思嗎,湯姆森?”“不明白,我的耳朵不如你的靈。”“那是因為我常聽高雅的音樂。你的聽覺被搖滾樂毀了。”湯姆森知道他的話不錯,但是,安納波利斯的畢業生怎麼能聽二等聲納兵的話?彆人管不著他那盤有代表性的賈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1945—70),美國搖滾樂歌星。)磁帶。“進行下一步。”“是,長官。”瓊斯從示波器上拔下插頭,插到聲納控製台左邊電腦終端旁邊的麵板上。“達拉斯”號在最近的大修中裝上了一種很特殊的裝置,可以與BQQ-5聲納係統協調使用。這種裝置叫BC-10,是迄今為止潛艇上功率最大的電腦係統。儘管其體積隻有一個工作台那麼大,價值卻超過五百萬美元,每秒的運算速度高達八千萬次。BC-10有最新研製的六十四位芯片,能使用最新型的處理構架。它的磁泡儲存器可以輕而易舉地存儲整個潛艇中隊需要的數據。五年之後,艦隊的各攻擊型潛艇都將裝上這套係統。BC-10的作用和比它大得多的聲納監視係統十分相似,它負責分析和處理聲納信號,排除環境雜音和其他自然形成的海雜音,可對信號進行分類,識彆人造噪聲等等。BC-10係統中存有各種艦艇的聲響特征,因此,像根據指紋和口聲波紋去識彆人一樣,可以根據噪聲的不同準確地識彆出是哪一型艦艇。它的程序軟件和電腦一樣重要。四年前,在加州理工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工作的一個攻讀地球物理學博士學位的人,研究出一種預測地震的電腦程序,它有六十萬步。這個程序解決的是地震工作人員難以分辨的偶發噪聲和真正異常噪聲的區彆,前者常常可以用地震儀監測到;後者則為地震預兆。國防部首先把這一程序用於空軍技術應用司令部,根據限製戰略武器條約來監視全球範圍內的核試驗。在使用中發現,該係統十分令人滿意。根據本軍種的作戰要求,海軍研究實驗室也設計了一套類似程序。雖然不適用於預測地震,但在分析聲納信號方麵卻可以大顯神通。該程序在海軍中稱為“信號演段處理係統”(SAPS)。瓊斯將“SAPS信號輸入”字樣輸入圖像顯示終端。“準備就緒,”BC-10立即回答。“開機。”“運行。”雖然BC-10的運算速度快得驚人,但六十萬步的程序運行起來還是需要時間的:淘汰掉自然界的噪音,抓住異常信號。二十秒鐘以後,運算結果才在圖像顯示終端上顯示出來——在電腦時代,這點時間已經不算短了。瓊斯按了一下鍵鈕,旁邊的版型打印機便開始打印運算結果。“嘿,”瓊斯撕下打印紙,“‘異常信號鑒定結果為岩漿位移噪聲’。這種說法荒唐得就像叫我吃上兩片阿斯匹林去睡覺,交班前再叫醒我。”湯姆森暗自發笑。儘管說得天花亂墜,艦隊裡的人並不把這套新係統看得神乎其神。“還記得我們在英國時,報紙上是怎麼說的?說是冰島周圍出現地震跡象,和六十年代這片島嶼升高時的情況差不多。”瓊斯又點了根煙。他知道誰是“SAPS”的原設計者,此人對許多事情考慮得並不周全,其中一個缺點是信號分析經常出差錯,但是光看結果又查不出來。另外,它是專門為探測地震跡象而設計的,瓊斯懷疑它會把異常信號當成地震跡象。他十分討厭這種固有誤差,而且海軍研究實驗室並沒有完全排除這方麵的問題。所以,把電腦作為工具用是一回事,讓它替你思維則又是另一回事了。此外,他們還常發現聞所未聞的新的海雜音,這更無法分析了。“長官,頻率異常——周圍沒有那麼深的地方。我想用R-15對這種信號進行跟蹤。”瓊斯指的是“達拉斯”號尾部用低速拖曳的一種被動式聲納基陣。曼庫索中校剛巧進來,像往常一樣手端一大杯咖啡。如果說這位艇長有什麼令人敬畏的地方,那就是料事如神,一有情況他準到場。湯姆森想,他是不是在艇內到處都安了竊聽器?“我是隨便走走。”曼庫索艇長靠在艙壁上漫不經心地說。“這麼好的天有什麼情況嗎?”他個子不高,隻有五英尺八。過去,他一直十分注意保持體型,但是由於潛艇上的夥食好,又缺乏鍛煉,終於逐漸發胖了。他那黑色的眼睛周圍布滿了笑紋,每當要捉弄其他艦艇時,皺紋就開始加深。是白天嗎?湯姆森記不清了。艇上實行三班倒,每次值更時間為六小時。這種工作製比較方便,大家也都習慣了,可是輪過幾班之後,往往記不清什麼日子了。這時,就得按一下手表上的鍵鈕,看看是幾月幾日。否則,在寫航海日誌時就會出差錯。“艇長,瓊斯從艇側基陣發現了一個信號,電腦計算結果證明是岩漿位移的聲音。”“瓊斯不同意這個計算結果。”曼庫索對此深信不疑。“是的,艇長,我不同意。我不知道是什麼聲音,但肯定不是岩漿位移聲。”“你又不相信這台機器?”“艇長,‘SAPS’在大多數情況下運轉良好,有時卻實在不靈。”瓊斯的話對當今電子時代真是莫大諷刺。“因為,頻率都錯了。”“好,你的看法呢?”“我說不準,艇長。它既不是螺旋槳噪聲,也不像我聽見過的任何自然噪聲。除此之外……”儘管瓊斯在核潛艇上待了三年了,可這樣和艇長隨意地說話他還是有些膽怯的。“達拉斯”號上的艇員就像大家庭裡的成員——儘管像一個邊疆地區的老式家庭:人人都努力工作,艇長是一家之長,副艇長算是母親,軍官是大孩子,當兵的是小孩子。不過,在艇上,你想說什麼,艇長都會聽的,這對瓊斯來說最要緊了。曼庫索沉思地點點頭。“好吧,接著乾。讓這價值連城的機器空放著是沒道理的。”瓊斯咧嘴一笑。有一次,他詳細而準確地告訴艇長,可以把這套機器改裝成世界上最好的立體聲音響設備。曼庫索聽後大不以為然,他說光是聲納室的這套設備就值兩千多萬美元,豈不太得不償失了。“天哪!”一個年輕的技術員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人剛加大油門。”瓊斯是聲納值更監督員,聽到這個新信號的是另外兩個值更員。兩位長官趕緊給他讓開道,瓊斯把耳機插頭轉插到拖曳基陣的監視插孔中。他順手拿過便箋本,記上單獨聽測之前的時間。BQR-15是艇上最靈敏的聲納設備,這種接觸本用不著靈敏度這樣高的設備。“他媽的。”瓊斯輕聲咕噥著。“‘C’級潛艇。”年輕技術員報告說。瓊斯搖搖頭。“‘V’級,肯定是‘V’級。速度三十節——好大的空泡噪聲!像在水裡鑽洞,根本不顧有沒有人在監視。方位2-5-0。艇長,我們所處的水域不錯,就是信號弱了點兒。這艘艇離我們不近。”不近的意思是在本艇十英裡以外,瓊斯還能估測更遠的距離。他又忙於進行聲納監聽。“我想我們聽見過這種聲音。這是螺旋槳的彎曲槳葉在旋轉時發出的噪聲,聽起來好像纏了一圈鏈條。”“接上揚聲器,”曼庫索對湯姆森說,他不想乾擾這幾位聲納操作員。上尉已經把這些信號轉接到BC-10機上。裝在艙壁上的是電動式高清晰度揚聲器,在立體聲音響器材店裡要賣幾千元一件。像“688”級艇上的其他設備一樣,揚聲器當然也要挑最好最貴的買。瓊斯在進行音響控製時,他們聽到吱吱嗚嗚的螺旋槳空泡噪聲中時而伴有彎曲槳葉發出的尖叫聲藏書網,時而又傳來“V”級潛艇核反應堆裝置在高速推進時發出的轟鳴聲。接著,曼庫索聽到的是打印機的聲音。“‘V-I’級,是六號艇。”湯姆森喊道。“對,”瓊斯點點頭。“‘V-6’號艇,方位0-5-0。”他把送話器插到頭戴式耳機上。“艇長,聲納兵報告,我們已經發現目標。蘇聯‘V’級潛艇,方位0-5-0,目標速度大約三十節。”曼庫索走向過道,對艙麵官帕特·馬尼恩上尉說:“帕特,火控跟蹤人員就位!”“是,艇長。”“等等!”瓊斯揚揚手。“又發現一艘!”他撥弄了幾個旋鈕。“是‘C’級。他媽的,也在水下挖洞,在正東方向,距離較遠,方位0-7-3,航速二十八節。這條艇我們也熟悉,是‘C-Ⅱ’級,十一號艇。”瓊斯摘下一隻耳機,看著曼庫索。“艇長,俄國人今天是不是在水下賽艇?”“他們沒通知我。當然,我們在這裡也看不到報紙的體育版,”曼庫索笑著說。他攪了攪杯子裡的咖啡,自己的真實想法一點不外露。他們到底要乾什麼?“我到前麵去看看。乾得不錯,小夥子。”他往前走了幾步,進入攻擊中心。各戰位值更人員早已就位。馬尼恩負責指揮,另外有一名年輕的艙麵軍官和七名水兵。一名一等火控兵正把數據從目標運動分析儀輸入馬克-117型火控電腦。另一名軍官正輸入控製指令,負責跟蹤。這裡一切正常。值更人員都已進入高度戒備狀態,但外表並不緊張——他們都是久經訓練和很有經驗的人員。其他軍種在軍事演習時,往往讓自己人充當盟軍或敵軍——模仿東方集團的戰術。海軍則不同,潛艇在水下都是動真的——頻率還很高。所以,對潛艇艇員來說,平時訓練和實戰沒有什麼兩樣。“我們有伴了,”馬尼恩說。“還不算近,”查爾斯·古德曼上尉說。“敵艇方位一點也沒有變。”“艇長,聲納兵報告。”曼庫索聽出這是瓊斯的聲音。“我是艇長,什麼事,瓊斯?”“又發現一艘,長官。‘A-Ⅲ’級,方位0-5-5。全速前進。聲音有點像地震,但很微弱。”“‘A-Ⅲ’級?我們的老朋友‘波利托夫斯基’號潛艇,好久沒碰到過它了。還有其他情況嗎?”“我有個猜測,長官。這艘艇曾出現過顫音,後來又安靜下來,像拐了個彎。我想它正向這邊航行。東北方向的噪聲更多。由於聲音混雜,無法判斷。我們將繼續監聽。”“好,乾得好,瓊斯。注意監聽。”“是,艇長。”曼庫索笑著放下耳機,看了看馬尼恩。“帕特,有時候我想,瓊斯這小子是不是有魔法?”馬尼恩看著古德曼繪製航跡圖,這張圖是用來標示出計算機得出的目標航跡。“他乾得不錯,就是總以為彆人在為他乾。”“現在我們是在為他乾。”瓊斯是他們的耳目,曼庫索對有這樣的手下很滿意。“怎樣?”曼庫索問古德曼上尉。“從三次接觸來看,方位始終不變,”這也許說明它們在向“達拉斯”號駛來,而且無法得出火控所需的射程數據。雖然誰也不想真的開火,但這是實艇演習的好機會。“帕特,我們得挪一挪。向東航行十英裡。”曼庫索輕鬆地下達了命令。這樣做有兩個原因:第一,建立一條基線來計算目標距離;第二,深水區水聲條件較好,可使它們處於大麵積的聲納會聚區之內。艇長仔細研究海圖,分析戰術態勢;航海長在下達有關的操作口令。巴托奧洛梅歐·曼庫索是理發師的兒子。這位理發師在伊利諾伊州的錫塞羅開了個理發店。一到秋天,他就關店到密歇根州的上半島去打鹿,巴特每次都跟父親去。小巴特十二歲那年,就第一次親手打死了一頭鹿。從那時起直到考入海軍軍官學校為止,每年秋天他都要去狩獵。雖然進學校後不能再打獵了,可是他並不感到遺憾,因為當了核潛艇軍官以後,他已經學會了不少牽製敵人的本事。現在,他獵的是人。兩小時以後,潛艇通訊室內的甚低頻無線電警鈴響了。和其他核潛艇一樣,“達拉斯”號也裝了一條長長的拖曳天線,以接收從美國中部發射的甚低頻無線電信號。頻道的數據帶的寬度很窄,傳遞信息量有限,不像電視頻道那樣,每秒三十幀,每幀可傳送幾千位的數據。甚低頻無線電傳輸的數據相當慢,大約每三十秒鐘才發射一個字符。值更的無線電兵耐心等著,並用磁帶把信號記錄下來。電文發送完畢,他快速倒帶,抄出。抄完之後,交給手持電碼本等候多時的通訊軍官。這種信號實際上並不是字符,而是“一次一拍”的密碼。通訊軍官手裡拿的電碼本裡都是令人眼花繚亂的譯碼符號。這種電碼每隔六個月更換一次,分彆下發到各艘核潛艇上。電碼本上都是預先選定的三個字母一組的符號,要解釋其含義還得參照另一個密碼本。三分鐘後,電文全部譯完,立即送給在攻擊中心的艇長。“NHG(英文字母係電文密碼。)”“發自:大西洋潛艇部隊司令”“JPR”“發自:大西洋海上各潛艇”“YTR 一級戰備”“OPY 可能”“TBO 重大”“QEQ 重新部署命令”“GER 大規模”“MAL 沒預料到”“ASF 紅色艦隊活動”“NME 在進行中”“TYQ 性質不明”“ORV 下次用甚低頻通報”“HWZ 潛艇衛星情報交換通訊”大西洋潛艇部隊司令文森特·加勒裡中將,是曼庫索的上司。顯然這位老將軍正在考慮重新調遣兵力。下一次要拍發AAA——絕密信號,向各艇發出警報,上浮至潛望鏡—天線深度,從潛艇衛星情報交換係統接收詳細指示。該係統是潛艇專用的地球同步通訊衛星。儘管還不能進一步判斷戰略影響,但是,戰術態勢已日益明朗。東移十英裡使他們能充分判斷前三次接觸和稍後出現的“A”級潛艇的距離。第一次接觸的“V”級六號艇在“達拉斯”號的馬克-48魚雷射程之內,而六號艇的艇長絕不會想到“達拉斯”號正以逸待勞。六號艇是目標在望的一頭鹿——但現在不是狩獵季節。儘管“達拉斯”號潛艇比“V”級和“C”級艇快不了多少,而且還比較小的“A”級潛艇慢十節,但這一級潛艇卻能以近二十節的航速悄悄航行。這就是幾十年來工程設計的一大勝利。但是,潛艇隻有同時跟蹤和探測目標,才能隱蔽接敵;可是,往往在加速後,聲納會失去作用。在二十節航速時,“達拉斯”號的BQQ-5聲納隻能維持百分之二十的效能,這很不理想。潛艇從一點向另一點高速航行時就會迷失,難以發現其他目標。所以,攻擊型潛艇的作戰方式和步兵很相似。步兵打仗時要求衝鋒和掩護相結合;潛艇作戰時則需全速和漂航相結合。發現目標後,潛艇必須搶占有利陣位,伺機以待,在占領發射陣位之後,立即猛衝上前發射魚雷。這時,目標艇可能也在移動,如果攻擊艇能在其前方預先占領發射陣位,它便可以像一隻大獵貓那樣悠閒自如地等著對目標發起突然襲擊。潛艇艇員不但要技術好,還要有本能和藝術家的靈感、孤注一擲的決心、職業拳擊運動員的進擊勇氣。這些要素曼庫索都具備。他專心學習了十五年操艇技術,受過許多老艇長的指教,在各抒己見的討論會上悉心聆聽過各種意見,受益匪淺。在岸上休整期間,他受過各種電腦模擬訓練,參加過研討會,與同行切磋,交流經驗。在水麵艦艇和反潛飛機上,他又懂得了“敵人”——水麵海員——是怎樣運用他們追捕潛艇的戰術的。潛艇艇員有這樣一條簡單的格言:世界上隻有兩種船:潛艇和目標。曼庫索想:“達拉斯”號要捕捉的目標是誰呢?俄國潛艇?如果真是這樣,俄國人又繼續到處亂竄,問題就簡單了。在北約舉行的反潛戰演習中,他和“快速”號潛艇配合默契,使北約的反潛專家束手無策。曼庫索和全體艇員乾得非常出色,瓊斯又是全艦隊最佳的十名聲納操作員之一。無論是怎樣的競賽,他都準備好了。就像在戶外狩獵,曼庫索全神貫注追尋獵物。他也變成了一件武器。清晨四點四十五分,中央情報局的一輛“切維”牌小轎車從萬豪酒店向蘭利總部駛去。坐在後排座位上的瑞安疲憊不堪,連連打盹。他都乾了些什麼?有二十小時嗎?按說他該有足夠時間去看看他的上司,給薩利買禮物,再去看一下他的那幢房子。房子外表不錯,已經租給海軍軍官學校的一位教官了。要是租給彆人,可以多收四倍房租,可是他討厭有人在家裡舉行發了瘋似的宴會,所以沒有答應。現在的這位房客是篤信基督教的堪薩斯人,把房子交給他管,最理想不過了。在過去的大約三十個小時裡他總共才睡了五個半小時。他累得連看表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不公平,休息不好就工作不好。不過,這樣想沒有用,更不必對格裡爾抱怨。五分鐘後,他走進格裡爾的辦公室。“很抱歉,傑克,不得不叫醒你。”“噢,沒關係,先生,”瑞安言不由衷。“有什麼情況?”“先衝杯咖啡,今天可夠你忙的。”瑞安脫下大衣,放到沙發上,走過去拿了個杯子,衝了杯濃濃的咖啡。他沒有放咖啡伴侶或糖,想喝純的,讓咖啡因提神。“有刮臉的地方嗎?”“門後麵的牆角。”格裡爾從電傳機上撕下一張黃色的電報紙遞給他。“你看。”“電文如下”“在083145Z國家安全局監視站[刪][刪]和[刪]記錄到發自塞爾巴拉金斯克紅色艦隊甚低頻發射站發射的甚低頻廣播。電文持續十分鐘。六位電碼。”“經鑒定,甚低頻信號是向海上的紅色艦隊潛艇進行“預告性”廣播。”“在090000Z圖拉紅色艦隊司令部中心指揮所和三號、五號衛星向“所有艦艇”進行廣播。頻帶為:高頻、甚高頻、超高頻。電文持續三十九秒。在091000Z和092000Z同樣內容的電文又重播兩次。475五位密碼組。”“信號覆蓋範圍如下:北方艦隊轄區、波羅的海艦隊轄區和地中海中隊轄區。通知遠東艦隊不必重播,也不受這次廣播影響。”“上述區域發出大量收函信號。將隨後通報原因和分析結果。目前尚無結論。在100000Z國家安全局監視站[刪][刪]和[刪]在下述地區又記錄到更頻繁的高頻和甚高頻電訊:紅色艦隊基地波利亞爾內、北莫爾斯克、佩欽加、塔林、喀琅施塔德和東地中海區域。海上紅色艦隊艦艇也發出高頻和甚高頻電訊。詳情再告。”“鑒定:命令紅色艦隊采取非計劃之內的重大行動,並報告準備情況。”“簡報結束”“102215Z”“完 完 完”瑞安看看表。“國家安全局的人真是快手,我們的值班軍官也不慢,人人都行動起來啦。”他喝完咖啡,又衝了一杯。“電訊分析的電文呢?”“在這兒。”格裡爾把第二張電文遞給他。瑞安掃了一眼。“啊,真不少,差不多是所有在海上的艦艇。但是,關於港口停泊艦艇的情況不多。”“用陸基通信線路,”格裡爾說。“停泊在港口的艦艇可以用莫斯科艦隊作戰部的電話聯係。順便提一下,他們出海的艦艇全都部署在西半球海域。所有該死的艦艇。你有什麼高見?”“巴倫支海的兵力增加了,似乎在搞中等規模的反潛戰演習,也可能會擴大。但是,在波羅的海和地中海增加那麼多兵力又為了什麼?難道他們在搞實戰演習?”“不,‘紅色風暴’演習上個月剛結束。”瑞安點點頭。“是啊,他們通常要用幾個月來鑒定各種數據——這個季節誰都不想在那些海域演習,氣象太壞。以前他們在十二月搞過大規模軍事演習嗎?”“沒有搞過大的,不過發出收函信號大都是潛艇。潛艇是根本不怕氣象惡劣的。”“好啦,從各種跡象來看,這一次不是好兆頭。信號的內容沒有查明嗎?”“沒有。和我們一樣,他們也用電腦解譯密碼。要是國家安全局的人看懂了,就不會找我啦。”按理說,國家安全局受中央情報局局長領導。實際上,他們自成體係。“電訊分析的來龍去脈就這些,傑克。猜猜看,是誰和誰有聯係?有什麼意圖?”“不過,這一回是都在互相聯絡——”“是這樣。”“蘇聯陸軍、防空部隊和其他部隊是不是也進入了緊急戒備狀態?”傑克指的是蘇聯的空中防禦網。“不,隻有海軍出動了潛艇,水麵艦艇和海軍航空兵。”瑞安伸了個懶腰。“看來是海上軍事演習。我們還需要詳細一些的資料來證實他們在乾什麼。你和達文波特將軍通話了嗎?”“過會兒再說吧,還顧不上同他聯係。我剛刮完臉,準備好咖啡。”格裡爾坐下,調好對講機的話筒,按了幾下鍵碼。“我是達文波特中將。”對講機裡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早上好,查利,我是詹姆斯。你收到國家安全局第976號電報了嗎?”“當然收到了。不過吵醒我的並不是那份電報。我們的聲納監視係統幾小時之前都快忙瘋了。”“哦?”格裡爾先盯著話機,又看了看瑞安。“是啊,他們在海上的所有潛艇幾乎是同時啟動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查利?”格裡爾追問了一句。“我們也還在研究。好像有許多潛艇正向北大西洋駛進,在挪威海的是朝西南方向。從西地中海來的三艘艇也朝這一方向航行,但我們還沒得出結論,可能還得幾小時。”“蘇聯人要在我們海岸線以外乾什麼呢?”瑞安問。“吵醒你了吧,瑞安?好哇。兩艘老式‘N’級潛艇,一艘在海角外執行電子情報搜集任務,另一艘在金斯灣一帶他媽的自找麻煩。”“還有一艘‘Y’級潛艇,”達文波特接著說,“它在冰島以南一千英裡處。最初說該艇向北航行,估計報告有誤。要麼方位弄反了,要麼就是記錄錯誤,反正它不會向北的。我們正在核對,肯定是個疏忽,因為它早就開始向南航行了。”瑞安抬起頭問:“其他蘇聯導彈潛艇的情況怎麼樣?”“像往常—樣,‘D’級和‘台風’級潛艇還在巴倫支海和鄂霍次克海,沒有異常情況。噢,對了,我們向那個海區派了攻擊型潛艇。不過,加勒裡不讓他們打破無線電靜默,他這樣做是對的。現在我們手頭上隻有關於那艘迷航的‘Y’級潛艇的報告。”“我們有什麼對策,查利?”格裡爾問。“加勒裡已經對大西洋潛艇部隊各艇發出了一級戰鬥警報。他們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隨時可以調遣。據說,北美防空司令部的戰備等級也有所提高。大西洋艦隊司令部和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的參謀人員正像你所希望的那樣,都行動起來了,忙得不可開交。一批超級P-3反潛巡邏機正在冰島附近海域搜潛。目前的情況就這樣。我們先該搞清楚蘇聯人到底要乾什麼。”“好,有新情況請即時通報。”“一有情況會隨時告訴你的,我相信——”“我們也會的。”格裡爾關了對講機。他對瑞安晃了晃手指頭說:“我說話的時候你沒有睡著吧,傑克?”“有這樣的情況怎麼會呢?”瑞安搖了搖咖啡杯。“我看,你好像不當回事。”“現在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在下午搞的一次軍事演習嗎?說不定哪個將軍,或許是老謝爾蓋自己心血來潮,想訓練訓練部隊。看來他對‘紅色風暴’演習不滿意,還想搞次規模更大的演習——連我們都驚動了。他們的陸軍和空軍都沒有參加,要是乾壞事,其他武裝部隊準會知道的。我們應該提高警惕,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瑞安睡意蒙矓地說,“——有多嚴重。”“珍珠港事件那會兒你多大?”“當時我父親才十九歲,先生。戰後他才結婚,我還不是第一個小瑞安。”傑克笑著說。格裡爾對這些很清楚。“我想你也沒有多大。”“那時我在‘得克薩斯’號巡洋艦上當二等水兵。”實際上,格裡爾服役時並沒有參戰,大戰一開始,他就上了海軍軍官學校。畢業後,又進潛艇學校,受訓結束,戰爭已接近尾聲。戰爭結束的第二天,他第一次遠航到日本。“不過,你知道我的意思吧?”“知道,先生。所以我們才設立中央情報局、國防情報局、國家安全局和國家偵察局等等情報部門。要是俄國佬再能愚弄我們,說不定我們真該讀點馬克思的書了。”“所有這些潛艇都在向大西洋推進……”“我覺得‘Y’級潛艇向北挺進是有原因的。他們該有足夠時間在這個問題上搞出份過硬的材料來。不然,達文波特是不會相信的。如果俄國人真想動手,‘Y’級潛艇該向南駛進才對,因為這種舊式潛艇上的導彈射程不遠。現在,我們隻得熬夜等著,幸虧你的咖啡挺不錯。”“想吃早點嗎?”“吃點也行。要是我們能談完阿富汗問題,明天,不,今天夜裡我就可以飛回家了。”“還有可能。也好,這樣你就可以學會在飛機上睡覺了。”二十分鐘後,早點送來了。兩人都習慣於這種豐盛的早餐,的確,味道好得出奇。平時,中央情報局自助餐廳的飯菜很一般,所以,瑞安想:大概吃夜餐的人不多,大廚們可以充分顯顯自己的手藝,或者這份早點是專門準備的。六點四十五分,達文波特打來電話。“現在可以肯定,所有的潛艇都在返航。我們對兩艘‘Y’級、三艘‘D’級和一艘‘台風’級進行了嚴密監視和跟蹤。據‘孟菲斯’號核潛艇報告,蘇聯的‘D’級潛艇在執行了五天的巡邏任務後,正以二十節的速度返航,後來,加勒裡問了‘女皇魚’號核潛艇,報告的情況一樣。看來他們都要回老巢了。另外,‘大鳥’號偵察衛星在經過海灣上空時拍了一些照片——我們這裡有一些具有紅外特征的水麵艦艇照片,像是正在啟動。”“‘紅十月’號有情況嗎?”瑞安問。“沒有,可能我們的情報不準,它根本沒有出航。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你怎麼就不認為他們找不到‘紅十月’號了呢?”瑞安大聲說。達文波特也這樣想過。“這倒可以解釋北大西洋的活動,但是波羅的海和地中海的軍事行動又怎麼解釋呢?”“兩年前,我們有過‘白魚’號核潛艇的教訓,”瑞安指出,“當時,海軍作戰部長很緊張,在兩洋海域全力搶救。”“可能,”達文波特說。諾福克那次沉痛的教訓至今令人記憶猶新。美國海軍“白魚”號小型攻擊型潛艇運氣不好是出了名的,那一次還影響到其他艦艇。“不過,總的來說,不像兩小時前那樣緊張了。蘇聯人如果真打算對我們采取行動,是不會把他們的潛艇調回的,對嗎?”瑞安說。“瑞安是你的預言家,詹姆斯。”“這正是我要他做的,查利。”“事情還真有點奇怪,”瑞安分析說,“為什麼突然調回所有的潛艇?以前有過先例嗎?太平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還沒收到那方麵的報告,”達文波特回答。“我要求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提供資料,現在還沒有回音。他們沒有一下子調回過全部潛艇,偶爾有過突然全部換防的事。這一回大概是換防。我說過,蘇聯潛艇正向港口方向駛進,但是沒有進港。恐怕幾天內我們還難以摸清情況。”“如果是他們的一艘潛艇失蹤了呢?”瑞安說。“哪有這種好事,”達文波特嘲笑說。“瑞安,你上高中那會兒,我們在夏威夷弄到他們的‘G’級潛艇,以後就再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拉米斯是個百裡挑一的艇長,他的艇怎麼會失蹤?”哼,“泰坦尼克”號的史密斯船長怎麼樣,巨輪不是照樣沉了嗎?瑞安想。“謝謝你的情報,查利。”格裡爾掛斷電話。“看來你是對的,傑克。確實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來,還是先看看阿富汗的資料吧,完了以後還要看查利搜集到的蘇聯北方艦隊的照片呢。”十分鐘後,通訊員送來一推車中央檔案室的資料。格裡爾喜歡看第一手材料,瑞安也這樣。他知道,有些分析家是挑材料寫報告的,原材料很可能被舍棄。手推車上資料的來源五花八門,但對瑞安來說,最重要的是設在巴基斯坦邊境的戰術無線電偵聽站截獲的情報,他估計是從阿富汗來的。另外,從蘇聯《紅星》報的文章和它內部的情報資料看,他們並不想撤回。格裡爾和瑞安整整花了三小時翻閱這些資料。“我想巴茲爾爵士太熱衷於政治情報,對我們前線偵聽站截獲的情報了解不多。按照蘇聯的慣例,莫斯科發生的許多問題是不會讓前線指揮官知道的,但從全局來看,我還說不太清楚。”瑞安說。將軍看著瑞安。“你有了結論我會酬謝的,傑克。”“先生,莫斯科是由於陰差陽錯才介入阿富汗的。這一點我們已從軍事和政治情報中了解到了。這些資料說得很清楚。依我看,他們未必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官僚主義者一向認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無所舉動。蘇聯高級領導人一方麵在尋求對策,好給自己遮醜,另一方麵卻叫前線指揮官繼續執行既定任務。”“是呀,連我們都沒有摸清情況。”“是的,先生。這很糟糕,但是也不能假裝什麼都知道呀。”將軍哼了一聲。在蘭利,不了解問題真相卻自以為是做結論的情報人員不少。瑞安還是新手,所以才不會強不知為知。格裡爾擔心以後瑞安是否也會沾上壞習氣。但願不會。午飯後,通訊員從國家偵察局取來文件包,內裝KH-11號衛星前一天拍攝的照片。由於受軌道技術條件的限製和科拉半島惡劣氣候的影響,以後一段時間內不容易再拍到這些照片了。第一套可見光照片是在莫斯科發出“緊急行動”信號一小時之後拍攝的,展示了艦艇處於錨泊或塢內停泊狀態。從紅外輻射來看,有些艦艇因內熱而發光,這說明艦艇上的鍋爐或燃汽輪機正處於工作狀態。第二套照片是在衛星第二次通過軌道時從極低的角度拍攝的。瑞安仔細查看著這些放大後的照片。“謔!‘基洛夫’級、‘莫斯科’級、‘基輔’級、三艘‘喀拉’級、五艘‘克列斯塔’級、四艘‘克裡瓦克’級、八艘‘無畏’級,還有五艘‘現代’級。”“這會是搜索和救援演習?”格裡爾瞪了瑞安一眼。“你看看照片底部。快速油船全都跟著出動了。看來北方艦隊絕大部分攻擊兵力都集中到這片海域了。既然出動這麼多油船,這些艦艇就有可能向遠洋進發。”“達文波特可能還了解一些具體情況。不過,蘇聯潛艇還在返航。從照片上看,沒有兩棲艦艇,出動的全都是戰鬥艦艇,而且大多是速度快、續航力大的新型艦艇。”“還裝備了最精良的武器。”“對,”瑞安點點頭。“而且都是幾小時內匆匆忙忙行動起來的。先生,如果是預先計劃好的軍事行動,我們不會不知道的。這肯定是今天臨時決定的。真有意思!”“你學會了英國人那種說話留有餘地的習慣,傑克。”格裡爾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希望你再多住一天。”“好吧,先生。”他看了看表。“可以給我妻子打個電話嗎?既然不能按時回去,就彆麻煩她開車去機場接了。”“當然可以。打完電話以後,下樓到局長辦公室去,我要你見個人,他在我手下乾過。看看他們這次搞到多少作戰方麵的資料。如果蘇聯確實是搞訓練,我們很快就會清楚的,你也就可以帶著你的衝浪娃娃回家了。”是滑雪娃娃,但是瑞安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