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1 / 1)

中央情報局總部在弗吉尼亞州的蘭利。在總部大樓的頂層,瑞安穿過通廊向前走去。他拎著一隻上鎖的公文包,胳膊上搭著一位英國皇家海軍軍官送給他的淺黃色大衣,公文包被大衣遮著。瑞安連過了三道安全檢查崗,都沒有要他打開公文包進行檢查。瑞安身穿一套昂貴的英國式西裝,是他夫人從薩維爾·羅買的,不算老式,也不太時髦。類似這種西裝家裡還有幾套,都按顏色深淺整齊地掛在大衣櫃裡,穿的時候要配白襯衫和條紋領帶。他的配飾不多,隻有一個結婚戒指,大學紀念戒指和一塊不算太值錢但走得很準的電子手表,表帶比較值錢,是金的。瑞安不大講究穿著。確實,職業要求他能夠通過這些現象看到事物的本質。瑞安貌不驚人,高六英尺一,身材一般;由於英國天氣不好,他缺乏鍛煉,所以腹部有點發福;乍一看,他的藍眼睛似乎呆滯無神。瑞安正在寫書,整天冥思苦想,經常麵對那些數據和研究材料發愕。瑞安需要給其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是認識他的人,對於其他人他不在乎。他並不想當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認為自己的生活已經夠複雜了,比大多數人想象得要複雜得多。他有個溫柔的愛妻,兩個備受寵愛的孩子;工作勞神費心,不過,薪水可觀,滿可以發揮自己的才乾。傑克·瑞安選擇的道路是在中央情報局工作。這個機關有句至理名言:實事求是一身輕快。瑞安幾乎天天告誡自己:好好乾,彆耍滑頭。就是不能遂願大展宏圖的時候,他也時常寬慰自己: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中央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室在大樓頂層一角,從那裡,可以俯瞰綠樹成蔭的波托馬克河流域。瑞安還有最後一道安全檢查崗要過。“早上好,瑞安博士。”“你好,南希。”瑞安朝她笑了笑。南希·卡明斯當了二十年的秘書,先後為中央情報局八個副局長工作過。事實上,她也許跟隔壁房間裡的那位政府官員一樣善於做情報工作。和大企業裡一樣——老板換了一任又一任,但得力的秘書卻永遠不會動。“家人都好吧,博士?盼著過聖誕節了吧?”“當然——就是薩利心裡不踏實。我們搬了家,她擔心聖誕老人不知道,不會到英國去找她。哪會有這種事。”瑞安說。“孩子這麼大的時候最討人喜歡,”南希按了一下門上的暗鈕,“請進,瑞安博士。”“謝謝,南希。”瑞安轉動電子防護門鈕,走進中央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室。詹姆斯·格裡爾海軍中將正靠在高背椅子上審閱公文,特大的紅木寫字台上有條不紊地放著各種文件,文件夾的四邊都有紅色封條,夾子上麵有各種編碼。“你好,傑克!”他從房間的那頭熱情地打招呼。“要咖啡嗎?”“好的,謝謝。”詹姆斯·格裡爾,六十六歲,雖然已經超過了海軍軍官的退休年齡,可是他還像海曼·裡科弗(Hyman Rickover(1900—86),美國海軍上將,曾負責美國第一艘核潛艇的製造工作。)那樣雄心勃勃,繼續工作。但格裡爾平易近人得多,大家都願意和他共事。他行伍出身,當過水兵,後被選送海軍軍官學校深造。他從軍四十餘年,當上了三星海軍中將。格裡爾當過潛艇艇長,後來改行搞情報,終於成了專家。他雖然愛挑剔人,可是很器重兢兢業業的下屬,瑞安就是其中之一。格裡爾平時不願給南希添麻煩,他習慣用辦公桌後麵餐具櫃上的熱水器給自己衝咖啡,因為轉身可及。瑞安拿過一隻海軍用的無把大杯,也衝了一杯海軍喜歡喝的濃咖啡,還放了一小撮鹽。“餓不餓,傑克?”格裡爾從抽屜裡拿出點心盒,“我這裡還有幾個小圓麵包。”“噢,謝謝。我在飛機上沒怎麼吃東西。”瑞安拿了一個,順手抽了一張餐巾紙。“還是不喜歡坐飛機?”格裡爾覺得好笑。瑞安坐在上司對麵。“我想我應該使自己慢慢習慣乘飛機。我喜歡坐‘協和’,不大喜歡坐大客機。因為‘協和’可以使我受罪的時間減少一半。”“家裡人都好嗎?”“很好,謝謝。薩利上一年級了,她喜歡上學。小傑克也能滿地跑了。噢,這麵包還挺不錯呢。”“離我家不遠有個麵包房,最近剛開張。每天早晨上班我都路過。”將軍筆挺地坐在椅子上。“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啦?”“蘇聯新型導彈潛艇‘紅十月’號的照片。”瑞安漫不經心地邊喝咖啡邊說。“哦,那麼我們的英國同行需要什麼來回贈呢?”格裡爾若有所思地問道。“他們想看一眼巴裡·薩默斯的新型設備。不是機器本身——首先——而是成品。我想這筆買賣還是公平合理的。”瑞安知道,中央情報局手裡還沒有這艘新型核潛艇的照片;行動部也沒向蘇聯北德文斯克造船廠派過特工人員,在波利亞爾內潛艇基地也沒有物色到可靠的人。更糟糕的是,蘇聯人模仿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德國潛艇船塢棚的做法,建造了幾排用來隱蔽導彈潛艇的“船塢篷”,這使衛星根本無法拍照。“我們選了十個鏡頭,都是低角度拍攝的,艇首艇尾各拍了五張。其中首尾各有一張底片還沒有衝洗出來,為的是讓薩默斯自己來衝洗。我們沒有做什麼承諾,但我對巴茲爾爵士說,你將考慮考慮。”將軍“嗯”了一聲。巴茲爾·查爾斯頓爵士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是個慣搞有償交易的能手,而且從不吃虧。有時候,他也表示願意與更富有的美國夥伴分享情報,但一個月以後,他又要你償還些什麼。情報界的事情有時候跟古代以物換物的集市交易差不多。“為了使用新係統,傑克,我們需要用這種照相機來拍照。”“我明白。”瑞安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照相機。“這是改裝過的‘柯達’碟式照相機。巴茲爾爵士說,它是未來的間諜照相機,它小巧玲瓏,造型扁平,可以藏在煙具袋裡。”“你怎麼知道我們急需這種照相機?”“你是說薩默斯怎樣用激光……”“瑞安!”格裡爾厲聲喊道。“這件事你知道了多少?”“放心,先生。你還記得嗎?今年二月我回來參加討論蘇聯在中國邊界增設新型SS-20導彈發射場的時候,薩默斯也在場,你還讓我開車送他去飛機場。在車上,他喋喋不休地講起了他要去西部為實現這一偉大設想而工作的事。在去杜勒斯機場的路上,他的話沒有停過。就我有限的知識,我猜想他是通過照相機鏡頭發射的激光束來產生鏡頭的數學模型。因此,他可以拍攝曝光的底片,然後再把影像分解成原來射入的光束,最後,再通過電腦操縱的理論鏡頭,形成精確的圖像。我的分析不一定正確。”從格裡爾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瑞安的分析沒有錯。“薩默斯的嘴太不嚴了。”“我告訴過他彆亂說。但是,這家夥說開了頭,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止不住他。”“英國人是不是也知道了?”格裡爾問。“你猜得對,先生,這我也估計到了。巴茲爾爵士問過我這件事,我告訴他問錯了人——我的意思是,我是學經濟和曆史的,不懂物理。但是,我告訴他,我們需要這種照相機——沒想到他早已知道內情了。他馬上從書桌裡拿出照相機扔給了我。我絲毫沒有泄露這件事,先生。”“我不知道他還告訴過多少人。本事真不小!他們在自己那小小的瘋狂世界中活動。薩默斯有時候就像個孩子。你還記得保密守則第一條嗎?泄密的可能性與接觸機密人數的平方成正比。”這是格裡爾愛說的一句名言。電話鈴響了。“我是格裡爾……好吧。”他放下電話。“傑克,你說要請查利·達文波特來,他正上樓來這兒。本該在半小時前到的,準是下雪耽誤了。”將軍一隻手用力推開窗戶。地上的積雪已有兩英寸,看樣子到黃昏還得加一英寸。“這個地方一下雪,什麼事都乾不了。”瑞安笑了。格裡爾是緬因州東部沿海地區的人,有些事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傑克,你說這個代價值得嗎?”“先生,我們不是早就想弄到這些照片嗎?以前我們得到的蘇聯核潛艇情報的數據都是互相矛盾的。還是請你決定吧,我的判斷是這些照片很有用,還是值得乾的。”“我們應該在那個該死的造船廠安插自己人。”格裡爾發開牢騷了。瑞安也不清楚行動部是怎麼搞的,因為他對派遣特工問題很少有興趣。他是專搞情報分析的,辦公桌上的情報如何搞來的他是不關心的,而且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去避免追溯其來源。“我想巴茲爾大概沒有向你透露過有關他們情報人員的情況吧?”瑞安笑著搖搖頭。“沒有。我也沒有問過。”格裡爾讚許地點了點頭。“早上好,詹姆斯!”瑞安轉身看到了海軍情報處處長查利·達文波特海軍少將和跟他進來的一位上校。“你好,查利。你認識傑克·瑞安吧?”“你好,瑞安。”“我們以前見過麵。”瑞安說。“這是卡西米爾上校。”瑞安和兩人握手。幾年前他在羅得島的紐波特海軍軍事學院提交論文時與達文波特相識。在論文答辯時,達文波特刁難過他。少將以前是飛行員,後來出了飛行事故,被勒令停飛了。有人說,對這件事他今天還窩著一肚子火,可是,究竟對誰呢?天曉得。“英國的天氣是不是也和這個鬼地方一樣糟,瑞安?”達文波特說著便把他的大衣放在瑞安的大衣上。“原來你偷了一件皇家海軍的大衣。”瑞安很喜歡這件大衣。“是彆人送的,挺暖和。”“天哪,連你的談吐都像英國人了。詹姆斯,我們該調他回來了。”“對他友好點,查利。他給你帶來一件禮物。你先去衝杯咖啡喝吧。”卡西米爾趕緊過去給自己的上司衝了一大杯咖啡,然後坐在他右側。瑞安讓他們等了一會兒才打開公文包,取出四個文件夾,自己留了一個,其他三個給了在場的人。“聽說你乾得相當不錯,瑞安。”達文波特說。傑克知道他是個脾氣變化無常的人,一會兒親親熱熱,一會兒大發雷霆。他這樣可能是要使下屬提心吊膽。“太妙了!”達文波特已經打開了文件夾。“先生們,承蒙英國秘密情報局允許,我給大家帶來了蘇聯‘紅十月’號潛艇的照片,”瑞安一本正經地說。文件夾裡的照片成雙地排列著,每頁四張。正麵是4×4照片,反麵是放大後的10×10照片。從照片上看,拍攝角度很低,可能是在加頂船塢外的水麵上拍的,當時潛艇正在那裡進行後期改裝。照片組是成對的,艇首、艇尾,艇首、艇尾……“先生們,你們看得出來,拍照的時候光線不好,條件很差。這是袖珍照相機用四百感光度彩色膠卷拍的。第一組照片是經過常規處理確定光度的。第二組是使用常規處理來獲得更高的亮度。第三組是為了提高彩色分辨率,用計數方法放大的。第四組是為了提高線性分辨力,用數控方法放大的。每個鏡頭都留了尚未衝洗的底片,可以讓巴裡·薩默斯拿去玩玩。”“嗯?”達文波特抬頭看了一眼。“英國人這樣做夠朋友。什麼價錢?”格裡爾告訴了他。“付吧,這是值得的。”“傑克也是這個意思。”“想想,”達文波特輕聲一笑,“你看他還真為英國人賣力氣。”瑞安很生氣。他喜歡英國人,願意與英國情報人員共事,但他知道自己是哪國人。傑克深深吸了一口氣。達文波特喜歡刺激彆人,如果他有所反應,反而正中達文波特的下懷。“據我推測,約翰·瑞安爵士與大洋那邊的關係還很密切吧?”達文波特的話又一次刺痛了瑞安。瑞安的爵士稱號是榮譽頭銜。當年他在倫敦聖詹姆斯公園裡製止了一場在他附近發生的恐怖主義事件,因而獲得了這一稱號。當時,瑞安隻是個在英國旅遊的普通美國人,很久之後他才被請進中央情報局的。在那次事件中,他無意識地保護了兩位重要人物,使他們免遭暗殺。這件事使他名聲大噪,他本人倒從來沒想過。但是,這也使他接觸了許多英國人,其中大多數是有一定影響的要人。這些聯係使他成了有用的人物,於是中央情報局請他參加美英聯絡小組。因此,他與巴茲爾·查爾斯頓建立了良好的工作關係。“我們在英國有許多朋友,其中有些人很友好,所以才給你這些照片。”瑞安冷冰冰地說。達文波特軟下來了。“好吧,傑克,那就請你幫我辦件事。凡是主張把這些照片送給我們的人都給他們點好處。這些照片很有價值。好吧,讓我們看看照片上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對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人來說,這些照片表明這是一艘標準型的核動力導彈潛艇。鋼殼的一端又粗又大,另一端呈錐形,逐漸縮小。拿站在船塢板上的工人一比,就可以看出它是個龐然大物。在潛艇尾部,可以看到兩個銅質螺旋槳。它們位於俄國人或情報材料中稱之為“海狸尾巴”的平滑附件的兩側。裝有雙槳的艇尾似乎沒有什麼異常,但是仔細觀察也有一點細微的不同。“這些門是乾什麼的?”卡西米爾問。“嗨,這家夥還真不小呢。”很明顯,達文波特沒聽見卡西米爾的問話。“看上去比我們想象的長四十英尺吧。”“大約是四十四英尺。”瑞安不大喜歡達文波特,但是這個人確實在行。“薩默斯可以為我們考證一下。從型寬來看,比‘台風’級潛艇還寬兩米。顯然,這是‘台風’級的改進型,但是……”“沒錯,上校,”達文波特打斷了他。“這些門是乾什麼的?”“這就是我回國的主要原因。”瑞安不知道這會花多長時間。他必須馬上讓他們進入正題。“我和英國同行都不清楚。”“紅十月”號在首尾各有兩個門,雖然不太圓,但是可以看出門的直徑有兩米左右。拍照時,門正好是關著的,而且隻在第四組照片上才看得清楚。“難道是魚雷發射管?不對呀——艇上通常有四個發射管。”格裡爾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放大鏡。在使用電腦強化圖像技術的今天還要用放大鏡,瑞安感到很不是滋味,至少是與時代不相稱。“你是潛艇駕駛員,詹姆斯。”達文波特說。“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查利。”六十年代初,他就由潛艇指揮官改行成為專業諜報人員了。瑞安注意到,卡西米爾上校戴著海軍航空兵飛行員的徽章,此人懂得不宜多嘴,他可不是個冒冒失失的新手。“這四個門不可能是魚雷發射管,四個魚雷發射管一般都裝在艇首。艇上這四個開口直徑有六七英尺,會不會是正在研製中的新型巡航導彈發射筒?”“皇家海軍也這麼認為。我和英國情報界的同行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我不這麼認為。為什麼要把反水麵艦艇的戰術武器布置到這樣一個戰略武器平台上?我們是絕不會這樣做的。我們可以把潛艇布置在前沿一線,可是他們做不到。這四個門都對稱地位於潛艇軸線的兩端。從艇尾部是不能發射導彈的。它們顯然是專門用來清潔螺旋槳的。”“是不是拖曳聲納基陣?”達文波特說。“如果單槳航行,倒有這個可能。可是為什麼有兩個門?”瑞安反問。達文波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們願意搞個備用的就是了。”“兩個門在艇首,兩個門在艇尾,可以估計是巡航導彈發射筒或拖曳聲納基陣。不過,門都一樣大?”瑞安搖搖頭。“太湊巧了。我認為它是一種什麼新的係統,這就是為什麼潛艇的建造中斷了那麼久。他們為這艘艇專門設計了一種什麼新的係統,並且用了兩年時間改造‘台風’級的艇殼,使之適應這個新係統。請注意,在改裝過程中,又多帶了六枚大型導彈。”“說得挺在行,”達文波特說。“我乾的就是這一行嘛。”“好啦,傑克,你認為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格裡爾問。“難倒我了,閣下。我不是工程師。”格裡爾將軍看著這幾位客人笑了笑。他倚在高背坐椅上說:“先生們,今天這個房間裡的人加起來有九十年的海軍經驗,還有一位年輕的業餘愛好者。”他指了指瑞安。“好了,傑克,你給我們找了點事兒乾。為什麼你要親自帶著照片回來呢?”“我想把照片給一個人看看。”“誰?”格裡爾歪著頭,有點吃驚地問。“泰勒艇長。你們認識他嗎?”“我認識。”卡西米爾點點頭。“在安納波利斯的時候,他比我低一年。聽說他好像出過什麼事,受了傷。”“是啊,”瑞安說。“四年前在一次車禍中丟了一條腿。他被提升為‘洛杉磯’號艇長,可一個喝醉的司機中斷了他的事業。現在,他在海軍軍官學校當教員,負責講授工程學。他還在海軍海上係統司令部承擔許多技術分析和艦艇總體設計方麵的谘詢工作。他得過麻省理工學院的工程學博士學位,見解非同平常。”“他的可靠程度如何?”格裡爾問。“絕對可靠,閣下。因為他曾在克裡斯特爾城工作。”“有不同意見嗎,查利?”達文波特皺了皺眉頭。泰勒不是情報機構的人。“這個人是不是參加過對蘇聯新型巡洋艦‘基洛夫’級的鑒定工作?”“是的,先生。我想起來了,”卡西米爾說。“他和桑德斯都在海上係統司令部工作。”“乾得不錯。我同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他?”格裡爾問瑞安。“如果你沒什麼意見,先生,今天我就去安納波利斯,順便從家裡拿點東西——噢,對了,還得趕緊買點聖誕禮物。”“嗯?是不是想買幾個洋娃娃?”達文波特問。瑞安轉身看了一眼將軍。“是的。我的小女兒想要個滑雪的芭比娃娃,還要幾件洋娃娃穿的衣服。你扮過聖誕老人嗎,將軍?”達文波特看出瑞安不想再讓步了。他不是自己的下屬,不好對他吹胡子瞪眼。瑞安什麼時候想走,全由自便。達文波特把話題一轉。“‘紅十月’號上周五已經出海了,有人告訴過你嗎?”“啊?”沒有人提過,瑞安沒有料到。“我原來以為這周五之前它是不會出海的。”“我們也這樣認為。‘紅十月’號的艇長叫馬爾科·拉米斯。聽說過嗎?”“看過間接的材料,英國人說他相當不錯。”“不隻是不錯,”格裡爾指出。“他在蘇聯海軍中可算是出類拔萃的艇長。我在國防情報局工作的時候,接觸過不少關於他的檔案資料。誰在跟蹤,查利?”“‘布雷默頓’號潛艇。拉米斯出航的時候,它正在搜集電子情報,現在已經派它去了。這艘艇的艇長叫巴德·威爾遜。你還記不記得他的父親?”格裡爾哈哈大笑。“裡德·威爾遜?不就是那個英勇的潛艇艇長嗎?他的兒子也不錯吧?”“大家都說不錯。拉米斯是蘇聯最優秀的艇長,不過威爾遜指揮的是‘688’級潛艇。從本周末開始,我們就可以有‘紅十月’號的新資料了。”達文波特站了起來。“我們該回去了,詹姆斯。”卡西米爾趕緊去取大衣。“我能帶走這些照片嗎?”“可以,查利。隻要不把它們掛在牆上就行,連一眼都彆讓人看見。傑克,你是不是也想走啦?”“是的,先生。”格裡爾拿起電話。“南希,十五分鐘後給瑞安博士派一輛小車和司機。”他放下話筒,等著達文波特離開。“我們可不希望你在大雪裡送命。你在英國待了一年,說不定會開錯車道。洋娃娃的事呢,傑克?”“你的孩子全是男的吧,女孩可不同。”瑞安微笑著說。“你還沒見過小薩利。”“寶貝女兒?”“是的。上帝保佑娶她的人!我可以把這些照片交給泰勒嗎?”“希望你沒有看錯人。假如他有比較安全的地方保存,可以交給他。”“明白了,先生。”“你回來也許很晚了,路上不好走。你在萬豪酒店住嗎?”“是的,先生。”格裡爾想了想,“我可能工作到很晚。你睡覺以前來一下,可能還有幾件事要和你商量。”“遵命,先生。感謝你派的車。”瑞安站起來。“去買洋娃娃吧,孩子。”格裡爾看著他走了。他很喜歡瑞安。這個人心直口快,有什麼就說什麼。部分原因是由於瑞安自己很有錢,而且又娶了個更有錢的太太,所以就敢說話。這種不求人的獨立性大有好處,金錢賄賂收買不了他,威脅嚇不倒他。他隨時可以放棄眼下的工作,專心致誌地寫曆史書。他做過四年證券經紀人,曾經把自己的錢押在風險很大的項目上,賺夠了就洗手不乾了,他說不想賭運氣。但是格裡爾不相信,他認為傑克已經厭倦了——不想賺錢了。格裡爾搖搖頭。以前瑞安有做股票生意的天才,老是賺錢,現在又在中央情報局施展開了;他很快會成為格裡爾手下分析情報的能手,更何況與英國的這層關係,能使他倍受重視。瑞安善於從一大堆雜亂無章的資料中分析出三四個有價值的結論。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在中央情報局裡還不多。格裡爾想,儘管局裡花了很多錢來搜集資料,卻很少有人分析整理。搞分析的人往往沒有好萊塢電影裡幻想的那種在外國當間諜的本事。但傑克懂得怎樣分析從外國送回來的情報和技術資料,也善於當機立斷,他不看上司的臉色行事,有什麼就說什麼。這種耿直的性格有時會觸怒這位老將軍,但總的來說,他喜歡值得自己尊敬的部下。中央情報局裡有不少雇員都是笨蛋。奧利弗·溫德爾·泰勒雖然失去了左腿,可他還是一表人材,精力旺盛。這一點他的夫人最清楚。他離開作戰部隊已經四年了,在此之前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後來又添了三個,現在又快有第六個了。瑞安走進海軍軍官學校的裡科弗科學和工程大樓,發現泰勒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評試卷。“一切都好吧,艇長?”瑞安倚在門邊說。他叫司機在大廳等候。“你好,傑克!我還以為你在英國呢。”泰勒跳了起來——這是他自己用的詞——一瘸一拐地過來同瑞安握手。他的假腿底下是一塊方橡膠墊,沒有安假腳。膝部有點兒彎,但不太厲害。十六年前,他是全美橄欖球協會攻勢勇猛的前鋒。現在他身體的其他部分仍然像假左腿中的鋁—玻璃鋼材料一樣結實。他握手的力量連大猩猩都會吃不消的。“怎麼,來這兒有什麼事啊?”“這次回來一方麵是為工作,另一方麵是想買點東西。瓊怎麼樣?你的五個……”“現在是五又三分之二了。”“又有了?瓊真該讓你去做結紮手術了。”“她也這麼說,不過,我倒是有許多事情脫了節,需要固定一下。”泰勒笑著說。“我想我是在補償我在海上當苦行僧的那些年。來,拿把椅子坐下。”瑞安坐在桌子一角,打開公文包,遞給泰勒一個文件夾。“拿了幾張照片來想請你看看。”“可以。”泰勒打開文件夾。“誰的——俄國的!這家夥好大個兒。和‘台風’級差不多,隻是做了不少改進,原來帶二十枚導彈改成二十六枚了,看來艇體也加長了,殼體平展了一些,是不是也寬了?”“寬了兩三米。”“聽說你為中央情報局工作。乾什麼不好細談,對嗎?”“最好還是不談。你從來沒見過這些照片,艇長。明白嗎?”“明白。”泰勒眨了眨眼,“你不僅僅是要我看看它們吧?”瑞安從文件夾後麵拿出那幾張放大的照片給他看。“你看這幾個門,在艇首和艇尾。”“啊哈。”泰勒把照片並排擺好。“真不小,這些門直徑有兩米左右,艇首艇尾各兩個。看來是對稱地安排在中軸線的兩端。不會是巡航導彈發射筒吧,嗯?”“在潛艇上?會把巡航導彈布置到戰略導彈潛艇上去嗎?”“俄國人很有意思,傑克,他們在武器裝備的設計上從來都是彆出心裁的。這和‘基洛夫’級巡洋艦差不多,都用核反應堆和一個柴油蒸汽裝置來推進。嗬,還是雙槳呢。看來艇尾的門絕不會是拖曳聲納基陣,否則螺旋槳會把拖纜纏住的。”“要是利用單槳推進來拖曳聲納基陣呢?”“為了節省燃料,他們在水麵艦艇上就是這樣做的,有時也用在攻擊型潛艇上。但是,在這種彈道導彈潛艇上很難用單機雙軸推進,否則,‘台風’級艇就不好操縱了,因為潛艇對動力調整是很敏感的。它可能總是搖來擺去,很難把握航向。你注意到艇尾兩個門是怎樣配置的嗎?”“沒有。”泰勒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媽的!我早該看出來了,這是個推進係統!唉,傑克,你不該在我改試卷的時候來找我。真把我攪得暈頭轉向。”“推進係統?”“我們看看這——噢,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還在這裡學習。這種推進係統效率很低,所以它從未被采用過。”“那好,給我講講吧!”“這種推進方式叫做隧道式驅動。世界上有許多水電站,其中大都用水壩的流水推動水輪發電。現在有了新型旋轉式發電機,可以用地下水流衝擊葉輪,由葉輪帶動發電機組,取代了改進型磨盤輪機。葉輪有點像艦船上的螺旋槳,隻是用水流驅動,而不是用其他辦法驅動。這種動力裝置當然在技術方麵也還稍有不同之處,不過也沒有大的差彆,聽懂了嗎?“根據這種設計思想,可以假定:在艇首抽入海水,通過葉輪由艇尾排出,從而驅動潛艇。”泰勒停下來皺起眉頭。“據我所知,每個管道不止一個葉輪。他們從六十年代初期開始研究,在放棄之前做過模型試驗。發現一個葉輪太少,功率遠不如幾個葉輪,而且受背壓影響。這是個新的設計原則,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出乎意外地發生了。最後他們還是決定用四個葉輪,我想這種機械裝置大概和噴氣式發動機上的壓縮機裝置差不多。”“為什麼我們不采用這種推進方式?”瑞安飛快地記錄著。“主要是速度問題,不管你的發動機功率多大,管道裡隻能灌進那麼一點水。何況整個推進係統占了相當大的空間。他們可能用了新型感應式電動機,但是,即使這樣,到頭來殼體內部也還得容納這麼多機器。潛艇是不可能有那麼多艙室用作機房的,就是這艘‘大海怪’也如此。使用這種推進係統,最高航速也就十節左右,雖然可以減低空泡噪聲,但也不會太理想。”“空泡噪聲?”“當螺旋槳在水中高速旋轉時,會在槳葉的後緣產生一個低壓區,使水汽化產生一堆堆氣泡。在水壓下,這些氣泡存在不了多長時間。氣泡破碎後,水就撞擊槳葉,出現以下三種情況:第一,產生噪聲,這是我們潛艇艇長最討厭的;第二,引起振動,這也是我們所討厭的。比如,老式客輪上的這種空泡和滑移現象,會在船尾產生振幅幾英寸的振動。空泡現象會產生很大的力,即使是五十三噸級的艦船,也照樣振動,這種力還可損壞其他設備;第三,損壞螺旋槳。一般來說,螺旋槳的葉輪壽命隻有幾年,所以,過去通常都由幾個槳葉組裝成,而不是鑄成一個整體。這種振動現象也是水麵艦艇的一大難題。要延長螺旋槳的壽命,最終還要靠冶煉技術的改進。“現在,隧道式推進係統正在消除空泡現象。雖然空泡現象還存在,但是大部分空泡噪聲在隧道內就消失了。這一點很重要。不過,問題是,要想提高航速,就隻能不切合實際地加寬管道。所以,在研究管道的同時要設法改進螺旋槳設計。現在你們的潛艇螺旋槳都相當大,所以在給定航速的情況下,轉速比較低。轉速越低,空泡噪聲就越小。這種空泡現象還可通過不同的潛深來調節。比如,在水下幾百英尺航行時,由於水的壓力大,就很難形成氣泡。”“那麼,為什麼蘇聯人不模仿我們的螺旋槳設計方法呢?”“這可能有幾方麵的原因。螺旋槳是根據特定的潛艇殼體和主機組件專門設計的,所以,抄襲我們的設計方案並不一定適用於他們的潛艇。這項設計當中有不少工藝是憑老經險,所以有很多不成熟的因素和誤差。潛艇螺旋槳的設計比飛機機翼的設計要複雜得多,因為槳葉截麵的變化這一點和那一點都不大相同。我想還有個原因,就是蘇聯的冶煉技術不如我們。出於同樣原因,他們的噴氣機和火箭發動機的效率也比我們的低。在這些新的設計方案中,高強度合金材料非常重要。這是冷門學科,我也隻知道個大概。”“很好。按你的觀點來看,這是一種低噪聲推進係統,最高航速為十節?”瑞安想把這兩點證實一下。“不過是估計。看來我得用電腦搞些模擬試驗,把有關數據搞得精確些。有些資料可能還分散在泰勒實驗室。”他指的是塞文河北岸海軍海上係統司令部的艦艇設計單位。“也許還分類放著,但我不得不對那些數據持懷疑態度。”“為什麼?”“都是二十年前做過的工作了。他們隻研製了一個十五英尺的模型——這種模型顯然太小了。請注意,在研究當中他們運氣好,發現了一個新原理,就是背壓問題。當然,也可能還發現了其他問題。據我推測,他們可能搞過許多電腦模型。就算真的進行過這方麵的試驗,但因當時的數學模型技術剛剛起步,估計不會有多大突破。現在要是打算重新搞,我還得去泰勒實驗室把那些老資料和電腦程序找出來檢查一遍。然後,再根據這個潛艇結構編製個新程序。”他拍了拍那幾張照片。“程序編好以後,還得用大型電腦進行運算和模擬。”“你自己乾得了?”“當然能。我需要這艘寶貝潛艇的準確尺寸,不過,我以前曾為克裡斯特爾城那幫家夥做過這種工作。最難辦的是使用計算機的事。我需要一部大型計算機。”“我可以安排,用我們的好了。”泰勒笑了。“可能還不夠,傑克。這都是些專業資料。我正在考慮是否用像‘克雷-Ⅱ’型那樣的電腦。做這種工作,必須先用幾百萬個小水泡進行數學模擬,讓水流經整個潛艇殼體。國家航空和航天管理局在試驗航天飛機的時候做過類似研究。實際工作雖然相當簡單,但是,工作量很大。這方麵的數學運算雖然不算太難,可是要求每秒鐘運算幾百萬次。這就是說,一般的電腦是沒有用的,隻能用大型‘克雷’機,但是這種電腦國內隻有幾台。我想,國家航空和航天管理局在休斯敦有一台。海軍在諾福克有幾台在搞反潛戰工程,你大概記不得了吧。空軍在五角大樓有一台,其餘的可能都在加利福尼亞。”“但這種機器你會用嗎?”“會。”“好吧,就用它乾,我來看看能不能為你找到計算機。要多長時間才能搞出結果?”“這要看泰勒實驗室的資料是不是齊全,一個星期左右吧。可能還會提前。”“你打算要多少報酬?”“噢,算了吧,傑克!”泰勒擺了擺手。“艇長,今天是星期一,你星期五把材料交給我們。這裡是兩萬美元。你該得的,我們急需這個資料。行不行?”“說定了!”他們握了握手。“這照片能留下嗎?”“如果你有安全的地方保存,可以留下。不能讓人看到,艇長。任何人都不行。”“校長辦公室有個新保險櫃。”“好吧,但是他也不能看。”這位校長過去在潛艇上乾過。“他對這不感興趣,”泰勒說。“不過,我也不會讓他看的。”“要是他不同意,請他給格裡爾將軍打個電話。這是電話號碼。”瑞安遞給他一張卡片。“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找我。要是我不在,問將軍也行。”“這件事情重要到什麼程度?”“很重要。你是第一個對這些奇怪的潛艇門作出合理解釋的人。這就是我來的原因。如果你能把模型搞出來,就太有用了。我再說一遍:這是個高度機密的問題。如果你讓彆人看了這些照片,我可不好交代啊!”“放心吧,傑克。你已經給我限了日期,我最好馬上動手了。再見。”兩人又握了握手,泰勒掏出一個帶橫格的便箋本,把要做的事列個表。瑞安和司機離開大樓;他想起在安納波利斯的二號公路上有家玩具翻鬥城兒童專賣連鎖店,就決定去買一個薩利要的那種洋娃娃。當晚八點,瑞安回到中央情報局,他迅速地通過了幾道安全檢查崗,走進格裡爾的辦公室。“哈,衝浪娃娃買回來啦?”格裡爾抬頭看著他。瑞安糾正說:“買的是滑雪娃娃,先生。你扮過聖誕老人沒有?”“孩子們長得太快了,傑克。我孫子孫女都不玩這個了。”說完,他轉過身去衝了杯咖啡。瑞安不知道他是否睡過覺。“‘紅十月’號又有新情況。看來俄國人正在巴倫支海的東北方向進行一次大規模反潛戰演習。有六架反潛巡邏飛機,幾艘護衛艦和一艘‘A’級攻擊型潛艇正在沿圓形海區巡航。”“可能是一次獵潛演習。泰勒艇長說潛艇上的那些門是一種新型推進係統。”“真的嗎?”格裡爾往後一靠。“說說看。”瑞安掏出記事本,簡明扼要地把潛艇推進係統的技術情況作了彙報。“泰勒說,他可以通過電腦模擬來判定它的效能。”他最後說。格裡爾抬起眉毛。“什麼時候能搞出來?”“可能本周末。我告訴他,如果星期五之前能做完,我們會給兩萬美元的酬金,怎麼樣?這個價錢還合理吧?”“有必要嗎?”“如果他能拿到需要的背景資料,就有必要。泰勒很能乾,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學位不是隨便送人的;就是在海軍軍官學校他也是尖子,總是班裡的前五名。”“真的值兩萬?”格裡爾是有名的小氣鬼。瑞安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先生,這件事要是按部就班地乾,就隻好和那些環行公路上的強盜打交道了,”瑞安指的是華盛頓周圍環行公路上的谘詢公司,“他們的要價可不止兩萬,可能要多五倍到十倍。如果能在複活節前拿到資料,就算走運了。可照此辦理,那麼當我們掌握‘紅十月’號的情況時,它可能還在海上航行呢。到時候真要出了差錯,先生,這筆錢我來付好了。我想你肯定希望儘快拿到資料。放心吧,這是泰勒的拿手好戲。”“你說得對。”瑞安已不是第一次縮短了按常規辦事所需要的時間。以前,他乾得相當出色。格裡爾是注重結果的人。“蘇聯把低噪聲推進係統裝在這樣一艘新型導彈潛艇上,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可以用攻擊型潛艇實施跟蹤。噢,想起來了,我說蘇聯人為什麼幾年前就同意我們關於雙方在離岸五百英裡以內設立潛艇禁區的提案呢!他們的導彈潛艇絕大多數時間都龜縮在港裡,可能和這個也有關係。這一來,這場戲的性質就有點不同了。對了,順便問一下,‘紅十月’號的艇殼用的是什麼材料?”“鋼的。這艘艇太大了,不可能用鈦殼,至少鈦太貴了。你知道他們的‘A’級潛艇的鈦合金艇殼花了多少錢?”“太不值得了!他們花了一大筆錢造了個極其堅固的殼子,裡麵卻裝了個高噪聲的動力裝置。真笨!”“我倒不認為‘紅十月’真有那麼高的航速,不管怎麼說,如果這種新型推進係統真能正常運行,蘇聯人可能會悄悄爬上美國大陸架的。”“利用低彈道發射導彈,”瑞安說。這是打核戰爭最狠毒的一招。一旦發生意外,蘇聯可以在距目標隻有幾百英裡的水下發射導彈。如果從大西洋海域攻擊華盛頓,也隻有一百公裡左右。采用壓低彈道、提高飛行速度的方式,儘管導彈命中精度有所降低,但其中一些有可能在五分鐘內命中華盛頓,將其摧毀。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總統難以做出任何反應。如果蘇聯能快速殺了美國總統,那麼,全國性的主要指揮網絡就會陷於癱瘓,從而使蘇聯有足夠時間發射陸基遠程導彈——沒有人有權宣布開戰,除了美國總統。瑞安想,這是一套攔路搶劫的重要戰略計劃;不過,他們不是貪財的暴徒,而是想殺人的劊子手。“你認為‘紅十月’就是為這個目的而建造的?”“我認為他們想到了這點,”格裡爾說,“不過我們已經預感到了。我們命令‘布雷默頓’號攻擊型核潛艇出航,緊緊咬住‘紅十月’號。如果泰勒的資料有使用價值,我們再研究新的對策。你覺得怎麼樣?”“這一天的時間真長啊。倫敦時間早上五點半我就動身了,先生。”“我想也是。好吧,明天上午我們再談一下阿富汗問題。去睡吧。”“是,先生。”瑞安穿上大衣。“晚安。”一刻鐘以後,瑞安到了萬豪酒店。瑞安不明智地打開了電視機,正好剛開始播放周一晚上的橄欖球比賽——辛辛那提隊對舊金山隊,聯賽當中兩支最棒的隊爭奪激烈。在英國可看不到橄欖球比賽。他竭力撐著看了將近三個小時,才昏昏睡去,電視機也沒關。要不是人人都穿軍裝,外來人說不定還以為這兒就是國家航空和航天管理局的控製中心呢。這裡有六排寬大的操縱控製台,每個控製台上都有電視屏幕顯示器、打字鍵盤、儀表度盤、耳機插座、帶照明燈的塑料按鈕、模擬和數學控製裝置。高級海洋技術總工程師德克·富蘭克林坐在第十五號操控台前。這兒就是聲納監視係統大西洋控製中心。這是一座毫無特征的建築物,不起眼的政府辦公樓。樓房是混凝土結構,沒有窗戶,屋頂上裝著大型空調,一塊寫著縮寫字母的藍牌子豎在照料得很好但在這個季節已發黃的草地上。在三個入口處有全副武裝的海軍陸戰隊士兵守衛著。地下室有兩台“克雷-Ⅱ”型超級電腦,配備了二十名助手。大樓後麵是三個一組的衛星地麵站,站與站之間都有聯係。控製台和電腦的操縱人員都通過衛星和陸上通信係統與聲納監視係統進行聯係。在世界各大洋,特彆是在蘇聯潛艇進入公海的通道兩側,美國和其他北約國家都部署了一套套高敏度聲納接收裝置。幾百個聲納監視係統傳感器負責接收和發送大量信息。新式超級電腦係統負責把收到的浩如煙海的數據進行分類和分析。聲納監視係統運轉得相當好,極少出現漏測、誤檢現象。即使是美國和英國的超安靜攻擊型核潛艇,也難蒙混過關。聲納監視係統的傳感器全部鋪設在海底,並定期進行檢查、改進。現在有些傳感器上已經自帶信號處理器,在向控製中心發送目標數據之前,處理器首先對測到的數據進行預檢分類,以減輕中央電腦的工作負荷,保證更快更精確地對目標分類。富蘭克林總工程師的操控台收到了部署在冰島沿海水下一係列傳感器發回的數據。他負責的這個海域寬四十海裡左右,在操控台上可以從東到西進行扇形掃描。從理論上說,三個操縱員就可以完全控製這一海域。如果有誰首先發現目標,必須立即通知另外兩個操作員。然後再通過鍵盤將目標數據轉換成命令輸入電腦終端。幾乎是同時,設在樓下控製室總控製盤上的大屏幕開始進行相關顯示。高級值班軍官經常命令水麵艦艇和反潛飛機在可疑的大麵積海域內進行搜索。兩次世界大戰使美國和英國軍官認識到:確保海上交通線暢通無阻是極其重要的。儘管很少有人知道這座靜得像墳墓一樣的建築物,儘管它和軍事生活並沒有任何惹人注目的聯係,但是在這裡工作的人都擔負著保衛國家安全的重任。一旦發生戰爭,要是沒有他們,整個國家就會遭殃。富蘭克林倚靠在轉椅上,叼著老式煙鬥,嘴裡不時噴出團團煙霧。周圍死一般寂靜。即便不安靜,他那價值五百美元的耳機也能有效地使他與世隔絕。富蘭克林技術總工程師二十六年來一直在驅逐艦和護衛艦上服役。對他來說,任何國家的潛艇、任何國籍的艇員都是敵人。他眉毛一揚,隻剩下幾根發絲的禿頭一歪,顧不得一口口地抽煙鬥了。他的右手伸向正前方的控製板,關掉了信號處理器,他想在沒有電腦乾擾的情況下憑經驗去探測這種聲音。但是,背景噪聲太雜亂,什麼也聽不出來,他隻好又把噪聲過濾器接通,打算改變方位控製。聲納監視係統的傳感器是通過選擇使用各種單一接收器來檢查方位的。在操縱時,既可以手動,又可以電動。它首先給出方位,然後,再使用附近的傳感器構成一個三角形。這時,他聽到了一些十分微弱的聲音,但據他判斷,噪聲源距傳感器沒有多遠。富蘭克林開始查問電腦終端。美國“達拉斯”號核潛艇已經抵達那一海域。抓到了!他微笑著說。這時,又出現了一種噪聲,頻率很低,隻持續了幾秒鐘就消失了。儘管如此,也不是一點音響都聽不到。但是,為什麼在轉換接收方位之前沒有聽到呢?他放下煙鬥,開始調節控製器上的儀表。“總工?”耳機裡突然傳來呼叫。這是高級值班軍官的聲音。“是我,中校。”“你能來控製室嗎?我想請你聽點東西。”“馬上來,先生。”富蘭克林靜靜地站起來。昆廷中校當過驅逐艦艦長,由於得了癌症,在艦上服役的時間並不長。經過同病魔的長期鬥爭,他終於勝利了。不,隻是幾乎戰勝了,富蘭克林糾正了自己的想法。化學療法殺死了癌細胞——代價是他的頭發幾乎掉光了,皮膚也變得像透明的羊皮紙一樣。真可惜,他想,昆廷過去可是相貌堂堂的男子漢。控製室比地板高出幾英尺,在那裡,可以俯視各個戰位的操作人員,還能看到設在遠處的總戰術顯示器。控製室周圍用玻璃隔開,這樣,指揮員在與某操作人員對話的時候就不會影響其他人員。富蘭克林見昆廷坐在他的指揮戰位上。在那裡,他可以控製整個大廳的各操縱台。“你好,中校。”富蘭克林注意到昆廷有點發福了,不過,也到歲數了。“找我有什麼事嗎?”“注意巴倫支海的聲納網。”昆廷遞給他一副耳機。富蘭克林收聽了幾分鐘,但沒有坐下。像彆人一樣,他心裡懷疑癌症會傳染。“該死!它們怎麼這麼忙?我聽得出來,這是A級、C級和探戈級潛艇,還有幾艘水麵艦艇。這說明什麼呢?”“另外還有一艘D級核潛艇。不過,它剛上浮,已經停機了。”“上浮?”“是的,其他艦艇在使用主動聲納發送信號,似乎在探詢己方潛艇。”“啊哈,是水下遊獵演習,準是丟了一艘潛艇。”“可能。”昆廷揉了揉眼睛,看來有點疲倦了。他乾得太拚命,精力大不如以前。“但是,你聽,A級潛艇還在發出‘砰砰砰’的聲響,現在正向西航行。”“噢。”富蘭克林反複思索了一會兒。“他們正在尋找另一艘潛艇。這麼說,‘台風’級潛艇和這些艦艇不是一天出海的,是嗎?”“我想是的——除非這艘艇已向西駛去,但演習區是在海灣的東北方向。我們的聲納監視係統沒有捕捉住這個目標。但是,‘布雷默頓’號潛艇正到處找它。”“狡猾的艇長,”富蘭克林說。“他停止了全部機器返航,隻是漂航著。”“是的,”昆廷表示同意。“我打算讓你立即去北角水聲音障監控台,看能不能在那裡發現目標。總工程師,這艘蘇聯潛艇一定會繼續使用反應堆的,也就是說,它一定會發出噪聲的。但是,負責監視那一扇麵的操縱員都是年輕人。我挑一個換到你的控製台去一段時間。”“好吧,”富蘭克林點點頭。在那個監控台工作的都是新手。曾經在艦艇上工作,但是聲納監視係統需要技術更高的人材。不用說,昆廷是希望富蘭克林去檢查整個北角監控台的工作情況,也許在聽他們的線路時還可以順便教他們些東西。“發現‘達拉斯’號潛艇沒有?”“發現了,先生。聲音很小,但是我想它一定穿過我們這個扇麵,向西北的‘收費電話間’方向航行。要是我們能調動一架‘獵戶座’反潛巡邏機的話,一定能追蹤上它。怎麼,能不能這樣乾?”昆廷抿嘴一笑。他對潛艇不怎麼感興趣。“不,‘美麗海豚’軍事演習已經結束,總工程師。我們隻要記錄下來,在他們返航之後,讓他們知道這一點。乾得不錯。你知道這艘艇非同一般,所以,我們本來是不可能發現它的。”“那可不見得,今天就能找到它!”富蘭克林輕蔑地說。“有了結果請告訴我,德克。”“好的。你要注意身體,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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