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團活動室內彌漫著特有的汗臭味,田島恭平抱著雙臂,站在活動室的角落。三壘手佐藤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靠在置物櫃上,一壘手宮本坐在椅子上,中外野手直井盤腿坐在桌上剪指甲。大家不知是否都不願意和其他人眼神交會,每個人不是看著牆壁,就是閉上眼睛,活動室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了。“隻有澤本還沒到。”田島開口說道。澤本是外野手兼候補捕手,等他來了之後,除了須田武誌以外的三年級生就全員到齊了。“他每次都拖拖拉拉的。”田島試圖緩和氣氛,但沒有人搭理他。無奈之下,田島隻能閉上嘴。“我還是反對,”宮本突然開口,“除了他以外,任何人當我都無所謂。”“我的意見和宮本一樣,”佐藤接著說,“北岡當上主將後,我們球隊的確變得厲害了,但也因此付出了很多犧牲。最大的犧牲,就是我們再也不能快快樂樂地玩棒球了。我當初是想要體會擊出安打時的爽快心情,才會開始打棒球,並不是為了讓自己有壓力。”“對啊。”宮本也跟著說,“我想要按自己的方式打球,按自己的方式防守。他的確很厲害,但不管我做甚麼他都有意見。就像佐藤說的,害我整天很有壓力。我又不想進職棒,想怎麼打,就讓我怎麼打嘛。受到他的影響,最近連領隊也變得羅哩叭嗦的。”“但是多虧了他,我們才能去甲子園。”田島反駁道。“是沒錯啦。”宮本閉了嘴。直井一言不發地磨著指甲,突然吹了吹指尖,嘀咕說:“我又不想去甲子園。”田島驚訝地看著他的臉,其他兩個人似乎並不認為他說了甚麼奇怪的話,佐藤甚至點頭表示同意。“再說我們真的有去甲子園嗎?”直井問田島。田島不懂他的意思,沉默不語。“隻有北岡和須田兩個人去了甲子園吧?”直井說,“隻要有他們兩個人,即使沒有我們也無所謂,任何人穿上球隊製服都可以上場,反正我們隻是附屬品。跟著他們去甲子園,我一點都不覺得有甚麼好感激的。”他繼續看著田島的臉說:“你也一點都不高興吧?因為你絕對沒機會上場。”“……”田島是候補投手,既然須田武誌是王牌,他就無法否認直井說的話。事實上,在正式比賽中,田島從來沒有上場投過球。他當然沒有能力成為武誌的救援投手,憑開陽的打擊能力,也不可能在分數上大幅領先對手,讓他有機會上場練習,一試身手。他隻去了投手丘一次,就是在第九局麵臨危機的時候去傳達領隊的指示。即使如此,在得知可以進軍甲子園時,田島由衷地感到喜悅。明知自己不可能有上場的機會,但隻要想到自己是代表全縣參賽的球隊成員之一,就感到十分驕傲。這種心情至今仍然沒有改變,即使從頭到尾隻當了一次傳令員,也不受到任何影響。然而,他無法在這裡把這番話說出口。一旦這麼做,直井他們就會向自己投來嘲笑和憐憫的眼神。“那時候也一樣,”佐藤說:“輸給亞細亞學園時也一樣,領隊指示放手讓對方打,但他們兩個人無視領隊的指示,完全不信任我們。”田島驚訝地看著佐藤的臉,他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在關鍵時刻犯下的失誤。“總之,要乘這個機會改變棒球社的方針。目前有三個人反對須田當主將。”宮本站了起來,用力搔著平頭。“乘這個機會”就是乘北岡死了這個機會。這是北岡明死後五天的放學後,說要開會討論今後的事,直井一開始就提出要由誰來當主將這個問題。“不必急著決定這種事。”田島表示拒絕,沒想到宮本大聲抗議,“如果不趕快決定,須田就會擺出一副自以為是主將的態度。”於是這場不愉快的討論就這樣開始了。不一會兒,遲到的澤本一臉怯懦地露了臉。佐藤靠在置物櫃上,向他簡單解釋了剛才的談話內容。澤本小心翼翼地抱著黑色書包,聽著佐藤的說明。“你有甚麼意見?”宮本問他。澤本承受了四個人的視線,不禁有點退縮,但他仍然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想開開心心地玩棒球。我的運動神經不算好,進棒球社是希望培養體力,之前聽說開陽的所有運動社團訓練都沒有很嚴格……但去年春天,棒球社以甲子園為目標後,突然就變了。自從北岡當上主將,幾乎每天都操得半死……我們是升學學校,不需要為了進軍甲子園,把讀書的時間也賠進去。”“我也有同感。”佐藤拍著手說。“而且──”澤本接著說了下去。向來沉默寡言的他很少發言,可見他內心累積了很多不滿,這令田島感到難過。“而且,北岡經常拿我們和須田作比較,他每次都說,同樣是人,須田能做到的,彆人不可能做不到。開甚麼玩笑,須田以後不是要打職棒嗎?”“甚麼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現在隻有小學老師會說這種話。”宮本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也這麼覺得,但北岡不這麼認為。所以他常常看不起我,以為我是個廢物。”“不,我覺得不可能,他向來不會看不起彆人。”聽到田島的反駁,澤本拚命搖頭。“田島,你隻是不知道而已。上個星期,北岡一個人在這裡安排比賽的成員,剛好我走進來,不一會兒北岡對我露出冷笑:‘澤本,下次比賽,你要不要和田島搭檔上場?’我嚇了一跳,結果他說:‘跟你開玩笑的啦。’他似乎覺得我把他的話當真很有趣,那時候我真的超火大的。”“反正他就是這種人。”直井冷冷地說。我覺得他應該沒有惡意。田島很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即使說出口,也會被其他人笑“你太天真了”。“總之,就這樣決定了。”直井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反正不能讓須田當主將,要讓所有人都開開心心地打棒球。大家一起來照樣可以贏球,根本不需要明星。”“對,不需要明星。”佐藤用力點頭。“讚成。”宮本也表示同意。田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論,甚麼叫大家一起來?到頭來隻是想打混而已,隻是想回到以前的懶散。“就這麼決定了,少數服從多數。田島你也沒意見吧?”直井盯著他問,其他三個人也都看著他。他們銳利的眼神令他產生了一種不耐的煩躁,更感到可恥,但他還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發現屍體六天後的星期四,一名偵查員接獲了重要線報。這名偵查員去森川位在櫻井町住所附近查訪,發現有人在案發當天晚上曾經看到北岡明。目擊者是每周四到這附近學三味線琴的家庭主婦。她平時都是白天上課──事實上,偵查員也是在白天時間四處查訪──但她上周四上了夜間的課,在回家路上看到了北岡明,時間大約十點左右。她家住在北岡家附近,所以認識他,不過從來沒有說過話。她當然知道命案的事,但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目擊的重要性,隻和一起練三味線琴的朋友聊起過,間接傳入了偵查員的耳中。這個消息震撼了搜查總部。因為之前始終認為北岡明是在前往森川家的途中遇害,既然有人在森川家附近看到北岡明,就代表他是在回程時遭到殺害。當天晚上,高間和小野立刻前往森川的公寓。森川之前說,那天晚上他都在家,但北岡並沒有去他家。既然北岡已經來到他公寓附近,為甚麼沒有進屋找他?高間悶悶不樂地走上兩層樓公寓的樓梯。有偵查員認為,森川老師在說謊。高間敲了敲門,森川立刻開了門,一看到高間他們,神色有點緊張。“我有事要問你。”高間看著他的眼睛說,“可以占用你一點時間嗎?”“喔,好啊,隻是家裡很亂。”森川雖然這麼說,但其實他的房間整理得很乾淨。除了前麵那間和廚房連在一起的兩坪大的空間,裡麵還有一間一坪多的房間。廚房的餐具都收進了櫃子,對一個單身男人來說,房間裡沒甚麼臟衣服。高間迅速確認了這些情況後,在森川遞給他的坐墊上坐了下來。坐墊套也才剛洗過。高間告訴森川,案發當天晚上,北岡明曾經來過這附近。森川不敢正視高間,皺著眉頭說:“是這樣喔。”“不瞞你說,有人開始懷疑你的供詞。他們認為你說北岡明沒有來過,可能是謊言。”“不,是真的,請你相信我。”森川說著,抬起了雙眼。“我也希望可以相信你。”高間再度環視室內,他知道森川很在意自己的視線。“那天晚上,你一直在家嗎?”森川默默點頭。“一個人嗎?”森川沒有立刻回答,露出猶豫的眼神。“這麼說不是羅?”高間問,他內心的不悅越來越明顯。森川沉重地搖了搖頭說:“我無意說謊。”“但為甚麼沒有說實話?”“抱歉。”森川咬著嘴唇。高間用力深呼吸,“她來你家嗎?”“對。”“她常來嗎?”“有時候……每星期一次左右,但那天晚上之後就沒來過。”“等、等一下,高間前輩。”在一旁做筆記的小野一頭霧水地拉了拉高間的袖子,他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不禁有點慌張。“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誰?”高間瞥了小野一眼,然後直視森川說:“是一個名叫手塚麻衣子的女人,在開陽高中當老師。”“是國文老師。”森川補充。小野急忙寫在記事本上,突然停下手,抬起頭問:“高間前輩,你怎麼會知道?”“唉,說來話長。”聽到高間的回答,小野露出不滿的表情,但隨即說了聲“是喔”,便重新開始記錄。他察覺眼前的氣氛不適合追問。“她幾點來的?”高間問森川。“我記得是七點左右,她平時也都是這個時間過來。”“幾點離開?”“好像十點左右。”這個時間很微妙。高間心想。手塚麻衣子在十點左右離開,目擊者看到北岡明時也是十點左右,然後他就遭人殺害了。“我猜想北岡應該來過我家門口,”森川難過地說,“但發現她在我家,所以就轉身離開了。”高間也這麼認為。“北岡明知道你和她的事嗎?”“棒球社的人應該已經猜到了。”“是嗎?真希望你可以早一點告訴我們這些情況,這對破案也有很大的幫助。”“對不起。但是,我不想讓彆人知道她常來我家。這裡是小地方,很快就會傳得沸沸揚揚,而且……”森川吞吞吐吐,並沒有繼續下去,但高間知道他想說甚麼。正因為高間負責偵辦這起命案,所以他更難以啟齒。高間他們準備離開時,森川在門口說:“希望這件事不要對外公開,如果被學校或是校外的人知道,我們其中一人就必須離開這裡。”“我知道。”高間用眼神答應,他心裡掠過一絲奇妙的優越感。“你們……會去找她吧?”“應該吧,”高間說:“這是我們的工作。”森川點點頭,用小拇指抓了抓鼻翼,然後又看著高間。“雖然我這麼說很奇怪,但希望你們可以充分顧慮到她的心情。案發之後,她的情緒很低落,她認為也許是因為她來我家的關係,北岡才會遭到殺害。”“她知道北岡來過這附近嗎?”“可能吧,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森川再度痛苦地皺起眉頭。※※※高間在兩年前的冬天結識了手塚麻衣子。她是高間在警察學校的同學的妹妹,當時還沒有到開陽任教,而是在另一所高中執教鞭,兄妹兩人租屋而居。麻衣子算不上特彆亮麗,但清新聰穎的氣質打動了高間。他同學說:“我妹妹年紀也不小了。”可是高間覺得她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年輕五歲,和她聊天也很愉快,覺得她很有內涵。高間雖然暗戀她,卻遲遲不敢開口向她表白。因為從她哥哥口中得知,她討厭刑警這個職業。不過,他還是不時以和老同學喝酒為由,去他們家作客。不久之後,高間察覺到她也對自己有了好感。她應該早就察覺到高間的心意,因此高間打算等時間藏書網成熟,就向她表白。隔了一陣子,麻衣子調職到高間的母校開陽高中。高間得知消息後,立刻對她說:“我有一個朋友在開陽高中當老師,下次介紹你們認識。”麻衣子聽了很高興。“太好了,原本我還為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學校,感到很不安呢。”“她根本還是一個小孩子。”她哥哥笑著說。高間把她介紹給森川。他知道森川這個高中同學個性很好,很適合照顧麻衣子。那年夏天,高間和麻衣子同時麵對了重大的變化。麻衣子的哥哥死了。在酒吧內被黑道小混混刺殺身亡。那天並不是他值勤的日子,看到上班族在酒吧內被人糾纏,出手相救時遭人刺殺。凶手很快就抓到了。麻衣子在守靈夜和葬禮時,情緒沒有特彆激動,隻是不時落淚。高間和森川一直陪著她,但她隻字不提哥哥的死,顯然在避談這個話題。半年後,森川來找高間。他一臉尷尬地告訴高間,他打算向麻衣子求婚。高間並沒有太驚訝,因為他早就察覺到森川的心意。“我知道你也喜歡她,”森川說,“所以先來向你打聲招呼,如果沒有事先徵得你的同意,我心裡會很不舒服。”高間點點頭,邀他一起喝酒。事實上,高間很滿意這樣的結果。因為隻要自己繼續當刑警,就不可能向麻衣子求婚。“我很感謝你,”森川說,“因為有你,我才會認識她。”“彆謝我,”高間說,“你這麼說反而讓我更火大。”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喝酒到天亮。聽說麻衣子答應了他的求婚,但他們並不打算馬上結婚。她希望目前專心工作,等她對教育這件事更有自信後再結婚──當初是這樣回應了森川的求婚。至今已經一年,這段期間,高間當然沒有和麻衣子見麵。※※※離開森川的公寓後,高間叫小野回警署,獨自搭計程車前往手塚麻衣子家。小野似乎察覺高間有難言之隱,所以沒有多問。手塚麻衣子住在昭和町最南端,附近一帶都是老舊住宅,有好幾棟外型相同的木造公寓。他們兄妹──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租了其中的一間。高間甩開了所有雜念,敲了敲門。麻衣子開門看到高間時,吃驚地叫了一聲。在她開口之前,高間先拿出了警察證。“我有事想要問你。”“北岡的事嗎?”她問。“沒錯。”高間回答。麻衣子請他進屋後,他們在裡麵的房間,麵對麵坐在矮桌前。這個三坪大的房間角落有一張書桌,上頭放著她死去哥哥的照片。“我去了森川家,”他以公事化的口吻開口,“案發當天晚上,你去了他家,是不是?”“對。”她垂下雙眼。“幾點去,幾點離開的?”“七點去……差不多十點多離開。”她的回答和森川吻合。“聽他……聽森川說,最近你的行為有點反常。”麻衣子抬起頭,但和高間目光相遇時,再度垂下雙眼。“調查結果顯示,北岡去了森川的公寓,然後又離開了。”高間看到她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麻衣子低頭不語。高間心想,森川猜對了。半晌後她才回答:“對。”高間不懂她為甚麼猶豫那麼久。“你怎麼知道北岡去過森川家?”“因為……那天,我看到他了。”“看到他?看到北岡嗎?”“對。”她縮起下巴。“那天晚上,我騎腳踏車從他家回來時,超越了正在堤防邊走路的北岡。如果他要去森川家,應該向我迎麵走來。在得知命案發生時,我立刻察覺到,北岡知道我在森川家裡,所以才會往回走。”高間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麻衣子很想把這件事告訴警方,但擔心和森川之間的關係曝光,所以遲遲開不了口。“你有和北岡打招呼嗎?”“不,我想他應該沒有認出我。我戴了口罩,還把帽子壓得很低。”高間猜想她應該不想被熟人看到,才會走堤防旁那條漆黑的路。“你在哪裡超越了北岡?”“剛經過開陽高中不久。”命案現場距離那裡大約兩百公尺。因此,麻衣子是在他遇襲前一刻遇到他。高間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當時北岡看來如何?”“和平時沒甚麼兩樣……我隻是瞥了他一眼。”“你有看到狗嗎?”“對,他帶著狗。”“你在超越北岡前後,有沒有看到其他人?”麻衣子的嘴唇隱約動了一下,但立刻閉了嘴。沉默了很久之後,她才回答說:“有看到。”“果然有看到,”高間吐出憋著的氣。“在哪裡看到的?”“超越北岡後騎了一小段,迎麵走來一個人。”“是男人嗎?”“對,是男人。”這一次,她斬釘截鐵地回答。“個頭和身材呢?”“個子應該很高,但我騎腳踏車,所以不是很清楚。”“你記得他的服裝和長相嗎?”“不,”她搓了搓手掌。“因為太暗了,我沒有看到。遇到北岡時,因為光線的關係,才剛好看到他。”“很暗嗎?你沒有打開腳踏車的燈嗎?”高間看著麻衣子的眼睛問。“對,如果我開了燈應該可以看清對方的臉,但當時沒有開燈。”接著她又補充說:“因為一開燈,我擔心彆人也會看到我。”“……原來是這樣。”高間心情沉重,記下了她說的話。查訪告一段落後,麻衣子站了起來說要泡茶。高間婉拒了,但她還是起身走去廚房。喝著麻衣子泡的茶,高間的心情也稍稍放鬆。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和森川甚麼時候結婚?”她默默地看著茶杯後回答:“我也不知道。”之後,兩個人再度陷入沉默。三坪大的房間內,隻聽到他們喝茶的聲音。這是在棒球社新主將帶領下的第一次練習。宮本獲選為新主將,田島很想知道他被選為主將的理由,因為他前一刻才知道這件事。所有人排好隊後,宮本站在大家麵前致詞,一、二年級的社團成員難掩困惑的表情,他們認定新主將是武誌。田島低頭偷瞄著身旁的武誌。武誌似乎對新主將的致詞不感興趣,像往常一樣,麵無表情地踢著投手丘上的泥土。剛剛佐藤和直井告訴武誌已經決定由宮本當主將時,他的反應也差不多。隻以冷漠的眼神應了一聲:“是喔。”佐藤他們原本以為武誌會反對,看到他的反應,似乎有點泄氣。成為台柱,支撐著社團兩年的人,如今遭到了排擠,但當事人似乎不以為意。宮本致詞後,像往常一樣先跑步暖身,之後再兩人一組做柔軟操。田島主動和武誌一組,雖然在運動場上跑了好幾圈,但武誌臉不紅氣不喘。田島每次都覺得他的體力驚人。“我以為你會反對宮本當主將。”田島推著武誌的背,小聲說道。武誌的身體很柔軟,雙腳張開超過一百二十度,胸膛也可以壓到地麵。而且不用很大的力氣推他,讓田島覺得有點不夠儘興。田島又說:“宮本他們很不滿北岡的做法,以後可能會大幅改變方針,恐怕會對你造成不利的影響。”武誌閉著眼睛,身體倒向田島推壓的方向。“不會有甚麼改變的。”他的聲音不帶感情。“是嗎?為甚麼?”田島問,但武誌沒有回答。交換後,田島開始做柔軟操。他的身體很僵硬,所以很不喜歡做柔軟操。當他張開雙腿,武誌推壓他的後背時,大腿內側痛得發麻。武誌推著他僵硬的身體靜靜地說:“不會有任何改變,這些人隻是在等待。他們以為隻要等待,自己就會得分。他們在等待對方投手投出容易打的球、等待對方出錯、等待有人擊出安打,甚至等待本隊的投手可以封殺對手的打線。這種人能夠有甚麼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以後不可能贏球了。”田島彎著身體聽他說話,整張臉糾結在一起。這個男人應該從來不會等待,他不禁心想。接著,開始練習防守。宮本握著球棒擊球。在田島的記憶中,北岡控球很精準,相較之下宮本差了一大截。宮本似乎也察覺了這一點,努力設法改進,但效果不彰,他不時偏著頭,感到很不滿意。田島開始練習投球時,澤本走過來和他搭檔。北岡死了之後,澤本成為正捕手,必須接須田的球。田島這麼告訴他時,澤本露出彆扭的表情。“我沒辦法接他的球。”“但總不能由我這個候補投手去當正捕手。”田島向宮本說明了情況,宮本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這可能是他最不願意觸及的問題。“現在還沒有決定澤本是正捕手,這個問題以後再慢慢討論。今天就先這樣吧。”那須田該怎麼辦?田島追問。然而宮本如同沒聽見般,繼續防守練習。田島隻好轉身走開,此時終於理解了武誌剛才那番話的意思。這就是“等待”。遇到棘手的問題,他們會等待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待問題自然解決。武誌毫不在意這些事,開始和二年級的捕手練習遠投。他完全無意等待其他人為他安排正捕手。田島在無奈之下,隻好開始練習投球。他總覺得心有愧疚,手臂無法用力伸展,丟出的球也無法令人滿意。丟了幾十個球後,他看到武誌跑去運動場外。田島的目光追隨著他,看到他跑向手塚麻衣子。武誌和她聊了幾句,轉頭看著田島,向他招了招手,於是田島也跑了過去。“對不起,打擾你們練球。”她說。田島覺得她的聲音依然性感動聽。她遞給他們一個紙袋,田島打開一看,裡麵有不少大福餅。“給你們的點心。”麻衣子笑著說,田島他們向她鞠躬道謝。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問:“森川老師在嗎?”“他今天有事……”田島語氣有點生硬地回答。因為最近麻衣子和森川的關係成為校園的熱門話題,聽說他們的關係扯上了北岡遭人殺害的問題,所以兩個人都被刑警找去問話。麻衣子語帶遺憾地嘟囔說:“是喔。”“找領隊有甚麼事嗎?”“對……警方為了北岡的事來找過我,所以我想找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這些流言,她落落大方地主動提起,田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師,刑警問你甚麼?”剛才始終不發一語的武誌直截了當地問。田島用責備的眼神看著他,但手塚麻衣子似乎並沒有感到不悅。“也對,北岡是你們的朋友。”她說了這句開場白後,把情況告訴了他們。那天,她為了某件事去了森川家,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疑似凶手的男人。田島雖然知道她說的“某件事”是甚麼,但還是假裝不知道。“有看到凶手的臉嗎?”田島鼓起勇氣問,麻衣子露出遺憾的表情。“因為我沒有打開腳踏車的燈,太暗了,所以沒看到。”“沒有打開燈?騎腳踏車不開燈嗎?”武誌訝異地向麻衣子確認。“對啊。刑警也說,如果我打開燈,一定會看到對方的臉。”麻衣子麵帶微笑地輪流看著武誌和田島。“我就是為這件事來找森川老師,你們回去練球吧,宮本和佐藤一臉殺氣騰騰地看著我們。”田島回頭一看,那兩個人果然一臉驚訝地看向這裡。“那……我走了。”麻衣子向他們揮手道彆。田島和武誌拿著紙袋走去宮本他們那裡。武誌繼續回去練球,田島告訴其他人,是麻衣子送來的點心。“喔,來找男朋友啊。”佐藤露出惹人厭的笑容,田島假裝沒看到,轉頭看向宮本的方向。“先不說這些,須田沒辦法充分練習,這樣不好吧。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們球隊的王牌投手。”田島略微加強語氣道,宮本無言以對。但一旁的佐藤立刻說:“彆擔心,須田有秘密練習。”“秘密練習?”“對,我曾經看到他在神社內練習。那天晚上下雪,在靜悄悄的神社內,隻聽到球丟進手套的聲音,很有氣氛喔。”佐藤故意搞笑地說。──原來是這樣。田島看著武誌,覺得他很有可能這麼做。“況且,”佐藤抬起眼睛說,“誰說他是王牌投手?我們很希望你可以加把勁。”田島不理會佐藤一臉諂媚的表情,緩緩走開了,他已經不想反駁他們。隨著北岡的死,開陽棒球社的全盛期也落幕了。田島走回去時,發現武誌讓二年級的捕手蹲在地上接球。他好像被甚麼附身般全力投球,菜鳥捕手毫無招架之力,好幾次都跌坐在地上。手塚麻衣子的證詞相當重要,但偵辦工作並沒有大幅的進展。凶手是男人,從昭和町的方向走來。然而,光靠這些資訊無法進一步鎖定嫌犯。目前持續在現場附近查訪,但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麻衣子看到的那個男人的進一步資訊。十天過去了,搜查總部漸漸出現了焦慮。目前已經調查了所有關係人,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認為暴徒隨機殺人的聲音開始浮上台麵。但是,包括高間在內的幾名偵查員反對暴徒隨機殺人說。北岡明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公分,而且是運動員,即使遭到突襲也不可能輕易刺殺他。“看到他的體格,暴徒恐怕不敢隨便惹他。”──一名偵查員這麼說道,高間也有同感。他認為是熟人趁北岡不備時動手攻擊。但問題在於動機。目前沒有發現北岡和任何人結怨,也沒有發現任何人因為他的死可以得到甚麼好處。那天晚上,到底誰知道北岡明會去森川家?這個問題也討論了多次。最有可能的是森川。雖然他聲稱不知情,但說謊的可能性並非完全不存在,隻是他和手塚麻衣子在一起,有不在場證明。有人認為可能是森川和手塚麻衣子共謀,但目前這種說法並沒有根據。當其他偵查員討論這些可能時,高間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如果不是森川,就有可能是棒球社的其他成員,但這也僅止於想像而已。偵查員無法想像他們會殺了自己的隊友。※※※這天傍晚,高間終於決定再度找須田武誌談一談。這是他第一次去須田家。須田家附近的窄巷錯綜複雜,簡直就像迷宮,沿途有很多矮小的房子,他問了好幾個人,才終於找到地方。須田兄弟的家在一條沒有鋪柏油的窄巷內,和鄰居家的間隔很狹窄,房子幾乎快靠在一起了,玄關前有一條粗陋的水溝,隻要稍微下大一點的雨,可能就會淹水。高間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舊木板上寫著“須田武誌”。他想起須田家是單親家庭,門牌上寫著武誌的名字,一定是他們的母親認為讓人從門牌知道家中無父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這麼做的吧。高間回想起之前看到勇樹時的情況。那個少年曾經說,自己家裡沒那麼多錢,可以讓他們把打棒球當遊戲。原來如此──他看著搖搖欲墜的木造小屋,不由得嘀咕道。“有人在家嗎?”他叫了一聲拉開門,沒想到一個人立刻出現在他麵前,高間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就是之前見過的少年──須田勇樹。勇樹正坐在矮桌前寫功課。“唷。”高間向他打招呼。勇樹露出緊張的表情,但似乎立刻想起高間是誰,對他露出了笑容。“你好。”“隻有你一個人在家嗎?”高間看著裡麵的房間。紙拉門敞開的裡間隻有一坪多大。“我媽媽要加班……你找哥哥嗎?”“對,我有事想要問他。”“是嗎?”勇樹放下鉛筆,從裡間拿出坐墊,遞到高間麵前。可能是他媽媽交代過,家裡有客人時,要拿坐墊給客人。“之後有沒有甚麼新情況?你們有沒有聊命案的事?”高間把坐墊放在門邊,坐了下來。勇樹搖了搖頭。“不,很少聊……大家差不多有點膩了。”“嗯,也許吧。現在都在聊甚麼話題?”“甚麼話題……”勇樹偏著脖子。“對了,今天大家都在說東京奧運紀念幣的事,聽說有人特地排隊去買。”高間也在報紙上看到,四月十七日開始發售的紀念幣很受歡迎,民眾在金飾店門口大排長龍搶購。“原來如此,今年是東京奧運年。”現在的高中生活多采多姿,和自己無關的事很快就會被遺忘。高間看著勇樹麵前的矮桌上放了一本舊的英文教科書,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密密麻麻的英文。那張白紙是附近商店的廣告單,他利用背麵當練習紙。“你真用功,”高間發自內心地稱讚。“你哥哥怎麼樣?”“甚麼怎麼樣?”勇樹一臉訝異,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下。“提到須田投手,大家都說他是天才,但我想他應該也比彆人更努力。”“那當然,”勇樹加重語氣說道,似乎對彆人的這種說法不以為然。“雖然哥哥的才華不同凡響,但他的努力更驚人,彆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樣練球。我不太會說……反正他很厲害。”說完,他發現自己說得太大聲了,微微紅了臉。他的舉動讓高間對他產生了好印象。“他放學回家之後,也會自己去練習吧?”“會啊,”勇樹說,“他幾乎每天都去,在附近的石崎神社練習。”“石崎神社喔……”高間之前從北岡裡子的口中聽過這個名字,北岡明也去那裡練習。這代表他們果然一起練習。高間正在思考,玄關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門口。高間嚇了一跳,對方也吃了一驚。兩人互看了幾眼後,那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穿鼠灰色工作服,臉色紅潤,稀疏的頭發抹了發油後,緊貼著頭皮,像西瓜一樣鼓起的肚子很奇怪,渾身散發出酒味。“須田太太還沒回家嗎?”中年男子問勇樹。原來是來找勇樹的母親。“還沒有,今天會很晚回家。”高間發現勇樹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是嗎?那我就等她回來。”說完,他打量著高間,似乎在問他是甚麼人。“她還要很久才會回來。”勇樹說,但中年男子自顧自地準備脫鞋子。這時,高間開了口。“要不要晚一點再來?您住在附近吧?”男子已經脫了一隻鞋子,瞪著高間問:“你是誰?”高間隻好拿出警察證,男子頓時臉色大變。“是刑警嗎……喔,是為了開陽學生被殺害的事吧?和須田家的孩子有甚麼關係嗎?”“不,我隻是想問他一些情況。”“是嗎?我叫山瀨,在前麵開鐵工廠。他媽媽再三拜托,我便借了一些錢給她。但期限已經過了,她仍然沒有還我,所以上門來收錢。”高間不理會男子擠出難看的笑臉,轉頭看著勇樹,勇樹盯著矮桌。“就是這麼一回事。既然我已經來了,當然不能空著手回去羅。”山瀨脫下了另一隻鞋子,打算從高間身邊走進屋內。這時,玄關的門又打開了。“你在這裡乾甚麼?”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已經一腳踏進房間的山瀨嚇了一跳。“你是上門來要錢的吧,不要隨便進我家。”武誌抓著山瀨的肩膀。看到山瀨回頭時害怕的表情,高間有點驚訝。“我向你弟弟打過招呼了……”“你走吧。”武誌靜靜地說,“隻要一有錢就會還你,還會加上利息。這樣你滿意了吧?”“但我要知道甚麼時候能還錢。”山瀨嘴上這麼說,但已經開始穿鞋。“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們也不想再和你這種人打交道。”高間以為山瀨會反駁,沒想到他隻是撇著嘴,甚麼都沒說。然後用力打開門,搖晃著肥胖的身體離開了。“他好像很怕你。”高間說。很難想像那種人遇到高中生就退縮了。“隻要哥哥在,他就不敢耀武揚威了。”勇樹也說,但武誌悶不吭氣地走過高間身旁進了屋。由於他個子很高,頭快撞到橫梁了。他在勇樹旁坐了下來,脫下棒球衣問:“老媽呢?”似乎根本不把刑警放在眼裡。“媽今天要加班。”“是喔。她不必那麼辛苦,早點回來就好。”武誌走去廚房,喝了一杯水又走回房間,才終於在高間麵前坐了下來。“找我有甚麼事?”高間說:“聽說你每天晚上都會去練球。”武誌立刻轉頭看著弟弟,勇樹縮著頭。可能武誌平時警告過他不要亂說話。“聽北岡的媽媽說,他也不時出門說要去練球,地點也在石崎神社。他是不是和你一起練球?”武誌緩緩點頭,回答說:“沒錯。”“果然是這樣。那天晚上他沒有去神社,你事先知道嗎?”“不,我不知道。”“不知道?所以他放你鴿子嗎?”“不,北岡並不是每天都來。原本是我一個人在那裡練習,北岡知道後,隻要他有空,就會來陪我練球,所以,那天晚上我隻覺得他又沒來而已。”原來是這樣。高間不禁有點失望。他原本以為北岡會告訴武誌那天沒有去練球的理由。“目前偵辦的情況怎麼樣?”或許是因為高間不說話,武誌主動問他。還真難得,高間心想。“很傷腦筋啊。”他據實以告。“聽說手塚老師看到了凶手。”高間驚訝地看著他的臉。“你怎麼知道?”“今天聽老師說的。”“是喔……”“而且,之前也聽到了傳聞,包括她和領隊的關係。”“……”雖然高間沒有把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說出去,但可能有偵查員透露給報社記者了。高間心情有點鬱悶。“手塚老師說,她沒有看到凶手的臉。”“對,好像是因為光線太暗了,所以沒看到。她沒有打開腳踏車的燈。”“所以沒有參考價值嗎?”“嗯,不如預期。”“真遺憾。”“我也有同感。”高間皺著眉頭。他道謝後離開了須田家,慢慢回想著來時的路徑往回走。太陽已經下山,路更加不好找。最後花了比來時多一倍的時間,才終於回到大馬路上。正當他鬆了一口氣時,後方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武誌穿著運動服跑了過來。現在似乎是他訓練的時間。“你真拚啊。”武誌經過身旁時,高間對他說道。武誌輕輕舉起右手回應了他。──真了不起。高間忍不住自言自語道。武誌的身影在他的視野中越來越小,隨即消失在黑暗中。東西電機的炸彈案發生已經多日,連負責的偵查員都幾乎快忘了這個案子。因為他們原本就不認為這是一起大案子,既沒有造成危害,歹徒也不打算引爆。即使順利抓到了歹徒,最後也很可能以惡質的惡作劇結案。這一個月間發生了多起重大刑案,人手原本就不足,根本無暇理會這種惡作劇。但警方並沒有完全放棄,一開始就已經查出了炸藥的來源。炸彈所使用的炸藥,是兩年前從本地國立大學偷來的。那所大學有工業化學係,歹徒從該係的火藥庫中偷走炸藥。校方報了案,幸好之後那些炸藥並沒有用於犯罪。雖然目前有部份偵查員正在調查東西電機是否遭人怨恨,但並沒有積極地進行。然而,眼前發生了令他們緊張不已的狀況。東西電機董事長中條健一的家中收到了恐嚇信。所有偵查員立刻聚集在島津署的會議室內,每個人都拿到了一份恐嚇信影本。縣警總部搜查一課的上原也在其中。信上的字體四四方方,簡直就像用尺畫出來的。內容如下。“一個月前,曾經有人造訪了貴公司,之後,因為我方準備工作延誤,所以遲遲未聯絡,對此深表歉意。不說廢話,直接進入主題。除了上次奉送的以外,我們手上還有幾顆炸藥,一旦使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貴公司的一、兩家工廠夷為平地。相信藉由上次的例子已經知道,要在貴公司放置炸彈易如反掌,但是,我們並不希望大肆殺戮。不如來做一筆交易,希望您立刻準備一千萬圓現金,隻要我們拿到錢,就會中止爆炸計劃。交易將在四月二十三日進行。請您帶著錢,在下午四點半在島津車站前一家名叫‘懷特’的咖啡店等候。錢請放在黑色手提包內,並在手提包的把手綁上白色手帕。交易時,必須由中條健一先生隻身前往,我們認識您,所以不得找人代替。一旦發現有警方介入,將立刻中止交易。為了證明上次的炸彈是我們所送的禮物,特地附上當時製作的定時裝置構造和尺寸,這是報章雜誌上並未公布的細節。期待結果令人滿意。致 中條健一先生約定者”根據總部部長的說明,這封恐嚇信在今天早上送到中條的家中。紀美子夫人打開信後,大驚失色地打電話到公司,聯絡了中條董事長。董事長毫不猶豫地報了警。信封上的郵戳是島津郵局,和東西電機隻有咫尺之距。偵查員對於這封恐嚇信發表了不同的意見。首先討論了這封信是否真的出自放置炸彈的歹徒之手?大家一致同意這一點應該沒有問題,因為信中詳細說明了定時裝置,其中包括了隻有歹徒才會了解的細節。“他們手上真的還有其他炸彈嗎?”轄區的刑警問。“根據我們的調查,那所大學被偷的炸藥隻有上次那些,我認為歹徒隻是在恐嚇。”“我認為有這個可能,但不能大意,歹徒可能在好幾個地方偷了炸藥。”總部部長謹慎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歹徒會不會是甚麼革命組織?”有人問道。“不,如果是革命組織,會有更確實的管道購買武器,而且也不可能隻要求金錢。”上原回答,有幾個人同意他的看法。“對,革命組織一定會提到資本主義如何如何。”一名中年資深刑警說。歹徒指定的日期就是明天,大家都同意姑且按歹徒的要求行動。雖然目前不了解對方是一個人還是多人,總之隻要有人出麵拿錢,就可以順利緝捕歸案,反正歹徒手上並沒有人質。接著,部長安排了人員的配置。除了派人在島津車站附近和咖啡店監視,還安排了數輛跟監用的車輛。歹徒不可能在咖啡店交易,一定會要求轉往其他地方。幾名偵查員今晚就進駐中條家,上原也在其中。※※※中條健一風度翩翩,不難想像他年輕時的英俊帥氣,舉手投足和言談之間,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器宇軒昂,看到偵查員進駐家中,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中條先生,歹徒可能和您有甚麼私仇,您有沒有想到可能的對象?”上原的上司桑名直截了當地問。當時上原也在一旁,和中條麵對麵坐在客廳。“不太清楚,我想應該不會有這種事。”中條不安地偏著頭,也許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誰痛恨自己。“看到‘約定者’這個名字,您有沒有想起甚麼?”“沒有,不知道歹徒寫這些話是甚麼意思……”桑名也沉默不語,他似乎想不到還可以問甚麼。上原來這裡的途中,調查了中條健一的簡單經曆。他原本是東西電機母公司東西產業的員工,在戰爭期間負責軍方業務。戰後不久,成立東西電機後,他也調到新公司工作,在第一任董事長渡部的手下擔任顧問時大顯身手。中條的夫人紀美子是渡部的獨生女。有偵查員認為,中條一路平步青雲、步步高升,很可能招來嫉妒。警方將視明天的案情發展,決定是否要調查這方麵的情況。紀美子端著咖啡現身。她穿了一身素雅的和服,長相也很普通,難以想像她是董事長千金。上原覺得她應該是默默在丈夫背後奉獻的賢淑妻子。“請問您們有沒有孩子?”看到紀美子出現後,桑名改變了話題。中條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搖了搖頭。“很遺憾,我們沒有一男半女。一方麵也是因為我們太晚結婚了。”“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幾歲結婚的?”“差不多快四十才結婚,因為之前在打仗。”中條開始抽煙,紀美子向眾人欠身後走出房間,可以隱約感受到他們夫妻不願意談及這個話題。桑名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便沒有繼續追問。原本以為歹徒可能會打電話來,但直到翌日下午,都沒有接到任何電話。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逼近,中條不得不準備出發了。一名偵查員擔任中條的司機,上原和其他人的車子緊跟在後。有多名偵查員已經在歹徒指定的地點監視。中條的車子在四點二十分到達了島津車站。車子停在路上,隻有中條下了車。上原在隔了一個路口的地方停車觀察情況。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桑名拿出了望遠鏡。中條穿著做工考究的三件式灰色西裝,和附近一整排廉價商店格格不入。東西電機就在附近,那裡的員工應該做夢都想不到,他們的董事長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中條四處張望了一下,拎著皮包緩緩邁開步伐。上原發現到處都有偵查員的身影,但在外人眼中隻是很平凡的站前景象。名叫“懷特”的咖啡店很俗氣,和大眾食堂相差無幾,中條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可以看到裡麵的情況嗎?”上原問拿著望遠鏡觀察的桑名。“不,完全看不到。”桑名回答。十分鐘後,中條走出咖啡店,手上仍然拿著皮包,但神情有點緊張。中條左顧右盼,卻沒有走向自己的車子,而是去了計程車招呼站,坐上了等在那裡的計程車。上原發動了引擎。“歹徒應該已經和他聯絡過了。”上原說。“嗯,想必打電話到店裡了。”計程車穿越商店街向南行駛,上原他們也緊跟在後。行駛了二十分鐘左右,車子來到昭和車站前,中條正在付錢。他手上仍然拿著皮包,等一下應該會有偵查員去向計程車司機了解情況。中條小心翼翼地抱著皮包,沿著圓環緩緩向前走,不一會兒,他在一家香煙店停下腳步。店門口有公用電話。“該不會……?”上原的話音未落,香煙店的老板就接起了紅色電話,然後問了中條甚麼。歹徒打電話來了。中條接過電話,不知道說了甚麼。上原觀察四周,因為歹徒一定在附近觀察中條的一舉一動。這次通話出乎意料地長,中條用手掩著聽筒說話,可能怕被香煙店的老板聽到吧。結束通話後,中條抱著皮包再度邁開步伐,在公車站停了下來,把皮包放在長椅上。長椅上坐了一位老婦人。“究竟做何打算?”桑名傾身向前說道。“啊,中條先生!”上原叫了起來。因為中條放下皮包後,快步走進了身後的書店。“歹徒打算拿了皮包逃走嗎?”桑名用望遠鏡凝視著皮包,上原也目不轉睛。有偵查員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在皮包附近徘徊,一旦歹徒出現,隨時準備上前抓人。然而,等了好幾分鐘,皮包仍然留在原地。等公車的乘客中,有人發現了皮包,但沒有人拿起來察看。偽裝成路人的偵查員走進書店,想要確認歹徒的指示。中條先生應該還在書店裡。“歹徒是不是放棄了?”桑名嘟囔這句話時,走進書店的偵查員臉色大變地衝了出來,直接跑向他們。“糟了!”偵查員說道:“中條先生不見了,他好像從後門離開了。”※※※整起事件令人摸不著頭緒。裝了一千萬圓的皮包留在原地,中條卻被歹徒帶走了。分析整起事件的經過,顯然歹徒原先的目的就是為了綁架人質。桑名和上原等人在中條家待命,大家都幾近沉默,滿臉疲憊。“中條太太呢?”其中一人問道。“在二樓,可能不想看到我們。”另一名偵查員回答。“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我也覺得很窩囊。不過,到底是為甚麼……”歹徒為甚麼要這樣做?他把這個反覆問了多次的問題吞了下去。有兩種可能。第一,歹徒之後才真正開始恐嚇。也就是以中條為人質,要求更高額的贖款。另一個可能,就是歹徒對中條懷恨在心,所以采取這種方式擄人。這些偵查員心裡都很清楚,如果是這種情況,中條可能凶多吉少。上原瞪著客廳的電話。他們在等待歹徒來電。如果歹徒打電話來要求贖款,代表還有希望,中條仍然活著的可能性相當大。兩個小時過去了,對偵查員來說,漫長的等待讓他們胃都痛了。沒想到──八點左右,玄關有了動靜。二樓傳來紀美子下樓的腳步聲。偵查員正豎耳細聽玄關的動靜時,卻傳來紀美子的驚叫聲。“老公,到底怎麼回事?”桑名和其他在客廳內的刑警全都衝到了走廊,看到站在玄關的男人,大夥都傻了眼。中條一臉疲憊地站在門口。※※※整理中條健一的談話內容後,情況大致如下。中條在懷特咖啡店等待時,店裡的電話在四點半準時響起。他接過電話,傳來一個男人模糊的聲音,叫他立刻搭計程車前往昭和車站。車站前有一家香煙店,讓他等在香煙店的公用電話前,五點整會電話聯絡。五點整,公用電話響起。香煙店的老板問他是不是中條先生?他回答“是”後,老板把電話交給他。電話裡頭是同一個男人的聲音。把皮包放在旁邊公車站的長橋上,你走進書店。書店有後門,從後門離開──這就是電話中的指示。他按照指示走出書店,來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一走到巷子,身後就有甚麼東西頂著我。我不知道是刀子還是槍,對方是一個中年胖男人。我依他的指示繼續往前走,發現馬路旁停了一輛車子。那輛黑色的車子好像是王子汽車的‘Gloria’。一坐上車,那個男人就用布蓋住了我的嘴巴。我還來不及叫出聲音,就失去了意識。我想布上應該有氯仿。”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倒在光線昏暗的地方,四周有很多空紙箱。他以為自己遭人監禁,沒想到出口的門沒有上鎖。走到外麵一看,更加驚愕不已。因為那裡是距離中條家不到五百公尺的廢棄大樓。於是,他就滿臉驚訝地回到家裡。偵查員聽他說完後,立刻趕到那棟大樓,發現那棟建造在荒地上的房子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塌。“建造這棟大樓的公司在大樓還沒完工時就倒閉了,裡麵連樓梯也沒有,沒想到歹徒會帶你去那種地方。”中條聽了偵查員的說明,不禁歎了一口氣。偵查員徹底調查了大樓內的情況,並沒有人躲藏在裡麵的跡象。警方無法猜透歹徒到底有甚麼目的。雖然用十分巧妙的方法綁架了中條,卻甚麼都沒做就放了人,完全搞不清楚歹徒在想甚麼。“歹徒對東西電機有深仇大恨。”桑名仰頭看著廢棄大樓說道,“歹徒甚麼都不想要,隻想做這些充滿惡意的惡作劇。”於是,我們就被這些惡作劇耍得團團轉──上原聽了桑名的話後想道。一大清早,聽到這個消息時,田島正在自己的房間用功。他拿起即溶咖啡,正打算再解一題數學習題時,電話響了。田島想讀法律係,他希望可以考進公立或是一流的私立大學,升上三年級後,他就開始用功讀書。──如果是王牌投手,就沒有這麼多時間讀書了。最近他經常這麼想,雖然其中隱含一絲自暴自棄,但有一半是出自真心。隻有候補投手才可能在一大清早用功讀書。這時,接到了佐藤打來的電話。佐藤的聲音發抖。向來辯才無礙的他隻是要通知田島一件事,卻結結巴巴了好幾次,才終於把話說完。然而田島聽完他說的話,身體也忍不住發顫。就算回到自己的房間,仍然顫抖不已。他心跳加速,感到輕微的惡心和頭痛。田島腦筋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自己目前該思考甚麼,也完全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腦海中浮現出幾個畫麵。他隻能呆然地回味接二連三地出現在腦海中的這些畫麵。那是田島剛進棒球社的日子。他進棒球社的動機很單純,一方麵想要在高中時代做些甚麼,另一方麵,他在國中時就在打棒球,所以就順理成章地加入了棒球社。當時,開陽棒球社是出了名的弱隊,根本沒有目標之類的東西。他們那一屆有二十個新生想要參加棒球社,大多數人的動機都和田島差不多。當時棒球社的主將,三年級的穀村要求新生列隊後,發表了長篇大論的演說,說甚麼如果隻是想玩玩而已,就不可能在社團待下去;隻有強者才能在棒球的世界生存,都是一些形式化、缺乏說服力的內容。整天跑步的第一個星期結束後,學長開始測試新成員的實力。沒有打過棒球的人練習傳接球,打過棒球的人則練習接內、外野的球,有投手經驗的人則試投五、六球。隻有包括田島在內的三個人自稱是投手。最先投球的是名叫鬆野的男生。他在跑步時跑得很快,練習結束後,也都不幫忙整理,隻顧著聊中學時代的當年勇。鬆野裝模作樣地站上投手丘,在眾目睽睽之下投出了第一球。是一個豪邁的上肩投球。球離開他的指尖後,勾勒出白色的軌跡,捕手用手套接住了球。緊張的氣氛稍稍緩和下來。尤其是當時的王牌投手,三年級的市川暗自鬆了一口氣,麵帶笑容地和身旁的其他人聊天。想必是看到鬆野的球,知道王牌的寶座不會被人奪走而安了心。不知道是否察覺到這種氣氛,鬆野露出不滿的表情。“我主要是投曲球。”接著他投了兩個曲球,又投了一個直球。當他再度做出投球姿勢時,主將穀村叫他不用再投了,並叫他從明天開始,和野手一起練習。鬆野哭喪著臉,要求讓他再投幾個球,穀村沒有理會他。接著,換田島站上投手丘。他忍不住有點緊張。田島使用下勾法投球。他在國中二年級時改用這種方式投球,國三時靠這個姿勢打進了縣賽前八強。他擅長的是曲球和滑球,但有鬆野的前車之監,所以他覺得還是不說為妙。他輕輕地投了第一顆球,沒想到頗有威力。大家臉上都浮現出驚訝之色。投第二球時,他稍微加快了速度,比剛才的球更令人滿意。王牌市川的表情嚴肅起來。穀村問他,能不能投曲球?田島決定投出自己擅長的球。他各投了兩個曲球和滑球,全都令他感到滿意。第二個曲球有一定的落差,臨時上場的捕手差一點沒接到。“很好,”穀村滿意地對他說,“你是哪一所中學的?”“三吉中學。”田島回答。“難怪,三吉很強。”於是,穀村命令他明天開始也要練習投球。在那一刻,田島深信自己已經搶到了王牌投手的寶座。因為他知道市川和第一候補投手的二年級生都球技平平。田島在心裡爽翻了,根本沒把下一個投手放在眼裡。有一部份新進社團的成員對第三個投球的男生另眼相看,由於他所讀的國中並沒有甚麼出色的戰績,所以田島不太了解他,隻記得有人說他很厲害。但他是個不起眼的人,田島也不記得曾經聽他說過話,甚至忘了他在自我介紹時說了甚麼。不過,田島發現穀村和其他人聽到他的名字時,表情有點不一樣。那個男生把球拿在手上把玩了幾次後,緩緩做出投球動作。他的動作並不花稍,卻投出一個流暢而漂亮的上肩投球。他將重心完全放在軸心腳上,之後的重力移動也很順暢。右臂像鞭子一樣從彎成弓形的肩膀下甩出,球如同彈簧一般飛了出去,轉眼間就進入了捕手的手套。太快了!田島心想。所有人都陷入短暫的沉默。接到球的捕手也暫時忘了還球。之後,他又連續投了三個球。張嘴愣了半天的穀村似乎終於回過神,問他:“你會投曲球嗎?”他問了和剛才問田島時相同的內容。那個新生回答,沒有正式投過變化球。“所以,剛才的速球是你表現最好的球。好,沒問題,你也從明天開始練習投球。”穀村心情大好地說。──恐怕要和這家夥爭奪王牌投手的寶座。田島緊張地這麼想時,那家夥在投手丘上自言自語地說:“這不是最好的球。”聽到這句話,穀村停下了腳步。“你說甚麼?”那家夥問穀村:“我可以再投五個球嗎?”“是沒問題啦……”穀村還想問甚麼,那家夥已經自顧自地開始做投球準備。捕手慌忙戴上手套。田島發現他的動作幅度比剛才大,右臂畫著圓弧,投出去的球以驚人的速度瞬間穿越眾人的視野,比剛才的球快很多。“好快……”鬆野在田島旁邊低語。他忘記自己前一刻被剝奪了投手的資格,呆然地張大嘴巴。不光是他,穀村和其他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真正驚人的還在後麵。那家夥又繼續投了兩球,球速越來越快。沉默的運動場上隻聽到他和捕手之間傳球發出的清脆聲響。壓軸的是最後那一球。他像彈簧般的身體彷佛凝聚了最強大的力量,在刹那間縮起後,手臂用力一甩──就連田島所站的位置也可以聽到“咻──”的聲音。白球已經飛到本壘板上,伴隨著響亮的聲音落入了捕手的手套。三年級的捕手則在球力的衝擊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所有人都嚇到了。坐在地上的捕手也愣在原地,這種狀態持續了半晌。主角在投手丘上淡然地看著大家。──這就是我的球。田島覺得他似乎在如此昭告眾人。他就是來自東昭和中學的須田武誌。※※※那年夏天,開陽的須田在高中棒球界打響了名號。在全國高中棒球全縣預賽的第一輪比賽中,開陽遇到了強手佐倉商業隊。佐倉商業隊在那年春天參加了甲子園的選拔賽,被公認是全縣最具冠軍相的球隊。由於雙方實力懸殊,所有人都認為比賽的結果顯而易見。事實上,比賽時隻有選手的家人去為開陽加油,就連選手也不認為自己有機會贏,缺乏爭取得幾分,或是不讓對手隊得分領先幾分之類的目標。果然不出所料,開陽隊的王牌投手市川在第一局就被盯上了。打者打中球心後,球飛到正前方,導致一人出局。但這種幸運並沒有持續,對佐倉商業的打者而言,市川用儘吃奶的力氣投出的球,個個都是好球,簡直就像可以自由自在地控製球棒,輕而易舉地擊中。在對方的眼中,市川投的球沒有任何殺傷力。轉眼間對手隊就得了一分,而且麵臨了一人出局,二、三壘有跑者的局麵。那時候,比賽開始還不到十分鐘。站在投手丘上的市川臉色鐵青,用力喘著氣,疲憊的樣子好像已經投了好幾局。佐倉商業隊的休息區傳來笑聲。這時,開陽的領隊森川要求換投手。市川被換下場,由一年級的須田武誌上投手丘,對手隊的休息區立刻傳來起哄聲,可能認為開陽隊已經喪失了戰意,但在武誌開始投球練習時,喧鬨聲漸漸平息下來。比賽重新開始。武誌的第一球大大偏離了外角的好球帶,第二球也是明顯偏高的壞球,對手開始嘲笑他不會控球。田島之前從來沒有看過他控球這麼差。然後,他投了第三個球。球一離開他的手,想必每個人都在心裡驚叫了一聲:“危險!”那是一個投在內側的快速球,打者試著跳開卻閃避不及。隨著沉悶的聲音,他按著側腹蹲了下來。對手隊的幾名選手跑了過去,北岡也擔心地探頭張望。武誌脫下帽子,走下投手丘。不一會兒,打者終於站了起來,微微皺著眉頭跑向一壘。選手回到了各自的位置,比賽重新開始。這是球賽中很常見的一幕,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大家隻覺得第一次登板的一年級投手,因為過度緊張導致控球失誤。所以,武誌向下一位打者投出的第一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又是一個內角偏高的快速球,而且剛好擠進好球帶。打者可能想到剛才的觸身球,身體往後一閃,沒有揮棒。第二球也是相同路線。打者揮棒,卻連球邊也沒有擦到。第三球是偏向外側的外角慢球,沒想到打者伸長手臂揮棒擊球。球棒前端碰觸到的球滾到武誌麵前,馬上又傳到捕手和一壘手手中,結束了第一局上半場。開陽的選手喜出望外,但佐倉商業的選手都一臉茫然。原本他們以為在第一局就可以贏十分,沒想到隻贏了一分而已。這種氣勢立刻對下半場產生了影響。對手隊的投手連續投出四壞球,開陽及時打出一支三壘安打,轉眼之間就以二比一暫時領先。佐倉商業隊終於沉不住氣,趕緊換了投手。因為和開陽比賽的關係,他們原本隻派了候補投手上場。王牌投手上場後,開陽在那一局沒有繼續得分,但佐倉商業顯然慌了手腳。隻要須田武誌一投球,他們就像著了魔似的急著揮棒。武誌用慢球和剛學會的曲球打亂了對方的步調,時而用他擅長的速球瞄準對方的胸口,令對方嚇得腿軟。佐倉商業隊的打線完全無法發揮,開陽的野手在防守時,表現出一種即使在練習中也不曾見過的輕快。比賽在這種情勢下持續進行,開陽隊的休息區也可以聽到佐倉商業領隊的怒吼聲。開陽隊聽到這個聲音越來越放鬆,對手卻越來越緊張。第九局上半場,武誌也以三振終結了對方三名選手時,佐倉商業隊仍然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開陽隊也一樣,甚至在本壘前列隊時都晚了好幾拍。“第一局上半場決定了一切。”──麵對記者的發問,兩校的領隊說了相同的話。開陽的森川還補充說:“投了那個觸身球後,須田決定豁出去了。”對手隊的領隊先稱讚了武誌:“這是一個可以儘情投球的優秀投手。”然後心有不甘地說:“照理說應該好好利用那個觸身球,沒想到本校隊的選手反而嚇到了。”那個觸身球的確扭轉了局勢,因為這個觸身球使對手滿壘,才會有之後的雙殺出局。“確實因為那個觸身球而因禍得福。”──主將穀村也這麼說,他還說:“看到須田接連投出壞球時,我還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田島也這麼認為,原來須田也會緊張啊。那天回程的電車上,他才得知真相。北岡剛好坐在他旁邊,田島便提起了這件事,然而北岡聽完臉色一沉。“你以為這是偶然嗎?”“偶然?”“那個觸身球,你以為是剛好打中對方嗎?”“……”“須田是故意的,我太清楚了。”“為甚麼要這麼做……?”“為了之後更容易收拾他們,你不也看到佐倉那些人嚇得屁滾尿流嗎?”田島驚訝地望向武誌。北岡在他耳邊繼續說:“他就是這種人,投觸身球也是高手。”武誌一臉淡然地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似乎忘記了自己前一刻才立了大功。在之後的比賽中,都是由武誌登板投球。最後雖然因為隊友的失誤,在第三輪比賽中落敗,但經由這次大賽,須田的名字傳到了縣外。※※※田島回想起武誌這兩年來的投球表現,每一場比賽在田島眼中都很神奇。完全比賽、奪二十次三振、連續三場完封──但每場比賽最令田島驚歎的,就是武誌的精神狀態。無論麵臨任何狀況,他都可以保持沉著冷靜,彷佛有一顆冰塊做的心臟。他冷靜得令人害怕。──他是個狠角色,是個無人能出其右的狠角色……田島咬著嘴唇。然而,這位天才投手須田被人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