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聖人以其才善用萬物。)。是謂襲(襲,是承襲保有的意思,亦即利用自然的法則,達到最好的結果。)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資,作資源、資助、原料等解,此處用作謀利的餌,即取資、借資、借鑒的意思。)。不貴其師,不愛其資;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善於處事的人,順自然而行而不留一點痕跡。善於說話的人,能夠沉默寡言而一點不會過火。善於計算的人,應世接物,“無心”、“無智”,所以不用籌策。善於籠絡群眾的人,推誠相與,縱使不用門戶拘限,群眾也不會背離。善於結納人心的人,謙衝自牧,縱使不用繩索來捆縛,彆人也不會離去。因此,體道的聖人,善於使人儘其才,沒有廢棄的人;善於使物儘其用,沒有廢棄的物。這就叫做“襲明”。因此,善人可以做不善人的老師,不善人可以做善人的借鏡。不尊重他的老師,不珍視他的借鏡,雖然自以為聰明,其實是大糊塗。這個道理,真是精微玄奧之至,隻有懂得“襲明”的人,才能知道。老子和莊子一樣,雖然神秘,卻不濫用形而上學的術語,僅以“善行無轍跡”等言辭,提到不用外力解決問題的方法,和達到和諧的途徑。莊子在談論守“和”之無用(第十九章之一)和懷疑彌漫的裁軍會議之無用(第三十一章之一)時,特彆將“以外力解決問題的方法”之無益表明得極為清楚。和平、秩序、幸福是看不見的東西,自然不能以可見的方法去得到它。魯國有個斷了腳的人,名叫叔山無趾(因為沒有腳趾,所以號無趾),用腳後跟走路去見孔子。孔子卻說:“你不知道謹慎,所以才犯了罪,現在既已殘廢,找我又有何用?”無趾回答:“我隻因不明事理,觸犯刑罰,才喪失了腳。到你這兒來的緣故,是我想保全比腳還要貴重的東西。天地對於萬物,是無所不包的,我原以為你是天地,哪曉得你也不過如此而已。”孔子急忙說道:“請原諒我見識淺薄,先生何不進來?我定將我所知的告訴你。”無趾毫不理會,轉身就走。無趾走後,孔子便對他的弟子說:“你們應以此為鏡,相互勉勵。一個斷了腳趾的人,還想用求學來彌補以前的過失,何況沒有惡行的全德君子呢?”後來,無趾對老聃說:“孔子還不算是至人吧!不然他為什麼還要向你求教呢?而且,他還以‘奇異怪誕’之名傳聞天下,殊不知這正是至人眼中的‘束縛’。”老聃答道:“你何不以‘死生貫通,是非為一’的理論,解其縛呢?”無趾不以為然說:“這是天地給他的刑罰,怎麼解得了?”申徒嘉是一個被斷去腳的人,和鄭國子產(史上有名的人物,《論語》中提到的廉吏。)同是伯昏無人的弟子。子產覺得和申徒嘉一同出入是很可恥的事,所以便對申徒嘉說:“我如果先出去,你就停一會兒再出來,要是你先出去,我就停一會兒再出去。”第二天,申徒嘉又和子產同席而坐。臨去時,子產對申徒嘉說:“昨天說過,要是我先出去,你就待會兒出去;你若出去,我就停會兒出去。現在我要走了,你可以稍停一會兒嗎?看你一副不尊不敬的樣子,敢情是想和我這個大臣一決高下?”申徒嘉說道:“在先生這裡,早有了最高的爵位,那就是先生本人。你以為你的官職高,彆人就該聽你的?事實上你的德就不如人了。我曾聽說過:鏡子明亮,上麵就沒有灰塵;有了灰塵,就不儘光亮了。常和賢人在一起的便沒有過失。而你在此求學求識,不但不尊崇先生,反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嫌過分了嗎?”子產反擊道:“你已成了殘廢,還想和堯一般有德的人爭辯,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也不想想平日的言行,要不是有了過錯,怎會殘廢,難道這還不夠你自己反省的?”申徒嘉說道:“自己承認過錯,以為不當砍腿的人很多,自己默認過失,以為應當砍腿的人卻很少。隻有有德的人才能了解世事不可勉強,因而安心順命,不輕舉妄動。譬如:走進後羿的射程,被射中是必然的,沒有射中,那就是天意了。”“曾有許多四肢健全的人譏笑我,為此我不知道生過多少氣。自從進入先生的門下,所有的怒氣便完全化消了,這實在是先生引導的結果。”“我和先生相處十九年,先生從來不知我是斷了一隻腳的人。現在我和你以德交友,而你卻以形體上的缺陷對我苛求,未免太過分了吧!”子產聽後,心裡很是不安,立刻除去驕慢的態度,慚愧地說:“請彆再說了,我已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