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阿道司·赫胥黎 3383 字 3天前

“喔,看到你們都很高興就好。”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威爾·法納比轉臉一看,一位又矮又瘦的男子正朝他微笑。這個人身著歐洲人服飾,背著黑色肩包,看起來已近六十歲的年紀。他戴著一頂寬大的草帽,頭發濃密,但已變白。還有那奇怪的鷹鉤鼻子,深藍色的眼睛,黝黑的臉龐——是如此的不協調!“爺爺!”他聽到瑪莉·麥克費爾這麼呼喊道。這個人的目光從威爾轉向了瑪莉。“什麼事情這麼有趣?”他問道。“嗯,”瑪莉·麥克費爾頓了頓,整理了一下她的思路,“是這樣,你看這個人昨天乘船出海遇上了風暴,他的船毀壞了——可能是在那邊的某個地方。所以他得爬上懸崖,可是又有蛇出沒,他就摔下去了。但是幸好,有棵樹擋住了他,所以他隻是受了驚嚇。這也是為什麼他顫抖得這麼厲害的原因。我就給了他一些香蕉,然後讓他無數次地重複這次經曆。接著他就突然意識到其實沒有什麼可怕的。我的意思是說,事情全都過去了,都解決好了。所以他大笑起來,我也笑了。然後八哥鳥也笑了。”“很好。”她的爺爺讚許道。“那麼現在,”他轉向威爾接著說,“心理疏導結束後,讓我們看看還可以為這可憐的傻家夥做點什麼。對了,我是羅伯特·麥克費爾醫生。你是?”“他的名字是威爾,”小女孩搶先回答道,“他的姓是法什麼的。”“法納比,確切地說。威廉姆·阿斯奎斯·法納比是我的父親,你們或許能猜到他是一位熱情的自由主義者。甚至是在他醉酒的時候也是這樣,或者說他醉酒的時候更是如此。”他嘲弄般地一笑,樣子古怪,絲毫不像他剛才發現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那樣笑得爽朗。“你不喜歡你爸爸嗎?”瑪莉·沙拉金妮關切地問。“可能不像以前那麼愛他了。”威爾回答說。“他的意思是,”麥克費爾醫生向小女孩解釋道,“他討厭他的父親,許多孩子都這樣。”隨後,他蹲下來,開始解黑色背包的帶子。“我猜他曾經是個帝國主義分子。”他扭過頭對這位年輕人說。“他出生在布盧姆斯伯裡。”威爾確認道。“上流社會,”醫生推斷道,“但不是軍隊或郡縣政府官員的後代。”“沒錯。我爸爸是一位法庭律師和時政記者。當然,這和喝酒比起來算是他的副業了。我的媽媽,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是副主教的女兒,副主教。”他重複道,然後又笑了起來,就像嘲笑他父親喝白蘭地酒的品位一樣。麥克費爾醫生看了他一會兒,又開始繼續解帶子。“你剛剛那樣笑的時候,”他用一種科學客觀的語調說,“你的臉不知為何變得十分醜陋。”威爾感到驚訝,試圖詼諧地掩蓋自己的尷尬:“我笑起來總是很醜。”“恰恰相反,以波德萊爾(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法國十九世紀最著名的現代派詩人,象征派詩歌先驅,代表作有《惡之花》。)的方式來看是很漂亮的。除了你的笑聲像土狼一樣。你為什麼發出這樣聒噪的笑聲呢?”“我是一名記者,”威爾解釋道,“民眾的特派員。以周遊世界並對當前的恐怖事件進行報道為生。你期待我發出什麼笑聲呢,咕咕——咕咕,吧嗒——吧嗒,馬克思馬克思?”他又笑了起來,接著說出了他屢試不爽的妙語:“我可不是那種輕易讚同彆人的人。”“很好,”麥克費爾說道,“非常好。但現在我們要開始做正事了。”他從背包中拿出一把剪刀,開始剪掉裹在威爾受傷膝蓋上的褲腿。他的褲子已被撕裂,沾滿血跡。威爾抬頭看著他,邊看邊想,這個萍水相逢的蘇格蘭高地人多大程度上保留著蘇格蘭人的特質,多大程度上已經變成了帕拉島人。深藍色的眼睛和突出的鼻子沒錯。但棕色的皮膚,纖細的雙手,優雅的動作——這些無疑來自於彆處,非常可能是特威德以南的某個地方。“你是在這兒出生的嗎?”他問。醫生肯定地點了點頭:“在希瓦普萊姆,維多利亞女王舉行葬禮的那一天。”隨著剪刀發出最後的哢嚓聲,褲腿掉落,露出了膝蓋。“情況不妙。”麥克費爾醫生專心檢查後得出這樣的結論。“但我認為並不嚴重。”他轉向他的孫女說,“你跑回駐地,告訴維賈雅帶一個人來這兒,記得從醫務室抬一副單架來。”瑪莉·沙拉金妮點點頭,一句話沒說就站起來,匆匆忙忙地穿過空地向遠處走去。威爾目送著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紅裙左右搖擺,光滑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玫瑰色的光芒。“你的孫女真了不起!”威爾對麥克費爾醫生說。“瑪莉·沙拉金妮的爸爸,”醫生沉默了一會兒說,“是我的長子,四個月前去世了——死於一場登山事故。”威爾喃喃地道出了他的同情,之後又是一陣沉默。麥克費爾醫生拔出一瓶酒精的活塞,擦拭著雙手。“可能會有點疼,”他提醒道,“我建議你聽聽那隻鳥說話。”他揮手指向一棵枯樹的方向,自瑪莉離開之後,八哥鳥飛到了那裡。“仔細聽它講話,認真辨識,這樣會使你忘記疼痛。”威爾·法納比聆聽著,八哥鳥又返回到它的第一個主題。“注意,”口齒清晰的八哥鳥說道,“注意。”“注意什麼?”威爾問道,希望得到一個比瑪莉·沙拉金妮給出的更具啟發性的答案。“‘注意’本身。”麥克費爾醫生說道。“注意‘注意’本身?”“沒錯。”“注意。”八哥鳥以諷刺的語調唱誦確認道。“你們有很多這種會說話的鳥兒嗎?”“在小島上大概至少有一千隻這樣四處飛翔的鳥。這是老拉賈(拉賈(Raja),在印度、馬來、爪哇等地指首領,酋長。在中指帕拉島的國王。)的想法。他認為這對人民大有裨益。可能是有好處,雖然這似乎對可憐的八哥鳥非常不公平。所幸鳥兒不懂得鼓舞人心的語言,即使是天主教聖人聖方濟各的話也不會聽懂,”他接著說,“設想一下,向美麗的畫眉鳥、金翅雀、嘰喳的柳鶯布道,多麼異想天開啊!他為什麼不能閉嘴聽聽這些鳥要對他說些什麼呢?”“但是現在,”他換了種語調補充道,“你最好開始認真聆聽我們樹上的那位朋友講話,我要清理你的傷口了。”“注意。”“開始啦。”這個年輕人的臉部抽動了一下,咬緊了嘴唇。“注意。注意。注意。”是的,說得沒錯,如果你全神貫注地聆聽,疼痛也就不那麼難忍了。“注意,注意……”“你怎麼會想爬上那座懸崖呢?”麥克費爾邊說邊伸手拿出了繃帶,“我簡直無法想象。”威爾儘力笑了一下:“還記得《烏有之鄉》(《烏有之鄉》,英國作家塞繆爾·巴特勒的反烏托邦作品Erewhon,或譯為《埃瑞璜》。)的開篇吧——‘碰巧,上天是站在我這一邊。’”從空地的遠處傳來了交談的聲音。威爾扭頭望去,隻見瑪莉·沙拉金妮從林間出現,她一蹦一跳地走著,紅裙也隨之搖擺。在她身後,走來的是一位身材高大、古銅色肌膚的男子,他赤裸著上身,肩上扛著竹杠和卷起來的輕便帆布擔架。後麵還有一位身材瘦削、皮膚黝黑、穿著白色短褲的少年。“這位是維賈雅·巴塔查裡亞,”當古銅色皮膚男子走近時,麥克費爾醫生介紹道,“維賈雅是我的助手。”“在醫院裡的助手嗎?”麥克費爾醫生搖了搖頭。“除非是發生緊急情況,”他說道,“我已經不再行醫了。我和維賈雅一起在農業實驗站工作。”“這是穆盧乾·梅蘭卓(穆盧乾,印度戰神之名,濕婆神的兒子。梅蘭卓(Malindra), mal意為壞的,indra是印度太陽神的名字。),”他向皮膚黝黑的少年走來的方向揮了揮手,“暫時同我們一起,研究土壤科學及植物育種。”維賈雅閃到一邊,把他的大手放在穆盧乾的肩上,將他推到了威爾麵前。威爾抬頭望著這位麵容英俊卻沉鬱的年輕人,他突然一驚,認出了這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威爾五天前在壬當羅布見過他,當時他開著白色的梅賽德斯車和迪帕上校在島上四處兜風。威爾笑了,開口準備講話,但克製住了自己,因為男孩搖了下頭,動作幾乎很難察覺,但又十分明白無誤。在他的眼中,威爾看到了苦苦懇求的神情。他的嘴唇動了一下,沒有發聲,似乎在說:“拜托……”威爾重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麵部表情。“你好,梅蘭卓先生。”威爾用一種半正式的語調打著招呼。穆盧乾看起來如釋千鈞重負。“你好。”他說著,還微微鞠了一躬。威爾環視周遭,看是否有人已經注意到剛才這一幕。瑪莉·沙拉金妮和維賈雅正忙著安裝擔架,而麥克費爾醫生在整理他黑色的背包。剛剛那戲劇性的一幕並沒有人看到。年輕的穆盧乾顯然有他的理由,不想讓彆人知曉他曾去過壬當羅布島。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但有時男孩也會像個女孩。迪帕上校對這位年輕追隨者的愛遠勝於父親般的慈愛,而對這位上校,穆盧乾的感情也不隻是孝順,是一種傾慕的崇拜。這僅僅是一種對英雄的崇拜,還是一種對成功開展革命、清算反對派、任命自己為獨裁者的硬派人物的學生式敬慕?抑或是還有其他的感情摻雜其中?穆盧乾麵對這位黑胡須的哈德良(哈德良,羅馬皇帝,與美貌少年安提諾烏斯保持同性戀關係。)是在扮演安提諾烏斯的角色嗎?好吧,如果這孩子對那些時值中年的軍事歹徒懷有這種感情的話,那也是他的權利。如果這位強盜喜歡漂亮的少年,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但是,或許,威爾繼續思考著,這就是迪帕上校沒有對他作正式介紹的原因。當少年被請進總統辦公室的時候,迪帕上校僅僅說:“這是穆盧乾,我年輕的朋友穆盧乾。”隨後,他站起身來,把胳膊放在穆盧乾的肩上,帶著他走向沙發,並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可以開那輛梅賽德斯車嗎?”穆盧乾問道。這位軍事獨裁者微笑中帶著溺愛,晃著他烏黑順直的頭發,以示首肯。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人想到在這種古怪的關係中不僅僅是純粹的友誼。穆盧乾開著上校跑車的時候,簡直像個瘋子。隻有在熱戀中的情侶才會把自己——更不用提他的客人了——交給這樣的一個司機。在壬當羅布和油田之間的平地上,跑車的轉速表曾兩次到達了110邁,比這更糟的是,車子從油田的山路徑直開到了銅礦區。陷坑張著大嘴,輪胎在轉彎處尖嘯著急停,水牛從茂密的竹林深處出現,迎麵距跑車僅幾英尺的距離,一輛十噸的卡車也從路的同一側呼嘯而下……“你難道一點也不緊張嗎?”威爾試探著問了一句。但是這位上校既虔誠又癡迷。“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是按真主安拉的意誌行事——我確實知道,法納比先生——就沒有理由緊張。在這些情況下,緊張可能是一種褻瀆。”當穆盧乾又猛地把車轉向躲避另一頭水牛時,上校悠悠地打開了他的金製煙盒,遞給了威爾一支巴爾乾半島的保加利亞國民議會牌香煙。“好了。”維賈雅喊了一聲。威爾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回頭看到擔架已經擺在他旁邊的空地上了。“好的,”麥克費爾醫生說,“把他抬上去吧,小心,小心……”一分鐘後,這一行人已經走在樹林間蜿蜒的小路上了。瑪莉·沙拉金妮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她的爺爺走在最後麵,穆盧乾和維賈雅抬著擔架,走在他們中間。從他躺著的移動擔架上,威爾·法納比抬頭望著幽深的綠色密林,好像從流動的海底石床上看出去一樣。在頭頂上,接近海麵的地方,樹葉沙沙作響,猴子嘰啾啼鳴。此時還有十幾隻漂亮的犀鳥,在如雲盛開的蘭花間跳躍,這圖景簡直就像是錯覺想象中的虛構事物。“你舒服嗎?”維賈雅問道,同時還彎下身子關切地看了看他的臉。威爾向他報以一笑。“已經很舒服了。”他答道。“路不遠,”擔架的另一頭也傳來了令人寬慰的話語,“我們幾分鐘就可以到那裡。”“那裡是哪裡?”“實驗站。就像英國的洛桑農業研究所一樣。你在英格蘭的時候去過洛桑農研所嗎?”威爾聽說過那裡,但是當然,他從未去看過。“洛桑農研所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維賈雅繼續說道。“確切地說是一百一十八年,”麥克費爾醫生接著說,“1843年勞斯和吉爾伯特在那裡開始了他們對化肥的研究。在50年代早期,他們的一個學生來到這裡幫助我的祖父開創了這裡的農業研究站,熱帶地區的洛桑農研所——這是他們的計劃,建立並服務於熱帶地區。”在這片暗綠的叢林中出現了一縷亮光,一會兒地上的枯枝落葉便從森林中顯現,並完全暴露在熱帶太陽耀眼的光線之下。威爾抬起了頭,向四周看去。其實,他們並沒有從這個巨大的好似碗形的露天競技場的底部走出來多遠。500英尺以下,一片寬廣的平原向遠處延展,一塊塊田地星羅棋布,中間點綴著一叢叢的樹木和幾處農舍。在另一端,山坡綿延高聳,足有數千英尺高,連接著半圓形的群山山脈。一層層的綠色抑或金黃色的梯田,從平原擴展到山峰的底部。稻田描繪出了山坡的輪廓線,每一處起伏都似濃墨重彩,似乎是故意為之的藝術之作。這裡的自然不再僅僅是天然的,山川風景經過勾畫,有了幾何學的精髓,就這些蜿99lib?蜒的線條和純淨亮色的條紋而言,這裡定然是一位有著精湛技藝畫家的巧奪天工之作。“你那時在壬當做些什麼?”羅伯特·麥克費爾醫生問道。“為寫一篇有關新政權的報道收集材料。”“我想不到執政的上校有什麼新聞價值。”“那您可錯了,他是一位軍事獨裁者。這就意味著即將會有死亡事件發生,而死亡總是新聞話題,和死亡沾邊的都是新聞。”他笑著說,“這也是我為什麼從中國一回來就被指派順路到壬當的原因。”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是他不想提及的。實際上,報紙隻是阿德海德大人的利益構成之一。他同時還擁有東南亞石油公司、帝國和外資銅業公司。從官方來看,威爾來到壬當是為了嗅探一下在軍事統治氛圍下的死亡氣息,但同時他也受到委派來弄清獨裁統治者對外資的態度,新政府準備要向企業提供多少退稅優惠,能否得到不被收歸國有的保證。還有就是多少利潤可以運往國外,必須雇用多少本地技術和管理人員等一連串的問題。麵對這些問題,迪帕上校一直非常和藹可親,很合作。因此,還帶威爾去了銅礦兜風,儘管跑車是穆盧乾開的,整個過程令人驚心動魄,心有餘悸。“非常原始,我親愛的法納比先生,非常原始。你也能看得出來,這裡急需要現代化的設備。”上校還安排了另外一場會麵——已經安排好了,威爾此刻清晰地想起,就安排在今天早晨。他似乎看到上校已經坐到了辦公桌前,軍警處長在作彙報:“最後一次看到法納比先生是他獨自一人駕駛小船開往帕拉島海峽。兩個小時後發生了一場巨大的風暴……推斷已經喪生。”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他現在在這座禁島上還是活蹦亂跳的。“他們不會給你通行證的,”喬·阿德海德在最後一次與他見麵時如此說道,“但是或許你能偽裝潛入海岸,穿上一件帶頭巾的長袍,就像阿拉伯的英雄勞倫斯一樣。”威爾麵容嚴肅地保證道:“我會儘力一試。”“不管怎樣,如果你設法成功地在帕拉島登陸了,直接去一趟皇宮。拉尼(拉尼(Rani),與拉賈相對,是王後的稱呼。這裡前任國王已經去世,因此是太後。後文統稱為拉尼。)——就是他們的太後——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我六年前第一次和她在盧加諾見麵。那時她和投資銀行家老沃格林在一起。這位銀行家的女朋友對唯靈論很感興趣,並且給我表演了一場降神會。用小號做媒介,真正的直接傳音——唯一不幸的是整個過程都用德語。哦,燈都重新打開之後,我和她進行了一次長談。”“和小號長談?”“不是,不是,是和拉尼。她是一個非凡的女人。你知道,就是精神十字軍。”“精神十字軍?這是她本人的發明嗎?”“毫無疑問。而且與‘道德重建運動’相比,我本人更喜歡精神十字軍的提法,這在亞洲地區更容易被接受。我們當天晚上長談了此事。之後,我們又談到了石油,帕拉島上盛產石油。多年來東南亞的石油公司一直試圖插手此地,其他的石油公司也是躍躍欲試,但都無功而返。不給任何人以石油特許權,這是他們的既定政策。但是拉尼卻不讚同這一點。她想用石油為世界做些有益的事情,如資助精神十字軍運動。因此,就像我說的,如果你能到達帕拉島,直接去趟皇宮,和她談談。了解些做決策人的內幕,探聽下是否有支持石油的少數派並且問一問我們是否能幫助他們開展有益的事業。”在談話結束的時候,他許諾,隻要威爾能夠成功地辦好此事,就給他一筆豐厚的獎金。此外,還給了他為期一年充足的自由時間。“不需要再寫報道了,隻做高雅藝術,藝術,藝——術……”他繼而低俗地大笑起來,“術”的尾音完全淹沒在了笑聲當中。糟糕透頂的家夥!儘管如此,他還是要為這個可惡的家夥辦的惡劣報紙寫稿,而且也準備為了獎金,去做這個卑鄙的家夥交代的肮臟工作。現在,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已經踏上了帕拉島的土地。而且僥幸,上天也站在他這一邊,顯然,就是為了在他身上開一個實實在在的邪惡玩笑。這正是造化弄人。威爾被瑪莉·沙拉金妮的叫喊聲帶回了當前的現實中。“我們到了!”威爾再次抬起頭來,他們這個小分隊已經走下了公路,通過入口,沿著一道白牆前行。他們的左手邊,地勢呈階梯狀不斷升高,在每級地勢平緩的地方,都可以看到菩提樹環繞下,一排排錯落有致的低矮房屋。在他們的正前方,是一條林蔭大道,高大的棕櫚樹在兩邊灑下樹蔭。路儘頭下坡處是一方荷花池塘,池塘對麵矗立著一尊巨大的石頭佛像。這時他們轉向了左邊,穿過開花的菩提樹,嗅著空氣中混合的芬芳,來到了第一級平台之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柵欄和柵欄內那頭肩峰隆起、全身雪白的公牛。除了正反芻的下巴之外,它一動不動,美得如此安詳寧靜、悠然自在,令人不禁想起了神話中腓尼基公主歐羅巴的情人——那隻宙斯變身的神牛。對了,草地上還有一對朱諾的神鳥——兩隻拖著尾羽的孔雀。 瑪莉·沙拉金妮拉開了一座小花園門的插栓。“歡迎來到我的小木屋。”麥克費爾醫生說道,並轉向穆盧乾說,“當心這裡的台階,我來幫你們抬擔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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