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奶奶的故事(1 / 1)

夢魘 本特利·利特 9864 字 3天前

本來蘇想在晚飯後跟奶奶談一談,可是沒有想到奶奶一吃完飯就悄悄地離開了飯桌,去了自己的臥室裡。“奶奶沒有什麼不舒服吧?”蘇問到。約翰聳了聳肩膀。父親和母親都沒有說話。蘇吃完了飯。在飯店裡,她和約翰兩個人一起清理飯桌和清洗碗碟,可是在家裡吃飯的時候,這些家務活就成了女人們的活。晚飯後,約翰跟著爸爸到起居室去看電視,而她則留下來幫助媽媽乾活。很久之前她就應該反對這種明顯的男女不平等的待遇,但是,隻有這個時候她才可以單獨跟媽媽一起說說話。正因為這樣,她也就沒有太在意這種不公平的分工。事實上,隻有在這些時候,她才感覺自己跟母親更加親近了。在廚房裡幫忙,準備飯菜的時候,她們倆不再單純是母女關係,而是平等的工友。她們的角色分工很明確,一個洗碗,一個擦乾,交換著進行。不像平時那樣,她們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地隨意交談,有時候在彆人麵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母女之間的不友好的氛圍一點都沒有了。今天應該是蘇來洗碗,她從櫥櫃旁邊的木架子上拿起一塊潔布,把鴿牌洗滌劑擠到水池子裡,然後打開水龍頭。母親似乎正在沉思,目光呆呆地看著窗外。蘇懷疑是不是奶奶跟母親講了關於,“喝血的死鬼”的什麼事情。她想問,剛剛張口想說什麼,又看了看母親,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來。水池子滿了,洗滌劑的泡沫像蘑菇雲似的直往上翻。蘇把筷子和叉子放進水池子,然後把水龍頭推到另一半水池子,給媽媽漂洗碗筷時用。她們靜靜地乾著活兒。蘇意識到自己在考慮著母親和父親的事,她劄貌地咳嗽了一聲。母親朝她看了看,她幾乎要咽回自己想說的話,然後強迫自己說了出來,問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您愛父親嗎?”母親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也沒有為這樣的問題感到吃驚。她把一個盤子漂洗了一下,然後用毛巾來擦乾。“我們的婚姻生活很幸福。”蘇鼓足勇氣,繼續追問道:“但是,您愛父親嗎?”“是的,我愛他。”說著,母親拿起了另一個盤子,洗了洗,把它擦乾。蘇停止了洗碗,在牛仔褲上擦乾了雙手,看著母親。“您……您一直愛他嗎?您剛見到他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愛他嗎?”母親沉默了一會兒,手還在繼續擦那個已經擦乾了的盤子。“我逐漸變得愛他了,”她終於說。“您……?”“洗碗吧,”母親說。“我不想談了。”蘇點了點頭。突然之間,母親看上去那樣地蒼老,這使她有些害怕。從母親的嘴角和眼角,她可以看出。己經開始形成奶奶那樣的皺紋了;同時,在母親那些皺紋下麵,她也看出了自己的麵部骨骼輪廓。她意識到,母親已經邁過了中年的門檻,而她自己也已經不再是個小孩子了。這麼些年來,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認識。這是一種很令人沮喪的認識,使她感到很奇怪。她開始清洗電飯鍋,用手指甲扣著電飯鍋金屬邊上沾上的米飯。母親又拿起一個盤子,把它擦乾。她那每一個慢悠悠的精細的動作都使她看上去格外地憔悴孱弱。蘇感到很震驚。“喝血的死鬼”也許會殺了母親。或者父親。或者約翰。甚至奶奶。或許他們都不會幸免。蘇又看了看母親。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地愛她,關心她,關心自己的父母,關心這個家。如果這是在一個電影或者電視節目裡,此時此刻,她就會轉向母親,對她說:“我愛你,”並擁抱她。過去所有的問題都會煙消雲散,所有的衝突和不快都會一筆勾銷。不過,他們家不是那種戲劇性的家庭。蘇把電飯鍋遞給母親,沒有說什麼,便開始擦洗筷子。洗完盤子以後,蘇坐在母親和父親之間看了一會兒“今夜娛樂”節目,便找了個借口經過大廳來到奶奶的房間。她慢慢地打開門,發現奶奶躺在床上,左胳膊搭在臉上擋住了眼睛。房間的窗簾關得嚴嚴實實,連一絲黃昏的光線都無法鑽進來。兩個燈都沒有打開,唯一的光線來自蘇身後大廳裡。房間裡散發著比平時更加濃烈的中草藥味。“我很累,”奶奶說,聲音很小,很微弱,剛剛勉強能夠聽得見。突然,蘇感到一陣害怕,她感覺奶奶一定是病危要死了。不過,她擺脫了這種想法,走進了房間裡。她吞吞吐吐地說:“您要我把門關上嗎?”奶奶搖了搖頭,她沒有把胳膊從臉上拿開。“沒關係。”“我需要知道關於‘喝血的死鬼’的事情。”奶奶動了動。蘇從奶奶胳膊下麵,看見她那蒼白的眼睛正在看著她。奶奶輕輕地哼了一聲,坐了起來,把布滿皺紋的雙腿挪到了床邊。她使勁閉上眼睛,用力擠了擠,然後睜開眼睛看著蘇。“我很高興你終於準備好了。”蘇感到有些緊張。“我不知道我應該準備好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為任何事情做好了準備。我隻是想了解‘喝血的死鬼’的事情。”“你相信?”奶奶仔細琢磨著她。蘇點了點頭,“我相信。”“我很累,今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努力恢複我的體力,檢驗我自己。”她停下來,眨了眨眼睛。蘇第一次注意到,奶奶的眼睛跟自己的是那麼地相象,真正地杏仁形狀,比約翰、父親甚至母親的眼睛都要圓。“我已經老了,年邁體衰不中用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打得過這個妖魔。我想也許我們應該離開這裡。”她在奶奶麵前跪在地上。“我想你說過,我們有責任阻止這一切。”奶奶沒有接話。“這次跟以前不一樣,是嗎?”蘇的聲音跟奶奶的一樣平靜。她端詳著老人的臉。“這次和綜信時候不一樣。”奶奶歎了口氣,點頭說道:“‘喝血的死鬼’已經不再害怕了。人們已經將它忘記了,也不相信這回事,更不懂得如何對付它。‘喝血的死鬼’是聰明的,或許是愚蠢的,或許隻是過於虛榮,竟然會暴露自己。這麼長時間以後,這麼多個世紀以後,它終於過膩味了那種隻在人類社會生活周圍打轉轉的生活,像一個尋找腐爛的肉吃的鳥獸。它想來到光天化日之下活動了。”“這是什麼意思?”蘇問道。她感到肚子裡腸胃扭曲著絞在一起般緊張不安。“它已經不想再自己尋覓獵物了,而是希望人們來喂養他。它希望我們能屈服於它。”“我們?我們是誰?裡奧韋爾德的人嗎?”奶奶聳了聳肩膀。“是的,”她說。但是,蘇從她的口氣裡聽得出來,老人不認為這個魔鬼的做惡會局限於這座城市。蘇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今天我看見了被‘喝血的死鬼’摧殘了的樹木。”奶奶坐直了身子。“土地?它已經開始襲擊土地了?”“我……我想是的。”“那麼它已經很厲害了。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蘇感到自己體內的恐懼感更加強烈了。“我是否應該告訴爸爸、媽媽和約翰?”“你父母親不讓我跟你和約翰說這些。”“為什麼?”“他們不想讓你感到害怕。”蘇點了點頭,這是可以理解的。父母親、尤其是母親總是想方設法不讓她和約翰受到外部生活境況的變化。他們似乎不知道,她和約翰實際上比他們更加了解外部世界,更加適應外部世界的影響。在家裡,父親總是至高無上的權威,不容置疑。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話就是聖旨。但是,出了這個家門,離開了這個飯店,到了真正的外部世界,他們的角色正好相反。那個麵對自己的家人堅強威嚴的父親在陌生人麵前總是那麼恭恭敬敬,彬彬有禮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在美國這個錯綜複雜的社會裡,總是她、有時候是她弟弟引導著父母親來應付外部世界的生活。“約翰呢?您和約翰談了嗎?”“約翰可能……已經受到了影響。”已經被影響了?“我們必須照看好他,必須保護好他。但是我們不能信任他,他幫不了我們的忙。”蘇動了動,坐在地板上,將腿在她的前麵伸直。“吸血鬼能被阻止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有辦法保護我們自己。白色的玉石—”“是的,玉石會保佑你的,魔鬼是不會欺負佩帶玉石的人的。但是……”奶奶若有所思地接著說:“但是,那個魔鬼的威力很大,它不僅殘殺無辜,而且會影響那些目擊者,甚至附近的沒有受到直接傷害的人。它會扭曲他們的靈魂。‘喝血的死鬼’不是一種生物,但是,它也不是死的,它比死亡更可怕。它像磁石一樣,會迷惑一些人,而使另外一些人望而生畏,但是會使二者都變得反常變態。玉石會保護你不受到吸血鬼的直接傷害,但是,它不能保護你不受其他人的影響、那些已經被‘喝血的死鬼’影響過的人的影響。”蘇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惡魔可以轉變人們的看法,誘惑人們追隨它。這是一種防衛機製,一種生存的機製,一個保護自己致命弱點的盾牌。“那麼,我們可以讓人們佩帶白色玉石。”“白色玉石?你知道它們是多麼珍貴嗎?”“隻有這種玉石才起作用嗎?”奶奶慢慢地搖了搖頭。“這種玉石最堅強,也最有效果。不過,綠色的玉石也能起到一些保護作用。”“我們應該讓每個人都戴一點玉石。”“不是每個人都想戴玉石的,也不是人人都相信它的作用的。對‘喝血的死鬼’來說,那些人正好就像飛蛾撲火。另外,依我看,就是這裡的珠寶店也沒有多少這樣的玉石。”“那麼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還有什麼管用的東西嗎?在美國電影裡,吸血鬼是懼怕十字架和大蒜的。”“柳樹。”奶奶說道。“柳樹?”老人點了點頭。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這就是爸爸在房子前麵種植柳樹的原因嗎?為了保護?”“是的。”“你讓他種植這些柳樹的,是嗎?”奶奶隻是笑了笑。“我父親過去常常跟我談論‘風水’。他說,風水指房屋與土地之間的和諧一致。我從來不明白,他怎麼會認為我們這座院落會和周圍的沙漠和諧一致。”“風水不僅指房屋與自然之間的平衡,而且指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的平衡。風水不好會帶來災難。”她聳了聳肩。“我們的房子與周圍的土地不是完全和諧的,但是在最重要的方麵它們是和諧的。而且我一直努力使它很安全。”“還有呢?”“流水。‘喝血的死鬼’是不能跨越流水的。”蘇沉默了一會兒。“但是,那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就是死在河水裡的,吸血鬼就是在流水裡將他們殺害的。”她們倆都沒有再說話。蘇第一次看見奶奶臉上出現了疑雲。她意識到,這一切對奶奶來說也是頗有研究的題目,她也隻是聽說過這些事情,從來也沒有親身經曆過。突然之間,蘇感覺自己的信心頓失一半。也許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喝血的死鬼’,也許這隻是什麼彆的東西,也許這是她們誰都不了解的、甚至沒有人了解如何去對付的一個什麼怪物。“這確實是‘喝血的死鬼’。”奶奶說道,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蘇把腿往自己的胸部蜷了蜷,手臂環抱著膝蓋,然後抬頭看著奶奶。由於清楚地知道需要做些什麼,而又不知道究竟應該做什麼、如何去做,蘇感到自己是那樣的無能為力,一籌莫展。“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呢?”奶奶沒有回答。“我現在在給報紙寫東西,我可以給人們提出警告。編輯的哥哥是警察局長,我相信他會幫我們的。”老人向前彎著身子,伸出了手,放在蘇的手上。這一動作對她來說似乎很艱難,也很痛苦。不過,當她重新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裡又恢複了活力。“你想怎麼辦?你的心裡想什麼呢?”蘇看著那雙酷似自己的眼睛。“你是說我的第六靈感?”奶奶笑了笑,點頭說道,“是的。”雖然她感到自己缺乏這種能力,她還是緊緊地盯著奶奶的眼睛。“它告訴我要去抓獲這個魔鬼,毀滅它。”“那麼我們就去毀滅它。”老人剛才恢複的短暫的活力又明顯地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無痛苦的表情。她向床上靠了回去,又重新躺了下來。“但是,我們該怎麼做呢?從何下手?”“我們隻能等待,目前我們什麼都不能做。我需要更多地了解它。現在,我們隻有等待。”“但是—”她沒有再說下去。不斷地有人死亡,不斷地有樹木和動物被殺害。就在剛才,奶奶還說情況很危急,她們必須儘快采取行動,可是現在,難道她想躺在這裡,無所事事?“我們不是世界的締造者,”奶奶說:“我們隻是一些建築工人。”她這又是哪門子“功工夫”?蘇不禁想到。“我必須告誡人們,”她說:“把吸血鬼的事情公之於眾。”“你可以試一試。”不過,奶奶的口氣很明顯,她並不認為會有人聆聽的。她歎氣道:“我累了,我得休息了。”蘇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奶奶的屋子。“您的第六靈感怎麼說?”老人搖了搖頭,將胳膊遮在自己的雙眼上,避開孫女的眼睛,也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我需要休息了,”她重複道。蘇悄悄地離開了房間,隨手把門關上。她覺得自己比走進這間房間時更害怕了。印第安的夏季突然之間就結束了,沒有任何秋季的過度,午夜之後氣溫可以驟然從夏天下降到冬天。這天早晨天氣很冷,羅伯特醒來後走到廚房時感覺腳下的地板猶如冷凍的鋼鐵一般冰涼。他放了點咖啡末在那個老式的咖啡壺裡,打開了櫃子上的黑白電視,坐在桌子邊等待咖啡煮好。裡奧韋爾德從來沒有過一個如此漫長的印第安的夏天,這使他覺得很不舒服。再加上這極不正常的寒冷的天氣,似乎預示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他不禁想到是不是又有什麼人被殺害了。他盯著那個暗灰色的咖啡壺看了一會兒,然後強迫自己站了起來,走到外麵的起居室裡。他給警察局撥了一個電話,詢問特德一切是否正常。得到特德肯定的答複後他才覺得放心了一些。不過,他還是感覺有些坐臥不寧。在去上班的路上,他在裡奇的家門口停了一下,沒有打招呼就走了進來。科麗已經出去了,裡奇在衛生間裡刮胡子。安娜給他打開房門,熱情地跟他打著招呼。“羅伯特伯伯!”她張著雙手撲到羅伯特身上。羅伯特微笑著把她抱了起來,在她的額頭很響地親了一下。她咯咯樂著,用一隻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擦了一下,另一隻手伸到了他的襯衫口袋裡。“我的禮物呢?”她問道。他不解地看著她。“禮物?什麼禮物?”安娜笑著拍打著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哦,讓我想想。”他從褲子左邊的口袋裡拿出一支口香糖,把胳膊繞到她的頭後麵,假裝是從她的耳朵後麵拿出的。“哇,瞧這支口香糖!”他把她放到地上,她跑回了自己的臥室。“謝謝你,羅伯特伯伯。”他跟著她走到了廳裡。“裡奇,你在家嗎?”弟弟從衛生間裡探出頭來,脖子上沾滿了刮胡子的泡沫。“我在家,有什麼事嗎?”“你今天很忙嗎?”“可能吧,怎麼了?”“我想出去看皮·威,你願意一起去嗎?”裡奇用毛巾擦去了臉上的刮胡霜。“你們談論聯邦調查局還是吸血鬼的事情?”“都有吧。”“吸血鬼?”安娜在她的房間裡喊道。“小東西,”裡奇對著哥哥說。“準備好去上學。”他對安娜喊道。“我在準備呢。”裡奇轉身對羅伯特點頭道,“我去。不過,我得先把安娜送到學校,然後到報社停一下。”“好吧,”羅伯特微笑著說;“我也有些傳真要發。”“你最近和皮·威談過嗎?”“簡單談了談,是關於羅西特。”“你沒有問他是怎麼看—”“我今天會問他的。”裡奇點了點頭說,“那麼,我來警察局找你吧,大約一小時以後。”“就這樣吧。”皮·威·納爾森獨自一人住在卡巴羅大峽穀儘頭他自己建造的一座房子裡。他是在70年代早期環保運動高峰時期開始修建那所房子的,都是在他的工作之餘的閒暇時間和節假日在那裡乾活,一直乾了十多年,直到他退休才完成。整座房子完全是用回收再利用的材料造成,當地人都管它叫做皮·威的寶塔,實際上房子的結構就像一座塔。由於對當時盛行的圓頂建築下麵掩藏著的泥土結構不屑一顧,他決定把自己的房子向上發展,不是掩藏而是近乎炫耀自己的住所。這一創舉成了一個重要的傑作,儘管有很多其他房屋由於生態或者其他原因而被變賣或者廢棄,這座房子一直被不斷地修繕維護著。在他從警察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那個星期,《亞利桑那州共和報》上還專門有一篇文章是關於他和他的這所房子的。在所有其他問題上,皮·威都是極端保守的。作為一名熱情的共和黨成員和戈德華特的支持者,他是原裡奧韋爾德共和黨主席,是一位直言不諱的右翼活動分子。像很多其他終生喜歡戶外活動的人一樣,他祟尚自然,珍愛自然,很多共和黨成員都是不具備這個能力的。他是羅伯特認識的唯一一位在自己的小貨車上貼有共和黨成員標牌和野生動植物協會標牌的人。皮·威雖然已經是70歲的人了,可是他的外貌、說話的神態和做事的風格完全像一位五十來歲的人。他可能看上去比他正值當年的時候腰板稍微彎了一點,可是他那六英尺五英寸高的身材仍然比城裡的任何人都魁梧,即使是最強悍的牛仔在他麵前也會相形見拙。他還深受裡奧韋爾德所有人的尊敬,包括裡奇和羅伯特在內。最近幾年來,他開始製作鏡子以彌補退休後費用的不足。他整批地購買玻璃,然後把它們裁割成各種各樣的圖案。這種生意看來很成功,把他製作的藝術品賣給那些來搖滾迪斯科旅遊的人們,幾乎可以獲得他退休金的兩倍收入。裡奇和羅伯特都有一麵皮·威送給他們的鏡子,分彆掛在他們自己的家裡。他們最後離開警察局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羅伯特答應史蒂夫他在中午以前會趕回來,告訴他如果那個聯邦調查官羅西特打電話來,讓他敷衍一下。羅伯特駕著車,也沒有看左右是否有車,就直接開到了公路上,差點撞在正在飛速行駛的一輛冷藏車上。那位司機趕緊踩了刹車,將車開到靠左邊的行車道上。他按響了喇叭,又馬上停了下來,顯然馬上意識到超他車的是個警察。“哈,”羅伯特得意地笑著說道,“權力的派頭。”裡奇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帶,“你總有一天會這樣毀了我們的。”“屁話!”“你每次去見皮·威時總是這樣臟話不斷,很可能等我們到了那兒的時候,你還會吐唾沫的。你總是這樣。”他們開出了城外,一直向北開著。在經過車速檢查站時,羅伯特向紮德按了按喇叭。“你什麼時候會有婚外戀情嗎”羅伯特問道。“你怎麼會問這麼個問題呢?”羅伯特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隻是你和科麗似乎……不是很火熱。”“婚外戀也不是那麼順利的,也會有高山和低穀。”“這是低穀了?”“可能是個水溝。”“我感覺,最好的一段感情應該是開始階段,你知道,當你第一次觸摸對方,親吻對方的時候——”“我不想再聽了。”“不過,確實是這樣的。當你第一次開始探索,當她的身體第一次展示在你麵前的時候,才是最激動人心的。”“難道我們必須繼續這樣的對話嗎?”“原因是你現在身處困境……”“你最長的一次感情有多長,1個月?”“3年,這你是知道的。”“我沒有把朱麗包括在內。”兩人都沒有再接著說話。“對不起,”裡奇首先打破了沉默。羅伯特歎了歎氣道:“你知道,有時我真希望我們能有孩子,朱麗和我。”“你以為這樣就會改變一切嗎?你以為這樣就會挽救你們的婚姻嗎?”“不是的,不過,至少我有一點值得紀念的東西。”“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孩子不是紀念品,他們是人。有了孩子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會滿足你的虛榮心,但是想一想,孩子在你和朱麗之間推來推去會有多麼艱難……”羅伯特抱怨道,“天啊,心情好一些,行不?彆再說教了,我隻是說一說而已。你把一切都看的那麼認真,這就是你的問題。”“你不是說說而已,那是你的真心話。”“彆再提了。”他們開進了沙漠裡,城市已經遠遠地甩在身後。公路邊上的護欄掛滿了被棄的廢輪胎,看上去就像又乾又黑扭曲的動物屍體。路麵上到處都是破碎的啤酒瓶玻璃塊。羅伯特在開過第三個牧場時拐向了一條沒有標識泥土路,汽車在一條小溝處顛簸了幾下,然後停了下來。“你知道什麼事最令人難過嗎?”他說道:“我可能是我們那個畢業班上唯一留在這裡的人,其他人都離開了這個城市,遠走高飛了。”“是的,他們都在沒有窗戶的辦公室裡工作,呼吸著倍受汙染的空氣,交通堵塞不堪,還居住在擁擠的高樓大廈裡。而你生活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你應該感到幸運。”“還是收起你那套返樸歸真的老一套吧。”“在這裡你……,我的意思是,你深受人們的尊敬,處於一個舉足輕重的權威地位。再者說,這裡的景色又這麼漂亮——”“隻不過是一個大沙摸。”“一個非常美麗的沙漠。瞧那天空和這些花蕾,這兒是那些攝影家們拍攝掛曆畫的好地方。這是一種原始的美麗。”“你這腦袋裡哪兒來的這麼多不中用的東西?”裡奇笑了笑。“你最好還是對我友好一些。你是不是又想讓我跟皮·威好好談一談?你想半途而廢嗎?”“彆編他上當,他是個年邁的人。”公路彎彎曲曲繞過一座長滿仙人掌的小山,然後突然鑽進陡峭的山崖間的一個狹窄的入口,那裡是通往卡巴拉大峽穀的西邊人口。他們倆彼此再沒有繼續說話,汽車死氣沉沉地在山崖的陰影下行進著,車裡的氣氛越來越沉悶。羅伯特扭頭看著弟弟問道,“你仍然不認為這一切是吸血鬼乾的?對吧?”“可彆又扯這個。”“你能告訴我如果是人為的,那麼一個人怎麼能夠吸乾四個人、六匹馬和鬼才知道能有多少其他動物的所有血液和體液呢?僅僅通過脖子上的一個窟窿?”他搖了搖頭。“你知道嗎?你過去常常說,你討厭那些恐怖電影,因為裡麵的人們看上去是那樣的愚蠢。他們常常在夜間聽見可怕的聲音,而隻是說那一定是他們的房子裡發出的自然的響聲;或者即使看見朋友的屍體被什麼怪物撕得粉碎,也隻是分頭去找那個可怕的惡魔。你總是說你討厭那些電影,因為裡麵的人不像正常人一樣采取必要的合適的措施,而你現在的反應完全跟恐怖電影裡愚蠢的人一模一樣。”他原以為裡奇會駁斥他的話,會與他爭論,他也暗自希望是自己判斷錯誤。但是裡奇疲倦地點了點頭說:“你算說對了。”“我說對了?”“我想,你的吸血鬼的解釋跟其他的解釋一樣有道理,或許更有說服力。”汽車在一個極大的土坑裡劇烈地顛簸了幾下,裡奇急忙用手扶著頗動的儀表盤,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告訴我,你認為皮·威會相信這種吸血鬼的說法嗎?”“我不知道,不過至少,他會告訴我們一些我們還不了解的事情。也許類似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隻是消息被完全封鎖了。也許這座城市是建築在一片亂墳堆上之類的地方。”裡奇搖著頭說:“難道我們對這座城市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嗎?我們一直生活在這裡,我是報社的編輯,而你是警察局長。難道你認為這麼多年來這裡還有什麼對於我們來說隱藏的秘密嗎?”“我不知道,我隻是想提供一些看法。”“不過,肯定可以把這個想法刪去,這太傻了。”“等著瞧吧。”峽穀底部較低的斜坡上依然可見盛夏的景象。仙人掌仍然綻放著粉紅色的花朵,灌木叢中仍然開滿了小巧的金黃色花瓣,它們似乎還沒有得到冬天已經臨近的信息。隨著峽穀越來越開闊,公路也逐漸抵達了峽穀的另一端出口,峽穀外向東綿延幾英裡是一大片平坦的沙漠。從這兒,已經可以看見皮·威那座高聳的三角形的房子,旁邊還聳立著那架老式的金屬風車,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晰。風車的尾部向著東方,風葉在若有若無的微風中慢悠悠地旋轉著。羅伯特按了三次喇叭,又簡短地按響了警笛,以便提醒老局長是他來了。實際上,他一定已經從汽車帶起的飛揚的塵土中知道是羅伯特來了。儘管汽車的窗戶都是關閉著的,喇叭聲和著笛聲還是從峽穀兩岸的懸崖峭壁上引起了強大的回音。“如果他不在家怎麼辦?”裡奇問道。“我給他掛了電話,另外,他一般總呆在家裡。”房子旁邊有一個畜欄,周圍有四根柱子,柱子上圍著一根鐵絲網。畜欄裡是踩踏得結結實實的堅硬的土地,一匹骨瘦如柴的馬目光對著南麵站在裡麵。羅伯特把汽車停在畜欄的西邊,兩人同時走下了汽車,皮·威己經走出房子,向著他們走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們倆,有好久沒有見到你們了。”“見到你我們也很高興,”羅伯特說著,伸出了手。皮·威握著這隻長滿老繭的手掌。“手感不錯,”他說,“看來工作還沒有把你壓垮。”他對裡奇點了點頭,“不錯,你哥哥先掛了電話來,而不是像通常那樣不約而來。早上我原本準備去打野兔的。”羅伯特往地上吐了口痰。“是去乾比佛爾河嗎?”“是的,”皮·威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乾比佛爾河?是誰給起了這麼個名字?一定是個笑話吧。”“也許他們是想到了你姐姐?”“或者你媽媽。”裡奇禮節性地微笑著,沒有插話。他從來不善於開這種玩笑,也不喜歡,就是親眼目睹這種玩笑他都會感到很不自在。“今天早晨這裡很冷,”皮·威向房子那邊點了點頭。“我們還是進去一邊喝咖啡一邊談吧。”羅伯特笑著說:“我是來聽你說的。”他們倆便開始往裡走,裡奇隨後跟了進來。皮·威吐了一下唾沫。“這麼說,聯邦調查局開始插手你的領地了?”“不是開始,他們已經這麼做了。”羅伯特說。“當年我在的時候好像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也許那個時候沒有什麼事情使聯邦調查局的人感興趣。”“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呢?”“我會親自一個一個解決的。”“這正是我的做法。”“我很不願意將事實說破,”裡奇插話道:“但是,重要的是,殺人者被抓獲並得到懲罰,而不是究99csw.竟是誰將他抓住的。從你談話的語氣我可以判斷,你和羅西特不是互相合作、交流看法,而是彼此存在隔閡、封鎖信息,都在企圖獨立破獲這個案子。”“是的,沒錯,”羅伯特說。“他說得對,”前警察局長認真地點了點頭。“你的首要任務不是滿足你的個人主義,而是對你的職責擔負責任。”“這點我當然很清楚,但是,它們二者又不是格格不入的。”他們走進了皮·威的房子。門口雖然比較狹窄,裡邊的起居室卻非常寬敞,拱形的屋頂有兩層樓那麼高。東邊的整麵牆上安裝著一個特大型的窗戶,透過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峽穀邊綿延的沙模之景。皮·威走進廚房準備咖啡,裡奇和羅伯特在大房間裡不聲不響地走來走去,仔細研究著窗戶對麵牆上新近添置的鏡子,沙漠反射在鏡子裡麵使本來已經寬大的房子感覺更加寬敞無比,似乎整個房子是懸在沙漠上的。在鏡子左邊的石砌壁爐上麵擺放著很多微型小獵狗。老人端著咖啡杯走進來的時候,羅伯特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個動物頭顱問道:“這是最近打的嗎?”皮·威搖了搖頭說:“最近這幾個星期我什麼獵物都沒有打著,近來周圍的獵物變得越來越少。我知道過去這幾年一直有些乾旱,不過,這也實在有些蹊蹺。這個月除了一些蜥蜴、禿鴛和個彆的野兔以外,我沒有見過其它獵物,即使是那些可惡的郊狼都很少出沒。”羅伯特和裡奇相互看了看對方。羅伯特喝了一小口咖啡,正準備說話。皮·威先開口了。“好吧,究竟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倆自從到了這裡就拐彎抹角、欲言又止,有什麼話就吐出來吧。”“如果我告訴你,裡奧韋爾德出現了一個吸血鬼,你會說什麼?”“我會說你是個大傻瓜,一文不值。”羅伯特又喝了一小口咖啡,裡奇點了點頭。“一個星期以前,我可能會對你這麼說,”皮·威接著說,“不過那隻能是在我看見那個小野馬的屍體之前。現在我會說,請接著說。”羅伯特抬頭看著他。“你相信?”“我也沒有不相信。那隻野馬隻剩下了一具乾屍,而兩天前它還在我的地裡吃草。”“我們也發現了其它類似的動物屍體,還有一名機械師、一位剛剛做了新郎官的小夥子和兩個孩子都是死於同樣的方式:被吸乾了體內的所有體液。”“脫水而死,”皮·威說。“是的。”“以我看來,也許那些聯邦調查局和州警察局來人能有些幫助。他們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羅伯特聳了聳肩膀。“我沒有和他們討論過這件事。那個聯邦調查局偵探全權負責整個調查案,即使他有一個整體的方案,他也不會和我共同商量。就我所知,他是就事論事,一次隻集中精力於一具屍體。而且似乎是在尋找一個真實的凶犯—人。”“你和驗屍官仔細談過嗎?”“是他首先跟我談及吸血鬼的可能性的。他對屍體進行了解剖後說,迄今為止,尚未發現任何方法能把人或動物身體裡的血液、尿液和所有體液都從脖子上的小孔中完全吸乾。”“脖子上的小孔?”皮·威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現在的驗屍官是誰?伍茲嗎?”“是的。”“他應該是個內行,”皮·威走到一個木製的搖椅旁邊,坐了下來。“這事看來越來越有意思了。”羅伯特坐在壁爐旁邊的沙發上。“我已經相信這是真的了。”“你呢?”皮·威看著裡奇問道。“這麼長時間你都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最後說服我自己,不過,我是完全開放的。”前任警察局長點了點頭。“為了方便討論,假設我們麵對的確實是一個吸血鬼,”他看了看裡奇,又看了看羅伯特,“每隔多久,它就需要出來覓食?”羅伯特歎了一口氣。“那些死亡事件似乎每隔一兩周就發生一次。”“這麼說來每隔兩周它就需要吸食一個人。”“還有很多動物,”裡奇提醒他說。“我們先隻談它殺害的人吧。如果兩周殺害一個人,跟陰陽輪回似乎沒有什麼關係,這樣還好。”“為什麼這樣就好呢?”“牽涉的頭緒越少,對我們來說就越容易一些。如果我們這裡確實存在吸血鬼這樣的東西,我們就必須琢磨如何將它抓獲並毀滅掉。我們就必須象對待動物一樣來對付它,必須觀察它的習性並充分為我們所用。我們首當其衝需要解決的是將神話跟事實區分開來。”“我們首先需要做的是,”羅伯特補充說,“確保更多的無辜者免遭他傷害。”“抑或是她,”裡奇補充說。“完全正確,”羅伯特點頭說。“我們還是開動一下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皮·威把咖啡杯放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如果是吸血鬼,它應該是長生不死的,對吧?它一定有上百歲,甚至二百歲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它?為什麼它沒有毀滅所有的城市呢?依我看,它一直從一個地方活動到另外一個地方。這個世界碩大無比,人口擁擠。我敢說,吸血鬼在一個地方作惡多端以後潛逃到另外一個地方,這樣沒有人會發現它的。”“得了吧,”羅伯特接過來說。“或許它也有像冬眠似的習慣,像熊貓似的每一個世紀出現一次,喝足了人血,然後就去繼續睡覺。”“也許是吧,”裡奇不無懷疑地說。隨後房間裡變得靜悄悄的,鴉雀無聲。羅伯特從地板上拿起了咖啡杯,一口氣把它喝完。3個人一起張望著起居室的窗外,窗外那漫無邊際的瀚海。他們返回到城裡時已經快到中午時分了。羅伯特跟警察局通過無線電聯係了一下,得知今天上午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便告訴他們午飯後他會回到辦公室。他轉向裡奇問:“你著急趕回去嗎?我們先去伯福德店裡吃點東西。”“好啊!”旅行車減慢了速度,讓兩個小孩子在一家飲品店前穿過馬路。“你知道嗎?”裡奇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們總是去伯福德店吃東西,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姓什麼。”“我一直以為伯福德就是他的姓。”“我以為那是他的名字。”“我們可以核實一下吧。”羅伯特把車開到伯福德漢堡包店門前的停車場上,他們兩個都下了車。羅伯特點了一個大漢堡包、一包炸薯條和一杯派博士可樂,猶豫了一下以後,裡奇也點了同樣的東西。羅伯特笑了笑,“缺乏意誌力。”他低頭看著定餐窗口裡麵,伯福德正從冰箱裡拿出兩大塊漢堡包夾心餅,放到烤爐裡。“我知道這個問題很愚蠢,”他對伯福德說,“伯福德是你的姓氏還是名字?”“既是姓也是名字。”“姓名都是?你叫伯福德·伯福德?”“我父親正是這麼給我命名的。”羅伯特看了看弟弟,“你聽見了嗎?我想我們倆都是對的。”羅伯特看見裡奇不解地指著上菜口旁邊窗戶玻璃上手寫的“新的營業時間:上午11點下午6點”的字樣,他馬上收起了笑容。羅伯特轉回身問伯福德:“現在你6點鐘就關門了?”“是的,”伯福德沒有再說什麼。“你會錯過晚飯高峰的。”“我上個星期改變了工作時間,”他停了片刻,“我不想再在天黑以後工作了。”裡奇和羅伯特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有再說什麼。烤爐裡漢堡包發出嘶嘶的聲音。伯福德說:“有謠傳說你抓住了吸血鬼。”“什麼?”“是邁克·維吉爾。他瘋了,以為自己是吸血鬼。”“邁克是瘋了,不過,他並不是什麼吸血鬼。另外,克裡福德出事那天他被關押在弗羅倫斯。”“我也不是毫無保留地相信這些。”他把漢堡包翻了過來,從冰箱裡抓了一把切好的圓蔥放在烤爐上。他用鏟子扒拉著那些圓蔥絲。“我想,上個星期我看見了吸血鬼。”羅伯特努力看著窗口裡麵,想看看伯福德是否在撒謊,但是透過臟兮兮的玻璃,他隻能看見伯福德的圍裙和剃得光光的下巴。“我本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你這些,不過,我告訴自己,如果你來了,我就會跟你談一談。”他用鏟子指著裡奇說,“我不願意這些被登在報紙上,你明白嗎?”“這次就破例吧,”裡奇同意道。“我都沒有告訴我妻子,我不想讓她害怕。”“發生了什麼事?”“有一天,很晚了,我一個人呆在這裡。突然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我好像感覺到外麵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我,在等著我離開。我差點嚇死。等我最後離開店裡,走到汽車邊的時候,我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白色形狀的東西,飄飄忽忽,很大的樣子。然後就消失了。我沒有停下來去尋找它的去向,便趕緊跳上了車,離開了這裡。”“它就這麼消失了?”“它消失在了水渠那邊,”伯福德說,“進了水渠裡。”“水渠,”裡奇說道,“它又返回了水渠裡。”羅伯特搖了搖頭,“我們當時查找過了,除了一些動物和蟲子屍體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現。沒有任何痕跡,什麼線索都沒有。”“你循著它的蹤跡找了多遠?”“五英裡。那個可惡的東西一直走到了洛基嘎侈一帶。”“也許它喜歡利用那些沼澤、水渠、水道等地帶作自己出沒的場所。天知道這沙漠上有多少這樣的地方?”“這樣也好,”羅伯特歎了口氣接著說,“我們需要再仔細檢查一遍,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的線索。”“你應該在這裡遍布警察,等待它再次出現。”“布置警察,”裡奇笑了笑,“也許是的。”羅伯特轉身麵對著弟弟,“也許我該跟羅西特談談,那些人該乾些實際的工作了。”“是的,我想他們一定會派遣聯邦調查局的瞥察來一家漢堡包店守株待兔,等待吸血鬼再一次出現。”“我們必須做些什麼。你有什麼想法嗎?”裡奇搖了搖頭。“我也沒有。”一輛藍色雪佛萊銀帕拉開到了漢堡包店的停車場上。汽車的反光鏡上反射著太陽光線,格外耀眼。伯福德拉開上菜口的玻璃窗戶,推出一個盤子說,“午飯已經好了。”惠勒醒來的時候感到很疲憊,他已經有兩周沒有看見耶穌了。近來的緊張工作使他的脾氣變得都有些暴躁。他知道,他在完成上帝的旨意,但是,沒有上帝的最後首肯,他對自己的擅自做主還是缺乏信心。如果他做錯了呢?如果耶穌不喜歡屋頂上鋪木瓦而喜歡磚瓦怎麼辦?如果耶穌不喜歡泡沫隔溫牆怎麼辦?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下了床,很快地衝了個澡,穿好衣服。康威昨天殺了的貓還在廚房台子上的盤子裡蜷曲著,瞪著血淋淋的雙眼。惠勒試探性地用手指點了一下他周圍聚集的血液,黏糊糊的,不冷不熱,猶如融化了的咖啡糖。惠勒肚子裡的蛔蟲已經開始蠕動了,他勉強克製著自己的欲望,烤了兩片麵包。接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橘子汁,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勺子和一把小刀。麵包烤好以後,他舀了一勺貓血放到麵包片上,用刀子抹開,就像果凍一般。就像往常一樣,咬到血的時侯,他惡心得幾乎要吐出來。不過,儘管味覺已經痛苦難耐,他還是克製著自己,強迫自己繼續咀嚼著那些麵包和血,品嘗著這些不同尋常的滋味。他最終還是將兩片麵包都吃了進去,而且一點兒也沒有吐出來。早飯後,他直接驅車到了教堂。上午班的5個人已經在新起的二層結構架子上工作著,他在阿羅街拐角處就能看見後麵並排豎起了很多結構架。他將車停在原教堂南邊,走下車來,跟與他打招呼的那些工人揮了揮手。活著的耶穌教堂就要成型了。他從耶穌基督那裡得來的想法經康威一隻筆的描繪,現在已經基本初具規模,核心建築已經基本成型。如果建築工作能如此順利地進行下去,如果能有更多的誌願者前來幫忙,一座嶄新的教堂完全有望在兩個星期內建成。為了趕上耶穌的第二次複活。他抬頭看了看這座就要完成的教堂。那些黑色看起來很協調,既掩蓋了原來的教堂,又使新增添的建築與之渾然一體。他又向工人們揮了揮手,走上門前的台階,打開門,走了進去。教堂裡邊的結構也經過了改造。惠勒在更衣間裡呆了一會兒,門慢慢地轉了回來,在他的身後悄悄地關上。教堂裡原來的長椅不見了,已經被拆開用作木料擋在了原來的窗戶上,有些鋪在了原來教堂裡的地板上,現在變成了3個大的洞口。十字架還高懸在講壇後麵原來的位置,不過講壇上現在擺放著四具乾屍,其中一具女屍雙手端著一個盤子,上麵放著一個孩子的頭顱。很顯然,那個女人就是莎樂美,手裡端著就是施洗者約翰的頭顱。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鏡頭啊!惠勒猶像不決地向前邁了一步,靠近他這邊的那個洞口處傳來一陣似乎是刮風或者下雨的聲音。忽然之間,洞口發出一股強烈的光芒,耶穌屹立在這推眼的光芒之中。惠勒不自然地退後了幾步,耶穌屹立在光芒中微笑著,他那彎曲的眉毛下兩隻眼睛咄咄逼人,牙齒上沾滿了鮮紅的血,上下牙齒之間陰森恐怖,深邃莫測。他那臟兮兮的胡須由於沾滿了汙血蓬亂地沾在一起,胳膊下還夾著一隻一動不動的山羊。“我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如果你不吃肉不飲血,你的身體裡就不會有生命力。”耶穌幾乎笑出了聲。“隻有那些以血肉為生的人才可能有永恒的生命力,在世界末日到來之時,我才會將他升到天堂。因為血肉即飲食。”惠勒感到脖子後麵有一股絲絲涼氣不斷地冒出。他知道這些詩句是從《約翰福音》中來的,隻是有些單詞被落掉了,因而也改變了原來的含義。在他的意識深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告訴他,耶穌是不應該這樣說話的,但是,基督緊盯著他的目光,這個弱小的聲音也就消失了。耶穌站在洞口,把山羊舉到了自己的嘴邊,在它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下去,在血液就要流出來之前,使勁地往裡吸著。惠勒注意到山羊的身體不斷地抽搐著、萎縮著,長長的羊毛也隨之耷拉了下來,很快就隻剩下一個皮包骨的骷髏。耶穌將山羊的骷髏扔到洞裡。一切就這樣結束了。耶穌又變成了那個救世主,牙齒和胡須上的鮮血不見了,剛才那副野蠻不羈的樣子變成了一副莊嚴自足的神態。惠勒趕緊跪倒在自己所景仰的上帝麵前,感激涕零,備感榮幸。“這就是我的家園,”耶穌渾厚的聲音在惠勒牧師的頭腦裡回蕩著。“現在我將住在這裡,從今天開始,教堂的劄拜活動都將在外麵進行,這裡將不舉行任何形式的禮拜活動。”“是的,”惠勒點頭表示讚同。“所有上帝喜歡的祭祀品都將投放到這3個洞裡。”“是的,”惠勒讚同道。耶穌微笑道,“我們應該開始懲罰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惠勒的脈搏加快了速度,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和激動,渾身上下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焦灼不安。“是的。”他回答說。基督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們都將痛苦地死去。”“是的,”惠勒感到身體裡異常興奮。耶穌伸出手來,惠勒牧師走到洞口長椅木條鋪成的過道上。他看著下麵,那個洞實際上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洞,而是教堂南牆下麵一個陡峭的隧道。他拉著耶穌的的手,救世主的眼睛熠熠發光。“我帶你看看我的家,我的奇珍異寶以及我的威力所在。”這話聽起來似乎很熟悉,惠勒想。他在什麼地方曾經聽到過這樣的話,不是《聖經》裡,而是在彆的什麼地方。他努力去回想,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很快他們就從過道上跳了下來,從隧道一直向下滑去。“不,”裡奇搖了搖頭。“我不會的。”“我不是想阻止你發表文章,”霍裡斯說,“我隻是說,儘量輕描淡寫一些,不要大肆渲染,讓事情順其自然。”裡奇認真地看著農場主的眼睛。“輕描淡寫一些?你以為我是在誇大其詞,無中生有?你以為克裡福德還能死而複活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我們的商業活動都是相互聯係的,如果人們開始慌亂對誰都沒有什麼好處。你知道,我是裡奧韋爾德最大的雇主,有25個人在我這裡做兼職工作,還有加個人做專職工作。如果遊客們被嚇跑了,他們也就隻好失業了,當然我也會損失錢財,就不能再在你的報紙上做廣告宣傳,大家都會有損失。”蘇在旁邊觀察著裡奇,她看見他的下顎咬得很緊,臉上的肌肉也繃得緊緊的。“那麼你希望我謊稱特裡·克裡福德不是被謀殺的,他現在仍然高高興興地工作在你的馬廄裡,沒有任何異常的事情發生。”霍裡斯笑著說道:“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要誇大其詞地宣傳這件事,讓老百姓得到更多證據來罵我們的這座城市。另外,如果你的報紙聽起來好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到處作惡,殺害無辜,對你哥哥的事業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嗎?”“它不僅殺害無辜,而且還吸乾他們的體液。”“你又來了,談話像一家街頭小報似的。我希望你能尊重特裡的去世這件事情,告訴人們他死了,而不要過分報道太多的細節。”“我並沒有講述過多的細節。”“在我看來,你就渲染了細節。”“我是一個記者,我的職責就是報道事實。如果你願意,這已經是10月份了,旅遊季節已經過去,明年夏天人們就會忘掉這一切了。”“不,他們不會的。”裡奇很不耐煩地用手將著頭發。“除了當地人以外還會有誰看這份報紙呢?當地人是不會到你的農場旅遊的。上帝啊,我都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和你爭論這些。我開的是一家報社,儘管很不起眼,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就會及時去報道。神經病!”霍裡斯的聲音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友好,語氣也生硬了許多。“第一修正案沒有賦予你毀壞我生意的權力。”“我不想毀壞你的生意,我隻是在報道事實。瞧,我可以找到可靠的消息來源,說明克裡福德、特裡斯和那兩個小孩兒是吸血鬼殺害的。你希望我這麼做嗎?”“可靠的消息?是你那個混蛋哥哥嗎?”裡奇忍無可忍,便下了逐客令,“滾出去,離開我的辦公室。”霍裡斯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撤回所有的廣告。”“去你的蛋吧!”裡奇站在那裡,看著他離開。蘇想繼續寫她的那篇文章,透過眼角的餘光,他看見裡奇仍然站在新聞室的中央。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轉過身來麵對著她。“你還能繼續維持嗎?”她間道:“我的意思是,失去了他的廣告以後?”他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們會維持下去的。霍裡斯從來都自以為很了不起,農場確實支持了一大批經營活動,不過不是我們。如果巴莎店退出去,我們可能真的麻煩了,搖滾迪斯科嗎,”他不屑一提的說,“霍裡斯在《公報》上的廣告費一直都很吝嗇,沒有他每個星期的五十塊錢,我們也會活下去的。”“還好。”裡奇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邊。“令人不愉快的是,他竟然跑來告訴我刊登什麼或者不刊登什麼。”他搖了搖頭。“很多人不相信新聞自由,確實是這樣。他們以為自己是相信的,實則不然。人們隻是喜歡聽到或者看到自己認同的東西,這就是他們所謂的事實,他們不會花費任何時間於任何相反的觀點上,他們隻希望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是,報道事實永遠是正確的,這一點你要永遠牢記。記者的天職就是客觀報道。如果你隻是片麵報道,束縛人們的視眼,將你的觀點、看法強加於他人,你就沒有認真旅行自己的職責。”蘇笑了笑。“你原來是不是打算給你的學生上這麼一課?”“沒有,不過,也是應該的。”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她想,要麼現在,要麼就沒有機會了。她低頭看著自己剛才寫的文章開頭部分。她有些緊張,心率加快了很多。但是,機會來了,她不用煞費苦心去尋找。她強迫自己抬起頭來看著他。“是吸血鬼,”她說。她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到。“什麼?”她舔了舔嘴唇,不太確定他是不相信她還是沒有聽見她所說的話。她繼續說道:“是吸血鬼,我們管它叫‘喝血的死鬼’。”這次他聽清了,“‘喝血的死鬼’?”“是廣東話,意思是吸血鬼。”“那麼,這些吸血鬼也吸食樹液?”蘇紅著臉問:“你看了我的故事?”“當然,我審校過。”“是的,”她說,“事實上,它們是這樣的。”裡奇咬著自已的嘴唇,一會兒之後,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他放下筆,歎了口氣。他站了起來,走到蘇的身邊,拽了把椅子,坐了下來。“好吧,”他說。“我承認,我不像以前那麼懷疑這件事了。”他翹起了二郎腿。“我想,我該聽聽這些了。告訴我關於‘喝血的死鬼’的事情。”她看著他說,“這並不是玩笑。”“我知道。”蘇點了點頭,“謝謝你,”她小聲說。她開始講了起來。當蘇回到飯店的時候,父母親和奶奶都站在窗戶前麵,張望著公路這邊。透過張貼著特色午餐“蛋卷”和“糖醋豬肉”廣告的窗戶看到他們的臉色,蘇感到一陣陣的緊張不安。通過第六靈感,她倒沒有感到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她也知道,如果確實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了,父親一定會來報社找她。不過,她還是感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她沒有把車停在後麵,而是直接開到飯店的前麵。她急忙走進飯店,推開飯店門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她問父親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了?”“約翰這麼晚了還沒有回來,他應該半個小時之前就到家了。”飯店一個角落裡的桌子上坐著兩個吃飯的人,也許是一頓比較晚的午飯,也許是一頓比較早的晚飯。他們抬頭看著這幾個說漢語的人,皺了皺眉。奶奶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眼神卻很不安。“今天很不安全,就是白天也不安全。”蘇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母親和父親。“我去找他。”“我去吧,”父親說。“我也想去。”母親搖了搖頭。看到奶奶點頭表示同意,父親便說了聲“好吧”。蘇將筆記本放在跟前的一張桌子上。“我肯定他沒事的,很可能放學後他滯留在了學校,不會有什麼事情的。”父母親和奶奶都沒有說什麼。幾分鐘後,父親把車開出了停車場,循著約翰平時從學校回家的路走來。他們慢慢地開過了巴莎店停車場,蘇回頭看著巴莎店和飯店之間的那片空地。他們還從黛爾裡女王店和飲料店前經過,以防萬一約翰會去那裡買些小吃或飲料。但是,那裡沒有約翰的任何蹤跡。一定是出了事。他們開到奧科迪洛,向著中學開去。學校今天下午與環球隊舉行主場比賽,空曠的沙漠上不斷傳來足球場上的歡呼聲。蘇感到驚訝的是,城裡的部分人仍然過著真實平靜的生活,他們並不知曉吸血鬼的存在或者根本就不在乎。儘管她深知,不知情並不完全等於是一件幸福的事,不了解事情的狀況以及不采取任何防範措施很可能會帶來災難而不是幸福,她還是不禁有些嫉妒這些人置身事外的處世態度。父親將車停到學校的停車場上,己經有幾輛學校班車和轎車停在了那裡,不過絕對沒有往常那麼多。一定是吸血鬼的影響。約翰會去參加比賽嗎?蘇想,不會的。他不喜歡體育,以前從來都沒有去參加過任何體育活動二如果放學後他想去什麼地方,一般來說,他會掛電話通知家裡。父親將車開到了一塊空地上。“我們去看看,”他說,“也許他在這裡。”父親的聲音裡更多的是他的願望而不是他相信約翰真的在這裡,正是他的聲音中這點慘淡的希望讓人感到害怕。也許弟弟己經死了、被綁架了、被吸血鬼帶走了。她可能再也看不著活著的弟弟了。她沒有生氣,也不害怕,隻是疲憊萬分,內心裡空空蕩蕩。“蘇?”這聲音低得剛剛能夠聽見,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一般。聲音就在附近,如果稍微早一些,足球場上的歡呼聲就會掩蓋了它,蘇就不可能聽見。父親已經走到了通往體育場的台階上。她想喊又沒有喊出聲,惟恐她說話時聽不見弟弟的聲音。她站在汽車邊沒有移動。“蘇!”那個微弱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聽起來很熟悉。她皺著眉頭走到低矮的磚牆邊的垃圾箱那邊,隻有幾個停車位那麼遠。在兩個垃圾箱的陰影中間,他似乎看見什麼東西在活動,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蘇!”正是約翰,她看見他靠在一個垃圾箱上。“爸爸!”她喊了一聲,沒有等著看父親是否聽見了她的聲音蘇就跑到了垃圾箱邊。約翰蜷曲著坐在那裡,頭幾乎抱在了膝蓋上。他的臉色青紫,嘴角和眼角青一塊紫一塊,鼻子和嘴唇上還流著血,撕裂的襯衫上也印著血跡,他的褲子也撕裂了。她跪倒在他旁邊,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想痛哭一場,她想狠狠地揍彆人一頓,她希望這一切發生在她自己而不是弟弟身上。她從來沒有親眼目睹自己家人受到如此傷害,她感到痛苦萬分。“發生什麼事了?”她問。約翰的聲音還是很低,她意識到他的嘴唇浮腫地幾乎不能活動。“他們欺負我,說上帝讓他們這麼做的,還說上帝不喜歡……中國人。”父親趕緊跑了過來,也跪在約翰身邊。在他的胳膊下麵扶著他,讓他坐的直一些。“中國佬,”父親用英語說道,“他們說‘中國佬’。”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不是問句。約翰點了點頭。蘇想到了惠勒牧師,她感到全身發冷。“是誰乾的?”她問道。“我們體育課上的同學,有布什、傑迪、裡克和瑪麗亞。”他開始哭了起來,“還有羅斯、凱姆和彼特斯先生:”“你的老師?”他點了點頭,擦了擦眼睛,由於手指觸痛了眼上的傷而疼痛難忍。足球場上的歡呼聲已經不再那麼正常,也不再那麼充滿善意。“你的胳膊斷了嗎?”父親用廣東話問道,“腿呢?你能走嗎?”約翰點了點頭。“渴死了,”他說,“我渴了——”“我們帶你回家吧。”“也許我們應該帶他去醫院,”蘇建議道。“奶奶可以給他處理,現在我不相信醫院。”蘇點了點頭,父親偏執的多疑使她感到害怕。儘管她跟奶奶說了很多關於希望家庭與人交流,融人美國主流的生活,她感到自己還是向往父親堅不可摧的那些日子。看到父母親就象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間平靜的島嶼,她感到很塌實,也很放心。儘管有時,父母親不分享他們的恐懼和疑問,她會覺得他們有些不誠實,但是,這會使她由於有堅強的家庭後盾而更加充滿自信。現在他們都變得飄逸不定,她感到有些害怕。父親把汽車鑰匙遞給她,讓她來開車,她急忙坐進汽車,將車倒至垃圾箱邊。父親將約翰扶到汽車後座上,坐在他的旁邊,蘇把車開出了停車場。“我們。回家還是去飯店?”蘇問道。“去飯店,”父親說,“我們先去接奶奶回家。”“我冷,”約翰的聲音仍然很低,蘇必須仔細聽才能聽清楚。“把窗戶關上,”父親對蘇說。蘇關上窗戶,減慢了速度,按了轉向指示燈,然後開到了公路上。“他們為什麼要打你?”她問弟弟。“有什麼原因嗎?”“我告訴你了,”弟弟說,“他們說,上帝不喜歡中國人。”“就這樣嗎?你沒有先惹他們,跟他們爭吵?”“彼特斯先生不讓我帶玉石。”蘇從後鏡中看著弟弟,“你沒有——”“他們偷走了我的戒指。”蘇隻覺得口內發乾。“我們給你再找些玉石,”父親好象是在安慰自己,很快接著說,“他會沒事的。”接下來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說什麼,隻能聽見約翰粗重的喘氣聲。他們到達飯店的時候,飯店裡沒有任何客人,奶奶和母親都在外麵焦急地等待著他們。蘇跳下車來,打開門,父親扶著弟弟慢慢地下了車。“他被人打了,”父親說,“他們還搶走了他的玉石。”“就讓他呆在車裡,”奶奶命令道,“我們必須馬上帶他回家。他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我們必須給他找到玉石,並且用柳樹枝將他的窗戶遮蓋起來以求保佑。”“他可以佩戴我的玉石。”蘇說。“我不戴項鏈。”約翰嘟噥道。“我的抽屜裡有一塊玉石。”奶奶說。“我要戴耳環。”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蘇還是被逗樂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還是那個老樣子。”“我這就關上店門,掛上‘本店打烊’的牌子。”父親說。蘇看了看他。飯店除了星期一以外從來沒有這麼早打佯過,即使是父母有誰生病了都沒有改變這個作息時間。奶奶點頭表示同意。“我們把他送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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