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坐在辦公室裡,門鎖著,話筒摘下。他在等待著戈登和安德魯斯神父的出現,他撕了口麵包圍就著溫熱的咖啡咽下肚去。地震造成的損失不是太嚴重,沒想象的那麼糟,當然詳細的估算還沒有進行,大約一周內也無暇慮及,不過鎮上房屋無一倒塌,也沒有一人嚴重受傷。但那並不能阻止人們不斷地打電話來。地震剛停他就打電話給皮特,但足足費了十五分鐘才接通。從那時起,辦公室的電話就一直沒停過,這也正是他摘掉話筒的原因。他不想聽那些關於破盤子碎碗的瑣屑抱怨,已經讓麗塔和湯姆去處理了。他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要談。他又咬了口麵包圍,喝了口咖啡。他知道他應該口去找艾利阿斯兄弟談一談,但他又不想回到那兒,他害怕。他打算一直等到戈登和安德魯斯神父來了再說。有敲門聲。“誰?”他大聲問。“安德魯斯。”吉姆站起來,穿過屋子打開門。他一下注意到神父穿著與昨天同樣的衣服,沒有刮臉,原本蒼白的麵容顯得更憔悴了。警長關切地看著他,“你好嗎?”神父聳聳肩,“昨夜沒怎麼睡。”“誰又睡了?”吉姆說道。他回望了一下自己的辦公桌,問,“你想在這兒等著戈登來,還是先去看艾利阿斯兄弟?”神父舔舔嘴唇,“我們現在就去看他。”吉姆隨手關了門,在前麵引路。他們沿大廳,經過會議室,經過儲備室來到禁閉室厚重的鐵門前。即使隔著門,他們依然清晰地聽到艾利阿斯兄弟高聲唱頌讚美詩的聲音。他們對望了一眼。“你決定了?”吉姆問。安德魯斯神父點點頭。警長打開門,艾利阿斯兄弟盯著他笑了笑。“這回你得到證據了。”警長點點頭,“是的,我得到證據了。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我猜你已有了打算。”艾利阿斯兄弟緩緩地站起來,右臂下夾著他的聖經。“我們必須等到都來齊了,”他說著向前走了幾步,“我們在你辦公室等。”“好吧,”吉姆答應著,“來。”他們返回他的辦公室等。十分鐘後,戈登輕輕叩了叩房門便推門進來了。邁進屋,他見警長正坐在桌邊,手裡玩弄著一隻書夾子。安德魯斯神父坐在警長對麵的沙發上,雙手放在膝間,眼盯著地板。戈登進屋時,神父抬頭衝他笑了笑,但那笑容裡卻透著虛弱與無奈。窗前,艾利阿斯兄弟一動不動地側身眺望著小鎮。艾利阿斯兄弟轉回身來,走到屋子中央。他衝戈登笑笑,但黑色眸子中依然滿是無法解讀的深意。“我們在等你。”他說。戈登緩緩地點了點頭,不知說什麼好。他感到一種威脅,但又不清楚為了什麼。他意識到從昨天的會麵開始,屋裡的權力重心已經轉移。在前一天,還是警長獨攬大權,而今天,已是由艾利阿斯兄弟說了算了。警長站起來,說,“好吧,我們都到齊了,為什麼還不說一下怎麼辦?”艾利阿斯兄弟用目光掃視了大家一下。“你們是受主,被我們的上帝挑選來與邪惡的敵人作戰的。撒旦被主永久貶逐,於是盛怒之下發誓要向天父複仇,他正糾集軍隊向主發難。倘不及時製止,其陰謀便會得逞。”他看看戈登,又看看警長,“你們都做過惡夢,對不對?”兩人點點頭。“主選擇了通過幻影與你們談話的方式,”艾利阿斯兄弟說著,撫摸了一下領帶夾。“他看到通過夢提醒你們即將到來的邪惡是最適宜的,就像他昔日一樣,就像他對約瑟和許多先知一樣。”吉姆清了清喉嚨,“那麼這意味著什麼呢?我們夢中見到的一切都將成為現實嗎?”“主是以神秘的方式工作的,”布道者說。他看了安德魯斯神父一眼,“就像這位可敬的神父對你們講的,上帝常常是以寓言或比喻來講道理的。”安德魯斯神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或許開始是這樣,”吉姆說,“但最近我在做一些很具體的夢。一個我認識的小孩就出現在其中。”他死死盯著布道者,“我還夢到了奶場區。”“我也是。”戈登補充說。艾利阿斯兄弟笑了笑。“當時間臨近,當雙方力量接近最強大時,幻影便不再那麼模糊,我的幻影也清晰多了。”“我不曾做過惡夢。”安德魯斯神父溫和地說。“但你也是被選中的。”布道者看著吉姆。“你的朋友,那個小男孩,他也是被主,我們的上帝選中的。他現在正引領著你的幻影,在那邊為主工作。你,”他轉向安德魯斯神父,“被選中代替他的角色。”“為什麼我被選中?”神父問,“為什麼我們都被選中?”“你是有通靈感應的,”艾利阿斯兄弟簡短地說,“主賦予你超出常人的力量,現在他要你使用那些力量。你必須與敵人談話,你必須與邪惡交流。”安德魯斯神父容顏突變。“你的家族,”他對吉姆說,“一直在幫助主工作,你的先輩曾勇敢地與敵人作戰,現在輪到你了。”“這在以前已經發生過?”吉姆說。艾利阿斯兄弟點點頭。“在奶場區。”“是的。”“那可以追溯多遠?”吉姆問,“我的家族卷人有多久了?”“我要告訴你你不會相信的。”“不管怎樣請說出來,”他頓了頓,“我的曾祖父去過那兒,對不對?”“埃茲拉·韋爾登,”布道者說,“他之前是坦·哈諾·卡奇蘭,再之前是南·提莫察,還有威爾·凱·南……”“你當時也在那兒,是不是?”艾利阿斯兄弟隻是笑了笑。吉姆瞅著西服革履的布道者不覺打個寒顫,當年他是以什麼形象出現在曾祖父麵前的呢?他很想知道。就像那些身穿滿是塵土的黑袍、頭帶高筒絲絨帽的邊區牧師?那再以前又怎樣?如流浪的印第安人?那最開始呢?洞穴人?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祖先是怎樣卷入這一切的。某人在某地一定不得不為此做出過清醒的決定。但他也在做一個清醒的決定,不是嗎?這是他自己的抉擇。也不完全,已有人代其做主。“那我為什麼被選中?”戈登問。艾利阿斯兄弟搖搖頭,“那我還不能對你講,”他說,“你還沒準備好,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現在就告訴我吧。”戈登說。“到時候我會對你講的。”艾利阿斯兄弟重複道。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戈登感到自己的想法煙消雲散了。布道者挪到警長辦公桌旁,拿起一支鉛筆一疊紙,“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說,“采取行動的時刻就要來到,要想成功我們就必須準備好。”“我們如果成功了怎麼樣?”吉姆問,“那便是事情的最後了結嗎?”艾利阿斯兄弟搖搖頭。“我們過去也成功過,”他說,“如果我們沒有,今天我們四人就不會在這兒了。撒旦被全能的上帝打敗、羞辱,他永遠也不會放棄篡奪主的權力的企圖。他是不會死的,儘管我們在這些小戰役中打敗了他,他卻可以等待時機,一次又一次地反撲,直到成功為止。”“要是我們輸了會怎樣?”戈登問。“撒旦將獨步天下。地球將是他的,地球上的一切都將歸他所有。他會按自己的意誌茶毒生靈,會嘲弄上帝的造物,他會在上帝麵前縱聲大笑。”“上帝為什麼不自己采取行動呢?”安德魯斯神父平靜地問,“他為什麼一定要借助我們這些不夠完善的人們呢?”“不要膽敢質疑上帝的抉擇,”艾利阿斯兄弟生氣地說,“不要企圖知道上帝的想法。”吉姆走到二人之間。“你認為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他問艾利阿斯兄弟。“我不知道,”布道者坦率地說,“邪惡已經開始,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轉化,邪惡的力量會愈發強大。我估計撒旦和他手下要聚集力量還得二十四個小時,我們必須在這之前出擊,否則我們就要輸掉。”他們都沉默了,相互對視著。艾利阿斯兄弟開始往紙上寫字。他把上邊的一頁撕下來,遞給警長,警長看了看,遞給安德魯斯神父,然後又傳給了戈登。戈登掃了一眼,“我們需要的東西。”上麵用黑體寫著。粗繩子,運貨車,四本修訂標準版聖經,塑料防水布,四枚十字架,四個長柄叉。長柄叉?四把強力手槍,四把手斧,火柴,一加侖人血。戈登抬起頭看著艾利阿斯兄弟。“我們將做什麼呢?”他喃喃地說。艾利阿斯沒有理會他,把紙拿回來,又查看了一下。“大多數東西都容易找,”他說,“血可能有點困難,但我想我們可以從醫院征用。”“我要你們將家裡人轉移出城,”艾利阿斯兄弟說,“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遠離這兒。”他看看警長,“讓你的妻子和孩子們去親戚那兒呆兩天。”吉姆點點頭。布道者又看看戈登,“一定要你的妻子遠離這裡,”他說,“這一點很重要,她明天一定不要在這兒。”“為什麼?”戈登問。“我還不能告訴你,還不是時候,但你一定要讓她離開這裡。”戈登感到嘴有些發於,他想象著瑪麗娜被殺死了,像塞爾威一家和烏蘭德一樣被大卸八塊。他舔舔嘴唇,抬頭看著布道者,“我不知道她是否會走,我甚至不知道我告訴她這些她會不會相信。”“隻要讓她離開,你說什麼都沒關係。”“那要由她決定,”戈登執拗地說,“我不能強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帶她離開小鎮,”艾利阿斯兄弟說,“‘因為丈夫是妻子之主就如基督是教會之主……因為教會從屬於基督,所以在一切事上妻子也從屬於她的丈夫。’”布道者悄然從胳膊下抽出夾著的聖經,開始翻動,從裡麵取出一張新近拍的照片,遞給了戈登。戈登盯著這張彩照。它是在某處海灘拍的,背景是大海,前邊是幾個鮮血淋淋的死嬰。一個小嬰兒,眥著血淋淋的牙齒,正從孕婦的小腹破口而出。這一暗示是明顯的。戈登遞回照片,心內作嘔。布道者轉向吉姆,“我們還需要一架相機。”他說。吉姆便伸手取過鉛筆,在紙上添寫了“相機、膠卷。”“我們具體要做什麼呢?”戈登問。但艾利阿斯兄弟已移到窗前,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巍巍的裡姆山灰黑色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