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完早飯霍比就到了。他在門框上隨便拍了一下就拉開紗門走進客廳。他朝大大咧咧坐在長沙發上的比利勾勾手,“喂,好小子。”杜戈正在收拾最後幾件餐具,看到霍比朝廚房走來,看了一眼表,說道,“才8點半。”“沒錯兒,10點鐘開會。我是想早點到那兒去研究研究,想想咱們說些什麼。昨天從遊泳池回到家裡我給你打過電話,電話裡老有個聲音說你家電話掐了。”杜戈搖搖頭。“有人冒充我寫了一封信給電話局,告訴他們我要搬家了,讓他們掐了我的電話。”霍比笑了起來。“真的?”“他們還給水電處寫信,斷了水停了電。”霍比的笑容不見了。“這可嚴重了。一封信沒準兒是有人開玩笑,兩封信可就……”說到這兒他搖搖頭,“你估計是誰呢?”杜戈本想說是那個郵差,但他沒說,隻是聳了聳肩。“你不覺得是學生乾的?今年你讓誰不及格了?”“都及格了。我不覺得有哪個學生現在這麼恨我。最有可能的是杜克·約翰遜,就說是他也不可能,他還沒恨我恨到這個程度。”“就算真恨你,他也想不出這個主意。”“就是啊。”“你報警了嗎?”“報警了。我把情況詳詳細細地對他們說了,還給了他們信的複印件。可他們說他們也沒有太多的辦法。”霍比哼了一聲。“這有什麼新鮮的?”杜戈擦了擦台子,把抹布掛起來。“現在就想走?”“是啊,我給馬克·佩蒂格魯打了電話,他要‘和我們會合’,我還給教練和多諾萬打了電話,都不在家。可能他們休假了,我聽多諾萬說過好像要去杜蘭戈什麼的。”“行啊,那咱們就快點兒吧。”杜戈說著走進過廳,敲了敲盥洗室的門。“霍比來了,我走了。”“走吧,祝你好運。”特麗絲隔著門說道。他從廚房出來進了客廳。霍比打開紗門,出去了。此刻,比利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杜戈轉身對他說,“午飯時候我就回來,照顧一下你媽媽。”“我天天都照顧她。”杜戈笑了。“哪有這種事兒啊。”說完跟著霍比朝他的汽車走了過去。“這月我也沒看到收公用事業費的單子,”霍比說。“什麼賬單我們都沒有收到。”“想想看,真的,我也是。這不太怪了嗎?對新來的人,我不該講什麼壞話,就是剛開始乾事,學著摸門道的那個人,可我覺得他弄丟了不少信。平時我的信多得不得了,可最近一天頂多兩三封,有時候一封也沒有。”杜戈爬上汽車,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伸手去摸座位旁邊的安全帶。“你是說賬單和垃圾郵件?你沒收到這些東西?”“是啊,”霍比似乎挺吃驚。“你也是?我得去找找霍華德·克羅韋爾,跟他談談,看看到底是哪兒出了毛病。”他說著把車發動起來,車倒出門前的汽車道上了主路。車開得很快,車後揚起灰塵和細砂。杜戈一隻手按在儀表盤上。霍比開起車來很嚇人,每次坐他的車都要想辦法彆讓自己出事兒。車開進樹林通道時杜戈就把那天他們去野餐在河邊看到郵件到處都是這件事說了出來。他講得很客觀,沒有說自己認為郵差偷了信,把信扔到那裡,也沒說他覺得還是這個郵差冒充他給電話局和水電公司寫信,但話裡的意思是清楚的。霍比聽著聽著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車子開了好一陣霍比才開腔,“現在有不少事兒挺怪的,而且還真多。”杜戈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碰到了什麼同郵件有關的怪事。霍比隻是皺著眉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後半段路上兩人誰也不說話了。合歡樹、黃鬆和洋槐形成的樹帶把威利斯中學同鎮子分開,中學的旁邊就是愛德華·威利斯紀念公園。天然草地的一頭建了個橄欖球場,另一頭有個歸學校和公園共有的遊泳池。他們趕到學校的時候,有一大群人圍在學校體操房的大門前。在教師停車處停著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車燈閃著。他們覺得奇怪,從離開家到現在,兩人誰也沒有聽到警車的警笛聲呀。杜戈看看霍比,又朝窗外望去,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心頭。看著這群人,他是又吃驚又不吃驚,他感到緊張同時又很麻木,心理明白這沒什麼好事。“出事了。”他隻說了這麼幾個字。霍比把車停在樹蔭下。他們下了車,急急忙忙趕過去。除了當地居民和一位校董事會董事外,還有幾位老師也站在那裡。杜戈走到教九年級社會課的吉姆·馬克斯韋爾身邊。“出什麼事了?”“伯尼·羅傑斯在體操房裡上吊自殺了。”杜戈吃了一驚,好像有人當頭給了他一棒,他不知道幾分鐘之前自己想得到什麼消息,但決不是這個。伯尼·羅傑斯是高材生,是以全優的成績畢業的,他是學校棒球隊隊員,屬於那種學習、體育都熱衷而且都出色的極少數學生。他的高考成績在全國範圍內屬於前百分之十,而且是今年畢業生中惟一通過曆史和英語高級測試的學生。他還是杜戈印象裡惟一修他的美國文學課和霍比開的課而且成績都拔尖兒的學生。“讓我看看,”霍比這麼說著,推開人群向門口擠去。杜戈跟在後麵擠著,最後進了體操房。伯尼·羅傑斯什麼也沒穿,身體發青並且腫了起來,血從勒著脖子的繩索處滴出來,已形成一道黑紅色的血溝。看起來死了幾天了。他身下的木地板上有一灘變硬的糞便,還有一些從大腿內側流下來,鐘乳石似的懸在腳上。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但沒有什麼目標,眼球發白,身體發黑,令人驚愕。杜戈一陣惡心,但他卻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伯尼胸前還彆著一張紙,彆針紮在肉上,血流在紙上,但現在已經乾了,上麵寫的字被弄的模糊了。很顯然,當時他是先把繩子套在脖子上然後從看台上跳下來的。杜戈抬頭看著頭頂上的橫梁,心裡想沒有梯子他怎能把繩子的那頭弄上去。兩個警察、一個攝像的還有一個驗屍的在懸著的屍體周圍不遠不近地站著,談論著。遠處站著兩個救護車上下來的人,還有一個警察在維護現場,不讓人靠得太近。“天哪,”霍比吸了一口氣。平時說話時那股虛張聲勢咄咄逼人的氣勢統統不見了,臉色也變灰變白沒了血色。兩個警察從他身後的人口處擠了進來,一位手拿長把大剪刀,另一位舉著一架伸縮梯子。霍比說,“我知道伯尼,他是個好學生。”杜戈點點頭,一聲不響的看著警察立起梯子剪斷繩子,把屍體放了下來。不用說在他們到來之前那個照相的就拍了不少片子。伯尼全身僵硬,就是放下來他的胳膊和腿還是空中吊著時的那個樣子。有個從救護車下來的人在地上鋪了張帆布,警察儘量小心地把僵屍放在地板上,放到帆布上。驗屍的走上前來。一條腿跪下,打開了他的黑皮包。“上星期有一回放學時他還同我講話呢。”有個人說道。杜戈循聲望去,說話人是站在他右側的埃德·蒙哥馬利,他是個教練。這人身體強健,但天生一副卑賤的模樣,此刻由於驚嚇更是縮頭縮腦。他慢慢地搖著腦袋,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當時他說要在暑假到郵局找份業餘工作掙點錢補充秋季開學後的用項。他的獎學金隻夠學費,買書、租房也得用錢。杜戈的耳朵支了起來,他再一次感到後背直冒冷氣。他朝教練靠了靠,問道“他要在哪裡找份工作?”教練茫然地看著他,“在郵局。他已經同霍華德談妥了。”他又搖搖頭,“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自殺,該得到的他都得到了。”說到這裡他不搖頭了,而是把那迷惑不解的目光對著杜戈的眼睛,好像有了什麼新想法。“你認為這可能是謀殺?”“我不知道,”杜戈回答說,他也是的確不知道。他突然有一種難以遏製的願望,想看看彆在屍體上的那張紙上寫了什麼。他向前跨了一步。“請不要上前。”警察舉起手警告著,手掌朝向杜戈這邊揚起來。“我得看看,我是他的老師。”“隻有官方人員和死者家屬可以上前。”“就看一眼。”“對不起,不行,”警察說道。杜戈轉身擠出人群,來到體操房門外,他需要找個寬闊的地方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太陽穴處的血管突突直跳。伯尼·羅傑斯原本計劃到郵電局找份業餘工作。郵電局。這沒有什麼必然聯係,但也有千絲萬縷的瓜葛,這個想法讓他七魂出竅。他從人群中擠出來靠在一棵樹上,大口地呼吸著。他抬起頭,望著公路那邊,他覺得自己看到有一輛紅色的汽車在鬆林間朝市中心慢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