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壩遇險(1 / 1)

在垃圾場周邊,我們找到了一輛破舊的拖車。幸好引擎能夠發動,油箱也是滿的,將就著也能用。比安卡的死對若依、格洛弗和我造成了很強的衝擊,相比之下塔莉亞還好些。因此司機這份工作就落到了她的頭上。塔莉亞提醒我們說:“我們還沒有擺脫骷髏武士的威脅,不能停下來。”她載著我們穿越沙漠。晴空萬裡,日光照射在白花花的沙子上,晃得眼睛生疼。若依坐在駕駛室。我和格洛弗坐在拖鬥內,斜靠在絞盤上。空氣涼爽而乾燥,不過失去了比安卡,好的天氣,卻沒有欣賞的好心情。我的手緊緊握住小神像。這是比安卡用生命換來的啊。我甚至連小神像代表的是哪一位神靈大人都不知道。唉,神啊……我該怎麼對尼克講呢?我寧願相信比安卡仍然活著,但心裡卻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比安卡隻怕凶多吉少。我苦澀地說:“都怪我一時糊塗,怎麼就讓她去了呢?死的本該是我,而不是她啊。”格洛弗駭然說:“不許你胡說!安娜貝絲被抓走了,比安卡又生死不明。如果你再……我可怎麼活呀?”他哭泣著,“除了你,誰還能做我的知心朋友呢?”“呃,格洛弗……”他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這不擦還好,越擦越臟,最後反倒成了大花臉。“我……我沒事啦。”但我知道他現在十分脆弱。自從在新墨西哥州遇到了那陣風後,他就開始心緒不寧。我心裡擔心,可嘴上卻不敢說。害怕他一旦受到刺激,立刻就要號啕大哭了。雖然我此時心驚膽戰的,但看到有人比我還緊張,嘿嘿,感覺就好多了。比安卡的事已無可挽回,我們隻能化悲痛為力量,勇敢地走下去。在這一點上,塔莉亞表現得很成熟。我很想知道她和若依在前麵的駕駛室裡都聊了些什麼。馬路的儘頭是一個大峽穀,而這時汽油也用光了。塔莉亞從駕駛室出來,用力摔門。撲哧,一個輪胎開始漏氣。塔莉亞沒好氣地說:“屋漏偏逢連陰雨。現在怎麼辦?”我舉手搭了個涼棚,朝遠方望去。一望無垠的大沙漠,偶爾拱出幾個沙丘。在這片鳥不生蛋的沙漠裡,峽穀是唯一有點生機的地方。峽穀內的河水不是很大,河麵大約有五十米寬的樣子。碧綠的河水,如同一道巨大的傷疤,橫亙在沙漠上。峽穀兩岸並不是十分陡峭。格洛弗說:“那裡有一條路。我們可以下到河邊。”我眯縫著眼睛瞅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山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凸起。我氣不打一處來,說:“那可是條羊道。”“那又怎樣?”“羊走羊道,人走人路。我們可不是山羊。”格洛弗說:“我覺得我們能走啊。”我沉吟了一會兒。雖然我以前有過攀岩的經曆,可一向不怎麼熱心這項運動。一抬眼,看見塔莉亞臉色發白。哦,恐高症啊……這可難住她了。於是我說:“我們還是往上遊再走走看吧。”格洛弗說:“但是……”我說:“彆廢話了。走點路能累死你啊。”塔莉亞朝我投來感激的目光。沿著峽穀邊逆流而上,一直走了將近半裡地,方才尋到一處緩坡下到河邊。河邊有一處木船租售點,因為旅遊淡季的原因而停止營業。我在櫃台前撂下一摞德拉克馬金幣,留了張字條寫著“借用兩艘木船”。若依說:“我們要往河的上遊方向走。”這是離開垃圾場後,我第一次聽她開口說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囔囔的,好像得了重感冒似的,“可是水流太急了。”我說:“這好辦,交給我處理吧。”我們把木船推進河裡。去取船槳的時候,塔莉亞把我叫到一邊,小聲說:“剛才多謝你幫我解圍。”“小事一樁,不值一提。”“你真的能……”她衝河流揚了揚頭,“能行嗎?”“應該成吧。我對水很在行的。”她問:“你能和若依乘一艘船嗎?我覺得,呃,或許你能和她聊聊。”“她好像不願意吧。”“拜托了,好嗎?跟她同坐一條船我可受不了。她……她有點不大對頭啊。”儘管心裡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我也隻能無奈地點點頭。塔莉亞立刻渾身鬆弛下來,說:“這次算我欠你個人情。”“這次算兩個。”“一個半。”塔莉亞說。“成交。”塔莉亞抿嘴直樂。她不衝我大吵大嚷的時候,還是有幾分淑女風範的。塔莉亞轉身幫助格洛弗收拾船隻。事實證明,我根本不用費力操控水流。木船入水後,我便看見河裡有兩個水澤仙子好奇地瞅著我。她們看上去和普通的十幾歲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彆,不同之處在於,水澤仙子生活在水裡罷了。“你們好。”我友善地打招呼。她們發出呀呀的聲音。或許是在咯咯嬌笑吧,我猜。我對水澤仙子的語言不是很了解。我對她們說:“我們要逆流行船。你們能……”不待我說完,兩位水澤仙子一人挑了一隻船,推著我們朝上遊行進。起始速度很快,格洛弗猝不及防,猛地躺倒在船上,兩隻羊蹄直直豎立著。若依抱怨說:“我不喜歡水澤仙子。”一股水流立刻從船尾噴過來,射了若依一臉。“好你個女惡魔!”若依不由分說,銀弓已拿在手上。我說:“彆當真,她們隻不過是在開玩笑啊。”若依恨恨地說:“該死的水精靈。她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原諒你什麼?”若依將銀弓背回肩上:“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重浪騰疊,我們往上遊劃去,兩岸懸崖更加高聳了。一路上看著兩岸此起彼伏的峽穀景致,我對若依說:“你不要為比安卡的事自責。那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她冒險的。”說完這句話,我硬著頭皮等待若依的狂轟亂炸。就當一回出氣筒吧,隻要能令她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也是好的。沒想到若依竟然說:“不,波西。是我逼迫她參加這次探秘任務的。她也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我……我本想讓她接替我當副隊長的。”“你不是當得好好的?”她攥緊箭袋上的皮帶,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波西。我領導了狩獵者足足兩千年,早已是江郎才儘了。是我連累了阿耳忒彌斯。”我急忙說:“你可千萬彆把什麼責任都往身上攬。”“如果我堅持與她同行……”“那魔獸連阿耳忒彌斯都能生擒,你以為能鬥得過?你就算去了也白搭。”若依沒有作答。兩岸的峽穀峭壁越發高聳陡峭,遮蔽了陽光,河水也變得更加清冷。我想起一事,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了“激流”圓珠筆。若依見了,立刻神色大變,仿佛想起了痛苦的往事。我說:“這是你做的吧?”“誰告訴汝的?”“做夢夢見的。”她滿臉狐疑,一雙美目在我身上飄來飄去。我知道她在心裡把我和精神病畫等號了。過了許久,若依歎了口氣,說:“這是一件禮物,也是我犯的一個錯誤。”我問:“那個英雄是誰?”若依搖了搖頭,說:“我曾經發過誓,再也不提他的名字。”“哦,難道我認識這個人?”若依苦澀地說:“你肯定認識。你們這些男孩子不都想成為他那樣的大人物嗎?”我不忍再問。低頭看著“激流”圓珠筆,第一次懷疑這個武器是不是被下了詛咒。我問:“你母親是一位水之神?”“是的,她叫普勒俄涅。母親有五個女兒,人稱‘金蘋果園五姐妹’,我就是其中之一。”“啊,是居住在西方世界邊緣的一個花園裡的那幾個吧?聽說那裡有一隻龍守候著金蘋果樹。”若依一臉神往地說:“是啊。它叫巨龍拉冬。”“不是說有四個姐妹嗎?你怎麼說有五個?”她哀傷地說:“現在是四個。我被逐出花園了。日久年深,早已被世人忘卻了。”“出什麼變故了?”若依指了指“激流”圓珠筆,說:“因為我救了一個英雄,因此背叛了家族。你在神話傳說中是看不到這一段故事的。他從未提及過我。當初他偷襲拉冬不成,我給他出了個主意,指點他如何能把金蘋果偷到手,如何能騙我父親上當。金蘋果得手之後,他成了流芳百世的大英雄,我卻是一個被家族唾棄的叛徒。”“可是……”“嘰裡咕嚕,嘰裡咕嚕。”水澤仙子用意識跟我交流著。這時木船的速度慢了下來。我抬頭一看,立刻明白了。大河之上,一道雄偉的大壩橫亙峽穀,攔住了我們的去路。“這是胡佛水壩。”塔莉亞說,“真壯觀啊。”我們站在河邊,仰望著這座巍然聳立於峽穀之中的大壩。壩上人影攢動,遠遠望去,直如螻蟻般大小。水澤仙子離去前,嘰裡咕嚕地發了好一通牢騷——雖然我聽不懂,但也知道這些孕育於自然的精靈們非常痛恨這座阻擋她們美麗河川的大壩。我說:“胡佛水壩建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壩高二百餘米。”塔莉亞也說:“蓄水五百萬立方米。”若依狐疑地看著我們,說:“你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知道自己的水平瞞不過彆人,乾脆老老實實地回答:“安娜貝絲告訴我們的。她在建築方麵知識淵博。”塔莉亞則不客氣地說:“安娜貝絲對建築學有著變態般的熱愛。”“她總能知道許多生僻的東西。”格洛弗哽咽地說,“簡直就是個瘋子。”我說:“她要在這裡多好啊。”塔莉亞和格洛弗齊齊點頭。若依神色怪異地看著我們。我知道她無法理解我們此時的心情。我們來到了胡佛水壩,安娜貝絲最向往的偉大建築之一,此時她卻無緣親眼目睹。我說:“我們就從這裡爬上去。安娜貝絲看不到,我們代她參觀一番也是好的。”若依沒好氣地說:“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逞什麼英雄好漢?”她指著壩頂旁的一處停車場,“喏,觀光通道。”往下遊走,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跋涉,我們找到了一條通往觀光大道的小路。幾次折返之後,四個人終於站在了大壩上。一片荒涼的戈壁山脈之間,陡然見到寬闊浩瀚的大湖,令人不由得胸襟開闊,生出幾分豪情。大壩的另一側,飛流直下七百尺,直接轟擊在河麵上。塔莉亞走在大路中央,對大壩的邊緣敬而遠之。壩上寒風凜冽,格洛弗簡直成了鼻涕蟲,狼狽不堪。但他掛著兩行鼻涕的臉上卻露出凝重的神色。我知道這是因為他嗅到了魔獸的氣味。我問:“它們在附近嗎?”格洛弗搖了搖頭:“好像不在附近。大壩上四麵開闊……氣味也許是從幾裡外的地方吹過來的。不過,氣味不僅是從一個地方吹來,好幾個方向上都有。唉,這可不是好現象啊。”我頗有同感。今天是星期三,距離冬至日僅有兩天時間,而我們麵前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種困境下,魔獸的出現無疑是雪上加霜。塔莉亞說:“遊客休閒區有一家快餐店。”我感到有些奇怪,問:“你以前來過?”“來過一次。來看大壩的守護者們。”說著,她指著大壩遠處山壁向內凹陷形成的一個平台,平台上豎立著兩尊銅像,看上去仿佛是插了翅膀的奧斯卡小銅人。塔莉亞說:“大壩建成之日,雅典娜向宙斯獻上了這兩尊銅像作為賀禮。”遊客聚集在銅像周圍,都在低頭對著銅像的腳。我好奇地問:“他們在乾什麼?”塔莉亞說:“在摸銅人的腳指頭。人們相信這能帶來好運。”“為什麼?”塔莉亞搖搖頭:“凡人的想法都很荒謬。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兩尊銅像是給宙斯的獻禮,但也知道其中有特殊之處。”“上次你來這兒的時候,這兩尊銅像對你開口說話了嗎?”塔莉亞的臉一黑,說:“沒有。銅像就是銅像,難道還能活了不成?”我心裡很不以為然,心想大姐未免太健忘了吧,金屬垃圾山的銅像不要說活了,連殺人都隻當碾死隻螞蟻一般。但我決定不和女孩子打嘴仗。若依說:“咱們找那家大壩餐廳去。想必大家都餓了。”格洛弗咧嘴笑了,說:“該死的餐廳嗎?”(英語中“大壩”與“該死的”為諧音——譯者注)“沒什麼。”格洛弗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我想吃幾塊該死的法國煎餅。”塔莉亞也笑著說:“我想去該死的廁所。”我捧腹大笑起來。格洛弗和塔莉亞也笑得直不起腰。若依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說:“這有什麼好笑的?”格洛弗說:“我想用該死的水龍頭。”“而且……”塔莉亞笑得喘不過氣,“我想買一件該死的T恤衫。”又是一陣爆發式的大笑,我笑得直揉肚子。忽然,我聽到一個聲音:“哞——”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我正在尋思是不是出現幻聽了,可這時格洛弗也不笑了,目光掃了下四周,迷惑地問:“剛才是不是牛叫?”塔莉亞笑說:“該死的牛嗎?”格洛弗說:“不,我沒開玩笑。”若依側耳聽了聽,說:“我什麼也沒聽見啊。”塔莉亞看我神情有些不自然,於是問:“波西,你沒事吧?”我說:“沒事。你們先走,我一會兒跟上。”格洛弗說:“出什麼事了?”我說:“沒什麼。讓……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他們本來不肯走,但看我的臉色不好,於是沒再多問。等他們一離開,我連忙跑到大壩靠湖的一側,四下裡眺望。“哞——”雖然聲音是從湖裡傳出來的,但我能清楚地看見它:牛蟒貝茜,我在長島海灣結識的朋友。我急忙看了看周圍。大壩上有一些小孩子在歡快地奔跑,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大人,但都沒有注意到湖裡有什麼異常。我問它:“你來這兒乾什麼?”“哞——”它的聲音很急切,似乎是在警告我什麼事。我問:“你怎麼到這裡來的?”胡佛大壩深居內陸,距離長島有上千公裡。小小一隻牛蟒不可能一路遊到這裡。可是,它就這麼出現了。貝茜在水裡遊了一圈,用頭輕輕抵著大壩。“哞——”它想讓我跟它一起走,並且在催促我。我對它說:“不行。我的朋友還在餐廳裡。”貝茜看著我,棕色的大眼睛充滿了焦急的神色。它又叫了一聲“哞——”,然後打了個水花,潛入水底。看見這一幕,我哪裡還不明白現在情況危急呢?就在我忍不住要跳進湖裡去追貝茜的時候,忽然,我胳膊上的汗毛豎立起來。我順著大壩馬路看過去,隻見兩名男子向我緩緩走來。他們穿著灰色的迷彩服,骷髏骨架陰森恐怖。這兩個骷髏武士從一群小孩兒中間穿過的時候,粗魯地將麵前的孩子推開。一個小孩兒大叫:“嗨!”其中一個骷髏武士轉過頭看他,那張麵孔立刻變成了無肉骷髏,隨即瞬間又恢複正常。那個小孩兒駭然大叫:“哇!”一群孩子慌忙後退。我不敢耽擱,朝遊客中心跑去。就在我快要跑到大壩階梯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陣刹車聲。抬眼望去,一輛黑色貨車停在路口,擋在道路中央,差點撞上來往的行人。車門打開,一群骷髏武士從車上跳下。我被包圍了。我飛快地衝下階梯,通過展覽館的入口時,站在金屬探測器旁邊的保安叫道:“嗨,小孩兒!”我沒有停下,一口氣穿過展覽館,鑽進遊客的人群裡。我焦急地尋找塔莉亞他們,卻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該死的快餐廳在哪兒?“停下!”那名保安叫喊著。沒有彆的路可走了。在電梯門關閉的一刹那,我跟在遊客後麵鑽了進去。“本電梯將下行七百英尺。”電梯裡響起導遊歡快的聲音。充當導遊的是一位女公園巡查員。她戴了一副茶色墨鏡,烏黑秀發向後梳成了馬尾辮。她看見我麵如土色,於是安慰我說:“彆擔心。這部電梯安全可靠,從未出現過事故。”我問她:“乘電梯能到快餐廳嗎?”有幾個人哧哧地笑了起來。女導遊的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打量,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女導遊說:“這部電梯是前往水壩渦輪機房的。你在樓上沒有聽我介紹嗎?”“呃,當然聽啦。還有彆的路離開大壩嗎?”我身後的一位好心遊客告訴我:“這是條死路。真想離開的話,你得乘另外一部電梯。”電梯門開了。導遊對我們說:“請大家往前走。走廊儘頭處會有另一位巡查員在等候大家。”我彆無他法,隻得隨著大家走出電梯。“年輕人。”導遊忽然在電梯內叫住我,我轉過頭,看見她已經摘去了墨鏡,一雙美目猶如暴雨來臨前的烏雲一般呈深灰色,“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有心,總能找到出路的。”電梯門關閉了。還沒等我細品那位導遊的話,叮的一聲從拐角處傳來。第二部電梯門開了,裡麵傳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但這種聲音對於我來說卻再熟悉不過——那是骷髏牙齒碰撞時發出的哢嗒聲。我急忙跑開,跟在人群的後麵,進入一條在山壁間鑿開的通道。山壁潮乎乎的,機器的嗡鳴聲和水流的奔騰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漫長的通道裡。從通道出來,是一個U字形平台。站在平台上能夠俯瞰下方十幾米處的整個發電車間。到了這裡,再沒有任何去路。除非我跳進平台下高速旋轉的發電渦輪裡,然後被轉化成電力輸送出去,否則隻能束手待斃了。此時,導遊正通過麥克風滔滔不絕地向大家介紹內華達州的水利供應。我暗暗祈禱神靈保佑塔莉亞、若依和格洛弗平安無事。他們或許已經被抓了,或許仍在快餐店裡享用美食,完全不知道骷髏武士已經包圍了這裡。唉,最愚蠢的莫過於我了,簡直就是作繭自縛:將自己困在地底下一百英尺的山洞裡。我在人群外圍轉來轉去,儘量保持低調。嗯,平台的另一側有一個小走廊,或許能藏進去。我小心戒備地手持激流劍,走過去站在走廊門口,頭衝外監視著通道入口。“哼……”我身後突然響起古怪的聲音。此時我的神經早已繃得接近崩潰的邊緣,想也不想,亮出激流劍反手朝後掠去。“啊!”身後傳來女孩兒的驚呼,一張手紙飄然落地。女孩兒驚叫說:“天哪,隻不過擤一下鼻涕罷了,不至於要殺人吧?”激流劍將要接觸女孩兒的身體時突然化為虛影,從她身上一掠而過,沒有造成半點損傷。我見狀驚訝地問:“你是凡人?”女孩兒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我,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人家當然是凡人啦!喂,你這把劍挺奇怪的,怎麼砍過來一點事兒也沒有?”“我沒有……等一等,你能看見這把劍?”女孩兒的眼珠一轉。她的眼珠和我的一樣,都是綠色的。頭發是棕紅色的鬈發,鼻子頭紅紅的,仿佛得了重感冒。她穿著寬鬆的哈佛大學校服和牛仔褲。褲子上布滿了圓圓的小洞,似乎是她專門用叉子紮出來的。女孩兒說:“呃,要麼是把劍,要麼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牙簽。這把劍怎麼砍不死我呢?咳咳,彆會錯意思,我可不是在抱怨啊。你是誰?哇噢,你身上穿的是什麼?是獅子皮做的嗎?”她的問題像一串連珠炮扔了過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我低頭看了看袖子,心想這身衣服是不是又變回成獅子皮了。沒有啊,好好的還是原先冬衣的樣子。眼下我正被一群骷髏武士窮追猛打,可沒時間跟一個小姑娘在這裡胡侃。我想起前些日子在威斯特奧弗大廈裡,塔莉亞曾用“迷霧響指”令彆人產生幻覺。於是依樣畫葫蘆,集中意念,打了個響指,對著女孩兒念咒語:“你沒有看見劍。你看見的是‘激流’圓珠筆。”女孩兒眨了眨眼睛:“呃……才不是呢。這明明就是把劍嘛。”幻影迷霧居然沒有效果。我忍不住問:“你是誰?”女孩兒氣鼓鼓地說:“我是芮秋·伊麗莎白·戴爾。聽著,你是準備回答我的問題呢,還是想讓我把保安叫來?”“彆叫!”我急忙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有急事,有大麻煩了。”“有急事還是有麻煩?”“呃,兩者都有吧。”女孩兒的目光移向平台,眼睛忽然睜大,急切地說:“衛生間!”“什麼?”“我身後是衛生間!快躲進去!”我沒有多問,急忙溜進了男衛生間,留下女孩兒在走廊裡守著。雖然在女孩子麵前這麼做未免太沒有風度了,但為了活命,麵子什麼的也顧不得啦。我站在衛生間裡,隻聽得骷髏武士走路時發出的哢嗒聲越來越近。我手中緊握激流劍。我是不是嚇傻了?居然讓一個女孩子在外麵送死。想到這裡,我羞愧難當,正要持劍衝出去。忽然聽見芮秋·伊麗莎白·戴爾用那種連珠炮式的風格說話了。“我的天!你們看見那個男孩了嗎?他拿劍想殺我耶!你們保安是乾什麼吃的,居然讓人拿著劍進來?這裡可是國家級水壩啊。太可怕了!他朝渦輪機那邊跑過去了。我覺得他好像跳了下去。”骷髏武士興奮地分散搜索,哢嗒聲漸漸遠去。芮秋打開門,說:“敵情已被消除。你趕快走吧。”她臉色蒼白,額頭都是汗水。我的目光在周圍飛速地掃了一圈。三個骷髏武士正朝平台的另一端跑,讓開了通往電梯的路。“我欠你份人情,芮秋·伊麗莎白·戴爾。”她問:“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就像……”“骷髏?”芮秋惶恐地點點頭。我說:“為你自己考慮,忘掉這件事吧。也忘了我。”“忘記你曾經想殺我?”“呃,一起都忘了吧。”“但是,你是誰?”“波西……”話未說完,便看見骷髏武士已轉身過來,我匆匆撂下一句話,“得走了!”“波西·得走了?這是什麼名字啊?”我朝出口衝了過去。餐廳裡擠滿了小孩兒。他們正興高采烈地享受這次旅程最吸引人的部分——大壩午餐。塔莉亞、若依和格洛弗也都在吃飯。我大口喘著氣藏書網說:“我們得離開這兒,快!”塔莉亞說:“可是這些卷餅剛端上來啊。”若依站起來,嘴裡用古希臘語罵了幾句,說:“他說得對!你們看!”餐廳四麵都是用玻璃圍成,因此能看到外麵的所有情況。我粗略數了一下,馬路東邊有兩個骷髏武士,攔住了去往亞利桑那州的道路。西邊有三個,防止我們逃往內華達州。這些骷髏武士都佩帶有警棍和手槍。除此之外,從渦輪機房追出來的三名骷髏武士也出現在樓梯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格洛弗說:“走電梯!”我們一起向電梯衝刺。然而,隻聽叮的一聲,清脆悅耳,電梯門開了,三名骷髏武士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如此算來,除去比安卡殺掉的那位之外,十一名骷髏武士全部到場,將我們圍困在餐廳內。危急時分,格洛弗突然靈光一現,大喊一聲:“卷餅大戰嘍!”將他手中的那份卷餅扔向距離最近的一個骷髏武士。卷餅大戰果然非同凡響。如果你從未被飛來的卷餅砸中過,那算你運氣。這種食品的威力,不亞於手雷炸彈。格洛弗這一起頭,整個餐廳的小孩子們都巴不得似的跳了起來,生怕鬨不起風浪。一時間,卷餅齊飛,薯片散花,汽水激射,吆喝聲與驚叫聲此起彼伏,餐廳內一片沸騰。骷髏武士們端起了手槍,可在狂鬨的孩子們中間根本無法進行瞄準。趁著混亂,塔莉亞和我絆倒了守在樓梯口的兩個骷髏武士,帶著大家一起往樓下衝。衝出餐廳後,格洛弗問:“現在怎麼辦?”封住路口的骷髏武士此時也全麵壓了過來。除了跑到街對麵的銅像廣場,其他方向均已被封死。然而,到達銅像廣場後呢?麵對高聳的峭壁,也是一個絕境。這些骷髏武士眼見我們已經無路可逃,於是不慌不忙,幾個人圍成半月形,步步為營,漸漸逼近。餐廳裡的那些骷髏武士也追了出來,有的身上沾滿了番茄醬和芥末醬,還有兩名骷髏武士空蕩蕩的胸腔裡塞滿了卷餅。他們經曆了這番羞辱,更是惡狠狠地手持警棍衝了過來。若依喃喃地說:“好嘛,四比十一,而且對方還打不死。”格洛弗聲音顫抖地說:“能夠和各位同生死,共患難,是我的榮幸。”我的眼角處忽然掠過一道太陽的反光。我轉頭朝銅像的腳看去:“哇,他們的腳指頭可真亮啊。”塔莉亞嗬斥說:“波西,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但是這兩尊銅像實在很吸引我。他們長著如同裁紙刀一樣的銳利的翅膀,全身古銅色,唯有腳趾十分光亮。那是前來觀光的無數遊客摸腳趾祈福後的結果。祈福。唉,宙斯神保佑啊。我想起電梯裡的那位女導遊。她灰色的眼睛,甜甜的微笑都浮現在我的腦海裡。那位導遊說什麼來著?“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有心,總能找到出路的。”想到這裡,我說:“塔莉亞,快向你爸爸禱告。”塔莉亞瞪了我一眼,怨憤地說:“他從來沒有回應過。”我懇求說:“就禱告這一回嘛。求他老人家幫幫忙。我想……我想這兩尊銅像說不定能給我們帶來好運哪。”兩名骷髏武士舉起了手槍,其餘的也揮舞著警棍,二十米遠,十五米遠。“快啊!”我大喝一聲。塔莉亞倔犟地說:“不!他不會應答的。”“這次不同!”“你聽誰說的?”我遲疑了一下,說:“我想是雅典娜吧。”塔莉亞盯著我,似乎是在確定我是否發瘋了。格洛弗也請求說:“有沒有用,先試試嘛。”塔莉亞拗不過我們的請求,於是閉上眼睛,口中默默禱告。我也在心裡向安娜貝絲的母親祈禱,希望電梯裡的那個導遊就是她的化身,下到凡間來指點我們營救她的女兒。苦苦的禱告並沒有產生效果。骷髏武士們仍然衝了過來。我舉起了激流劍,塔莉亞將宙斯盾擋在身前。若依把格洛弗拉到身後,拉開銀弓對準一名骷髏武士的腦袋。一道黑影閃過。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是死亡的陰影,但隨即意識到那居然是一對巨大的翅膀所投射的陰影。骷髏武士們剛剛發覺有古怪,便見銅翅一揮,手持警棍的五名骷髏武士頓時被掃飛了。其餘的骷髏武士一齊開火。我正要用獅子皮擋子彈,兩個銅天使早已搶上前,兩對翅膀合攏,形成了一道堅硬的屏障,將子彈一一彈飛。銅天使的翅膀隨即朝外揮開,骷髏武士們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起來,一直飛過了馬路才從半空中摔下來。“爽啊,還是站著舒服。”第一個銅天使怪叫道。乾啞的嗓音,令人懷疑他是不是自從被建成之後就沒有喝過水。另一個銅天使說:“你看見我的腳指頭了嗎?偉大的宙斯神,真不明白那些遊客的腦子裡是怎麼想的。”我被兩位天使的突然降臨驚得目瞪口呆,但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密切注意著那些骷髏武士。有幾個骷髏武士又重新聚合在一起,乾枯的骨手四下裡摸索,尋找著武器。我眉頭大皺,說:“真是麻煩!”塔莉亞喊叫道:“快帶我們離開這裡!”兩個銅天使的目光一齊落在她的身上:“你是宙斯的孩子?”“是的!”一個天使問:“你能加個‘請’字嗎,宙斯神家的小姐?”“請帶我們離開!”兩個天使相互對視,苦笑著聳聳肩。一個天使說:“好人做到底,就送他們一程吧。”我知道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其中一個天使抓住我和塔莉亞,另一個抓住若依和格洛弗,我們越過大壩,飛過河流。凶狠的骷髏武士們變成了螻蟻般大小,隻聽見嗒嗒嗒的射擊聲回蕩在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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