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騎在豬背上可不是你想象中那麼舒服。一路顛簸下來,我的骨架都快被晃散了。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隻看到大山已經隱沒入地平線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戈壁。 說寸草不生有點過分,怎麼說也算長了幾根吧。穿過戈壁,天色已經黑了。我們的野豬坐騎走到一處小河床邊停下來,累得呼呼喘氣。它喝了幾口泥水,用嘴從地上揪起一棵仙人掌,也不顧上麵生長的尖刺,大嚼幾口吞進肚裡。格洛弗說:“它已經走不動了。趁著它吃東西,我們悄悄下去吧。”大家均無異議。野豬此時已經吃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有發覺背上的異常。我們從豬背上下來後,忍著渾身的酸痛,躡手躡腳地走開。第三棵仙人掌下肚,又灌了口泥湯,那頭野豬打了個飽嗝兒,然後吼了一聲,朝來路奔去。我說:“看樣子它比較喜歡山區。”塔莉亞說:“這不怪它。你們看。”我們正前方是一條雙行道的大馬路,路麵已經被沙子蓋住了一半。路的另一側是幾個建築物,不過規模很小,勉強稱得上是個鎮子:一個簡易房子;一家破敗的小餐館,似乎已經關閉多時;還有一個袖珍郵局,門上釘了塊牌匾,寫著“亞利桑那州毒蜥爪鎮”。幾個建築物後麵是一座座小山。定睛望去,才發現這些小山並非普通意義上的那種。如果這裡是山區,地勢未免也太平坦了。原來這些小山竟然是廢棄的車輛和各種金屬配件堆砌而成。這裡是一個年代久遠的垃圾場。我驚歎說:“哇噢。”塔莉亞說:“我們不會是想來這裡租車的吧?”她看著格洛弗,“你還能再召喚一頭野豬嗎?”格洛弗嗅了嗅空氣,臉色有些緊張。他摸出幾粒橡子擲在地上,然後吹奏起蘆笛。橡子自動列出了一幅圖案,我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但格洛弗的神情卻十分凝重。他說:“你們看,這邊五粒橡子代表了我們五個人。”我問:“我是哪一個?”若依說:“長得有點畸形的那個小的。”“閉嘴。”格洛弗指著左邊,說:“這邊的一堆預示著我們有麻煩。”塔莉亞問:“會是一隻魔獸嗎?”格洛弗不安地說:“我嗅不到任何氣味,沒道理啊。但橡子不會說謊。我們的下一個挑戰就是……”他指著垃圾場。最後一縷陽光被黑暗吞噬了,站在這些金屬垃圾山前,仿佛置身在一個外星球上。我們決定晚上先在這裡露營,等天亮再爬金屬垃圾山。月黑風高的,大家都害怕爬到半路摔下來。若依和比安卡從背包裡取出五個睡袋和泡沫床墊。她們的背包很小,也不知道是怎麼裝下這麼多的東西,想必背包內有一個魔法空間吧。還有就是,她們佩帶的弓箭也很奇怪,平時看不到,等到用的時候就出現在手裡,用完之後便自行消失不見。天黑後氣溫迅速下降。格洛弗和我從那個破舊的房子上卸下幾塊木板當柴火。塔莉亞手一指,一道閃電擊中木板,大火頃刻間便燒了起來。有了火,我們便給這個幽靈小鎮增添了幾分人氣。若依說:“星星出來了。”我們抬頭望去,隻見天空中由於沒有城市上空那層橘紅色的燈光遮蓋,顯出了無數的星星。比安卡說:“太美了。我還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夜空。”若依說:“這有什麼。在過去,夜空還要美麗千百倍。因為人類的燈光汙染,所有的星座都消失了。”我說:“聽你的口氣,自己好像不是個人似的。”若依秀眉上挑,說:“我是狩獵者,隻關心大自然的安危。人類的死活,與我何乾?”格洛弗歎了口氣。他凝望著星星,似乎在想燈光汙染的事,說:“如果潘神在這裡,這些問題就都得到解決了。”若依悲傷地點點頭。格洛弗說:“說不定是因為咖啡吧。當時我在喝咖啡,然後就刮風了。如果我再喝點咖啡的話……”我心裡大大不以為然,但嘴上並沒有反駁。我想起那陣暖風刮過後,橡皮老鼠和紙杯上的小鳥都活過來的奇異景象,於是說:“格洛弗,那真的是潘神嗎?我是說,你不會是一相情願吧。”格洛弗認真地說:“是他幫助了我們。我不知道他怎麼幫的,也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等這次探秘任務結束後,我要回到新墨西哥去,喝許多許多咖啡。這是兩千年來我們所得到的最好的線索了。”我不忍心打擊他的希望,於是沒有再說話。塔莉亞看著比安卡,說:“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殺死那個骷髏武士的。隻要找到方法,以後就能對付他們了。”比安卡搖搖頭:“我不知道。就那麼一紮,他就燒成灰了。”我說:“或許你的刀有什麼特殊之處吧。”若依說:“不可能,她的刀和我的一樣,都是神銅打造的。可我的刀對那些骷髏武士不管用。”我說:“要麼,就是比安卡紮中了骷髏武士的命門。”在大家的目光注視下,比安卡有些不安。若依安慰她說:“放寬心,我們會找到答案的。現在,我們該合計合計下一步的行動了吧。穿過這片垃圾場後,我們要繼續西行。如果能找到一條公路,我們就能步行到最近的城市。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拉斯韋加斯吧。”我正要反對,告訴大家我和格洛弗曾在那個城市裡有過多麼慘痛的教訓。比安卡卻比我的反應還要激烈:“不!不能去那兒!”她的臉色慘白,驚恐的樣子仿佛從過山車上掉下一般。若依不滿地問:“為什麼?”比安卡顫悠悠地吸了口氣,說:“我……我和尼克在那兒待過一段時間。那時我們還在四處流浪。然後,我不記得了……”我心裡一動,想起比安卡曾對我說過她和尼克住在了一家酒店裡。我和格洛弗對視了一眼,知道他也存有同樣的想法。於是我說:“比安卡,你住的那家酒店是不是叫蓮花娛樂場大酒店?”比安卡大吃一驚,問:“你怎麼知道的?”我說:“唉,糟了。”若依說:“等一等。這個蓮花娛樂場是什麼地方?”我據實相告:“幾年前,格洛弗、安娜貝絲和我被困在了那家酒店裡。那個酒店有一種魔力,讓你一旦進去就永遠都不想離開。我們在那兒待了大約一個鐘頭。出來後,竟然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在那裡比在外麵過得快。”比安卡說:“不,不可能。”我說:“你說你們是被某個人帶出來的。”“是啊。”“他長得什麼樣?他說了什麼?”若依眉頭緊鎖,說:“你說,去年夏天你從那裡出來後,發現華盛頓市已經變化了許多。而且你不記得那裡有一條地鐵。”“沒錯,可是……”“比安卡,”若依說,“你能告訴我現任總統的名字嗎?”比安卡生氣地說:“彆傻了。”然後,她正確地說出了現任總統的名字。若依繼續問:“你再說說,上任總統的名字是什麼?”比安卡想了一下,說:“是羅斯福總統。”若依咽了口唾沫,問:“是西奧多·羅斯福還是富蘭克林·羅斯福?”比安卡肯定地說:“是富蘭克林·羅斯福。”若依說:“比安卡,富蘭克林·羅斯福不是上一任總統,那是大約七十年前的事了。”比安卡說:“這不可能。我……我沒那麼老。”說著,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在看手上長皺紋沒有。塔莉亞的眼神裡充滿了悲傷和憐憫。她知道一日十年的滋味。“彆擔心,比安卡。重要的是你和尼克都很安全。你們成功離開了那個鬼地方。”我說:“可你們是怎麼離開的?我們在那兒僅僅待了一個小時,就差點出不來了。你們在那兒住了那麼久,是怎麼逃出來的?”比安卡急得快要哭了:“我對你說了,是一個人找到我們,告訴我們是時候離開了。然後……”“那家夥是誰?他為什麼要救你們?”沒等比安卡回答,一束刺眼的亮光突然從馬路那邊照過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輛汽車。我還抱有幻想這是阿波羅準備送我們一程來了,不過這輛汽車的發動機聲音遠遠比太陽戰車要小得多。而且,現在不是白天,是晚上。眼看著汽車朝我們衝過來,我們急忙抓起睡袋朝兩邊閃。汽車來到我們麵前,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這輛豪華轎車的後門打開。我就站在車門旁邊,沒等我躲開,一柄劍已經指住了我的咽喉。我聽到若依和比安卡拉開弓箭的聲音。這時,持劍的人從轎車內走出來。我被劍指著後退了兩步。持劍人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說:“怎麼變遲鈍了,嗯,小渾蛋?”持劍人個子很高,穿的是黑皮夾克、黑牛仔褲、白色的健美襯衣,還有一雙陸戰靴。雖然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我仍然能看到那雙空洞的眼窩裡閃耀的火焰。“阿瑞斯。”我失聲叫道。戰神阿瑞斯看著其他幾個人,說:“你們幾個彆緊張。”他打了個響指,他們手中的武器立刻脫手而出,掉在地上。“好一個溫馨的聚會呀。”他把劍往後稍稍收了一點,“雖然我很想砍下你的頭顱當做戰利品,不過嘛,有個人想見見你。而且,我決不會在一位女士麵前砍掉敵人的頭。”塔莉亞問:“什麼女士?”阿瑞斯看了她一眼,說:“哼,哼。我聽說你複活了。”他持劍微微一沉,逼得我向旁邊站開,然後說:“塔莉亞,宙斯的女兒,看來你交友不善啊。”塔莉亞不客氣地說:“這似乎不關你的事吧,阿瑞斯?車子裡的是誰?”阿瑞斯微笑說:“哦,我想她要見的是波西,而並不是你們,尤其是這兩個。”說著,他的下巴朝若依和比安卡微微一揚,“與其在這裡等著,你們乾嗎不去吃點東西呢?我隻占用波西幾分鐘時間。”若依說:“我們不會扔下他不管的,阿瑞斯大人。”格洛弗奓著膽子說:“而且,餐館也關門了。”阿瑞斯又打了個響指。那家小餐館內的燈突然亮了,店門上的門板也飛走了,寫著“關門”的指示牌也翻轉成“營業”那一麵。阿瑞斯說:“你剛才說什麼,小羊孩兒?”我對朋友們說:“放心吧,讓我來處理這件事。”彆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卻著實發虛。這點小伎倆當然瞞不過戰神阿瑞斯,隻聽他笑著說:“你們都聽到了。這個孩子實力很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塔莉亞等人不情願地朝小餐館走去。阿瑞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打開豪華轎車的車門,說:“進去吧,小渾蛋。注意你的態度。她對待粗鄙的人可沒有我這麼大度。”當我看到她的時候,下巴都驚得差點掉到地上。那一刻,我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忘記了這是哪裡,甚至忘記了怎樣說句完整的話。她身穿紅色的長裙,擁有瀑布般的鬈發,世界上最美麗的臉龐,光彩照人的眼眸,完美的化妝。當她微笑的時候,就連月亮背光的一麵也被照亮了。過後想想,自己居然連她的容貌,甚至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形容不出來。這樣吧,你在腦海裡先想象一下自己認為最美的女演員。想好了吧,告訴你,她比你心目中的女演員更要美麗十倍。至於頭發和眼睛,那絕非是人間的顏色。這樣美麗的女人衝我微笑,當時我感到一陣眩暈……呃,知道她有多美了吧。女神說:“很高興見到你,波西。我叫阿芙洛狄忒。”我一驚,兩腿發軟,跌坐在女神對麵的座位上,嘴裡發不出聲來。阿芙洛狄忒嫣然微笑,說:“你太可愛了。請幫我舉一下,好嗎?”她遞給我一麵餐盤大小的鏡子。待我舉起鏡子後,她身子前傾,在鏡子前補了點唇膏。我看不出有什麼必要,她化的妝已經完美無瑕了啊。阿芙洛狄忒問:“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嗎?”為什麼我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她不過就是個女人嘛,一個豔若桃花的女人,明眸善睞宛若一泓春水……哇噢。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她說:“哦,親愛的,仍在拒絕接受現實嗎?”我聽見車門外傳來阿瑞斯的嗤笑。顯然,他能夠聽見我們在車裡的談話。一想起阿瑞斯,我就感到怒火燃燒,頭腦頓時清醒了幾分。我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哦,換個方式問吧。你為什麼參加這次探秘行動?”“因為阿耳忒彌斯被抓走了。”阿芙洛狄忒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說:“你就彆拿阿耳忒彌斯當擋箭牌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他們要綁架一位女神,那麼目標就應該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對不對?那些可憐的人居然被迫去綁架阿耳忒彌斯。真沒檔次!”我反駁說:“但她是在追捕一個魔獸的路程中被綁架的。那個魔獸非常非常邪惡。我們必須要找到它!”阿芙洛狄忒示意我把鏡子舉得稍高些。她似乎在眼角處找到了一點小瑕疵,於是用睫毛膏塗了塗。“唉,整天魔獸來魔獸去的。但是,我親愛的波西,魔獸是其他人參加這次探秘行動的原因。我更感興趣的是你參與進來的原因。”我的心撲通跳了一下。我本不想說,但卻無法抗拒她充滿魅力的目光,於是不由自主地回答說:“因為安娜貝絲遇到了麻煩。”阿芙洛狄忒眼睛一亮:“這就對了。”我說:“我一直在做夢,夢裡她的處境很危險。”“哈哈,你甚至夢見她了!太可愛了!”“不是的!我是說……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阿芙洛狄忒嘖嘖說:“波西,我支持你。不管怎麼說,你是因為我才來這裡的。”我看著她:“什麼?”她說:“還記得斯偷爾兄弟送給菲比的T恤衫上有毒這件事嗎?你不會真以為那是場意外吧?派黑傑克去找你,幫你溜出營地,難道這也都是意外?”“這些全是你乾的?”“當然!這些狩獵者實在是太無聊了。什麼為追捕魔獸而進行的探秘行動,都是廢話。拯救阿耳忒彌斯?哼,照我的看法,就讓她永遠消失好了。不過呢,為了真正的愛情而進行的探秘行動就……”我急忙說:“等一下,我從未說過……”“哦,親愛的。你不需要說出口。你知道安娜貝絲差點兒加入狩獵者,是嗎?”我滿臉通紅地說:“大約知道一些吧,也不確定……”“她這麼做等於自殺!而你,親愛的,你能挽救她的人生。這太浪漫了!”“呃……”“好了,把鏡子放下。”阿芙洛狄忒命令說,“我化好妝了。”我都忘了自己還舉著鏡子,待放下後,才發覺手臂都酸了。阿芙洛狄忒說:“聽著,波西。狩獵者是你的敵人。忘記她們,忘記阿耳忒彌斯,忘記魔獸吧。那些都不重要。你要把精力放在拯救安娜貝絲上。”“你知道她在哪兒嗎?”阿芙洛狄忒生氣地揮了揮手:“不,不。我把這些細節上的事都留給你去做。唉,這個世界上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淒涼的愛情故事了。”“哇噢,首先,我壓根兒沒有說過什麼愛情。其次,這和淒涼又扯上什麼關係了?”阿芙洛狄忒鄭重地說:“愛情能夠克服一切。看看海倫和帕裡斯吧。他們讓彆的事阻擋兩個人中間的愛情之火了嗎?”(古希臘傳說中,特洛伊王子帕裡斯誘走了希臘王後海倫,從而引發了希臘和特洛伊之間的戰爭——譯者注)“可是特洛伊戰爭不就是因此而爆發的嗎?在那場戰爭中,有成千上萬的人犧牲了。”“嘖嘖,與偉大的愛情相比,死點人算什麼。你要順從心靈的去向。”“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心靈要去哪兒啊。”阿芙洛狄忒微笑著,眼睛裡充滿了同情的目光。她真的很美。不僅僅因為那張漂亮的臉蛋兒,還有她對愛情的執著。聽她談論愛情,你根本不會覺得輕佻。阿芙洛狄忒說:“心裡朦朦朧朧,但痛苦卻真真切切,不是嗎?不能確定你愛的是誰,而又被誰所愛?唉,你們這些孩子啊!太可愛了,我都忍不住要哭了。”我趕緊說:“彆哭,千萬彆哭。”阿芙洛狄忒說:“彆擔心,我不會讓這次行動輕鬆而枯燥的。你一定會遇到諸多驚喜的。苦悶,彷徨,這些都是美麗的愛情所不可缺少的元素。你就安心等著吧。”我苦口婆心勸她說:“你真的彆費心了。我不願給你添什麼麻煩。”“你真是討人喜歡。我希望我的女兒們都能遇見像你這麼可心的愛人。”阿芙洛狄忒隨即正色說,“你該走了。在我丈夫的地盤裡要當心,波西。不要取走任何東西。他對自己的那一堆破爛玩意兒可上心得很。”我問:“什麼?你是說火神赫菲斯托斯嗎?”車門開了,阿瑞斯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將我扔進荒涼的夜色中。我和女神阿芙洛狄忒的會麵至此結束。“你是個幸運的小渾蛋。”阿瑞斯將我從轎車旁推開,“要懂得知恩圖報。”“報什麼恩?”“饒你不死啊。如果我說了算……”我毫不示弱地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得了?”跟戰爭之神硬抗,下場通常都會很慘。但我一見到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滿腔怒火,什麼都顧不得了。阿瑞斯點點頭,似乎終於聽到我說了句聰明話似的。他說:“我的確很想殺了你。不過嘛,現在情況有點變化。考慮到你可能引發曆史上最嚴重的諸神之戰,我還是小心為好。況且,阿芙洛狄忒把你當成了電視明星。如果我殺了你,就會有損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但彆擔心。我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不久的一天,你就要拿起劍來戰鬥,到那時,你將會體驗到戰神的憤怒。”我攥緊了拳頭:“打便打了,還等什麼?你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對了,你的腳踝痊愈了嗎?”阿瑞斯氣得臉色發青:“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小渾蛋。儘管囂張吧,到時候自然要叫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滋味。滾吧。”他打了個響指,一片紅色的雲霧彌漫開來,周圍的世界立刻三百六十度大旋轉。我落到了地麵上。等我站起來後,那輛豪華轎車已經不見了。就連馬路、小餐館以及整個毒蜥爪鎮都消失了。我和塔莉亞等人站在垃圾場中央,四周是蜿蜒的金屬垃圾山。我把阿芙洛狄忒的話說了一遍,當然,中間的尷尬情節要作刪除處理了。比安卡問:“她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我撒謊說:“不清楚。她讓我們在她丈夫的地盤裡當心點。告誡我們彆取走任何東西。”若依眯縫起眼睛:“愛之女神可不會專程趕過來告訴汝這個。小心點,波西。阿芙洛狄忒曾經把許多英雄都引上了邪路。”塔莉亞說:“我這次同意若依的話。你千萬彆相信阿芙洛狄忒。”格洛弗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熱鬨。由於我們之間的心靈鎖鏈,他總能感應到我的情緒波動。我懷疑他已經知道我和阿芙洛狄忒之間的談話內容了。在大家的目光注視下,我有些吃不消,急忙轉換話題說:“事情就是這樣。我們現在該想想怎麼離開這裡了吧?”若依說:“那個方向是西。自然是往那邊走。”“你怎麼能辨清方向?”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見若依眼珠一轉,看著我說:“大熊星座在北邊。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那裡當然是衝西了。”她指著西方,然後又指了指北邊的大熊星座。繁星滿天,要辨認出一個星座相當不容易,反正我看不出來。於是我含含糊糊地說:“哦,是啊。就是那個大熊嘛。”若依生氣地說:“你能不能正經點。那可是個好熊呀。定位全靠它了。”“看你的樣子,還把它當成真熊了啊。”格洛弗插話說:“夥計們,快看!”我們爬上一座垃圾山的山頂。成堆的金屬物品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銅馬的頭顱,人類銅像的腿,撞毀的戰車,無數件盾牌、劍和其他武器,還有一些現代東西,例如,閃著金光銀光的汽車、電冰箱、洗衣機和電腦。比安卡驚奇地說:“這些東西……有些看起來和真的金子一樣。”塔莉亞冷冷地說:“它們本來就是金的。波西剛才說了,不要碰這裡的任何東西,因為這裡是諸神的垃圾場。”“垃圾?”格洛弗撿起一個鑲滿珠寶的金冠,金冠的一麵裂開了,像是被斧頭劈的,“你管這個叫垃圾?”他在金冠上咬了一小口,一邊嚼一邊說:“味道不錯嘛!”塔莉亞劈手奪過來:“我沒有開玩笑。”“你們看!”比安卡說著,跑下山,拾起一把銀光閃閃的彎弓,驚訝地說,“狩獵者的弓!”這時,那把彎弓忽然縮小為一根月牙狀的發卡。比安卡大喊說:“這和波西的劍很相似啊。”若依臉色一沉,說:“扔掉它,比安卡。”“可是……”“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有來曆的。它們要麼是廢品,要麼被神下了詛咒,我們不要亂碰。”比安卡不情願地扔掉發卡。塔莉亞說:“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她用力握了握長矛的手柄。我開玩笑似的問:“你覺得這些電冰箱殺手會襲擊我們嗎?”塔莉亞瞪了我一眼,說:“若依說得對,波西。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有來曆。咱們還是走吧,早點離開這裡。”我嘟囔說:“這是你第二次跟若依站在同一戰線上了。”塔莉亞隻當沒有聽見。穿行在廣袤無垠的金屬垃圾山脈中,仿佛永遠沒個儘頭。若不是夜空中的大熊星座,我們早已經迷失其中了。這裡的金屬垃圾山看上去都一個模樣,無法辨認。一路上看到許多具有誘惑力的東西,令人心癢難熬。我看到一把電吉他,外形酷似阿波羅的七弦琴。格洛弗則發現了一棵金屬製成的破樹,雖然已被砍成碎片,不過有些枝葉依舊保持完好,上麵還有幾隻金鳥。當格洛弗撿起這棵樹的時候,金鳥兒們撲騰著翅膀還想飛呢。經過漫長的行程,終於,金屬垃圾山脈邊緣出現在前方大約一裡處,更隱隱能看見遠方高速公路上的燈光。可是,就在我們和公路之間……“那是什麼東西?”比安卡倒吸了口涼氣。前方,是一座格外大的垃圾堆。沒有峰頂,而是一座平台,大約有足球場大小,垃圾堆有球門柱一般高。平台的遠端直立著十根粗壯的金屬圓柱,緊緊並在一起。比安卡皺眉說:“這些柱子看上去就像……”“就像腳指頭。”格洛弗說。若依和塔莉亞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色。塔莉亞說:“咱們繞開走。離它們遠遠的。”我不同意:“可過去那裡就是公路啊。直接翻過去會快些。”砰!塔莉亞急忙端起長矛,若依拉開銀弓。但我知道剛才那一下是格洛弗在搞鬼。他扔了一塊金屬碎片,砸在圓柱上,空洞洞的回聲表明這幾根圓柱竟然是空心的。若依沒好氣地問:“你乾什麼?”格洛弗膽怯地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歡假腳的緣故?”塔莉亞看了看我,說:“咱們還是繞開走吧。”我沒有再提反對意見。看著這些假腳指頭,我心裡也直發怵。有誰會這麼無聊,澆鑄十根金屬腳指頭後,還把它們立在垃圾場裡?走了十幾分鐘後,我們終於一腳踏上了馬路。這條馬路上沒有來往的車輛,路邊的燈光如同火龍般綿延遠方。若依說:“終於走出來了。感謝諸神。”可惜諸神並不稀罕我們的感謝。就在大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我聽到一種碾壓金屬的聲音。我轉過頭,看見那座垃圾山居然活動了起來。十根圓柱慢慢傾斜,我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些圓柱真的是腳指頭啊。從垃圾堆裡站起來的大家夥是個巨大的銅人,全身穿戴古希臘式的戰甲。銅巨人站立起來後,僅腿的高度就堪比一棟摩天大樓。月光下,銅巨人的身上閃著詭異的金屬光澤。等他低頭看我們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他的臉歪曲變形,左半邊已被熔化。四肢關節哢哢作響,生滿了銅鏽。銅巨人的胸口寫著“把我洗乾淨”。若依失聲叫道:“是銅巨人塔洛斯。”我結結巴巴地問:“塔……塔……塔洛斯是誰?”塔莉亞說:“塔洛斯是赫菲斯托斯製造的產品。不過這個不可能是原版,充其量算個複製品。而且還是個廢品。”不過這個金屬巨人可一點都沒有“廢品”的樣子。鏘啷啷,他伸手拔出劍鞘裡的重劍。劍身長三十多米,雖然鏽跡斑斑,但估計砍幾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且不說鋒利與否,單單被重劍擦著碰著,就跟撞上一艘戰艦沒什麼區彆。若依說:“是不是有人取走什麼東西了?”她狠狠地盯著我。我搖了搖頭:“什麼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小偷。”比安卡沒有說話,但我看見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沒容我多想,“廢品”塔洛斯已經朝我們走過來,一步下去就走了一半的路程,地麵都顫動了。格洛弗大喊:“跑啊!”好主意,可沒什麼用。這個巨人步子跨那麼大,散步似的就能超過我們。於是我們故技重施,像麵對尼米亞雄獅那樣分開跑。塔莉亞一邊跑,一邊釋放出手臂上的宙斯盾。巨人一揮重劍,撩住了一排電線。電線被砍斷後落在地上,猶如電火蛇般抖動翻騰。叮叮叮,若依的弓箭射在巨人的臉上,如同打在銅牆鐵壁上似的被一一彈開。格洛弗咩咩叫著,爬上了一座金屬垃圾山。比安卡和我躲在一輛廢棄的戰車後。我說:“是你拿了什麼東西吧。那張弓嗎?”“沒有。”比安卡嘴上挺硬,但聲音卻微微顫抖。我說:“快把它還回去!”“我……我沒有拿那張弓!再說,現在為時已晚了。”“那你拿了什麼?”沒等她回答,我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金屬聲,眼角餘光看見一團黑影從頭頂壓下來。“閃開!”我急忙滾下山,比安卡的動作並不比我慢。轉眼間,巨人的大腳已經踏在了我們原先藏身的地方。格洛弗大叫:“嗨,塔洛斯!”巨人毫無反應,而是舉起重劍,低頭看著我和比安卡。這時,格洛弗用蘆笛吹出一首快節奏的樂曲。掉在公路上的那幾根電線仿佛具有靈性,隨著樂曲舞動起來。我看了一陣發愣,便見一根電線杆朝巨人飛了過去,杆子上的電線如靈蛇般僅僅纏住了巨人的小腿,強大的電流猛然注入巨人體內。塔洛斯轉過身,一圈圈的電光繞著他上下律動。格洛弗為我們贏得了幾秒鐘的時間。我急忙對比安卡說:“快跑!”但是,比安卡怔怔地站在原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金屬神像。“我……我是替尼克拿的。他的小神像都收集全了,就差這一個。”我怒斥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他的神話遊戲?”比安卡的眼眶濕潤了。我說:“扔掉它。或許這個巨人就能饒過我們。”比安卡戀戀不舍地將小神像扔在地上。沒有用。巨人仍朝格洛弗追過去。他舉劍刺出去,偏離了稍許,插進金屬垃圾裡。然而金屬垃圾山在重劍的衝擊下,失去了平衡,如雪崩般坍塌下來,頓時將格洛弗淹沒了。“不!”塔莉亞狂叫著,舉起長矛,一道藍盈盈的電弧飛出,射中了巨人的膝蓋。巨人打了個趔趄,很快又站立起來。這麼強大的電流打在身上,他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已被熔化一半的臉龐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但他身上散發出的無形氣息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巨人抬起腳準備踩踏。我看見他的腳底就像旅遊鞋底一般印有一道道的波紋,腳跟處還有一個洞,約有馬路上水井蓋大小。洞口周圍有幾個紅色的大字:維修通道。“拚了。”我說。比安卡焦急地看著我,說:“有什麼主意?”我把巨人腳下有個維修通道的秘密告訴了她,然後說:“我從那裡進去,或許能找到控製巨人的開關什麼的。”“怎麼進去?除非你站在他巨腳的正下方!萬一失誤,那可立即就是粉身碎骨啊!”我說:“你引開他的注意,我伺機尋找機會。”比安卡緊咬牙關,決然地說:“這件事讓我去做吧。”“不行,你經驗不足,太危險了。”她說:“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就由我來結束吧。這個給你。”她撿起小神像,塞進我手裡,“如果我有什麼不測,請把它交給尼克。就說……就說我對不起他。”“比安卡,不!”比安卡毅然衝向巨人的左腳。此時巨人的注意力已被塔莉亞吸引過去。經過短暫交鋒,塔莉亞已深知,儘管這個巨人體積龐大,但動作卻十分遲緩。隻要能貼近他周旋,就不容易被踩著。到目前為止,塔莉亞已將這種策略成功運用了數次。比安卡站在巨人左腳的旁邊,努力在垃圾堆上站穩。若依急得大喊:“你在乾什麼?”比安卡說:“引他抬起腳!”若依不敢怠慢,拉弓射箭,正好射進巨人的鼻孔裡。巨人直起腰,使勁地晃腦袋。我高聲喊道:“嗨,垃圾小子!我在這兒呢。”我跳上他的大腳趾,手提激流劍狠狠刺了下去。銳利的劍鋒立刻在巨人的腳麵上豁開了一道口子。不幸的是,這一下令我被巨人瞄上了。巨人低頭看著我,抬起巨腳,像踩螞蟻一樣踩下來。我顧不上看比安卡,轉身狂奔。巨腳貼著我的背後砸下來,大力衝擊下,我被震飛到空中,結結實實地落到地上。天上的星星似乎全都出現在眼前。巨人一心報仇,又朝我踩來。這時,格洛弗也不知怎麼從金屬垃圾裡爬了出來,瘋狂地吹奏蘆笛。在魔曲的驅動下,又一根電線杆砸在巨人的大腿上。巨人轉過身,格洛弗想跑,可是那首魔曲已經耗光了他的魔力,此時連步子都邁不動了。踉蹌倒地,再也爬不起來。“格洛弗!”塔莉亞和我急忙奔過去相救,但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巨人舉起重劍,正要砸向格洛弗。驟然間,巨人僵住了。他將頭側向一邊,似乎聽到了某種奇怪的樂曲,緊接著就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動作十分詭異。舞了一會兒,一拳打在自己的臉上。我大喊:“快出來,比安卡!”若依駭然說:“她在巨人的身體裡?”巨人跌跌撞撞地站不穩。危險並沒有解除。塔莉亞和我拽著格洛弗朝馬路那邊跑。若依本來就在我們前麵,這九_九_藏_書_網時回頭大聲問:“比安卡怎麼出來?”巨人又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扔掉手中的重劍。他的身體一陣亂抖,然後朝噝噝漏電的電線走去。“比安卡快出來!”我叫道。一切都晚了。強大的電壓作用下,電線吸在了巨人的腳踝上。瞬時,巨人的全身都閃耀著青藍色的電火花。我不知道巨人的身體內發生了什麼,隻希望那裡與外界絕緣。巨人搖搖晃晃地回到垃圾場。咣當!巨人的左手掉了,落在垃圾堆裡。右臂也開始鬆動。他的關節快要散了。巨人開始奔跑。若依急叫:“等一等!”我們追在巨人後麵跑,但那巨人身高步大,我們使儘了吃奶的力氣也追不上。巨人一邊跑,身上的零件不停往下掉。我們不得不留心躲閃,這樣一來,速度更加慢了。終於,巨人徹底散架了,頭顱、胸部、雙腿落了一地。我們趕上前在巨人的殘骸中尋找比安卡,一邊歇斯底裡地喊著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找尋了多久,隻見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卻依然沒有探尋到比安卡的蹤跡。若依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淚流滿麵。我的心裡也是一片冰涼。塔莉亞氣得拿劍在巨人的頭顱上一陣砍削。我說:“現在天亮了。我們再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她。”格洛弗淒然說:“找不到了。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吃了一驚,問:“你說什麼?”他眼淚汪汪地抬起頭:“還記得預言嗎?‘大陸乾旱無雨,一人喪命其中’。”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為什麼我讓比安卡去冒險呢?我心裡悔恨交加。這裡就是乾旱無雨的戈壁沙漠。應照著預言,比安卡在劫難逃。
第十三章 眾神的垃圾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