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飯,我把昨晚夢裡發生的事給格洛弗講了一遍。我們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在雪地裡追逐打鬨的山林仙女和賽特們。原來山林仙女允諾如果被賽特抓住,就親吻他們一下。可實際上這些聰明的山林仙女們根本不給賽特一親芳澤的機會。她們總是故意引逗賽特們跑到近前,然後突然變成一棵枝頭上堆滿積雪的大樹。可憐的賽特來不及收住腳步,呆頭呆腦地就撞在樹上,被樹上掉落的積雪重重壓在下麵。聽完我的敘述,格洛弗麵色凝重,手指不自覺地卷著腿上的長毛,若有所思地問:“石洞的穹頂砸在她身上?”“是啊。真見鬼,這到底什麼意思呢?”格洛弗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就在若依夢見……”“哇噢,你說什麼?若依做了個類似的夢?”“我……我也不十分了解詳情。大約早上三點,若依去了大堂,要求和喀戎談談。當時她的臉色很不好,似乎受到了驚嚇。”“等一下,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格洛弗登時滿臉通紅:“我,這個嘛,我昨晚就在阿耳忒彌斯族舍區外露營。”我白眼一翻:“乾什麼?”“咳,就是,嘿嘿,就是想接近她們唄。”“好啊,你這個長蹄子的不良少年。”“胡說!咳,彆亂打岔。我悄悄跟著她來到大堂,然後躲在矮樹叢裡,把事情的經過瞧得一清二楚。百眼巨人守住門口不讓她進去,她當時氣急敗壞。唉,我都替她擔心了。”整個營地的安全保衛工作都由百眼巨人負總責——那是個渾身長滿眼睛的金發大個子。百眼巨人通常很少露麵,隻在發生嚴重安全事件的情況下才出現。要是他和夜影若依打起來,誰勝誰負很難預料。我問:“若依當時說什麼了?”格洛弗哭笑不得地說:“她一發起火來,說話就變成文言文了,彆人很難聽懂。我當時也就聽了個大概意思,好像是阿耳忒彌斯有難,需要狩獵者的幫助什麼的。接著她就罵百眼巨人是榆木疙瘩不開竅……可惜,這隻能令雙方越鬨越僵。果然,百眼巨人也還口罵她是……”“等一下。阿耳忒彌斯怎麼會有麻煩呢?”“我……呃,後來喀戎穿著睡衣急急忙忙走出來,連他尾巴上的燙發卷都沒顧得上取下……”“他在尾巴上夾燙發卷?”格洛弗趕緊捂住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轉。我見狀隻好說:“對不起,請說下去吧。”“哼,若依說她需要一張離開營地的許可令。喀戎拒絕了,給出的理由是未接到阿耳忒彌斯的命令之前,他不能擅自放狩獵者們離去。然後若依就說……”格洛弗咽了口唾沫,“她說:‘如果阿耳忒彌斯回不來了,我們上哪兒去要她的命令啊?’”“什麼回不來?阿耳忒彌斯迷路了嗎?”“不大像。我猜是消失,被抓走或者被綁架了吧。”“綁架?”我思忖了一會兒,“神靈還能被綁架嗎?誰有這麼大能耐?”“呃,其實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珀耳塞福涅就有過類似的經曆。”(珀耳塞福涅曾被冥王哈迪斯綁架到冥界與之結婚——譯者注)“但她好像不過是,呃,是鮮花女神吧。”格洛弗一瞪眼:“是春之女神。”“都一樣啦。阿耳忒彌斯可比她厲害多了。誰能綁架她?而且為什麼啊?”格洛弗無奈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難道是克洛諾斯?”“他還不至於已經這麼厲害了吧?”上一次我們遇見克洛諾斯的時候,他不過就是一堆碎片罷了。呃……其實“遇見”這個詞不算太恰當。千萬年前,克洛諾斯與諸神展開大戰後失敗,諸神用他的長柄神鐮將其剁成碎片,然後拋進地獄深淵。地獄深淵對於諸神來說就是個處置敵人的無底垃圾洞。兩年前,克洛諾斯誘騙我們走到地獄深淵邊緣,差點將我們拉進深淵內。去年暑期,就在盧克的鬼船上,我們見到了一副金棺。據盧克自己說,每征召一名新成員,他就能從地獄深淵中撈出一塊克洛諾斯的屍體碎片。克洛諾斯魔法高深,能夠利用彆人的夢來影響他們的思想,從而設下圈套。可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巨人王連身體都沒有,怎麼就能製伏阿耳忒彌斯呢。“我不知道。”格洛弗說,“我想某個人應該知道克洛諾斯是否成功重塑肉身了吧。說來也怪,你和若依在同一天晚上做噩夢,就像……”“兩者間必有關聯。”我說。雪地上,一個賽特正努力追趕著一個滿臉羞紅的山林仙女。仙女咯咯嬌笑著,伸開雙臂迎向衝來的賽特。嘭!山林仙女一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根粗木。那個賽特便宜沒占著,反而吃了個大虧,這一下被撞得慘叫連連。“唉,都是愛情的力量啊。”格洛弗又在發花癡了。我的思緒仍然停留在若依的夢上。兩個夢竟然僅相隔一兩個小時。我想了一會兒,說:“我要找若依談談。”“哦,去之前……”格洛弗從口袋裡拿出一件東西,原來是一張折成三疊的旅遊宣傳冊樣的紙,“你還記得當初你覺得奇怪——為什麼狩獵者們會出現在威斯特奧弗大廈附近嗎?我想她們當時是在監視我們?”“監視我們?此話怎講?”他遞給我那個小冊子。原來是關於阿耳忒彌斯狩獵者的簡介。冊子的封麵上寫著“為了將來,明智的選擇!”。冊子內是圖畫,都是幾個花季少女拉弓搭箭,追殺魔獸的場麵。旁邊還有標題,例如“加入我們,給你一個長生不老的傳說!”,以及“加入我們,給你一個不受男孩子糾纏的美好未來!”。格洛弗說:“這是我在安娜貝絲的背包裡找到的。”我茫然地說:“我不明白。”“咳,我個人觀點……或許安娜貝絲對此有些心動了。”我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這個事實,心裡實在恨極了這群狩獵者。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忙個不停,但對安娜貝絲的擔憂卻與日俱增。在標槍練習課上,我心不在焉,沒等阿瑞斯族的營員離開靶場就把標槍擲了出去,還好隻在他的褲子上戳了個洞。那營員先是嚇得臉色蒼白,繼而暴跳如雷。雖然我很有誠意地向他道歉,仍然被轟出課堂。我閒來無事,信步走到天馬馬廄轉轉。孰料正巧撞見阿芙洛狄忒族的賽勒娜和一個狩獵者吵得麵紅耳赤。我見了扭頭就走,避之唯恐不及。經過幾番折騰後,我想還是無為而治好,乾脆坐在空蕩蕩的戰車比賽場的看台上發呆。遠處的射擊場上,喀戎正在組織大家進行射箭操練。通常我有什麼話都想對喀戎說說,或許能從他那裡獲得些忠告。可現在我卻另有一種心思,覺得喀戎很可能出於保護我的立場而對我有所隱瞞。混血者之丘上,狄先生和百眼巨人正在給看守金羊毛的小龍喂食。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心念一動:此時大堂裡應該沒什麼人。那裡有一個人……不,有一樣東西,我可以向其尋求一些指導。想到這裡,我站起來撒開腿,一鼓作氣地跑進大堂,氣喘籲籲地直奔樓上。由於是第二次來這裡,因此輕車熟路。打開屋頂門,我爬上閣樓。閣樓上又臟又亂,和我上次來沒什麼變化。到處堆放著雜物,有被魔獸啃爛的盾牌,被砸彎的鐵劍,還有一堆動物標本,例如鷹身女妖的屍體和一條黃燦燦的巨蟒等。窗戶邊,一個全身乾枯的女木乃伊坐在三腳凳上,身上的衣服打扮甚是古怪。這個老太婆就是我要找的先知。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像上次一樣,靜靜地等待先知的嘴裡冒出綠煙。可是我左等右等也不見動靜。“嗨,”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呃,日子過得好嗎?”話一出口,我就暗罵自己愚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跟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僵屍談什麼“過日子”。想到先知的幽靈就在那個軀殼裡,我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我向您請教個問題。”我壯著膽子說,“是關於安娜貝絲的。請問您,我怎樣才能救回她呢?”先知沒有回答。太陽探頭探腦地將一縷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照進屋內,光線中灰塵顆粒上下輕舞。我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答複,不由得暗暗生氣。乾什麼不好,白白地在這裡跟一具僵屍耗時間。想到這裡,我無可奈何地說:“好吧。自食其力,我還是回去自己想辦法吧。”一轉身撞到一個擺滿紀念品的桌子。上麵的紀念品比我頭回來時又多了不少。英雄們喜歡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儲存在這個閣樓上:要麼是一些不想繼續擺在宿舍的戰利品,要麼是某個引起傷心往事的物品。盧克就把一隻龍爪扔在這裡——他臉上的那道傷疤就是被那隻爪子抓的。這裡有一把破劍,劍柄上刻著:勒羅伊於一九九九年劍毀人亡。我抬眼看見一條粉紅色的絲巾,心裡一動,於是過去撿起來,念著上麵的標簽:“阿芙洛狄忒女神之紗巾”“安娜貝絲·蔡斯與波西·傑克遜發現於丹佛水世界”若不是看見它,我都忘了有這回事了。兩年前,安娜貝絲從我的手中搶走這條紗巾,還說什麼:“不,不。這愛情魔法不是對你的!”我還以為她早把這條紗巾扔了呢,沒想到卻藏在這裡。不舍得扔嗎?那為什麼又要把它打入冷宮呢?我想了半天,實在猜不透女孩兒的心思。轉身看了看木乃伊,見她仍然一動不動。在陰影的掩映下,她的臉上仿佛露出了一絲神秘詭異的微笑。我嚇得趕緊放下紗巾,差點撒丫子就跑。晚飯後,我就等著瞧那些狩獵者們在奪旗比賽上出醜了。此次比賽規模不大:我方出十三名營員,對方出十三名狩獵者,比安卡就在其中。夜影若依看上去有些心緒不寧,不停地瞪著喀戎,眼裡充滿了怨恨。其他的狩獵者們也沒有像昨晚那樣歡聲笑語。她們圍坐一起,一邊紮緊盔甲的綁帶,一邊緊張地小聲討論。有些狩獵者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大概得知了若依的噩夢的緣故吧。我們的陣容是:赫菲斯托斯族的貝肯道夫和他的兩個同胞,儘管克拉麗絲不在場,但阿瑞斯族仍派出了幾名營員,赫爾墨斯族的斯偷爾兄弟倆和尼克,還有幾個是阿芙洛狄忒族的。阿芙洛狄忒族向來與世無爭,以往比賽時,她們都坐在觀眾席上閒聊,或者對著河水梳妝打扮。但這一次聽說我們要和狩獵者對陣,卻都爭先恐後地要求出戰。“我要叫她們知道什麼是‘無私的愛’,”賽勒娜用力係緊盔甲上的綁帶,“揍扁她們!”塔莉亞和我麵麵相覷。“我主攻,”塔莉亞搶先開口,“你負責防守。”“呃,”我沒有搭腔,其實我原本想倒過來說的,“你的盾牌那麼厲害,防守不是更好嗎?”塔莉亞已經將宙斯盾安放在盔甲外,就連我們的隊友也對她的盾牌上的那個美杜莎頭像心生畏懼,因此都不敢挨著她坐。“其實我覺得宙斯盾更適合用來進攻,”塔莉亞說,“再說了,你在防守上比我有經驗。”我仔細瞅了瞅她,並沒有看見她臉上顯露有戲謔的跡象。對於防守,我是隻有教訓,沒有經驗。第一年奪旗比賽,安娜貝絲讓我充當吸引對方火力的角色,結果被長矛戳了個半死,臨了還差點被一隻地獄冥犬把命勾去。“咳,有我防守,你隻管放心就是。”我硬著頭皮說。“這就好。”塔莉亞轉身幫助阿芙洛狄忒族的夥伴們穿上盔甲,由於她們害怕折斷修長的指甲,因此便請塔莉亞幫忙。尼克興衝衝地跑過來:“波西,快看,太帥了!”他的藍翎銅頭盔幾乎遮蓋住眼睛,護胸甲也把整個身子都擋住了。我不知道自己當年的形象是否也這麼滑稽。唉,十有八九吧。尼克吃力地舉起大劍:“比賽中能殺人嗎?”“啊……不行。”“可狩獵者不是長生不老嗎?”“戰鬥中死的不算。況且……”“我們死後可以立刻再續一個人嘛,這樣就能一直打下去了,而且……”“尼克,這不是電子遊戲。大家可都是真刀真槍的啊。”他看著我,臉上露出一絲失望。我忽然意識到剛才的口吻活像自己的老媽。哇噢,這可不是好兆頭。我在尼克的肩頭拍了拍,說:“嗨,沒事兒。緊緊跟著隊伍,注意彆靠近若依。這回我們要讓她們好好嘗嘗厲害。”喀戎的蹄子踩在地板上噔噔作響。“英雄們!”他朗聲道,“規則大家都已知曉!以小溪為界,藍隊——即混血營隊——在西邊的叢林,狩獵者為紅隊,在東邊的叢林。我負責裁判以及救護。雙方不得故意傷人!所有魔法用具均可使用。好了,各方歸位吧!”尼克小聲問我:“什麼魔法用具?能給我一個嗎?”我正要拒絕,忽聽塔莉亞說:“藍隊!跟我走!”隊員們激情澎湃,緊緊跟隨隊長塔莉亞的步伐。我也急速奔跑,胸中意氣風發,決心要大逞威風。激動中一抬腳,絆在某人的盾牌上,跌得我頭暈眼花。登時如泄了氣的氣球一般,哪裡還有半點副隊長的威風可言。我們把旗幟插在“宙斯之拳”上。所謂“宙斯之拳”,其實就是位於西部叢林中央的一個石堆而已。如果站的角度恰當,看過去就像一隻巨拳捅出地麵。不過嘛,假如換個角度看,也就是一大坨鹿屎罷了。喀戎為此特意下了禁口令,製止大家稱之為“屎堆”。特彆是這個石堆已經以宙斯來命名了,偉大的宙斯神向來不愛開玩笑,他的光輝形象自是容不得半分褻瀆的。不管叫什麼,反正把旗插在這裡實在是明智之舉。頂端的大石足足有七米之高,很難攀越。把旗插在上麵後非常顯眼,這也是為了符合比賽規則。至於比賽規定守旗人不得站在旗幟方圓十米內,倒也無關緊要。我安排尼克協同貝肯道夫和斯偷爾兄弟倆防守,目的是保證他的人身安全。塔莉亞下命令:“賽勒娜,你負責將敵人火力吸引到左側。”“得令!”“帶上羅瑞爾和傑森,他們兩個都跑得很快。你們圍成一個扇形,儘可能多地吸引敵人。我率主力從右側迂回,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大家紛紛點頭稱是。塔莉亞的計劃聽起來很完美,加上她語氣裡的自信,令每個人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塔莉亞看向我:“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波西?”“呃,有了。防守要提高警惕。我們有四名防守員,兩名偵察員。林子很大,區區幾個人實在不算很多。我機動支援。如果情況危急,各位隻需大喊一聲,我便立即趕過去。”“彆離開你們的位置!”塔莉亞叮囑。“但也不要錯失良機啊。”我補充說。塔莉亞臉色一沉,固執地說:“都給我記好了,不許離開你們的位置。”“沒錯,但也不要……”“波西……”塔莉亞觸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頓時如遭電擊。告訴你們吧,雖然大家在冬季都會遇到靜電,可如果這股電流是來自塔莉亞的話,哼,準保痛得你喊都喊不出聲來。也許因為她的父親是閃電之神吧,使用電擊術成了塔莉亞的拿手好戲,有很多人都吃過類似的苦頭。“對不起。”塔莉亞說,不過我怎麼也聽不出其中有絲毫的歉意,“現在,大家都聽清楚了嗎?”有我這隻被宰的雞在先,觀看的群猴誰還敢提出異議呢?大家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於是齊齊地點頭。塔莉亞一聲令下,我們依照預先安排分散成小股力量。號角響起,比賽開始了。賽勒娜小隊迅速消失在左方的叢林裡。塔莉亞原地等待了一會兒,這才帶領主力隊伍朝右方奔去。我爬上“宙斯之拳”,俯瞰茫茫林海,頗有點“穩坐釣魚台”的風範呢。我想起在與獅身蠍尾魔那一戰中,狩獵者們突然從樹林裡蜂擁而出,戰鬥力十分強悍。對於這種戰術,我不得不提前作出防範。積蓄力量等了半天,也沒見半分動靜。我望見賽勒娜帶著兩名手下正衝過一片空地,身後有五名狩獵者緊追不舍。雙方一前一後,距離塔莉亞的隊伍越來越遠。看起來計劃還是蠻有效果的。這時,我忽然看見另一支狩獵者隊伍向右側殺了過來,箭已架在弓上。不好,她們一定是發現塔莉亞了。“情況怎麼樣?”尼克努力想爬上來。我心念一轉。看來塔莉亞是挺不住了。不過,既然狩獵者們把力量都分布在兩翼,中間必定洞門大開。如果我快速出擊,披荊斬棘……想到這裡,我問貝肯道夫:“你們能守住陣地嗎?”貝肯道夫不屑一顧地說:“當然。”“算我一個。”斯偷爾兄弟和尼克見我衝鋒陷陣,急忙跟了過來。我展開最快的速度一路飛奔,自我感覺還頗為良好。越過小溪,直接插入敵人的領地。遠處,狩獵者的銀色旗幟已然在望。四周隻有一名守衛,而且還沒發現我的行蹤。我聽見左側和右側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哈哈,就要大功告成了。最後一刻,那名守衛忽然轉過身,竟然是比安卡。她還在發愣的時候,我已經重重地撞了過去。比安卡飛起來摔在雪地裡。“對不起了!”我高喊道。拔下銀旗,我急忙轉身離去。剛跑出十米遠,就聽比安卡大聲呼救。哼,大勢已定,我去也。噝!一根銀絲從我腳踝處掠過,牢牢纏在我身邊的一棵大樹上。是絆馬索,射出的弓箭上帶有絆馬索!我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子就已經飛了出去,呈大字形摔在雪地裡。“波西!”塔莉亞氣急敗壞地往這邊趕,“你在乾什麼?”沒等她靠近我,一支箭飛來,在她腳邊爆炸,黃澄澄的煙霧將她的隊伍裹卷進去。隊員們開始劇烈地咳嗽和嘔吐。一縷煙氣也鑽進了我的鼻子裡,我臉色一變——是硫黃的味道。“無恥!”塔莉亞大口喘著氣,“有種的彆用毒氣彈!”我爬起來繼續奔跑。小溪近在眼前,跨過去就贏了。密集如雨的飛箭從我耳邊嗖嗖飛過。一個狩獵者也不知從哪裡突然跳出來,舉刀便刺。我側身避開,腳下毫不停歇。片刻之間,我已經聽到小溪對麵的吆喝聲。隻見貝肯道夫和尼克向我奔來。我心裡一樂,哈哈,迎接大功臣來了。嗯,不對,他們好像是在追什麼人吧。糟糕,是若依。夜影若依朝我的這個方向急速奔跑,手裡持著我們的旗幟,在我們隊伍中間穿行閃躲,如入無人之境。“不!”我驚叫道,拚出吃奶的力氣加速前進。我的兩腳剛踏進溪水裡,若依已如離弦之箭從對岸飛躍過來,和我撞個正著。兩岸的狩獵者齊聲歡呼。喀戎麵色不善地從樹林裡走出來,背上馱著斯偷爾兩兄弟。他們的腦袋好像受到了重擊。康納·斯偷爾的頭盔上還插著兩支箭,活像觸角天線。“狩獵者獲勝!”喀戎氣呼呼地宣布,接著小聲續了一句,“四十六連貫。”“珀修斯·傑克遜!”塔莉亞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來了。她的盔甲上濺滿了藍色斑點,散發出一股臭雞蛋味。見到她身上的宙斯盾,所有人都趕緊後退,自動讓開一條路來。我強行按捺住心中飛奔而逃的衝動。“你腦子裡是不是進水了?”塔莉亞聲色俱厲地質問。我氣得握緊拳頭。這一天我夠倒黴了,可不想再受這份窩囊氣。“我拿到旗了,塔莉亞!”我舉旗在她麵前晃了晃,“大好的機會在眼前,當然不能錯過啦!”“我都衝到她們的陣地裡了!”塔莉亞大叫,“可旗卻不見了。如果不是你多此一舉,我們就贏了。”“你太高看自己了吧!”“哦,照你這麼說是我的責任啦?”“我沒那麼說。”“哎喲!”我被塔莉亞推搡了一下,一股電流頓時湧遍全身,竟然將我擊飛出三米,落進水裡。周圍看熱鬨的營員齊聲驚呼,狩獵者們一個個幸災樂禍。“對不起!”塔莉亞臉色發白,“我不是有意……”我怒火中燒。一股水流驟然從小溪中爆出,打在塔莉亞的臉上,將她淋成了落湯雞。我站起身咆哮說:“哼,我也不是有意的。”塔莉亞呼吸變得粗重了。喀戎急忙製止:“夠了!”但塔莉亞舉起長矛:“想挨揍嗎,海藻腦袋?”我的這個外號隻有安娜貝絲能叫——起碼我已經聽慣了——可是從塔莉亞嘴裡叫出來,我就無法忍受了。“來啊,鬆果臉!”我剛提起激流劍,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霹靂從天而降,注入塔莉亞的長矛中,隨後電光激射而出,打在我的胸口上。這一下打得我撲通坐在地上,登時七葷八素,找不著南北。我聞到一股焦糊味,估摸著是衣服被燒了。“塔莉亞!”喀戎說,“不許再胡鬨!”我咬著牙站起來,溪水在我的意念操控下開始瘋狂翻湧上漲,上百噸溪水頃刻間形成一片巨大的漏鬥冰雲。“波西!”喀戎為塔莉亞求情了。我正要指揮漏鬥冰雲朝塔莉亞湧去,忽然看見叢林裡走出一個人,頓時神色大變,心頭的那股怒氣隨即消散。漏鬥冰雲失去了意念支持,立刻化做水滴落回到溪裡。塔莉亞大為驚訝,也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一個人,或一個東西走了過來。儘管被籠罩在一團綠色的煙霧中,可隨著它來到近前,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這不可能。”喀戎說,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這東西……她以前從來沒離開過閣樓。從來沒有。”那個承載先知靈魂的木乃伊慢吞吞地走到人群中央。煙霧從我們腳下升起,使地上的白雪蒙上了一層陰森森的綠影。我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忽然,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聲音。不但是我,在場的每個人顯然也都聽到了這個聲音,有幾個人甚至還將手圍在耳周攏音。那個聲音說:“我是德爾斐的靈魂。阿波羅神諭的傳達者。”先知用那雙冰冷的、死氣沉沉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對若依說:“走上前來,有問題就問吧。”若依咽了口唾沫,方才問:“我怎樣做才能救出阿耳忒彌斯女神。”先知張開嘴,綠色煙霧噴湧而出。煙霧中隱約出現了一座大山,荒涼的山峰上有一個女孩兒。啊,是阿耳忒彌斯。隻見她被鎖鏈捆綁著釘在岩石上。阿耳忒彌斯容顏淒厲,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好像在與什麼人進行爭鬥。先知高聲吟唱道:“女神枷鎖受苦,五人西行營救;”“大陸乾旱無雨,一人喪命其中;”“奧林匹斯敗類,揭示蛛絲馬跡;”“狩獵者與營員,攜手方能克敵;”“巨神之咒逞威,僅得一人對抗;”“父母痛下毒手,兒女萬難存活。”濃霧散去,回到木乃伊的嘴裡。先知坐在一塊岩石上,如同在閣樓裡一般紋絲不動。令看見的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已經在這條溪水旁靜坐了百年之久。
第六章 木乃伊先知上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