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陽台好嗎?”瑟萊斯特對簡說,“透透氣?”“好啊。”簡說。今晚簡感覺青春洋溢、無憂無慮,像個少女,瑟萊斯特想。會場太擁擠悶熱,一串串汗珠滾落瑟萊斯特的背。她的一隻鞋子嚴重磨腳,後腳跟破皮流血,她猜想長爛瘡大概就像這樣。今晚仿佛永遠不會結束,她會被永遠困在這裡,受惱人的惡意言語侵襲。“所以我說,我無法接受這種狀況——”“無能透頂,他們有責任照顧——”“他們都是被寵壞的死小鬼,除了垃圾食物什麼都不吃——”“我說,既然你沒本事管好小孩,那就——”瑟萊斯特離開時,佩裡正在和艾德聊高爾夫。佩裡魅力全開,以閃亮潔白的笑容誘惑所有人,但他喝太多了,遠超過平常的量,她看出他的情緒變化,幾乎難以察覺,有如遠洋油輪緩慢轉彎,她看出他的下頜緊繃、雙眼無神。等他們回家時,剛才在車上傷心自責、哭哭啼啼的人將會消失。她很清楚他的思想如何扭曲轉向,有如古木盤根。通常經過昨天那種“嚴重爭吵”,她可以平安無事幾個星期,然而她租的公寓被發現了,對佩裡而言那是對他的背叛、不尊重、羞辱,她隱瞞這麼大的秘密。今晚結束時,他會隻記得她欺騙他,其他都無所謂。他隻記得這個部分,仿佛他們的婚姻幸福美滿,但妻子卻做出神秘詭異的行為——暗中精心策劃離開他。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她咎由自取。占據禮堂一側的大陽台上沒有其他人,雨還沒停,雖然陽台有屋簷,但風將水霧吹進來,地上的瓷磚又濕又滑。“好像不該來這裡。”瑟萊斯特說。“不會,這裡很好,”簡說,“裡麵太吵,乾杯。”她和瑟萊斯特碰一下杯子,兩人舉杯喝了一口。“這種雞尾酒好喝到瘋狂。”簡說。“簡直誇張。”瑟萊斯特附和,她手上這杯是第三杯。她的所有感受都舒舒服服包裹在蓬鬆棉花裡——包括怦怦悸動的恐懼。簡深吸一口氣:“雨好像終於快停了,好好聞的味道,鹹鹹的又很清新。”她走到陽台邊沿,一手放在潮濕的欄杆上,眺望雨夜天空,她似乎喜不自勝。瑟萊斯特隻覺得潮濕黏膩。“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瑟萊斯特說。簡微笑:“哦?”瑟萊斯特發現她塗了大紅色口紅,瑪德琳一定開心死了。“今晚出門之前,喬希跑來告訴我,欺負艾瑪貝拉的人是麥克斯,不是基吉,我震驚極了。對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她抬起頭,看到哈珀往陽台走來,一路翻皮包。哈珀朝她們的方向一瞥,急忙快步往另一頭走去,以免被誤會偷聽,她拿出一根煙點燃。“我知道。”簡說。“你知道?”瑟萊斯特後退一步,差點滑倒。“基吉昨天告訴我了,”簡說,“應該是艾瑪貝拉告訴他,然後要他保密。不用放在心上,沒關係。”“當然有關係!你得忍受那個惡劣的請願,還有像她那種人——”瑟萊斯特朝哈珀的方向一撇頭,“基吉也很可憐,家長禁止小朋友和他玩。今天晚上我就會告訴雷娜塔、巴恩斯老師和校長,我會告訴所有人,我甚至會公開宣布:你們找錯孩子了。”“不必啦,”簡說,“沒關係,問題自然會解決。”“真的非常對不起。”瑟萊斯特再次道歉,她的聲音發抖,她想到了薩克森·班克斯。“嘿!”簡按住瑟萊斯特的手臂,“沒關係啦,問題自然會解決,不是你的錯。”“對,但也可以說是我的錯。”瑟萊斯特說。“沒有這回事。”簡堅定地說。“我們可以過去嗎?”玻璃門開了,是奈森和邦妮。邦妮的打扮像平常一樣,奈森的服裝與佩裡相同,隻是沒那麼昂貴,他將黑色假發摘下來套在拳頭上轉動,仿佛操縱木偶。瑟萊斯特知道,身為瑪德琳的好友,她有義務討厭奈森和邦妮,然而有時候真的很難。他們兩九*九*藏*書*網個感覺都很善良,很好說話,而斯凱是那麼嬌小可愛。噢,老天。她忘記了,喬希說過麥克斯“又”把斯凱推下樓,他換了欺負對象,她不能沉默。“今天晚上我發現我兒子麥克斯一直在欺負班上的女生,他好像曾經把你們的女兒推下樓梯,呃,不止一次,”她對他們說,她感覺臉頰發燙,“很抱歉,我剛剛才——”“沒關係,”邦妮沉著地說,“斯凱已經告訴我了,我們研究過策略,萬一再發生她就知道怎麼應付了。”策略,瑟萊斯特茫然地想。她的語氣好像蘇西,仿佛斯凱是家暴受害者。她看到哈珀在潮濕的欄杆上撚熄香煙,用麵紙將煙蒂仔細包好,接著快步回到會場,目光始終沒有轉向他們這邊。“今天我們發郵件通知巴恩斯老師了,”奈森嚴肅地說,“希望你不會介意,斯凱極度害羞,她沒辦法堅定抗拒,所以我們希望巴恩斯老師多留意一點。學校的方針好像是這樣吧?交給老師處理,我們絕不會主動找你談這件事。”“噢!”瑟萊斯特說,“非常感謝,我要再次道歉,非常對不起——”“不用道歉!老天!他們隻是小朋友,”奈森說,“他們得學習這一類的事情,不能欺負同學、要保護自己,如何表現得像大人。”“表現得像大人。”瑟萊斯特重複,聲音有些顫抖。“當然啦,我自己也還在學。”奈森說。“這是他們情緒與精神成長必經的過程。”邦妮說。“有一本這方麵的書籍,對吧?”簡說,“書裡好像說一個人一生必須懂的一切都在幼兒園學過了:不要欺負人、遊戲時要有風度、分享玩具。”“分享就是關懷。”奈森說出老師常教小朋友的話,所有人都笑了。偵探艾德裡安·昆蘭:事發當時在陽台上一共有八個人,包括死者在內。我們知道是哪些人,他們心裡有數,也知道自己目擊了什麼,證人最重大的責任便是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