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藍調門上掛著“休息中”的牌子,簡雙手按住玻璃門,有種寶物被搶走的感覺。印象中,藍色藍調從不會掛出休息的牌子。她徹底、荒唐、誇張地濕透,卻隻是白跑一趟。她放下雙手低罵一聲。好吧,沒辦法了,看來隻能回家洗個澡,希望熱水能撐超過兩分二十七秒。兩分二十七秒不足以讓身體暖起來,隻會讓人感到殘酷。她轉身準備回車上。“簡!”店門打開。湯姆穿著白色長袖T恤配牛仔褲,感覺起來極度乾爽、溫暖、美味。在她心中,湯姆等於美味咖啡與食物,所以一看到他,她就會產生條件反射。“你關店休息,”簡憂傷地說,“你從來不會關店休息。”湯姆用乾爽的手抓住她濕漉漉的臂膀,將她拉進店裡:“現在我特地為你開店。”簡低頭打量自己,她的鞋子進水了,走路時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雨水滾落她的臉,感覺有如淚水。“對不起,”她說,“我沒帶傘,我以為隻要跑快一點……”“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事常常發生。為了我的咖啡,大家都願意赴湯蹈火,”湯姆說,“跟我去後麵,我拿乾的衣服給你換,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客人上門了,所以我決定乾脆關門休息看電視。我的好兄弟基吉呢?”“我爸媽今天幫忙帶他,讓我能夠去學校的猜謎晚會,”簡說,“出門瘋狂一夜。”“可能真的很瘋狂喔,”湯姆說,“畢利威的家長很愛喝兩杯,我也會去,你知道嗎?瑪德琳安排我和你們同桌。”簡跟隨他穿過店麵,一路留下濕腳印,他們來到一扇門前,上麵標示著“請勿進入”。她知道湯姆住在咖啡店後麵,但她從來沒有進過這扇門。湯姆幫她開門,她說:“噢,真刺激!”“是啊,你非常非常幸運。”湯姆說。她環顧四周,他的套房可說是店麵的延伸——同樣光亮的木地板、粗糙白牆、擺滿二手書的幾個書架,唯一的差彆在於牆邊靠著衝浪板與吉他,還有一遝CD和音響。“真不敢相信。”簡說。“什麼?”湯姆微笑。“你也玩拚圖,”她輕聲說,指著桌上拚到一半的拚圖。她看看盒子,那是硬核的(她哥哥一定會這麼說)兩千片拚圖,圖案是戰時的巴黎黑白風景照。“我們很愛拚圖,”簡說,“我們一家都很愛,有點上癮了。”“我喜歡隨時有一套在手邊,”湯姆說,“我覺得拚圖有點冥想效果。”“我完全同意。”簡說。“這樣好了,我拿衣服給你換,你陪我喝碗南瓜湯,九-九-藏-書-網幫我拚圖。”湯姆說。他由五鬥櫃拿出運動褲和連帽厚上衣,她走進他的浴室,將濕透的衣物脫下來放在洗手槽裡,連內衣褲也不留,他的衣服上有湯姆和藍色藍調的氣味。“我好像卓彆林喔。”上衣袖子太長,蓋住雙手往下垂,她穿上運動褲。“來。”湯姆幫她把袖子整整齊齊卷到手腕上。簡像小孩般順從,她覺得無比幸福,受人寵愛。她在餐桌邊坐下,湯姆端來兩碗南瓜湯,湯麵上的酸奶油畫旋渦,搭配塗滿奶油的酸酵母麵包。“我怎麼覺得你總是喂我吃東西。”簡說。“你需要多吃一點,”湯姆說,“快吃吧。”她喝了一口,濃湯甜甜的,帶著香料味。“我終於發現你哪裡不一樣了!”湯姆突然說,“你的頭發整個剪短了!非常好看。”簡大笑:“來的路上我還在想,男同誌應該會立刻發現我剪頭發了。”她拿起一片拚圖尋找該放哪裡,感覺好像在家一樣,吃飯配拚圖。“抱歉,我知道這是刻板印象。”“呃……”湯姆說。“怎麼了?”簡抬頭看他,“原來要放這裡啊,快看,那是坦克車的一角。這個湯太不可思議了,怎麼不放在菜單裡?”“我不是同誌。”湯姆說。“噢,你明明就是。”簡樂嗬嗬地說,以為他隻是開個爛玩笑。“不是,”湯姆說,“我不是。”“什麼?”“沒錯,我玩拚圖,會煮不可思議的南瓜湯,但其實我是異性戀。”“噢!”簡感覺整張臉漲紅,“對不起。我以為——不對,不是我以為,是我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有人告訴我的,瑪德琳很久以前跟我說過。可是我記得她說你和男朋友分手,受到很大的打擊,哭了好幾個小時,還跑去衝浪……”湯姆笑著說:“湯姆·歐布萊恩,她說的那個人是他。”“湯姆·歐布萊恩?修理工?”湯姆·歐布萊恩魁梧粗壯,留著奈德·凱利(奈德·凱利(Ned Kelly,一八五五至一八八○年):澳洲最著名的大盜,結夥搶銀行,稱為“凱利幫”,受民眾推崇為英雄人物。其特點為一把長絡腮胡,生平曾被改編為電影《法外狂徒》。)風格的大胡子。她甚至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有著相同的名字。“完全可以理解,”湯姆說,“咖啡師湯姆比較可能是同誌,大塊頭修理工湯姆比較不可能。對了,他找到新對象了,現在很幸福。”“這樣啊,”簡思考片刻,“他的收據確實很香。”湯姆嗤笑。“希望沒有……呃,冒犯到你。”簡說。她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沒有把浴室門關上,她留了一條小縫方便繼續說話,完全把湯姆當女生,她甚至沒有穿內褲。和他說話她總是那麼自在,和他相處她總是那麼自在,假使她知道他是異性戀,很可能會有所保留。雖然有點喜歡上他,但她並沒有阻止自己,因為他是同誌,所以不算數。“當然不會。”湯姆說。他們視線交會,認識這麼多個月,他的臉龐早已變得親切熟悉,此刻卻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他臉紅了,他們兩個都臉紅了。她的胃往下墜,感覺很像到了雲霄飛車的最高處。噢,大災難。“那一片好像應該放這裡。”湯姆說。簡看著那片拚圖,放進他指的地方。她的手在發抖,希望他以為隻是因為她手拙。“你說對了。”她說。凱蘿:猜謎晚會上,我看到簡和一個學生的爸爸在說話。怎麼說呢?態度非常親密,他們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我肯定他的手放在她的膝蓋上。老實說,我有點吃驚。加布裡埃爾:才不是學生的爸爸呢!隻是湯姆,咖啡店老板!而且他是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