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死了?”高杉直勾勾地盯著我,表情還是那麼冷漠,仿佛冰凍一般,眼神僵直。他在生氣?見我點頭,他就語氣生硬地說道:“讓我梳理一下。”他還稍稍往前伸了一下手,可能打算製止我繼續講下去吧。“請便。”我點頭示意。那期間,我看了一下手機。東北新乾線停滯的報道已經不在新聞網站的頭條列表裡了,可並不一定代表事故已經處理完畢。估計眼下新乾線還停在半路上呢。高杉有些苦惱,他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我說的這些話。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筆記本,道:“那這個呢?”他是說廁所裡我和弟弟互換位置的瞬間的那個視頻。“視頻是假的。”“也隻能這樣解釋了。”“弟弟已經死了,我當然不可能再跟他互換位置了。”“可是,彆人說視頻並沒有加工剪輯的痕跡。”“那要看說這話的人有多可信。”“你什麼意思?”“高杉先生,我一直想讓你聽我的故事。我,還有風我的故事。隻不過,通過正常途徑聯係你,我想你根本也不會見我。”“所以呢?”“為了讓你感興趣,我就把那個視頻給了在你公司打工的人。”“那人也是你的同夥?”“我給他錢,讓他幫我辦事。”我告訴他,如果高杉感興趣,就說視頻裡的人已經查到了,設法讓我們取得聯係。“有必要費那個勁兒嗎?”“如果我對你說,有一對雙胞胎在生日那天每隔兩個小時就對換一下位置,你會信我?”高杉的表情沒有變化。“確實不大可能相信。”他點頭,“不過應該會找你聊,畢竟我們正在找有意思的素材。”“就算是吧,”雙胞胎瞬間移動這種事情肯定會讓人難以接受,“所以,我想先讓你感興趣。”我覺得還是讓對方主動聯係自己比較好,“比起那些主動送上門的,人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發現的東西。”視頻確實有些細節上的處理,不過,我有自信,即便他查也查不出來。“我就是想讓你聽一聽我的故事。我和風我的事情。”“那麼生日時候的互換……”“當然是真的。”高杉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仿佛在說,你還想繼續這樣的無稽之談嗎?“隻不過現在已經無法證明了。如果風我還在,倒是能給你實際展示一下。”“你告訴我這個,又想讓我怎麼樣呢?”高杉似乎終於明白了我的話中真意,並不像剛才那般訝異,而是多出了一份從容。或許他意識到了,自己麵對的隻不過是一個試圖販賣一文不值的無聊創意的普通人。至於如何應對,他可能早已諳熟於心了吧。“我想讓你幫我拍成電視節目啊。”我得一口氣說完,否則羞恥心可能會讓我中途把話咽回去。“但你那段視頻不是加工過嗎,我們肯定不會用啊。”“所以你可以不用管什麼奇異的視頻啊,可不可以給我做個訪談?”“給你做個訪談?”此時的我究竟是怎樣一副表情呢?我表現出真摯之情了嗎,還是暴露了自我表現的欲望?“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人生和那種單純的幸福人生相去甚遠。有時候我也覺得隻要保住一條小命,身體健康就行了,不過,我生命裡的好事兒確實太少了。”“依我看,能在生日那天瞬間移動,已經是足夠罕見的生日禮物了。”高杉語中帶刺地說道。“你不相信我嗎?”“如果真有人相信,我倒是希望你介紹給我。而且,如果視頻是真的,我多少還有興趣,既然是經過加工的,那就純粹是惡作劇,跟瞎胡鬨沒區彆。”“視頻雖然是假的,但我們過去的人生裡一直發生的互換的事情是事實呀。”“你讓我采訪你,又想怎麼樣呢?”高杉的語氣已經不耐煩了。“我說了呀,我想上電視。”“該不會隻是想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吧?”“剛才不是講過嗎,我覺得偶爾有些這樣的事也不錯。我這一生,實在沒有過什麼像樣的經曆。”“你要我信你這些話?”高杉似乎注意到我說這些話其實是另有目的。我一口氣喝完杯子裡的水,說道:“好吧,我直說了,是我母親。”其實我也沒想隱瞞什麼。“母親?”“她在我上高中時離開了家,再沒回來過。我剛說過吧?她從沒做過一個母親該做的事,隻不過像從一艘沉船上獨自逃生了一樣,就那麼消失了。”“那個女人……”“我想找到她。如果我上電視了,或許她會看到。”高杉直勾勾地注視著我。他似乎有些可憐我,感歎我說這些話難道是認真的。“你這樣看重我們這個節目的影響力,我倒是要謝謝你,可就算你真的上電視了,也不一定就能火到讓你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母親看到。”“我剛才講的那些內容,不能火嗎?”這可是雙胞胎在過生日時瞬間移動的事啊!我說這些就像在電視購物裡做推銷般激動,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我並沒有因為不好意思就認輸的打算,還追加了幾句本來沒必要存在的話—“瞬間移動!而且是每兩個小時一次哦!現在買的話,還可以免費送一個—”我的語氣越來越像購物節目裡的推銷員了。唉,高杉仿佛覺得我不可理喻似的歎了口氣,讓我看見了今天見麵以來他最真實的一次情感流露。他從頭到腳打量著我,實際上是餐廳桌子以上露出來的半截身體。他就那麼看著,似乎審視了一番,然後起身。他想走?得叫住他。“算了,那什麼,你等等,我跟上麵商量商量。”就在我剛想站起來時,高杉手指著天花板說道,然後也不等我回答就朝店門口走去。他真的會跟上頭商量嗎?那會是一個怎樣的節目呢?我竟然忍不住開始遐想了。我遠遠看見高杉正在打電話。本打算再去接一杯喝的,卻發現了高杉亮著屏幕擺在桌上的筆記本,手就不自覺地伸了上去。原本期待著或許能偷看到裡麵的內容,然而屏幕上出現了要求輸入密碼的畫麵。看來沒那麼簡單。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關注四周的情況了,不過可能注意力都集中在電腦上了,高杉回來時我都沒注意到。“你幫我個忙。”被他這麼一招呼,我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幫忙?什麼呀?”“剛才的話,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剛才的話?”“就是你們的身世,那個……”“雙胞胎所特有的超自然現象?”“我再怎麼解釋,上頭似乎都不大明白。還是你替我說比較好,簡單點兒就行。”“哦,”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不過可以知道,他的上司似乎並沒有付之一笑,“那我來。”“我們可以出去再說嗎?我車裡有攝像機,讓我拍一下。”“拍我的裸照嗎?”我的笑話並沒有換來任何回應。本來我成長的環境就缺少笑話和調侃,希望各位諒解。我跟那種搞笑是無緣了。我在店門外等著高杉在裡頭結賬,心裡不禁想著,那些被異性請客後等著對方結賬的戀人原來是這樣無聊呀。“這邊。”高杉從店裡出來,似乎很不耐煩。他朝停車場走去。是不是因為聽我胡扯一通後本就夠煩的了,現在還不得不聽從上司的指使再來一遍而煩惱呢?“如果接下來順利的話,是不是我就可以上電視了?”我這樣問,可能因為我心裡慌了吧。就這樣不說話,我實在受不了。停車場挺昏暗的。一輛輛車仿佛是縮起肩頭被塞進去的人一樣,四周有一種陰冷潮濕的感覺。高杉拉開一輛黑色普瑞維亞的滑動車門。我站在身後看著他,心想,他這是要拿攝像機了。隻能說我太掉以輕心了。他從車內抽身出來,轉身對我說“常盤,你看這個”的時候,我甚至仍然毫無戒備。我以為他手裡拿著的就是攝像機,根本沒有懷疑。形狀不對,當我察覺到異常時,他的手臂已經揮了下來。我慌忙避讓,卻感覺頭部受到重擊,頭似乎裂開了,不,實際上可能真的裂開了。視野一片黑暗,我眼睛裡火星四濺。疼。是鐵錘嗎?我為什麼會放鬆警惕?骨頭有沒有被打碎呢?腦子裡閃過各種念頭。我心想得趕緊站起來,試圖睜開眼睛。思緒在腦海裡奔騰,可能最後都從被錘子敲裂的地方漏出去了吧。我使不上勁兒。我的手根本動不了,仿佛被戴上了手銬似的。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手上真的被戴上了手銬。我的頭被一個袋子罩住了。我會不會無法呼吸,窒息而死呢?我甚至覺得那樣也不錯。想要放棄一切的思緒占據了我的腦海。我被推進了普瑞維亞裡。為什麼?我沒想要追究。我不斷思考的問題是:是哪裡?是哪裡引起了他的懷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我還是太得意忘形,說得有些多了。我也意識到了危險,擔心會引起高杉的懷疑,但我就是忍不住要說。我給了他太多提示。我感覺車子在晃動。我用破了洞的腦袋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