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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星 伊阪幸太郎 1508 字 1天前

第一次對那個有了認識,是在成為小學生之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經曆,是五歲時渾身塗滿色拉油的那次,當時我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另一個我——恐怕這個叫法也夠惹人厭了,接下來我還是以“風我”為名字來稱呼他吧——風我好像也一樣,他後來也說過“意識到那個是在小學二年級過生日時”。當時我在上語文課,漢字讀寫測驗進行到一半時,我把“十本”兩個字的平假名寫成了“じゅっぽん”,隨後又歪起腦袋尋思這寫法好像不對。我覺得一年級時肯定學過這個,於是抬頭四處打量教室,想看看會不會什麼地方寫有答案。正前方的時鐘進入視野,已經過了十點,大約十點十分的樣子。正琢磨著,我就感覺皮膚一陣發麻,身體保持著坐姿動彈不得了。我在心裡“欸”了一聲,包括握著鉛筆的手在內,周身有種被薄膜裹住的感覺。它沒有靜電那麼強烈,也無痛感,正好前一天電視裡播了被海蜇咬到後中毒的內容,我便迷迷糊糊地覺得就是那種感覺。正想著,麵前就出現了一塊黑板。我坐在了黑板前。我慌忙起身,聽見右後方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哎,你可彆拿鉛筆在黑板上寫字。”我身後的眾人隨即哄笑,笑聲都砸在我背上。我正手握鉛筆麵對著黑板。用鉛筆代替粉筆確實古怪,那樣子應該很滑稽吧。不過我也有話想。剛才明明還在做漢字測驗呢。黑板上寫著數字,是剛學過不久的九九乘法表。忽然從語文課跳到了數學課。是我睡著了嗎,還是考試後的一段記憶沒有了?是因為寫不出“十本”的平假名,我自暴自棄了?哦,對了,正確答案應該是“じっぽん”。“拿著粉筆。”這時老師走上前來,把手伸到我麵前。不對勁。我意識到出錯了,雖然我不確定是否應該稱之為出錯。隔壁班的班主任岡澤老師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們班的班主任隆子老師不在時,他臨時負責兩個班,到我們班代過課,但隆子老師剛才還在班上分發漢字測驗的試卷呢。我正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岡澤老師說了一句話,那句話十分重要,它正好能作為證據來揭露事情的真相。“風我,這九九表你要再記不住,可就不好辦了。”老師以為我是我弟弟。應該說,這裡是弟弟的班級。數學課下課後,我像急於浮出水麵呼吸般衝上走廊,正碰著風我從我的班裡過來。他的臉上滿是無法掩飾的困惑,我應該也一樣。我們太過狼狽,以至於都說不出話來,隻能拿手互相指了指對方的班級,又指了指對方的身體。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對換了位置。“這是怎麼回事?”首先開口的是風我。“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呀?”課間休息很快結束,我們回到各自原本所在的教室。我們隻能帶著疑惑回去,還要勉強說服自己,那是兩個人同時搞錯了教室。不過,事情不止一次地發生了。時間剛過十二點——現在我可以斷定,那是十二點十分——我正在吃學校提供的午餐,那種被薄膜包裹渾身發麻的感覺再次襲來。我正要把麵包塞進嘴裡,身體就僵住了,正覺不妙時,眼前就出現了不同的景象。雖然還在教室裡,可我坐的位置不一樣了。我剛咬了一口麵包,麵前的托盤裡卻還有一個。而且那些正負責將桌子拚在一起好讓大家吃飯的同學,全是隔壁班的。我趕忙從桌框裡抽出筆記本,差點沒把麵包弄掉。確定上麵的姓名寫著“常盤風我”後,我陷入了恐慌。我雖然這樣,腦子倒還算靈光。我估計,自己可能又和風我對換了。“瞬間移動!”風我兩眼放光地說道,“前不久,我看過的老動畫裡也有這樣的。那人牙齒裡有個按鈕(指日本動畫《人造人009》。動畫中的主角在槽牙處裝有開關,可以用舌頭觸碰開啟體內的加速裝置。)……”“那是加速裝置。”那時候,我們放學後總是先在校門口碰頭,然後一起走回家。“到底是雙胞胎,關係真好。”不知為何有些老師這樣說我們,仿佛他們看見了什麼美好的風景。也有同年級學生打趣,說我們是“一雙鞋”,或許是因為母親嫌麻煩基本讓我們穿一樣的衣服吧。人們總把我們看作一對,說我們有美好的兄弟情誼!附近的有些鄰居見到我們也麵露微笑。其實不像大家所想的那樣,雙胞胎並不覺得彼此有多特彆。在我們看來,那隻不過是因為我們害怕獨自回到被父親的暴力和肆意妄為所支配的家而已。有好幾次,沒留神先回家的那個被父親臭罵:“你到底是優我還是風我啊?長著一樣的臉,真叫人惡心。”當然,兩個人在一起,照樣有被罵惡心、挨踢的時候,但至少可以分擔痛苦,所以兩個人一起還是比一個人強。是的,分擔。我們唯一有過的武器,無疑就是“分擔”。我們能存活至今,可以說都拜這武器所賜。語文課上發生的事——對風我來說是數學課——在吃午餐時也發生了。那之後,經常發生。“優我,我弄明白啦。”風我得意揚揚地說道。我能想象出他將要說什麼。“是呀,每隔兩個小時嘛。”“喲嗬!”“這點事我還是能看出來的。”十點以後那個發生了,十二點過後又再次發生,兩點過後又發生了。“現在幾點了?”他要說什麼我能想象得到。他在擔心接下來的四點過後。或許那個時候,我們還不太理解“實驗”這個詞,但我們都想到了,既然那個還要再次發生,那就做好準備,試它一試。我們回到家時,媽媽也在,今天她本該上班的。媽媽這樣的時候一般心情都不好,估計要麼是在做零工的店裡又跟人鬨矛盾了,要麼就是因為爸爸的關係不得不回來,反正我們是舒服不了了。那天也一樣,我記得當時進了家門打招呼,媽媽隻是看了我們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你們怎麼回來了?因為除了這裡,我們無處可去。我和風我放好書包,然後把鬨鐘擺在身邊。當時離四點還有三十多分鐘吧,我們鬆了口氣,又感覺等不及了,坐立難安。我記得應該是這樣。我聽人說過,記憶在被回想時都經過了加工。而我們最初的這次實驗,在事情過後被回想過無數次,我已經很難分辨當時的場麵是事實還是被誇張和修飾了。我倆並未仔細計劃。風我隻不過在四點左右去了有電視機的房間。因為如果事情按照我們所想的那樣發生,我們應該儘量離遠一些才好判斷。一不做,二不休,我決定要分開就分開得徹底些,不如找個跟風我完全隔離開來的地方,於是就進了廁所。鎖上門後我才意識到,在廁所裡不知道時間具體是幾分幾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想這次就算了,隻能老實待一會兒。我感到有一股尿意,心想也沒啥好忍的,於是坐在馬桶上小解,又意識到如果現在這個瞬間位置發生移動,那尿可就撒得到處都是了,於是趕忙加快了排尿速度。就在我拉好拉鏈鬆了口氣時,那個又來了。我感到皮膚微微發麻,全身被包裹著,然後視野裡的畫麵發生了變化。眼前是電視圖像,我坐在地上。耶!我幾乎要發出歡呼聲。風我從廁所裡出來,帶著難以抑製的笑意,眼光閃爍地走近我說了一句:“我替你衝掉了!”我們為了分享喜悅而握住對方的手,那絕對是第一次。“優我,不得了啊。我倆真厲害。”“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嘛。”雖然還是孩子,但我也在尋找邏輯和理由。“我們用這一招能不能乾點什麼?”“乾點什麼?”“對付那家夥。”我把食指放到嘴邊。如果被那人聽到,又將是慘痛的下場。哪怕他人不在家也不能鬆懈。有好幾次,他一進家門就發出可怕的聲音,說“你們一定在背後罵我了吧”,然後就對媽媽和我們動手。每當那種時候,我都忍著腹痛想,這人是不是裝作出門的樣子,其實藏在房裡的床底下了呢?所以罵他的話,我從不說出口,而是在心裡念叨著。你問後來怎麼樣了?晚上六點過後、八點過後都發生了對換。風我很單純地為此開心,我卻心情複雜。每兩個小時對調一次,如果總這樣,還有比這更令人忙亂的事嗎?這也是個麻煩!估計睡著的時候我們之間也發生了位置的互換。我想象過那種情況,又意識到當我倆睡在小而薄的被子裡時,即便發生了,其實也跟睡相不好滾來滾去沒多大差彆。就這樣到了第二天,什麼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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