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侯大利背影遠離,張林林神情陰沉下來,眼中閃出一絲凶光,與剛才熱情上進的表情完全不一樣。刑警支隊的警官出現在醫院,儘管隻是聊了家常,張林林還是感到了危機。他仔細回想了自己的防衛措施,沒有發現任何破綻,便將侯大利拋在一邊。張林林就是杜強。杜強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原名叫王海濤,也不知道杜家德並非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潛伏於此,偶爾也會想一想父親和母親。他對父親杜家德沒有太多好感,原因是小時候挨打次數過多。杜家德有句“黃荊棍子出好人”的口頭禪,他把這句口頭禪當成了借口,遇到不快事,便拿兒子出氣,時常用黃荊棍子抽兒子屁股。心情好的時候,杜家德會招呼兒子一起喝酒,也不管兒子是初中生還是高中生。父子倆喝得稱兄道弟,雙雙大醉。杜強唯一喜歡和父親一起做的事情是打獵。杜家德是極有天賦的獵手,隻要出手,基本彈無虛發。杜強第一次打獵時剛滿十歲,端著獵槍,跟父親進入巴嶽山深處,正在小道行走之時,一頭強壯的野豬出現在麵前。杜家德喊了一聲:“躲到樹後,瞄準,我數一二三,就開槍。”野豬強壯,皮厚,長有獠牙。杜強是第一次麵對如此龐然大物,身體輕微發抖,大腦一片空白,在父親的口號中,扣動了扳機。野豬從大樹旁邊衝過後,鑽進叢林,不見了蹤影。杜家德在樹上見到血跡,順血跡追蹤,在一裡地外發現了已經斃命的野豬。“我兒厲害。”杜家德難得地誇獎了兒子,出了山,還扔了一支煙給兒子。杜強學著大人樣,抽了一口,咳嗽起來。杜家德道:“男人都抽煙,多抽兩口,就不咳嗽了。”父子倆費儘力氣才將野豬弄回家。當夜,父子倆都喝了酒。喝酒以後,杜家德忘記了兒子打死野豬的功勞,一言不合,幾個耳光將杜強打得暈頭轉向。杜家德喜怒無常的性格深深影響了杜強,讓杜強的性格慢慢也變得喜怒無常,與人爭鬥時異常凶狠。杜強對母親楊麗芬的感情很正常。楊麗芬是典型的農村婦女,吃苦耐勞,性格溫順,溺愛兒子。她被杜家德拳打腳踢以後,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我有一個兒子”,為了這個兒子,願意忍受在家裡受到的不公,忍著忍著,也就成了習慣。每次兒子挨揍後,她就守在兒子身邊默默流淚,煮飯時特意煎一個雞蛋,或者悄悄煮一片臘肉,放在兒子碗底。這是母親和兒子的小默契,每當杜強大腿和屁股被打得滿是青腫印子時,杜強總會在碗裡發現多出來的福利。杜強此時會慢慢吃飯,等到杜家德放下飯碗離開時,才開始享受雞蛋或者臘肉的美味。長到初中以後,這場遊戲還在上演,杜強往往會夾一半雞蛋給母親,共同分享。隨著年齡增長,杜強開始在梅山場鎮裡打架,很快就以凶狠出了名。他徹底推翻父親的統治是在十七歲。那一次,杜家德喝了三兩燒酒以後,習慣性拿起黃荊棍子。這一次,杜強沒有忍受,也沒有逃跑,抓住棍子,然後朝杜家德肚子上踢了一腳。杜家德捂著肚子,如蝦米一樣蜷在地上。楊麗芬被嚇壞了,擔心丈夫會傷害兒子。誰知杜家德站起來後,沒有再到兒子房間,獨自進屋,楊麗芬敲門也不開。這以後,杜家德喝醉酒以後,隻能趁兒子不在家時欺負楊麗芬,再也沒有發生“黃荊棍子出好人”之事。杜強戴著帽子,站在醫院大門口,望著如集市一般的門診大廳,偶爾會幻想在其中有自己的母親楊麗芬。遺憾的是,母親沒有出現在門診大廳,連村中熟人也沒有在門診大廳出現。他混跡東南亞多年,左右兩邊的牙齒和門牙都在剛進監獄時被打掉了,臉頰向內有了明顯凹陷,相貌大變。出獄後,他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做了整形手術。手術結束,他相貌和氣質都猶如當地人,更準確說是接近於嶺南人;唯獨變化不大的是眼神,憤怒時會朝外射出殺氣,如野獸一樣。在第三人民醫院當臨時工,平時住在女友的出租房裡,並且在醫院職工宿舍有一張床,這是杜強采取的大隱隱於市的策略。回到江州以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工作。有了工作,才能在江州安頓下來,安頓下來以後,才有機會複仇而不被公安盯上。他在江州住了一段時間,不太費勁就找到了黃大磊的下落。他在黃大磊住處附近轉了幾圈,因為偶然原因結識了當護士的馬青秀,並且利用其關係找到了相對穩定的工作。江州第三人民醫院是傳染病醫院,招收臨時人員相對較難。杜強有嶺南的正式身份證,又有本院關係,醫院沒有懷疑其身份,錄用為後勤工人。當然在身份證上,杜強的名字為張林林,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正是因為這種策略,杜強在江州紮下根來。第三人民醫院距離金山彆墅很近。在第三人民醫院和金山彆墅之間有一條老街,老街有不少本地小餐館,味道正宗,價格便宜,醫院醫生和護士經常在附近街道吃飯。杜強身穿醫院後勤工作服在路邊小店吃飯就非常自然,完完全全能夠融入環境。杜強經常去一家小麵館,麵館裡有不少人在金山彆墅打工。一來二去,杜強和金山彆墅的服務人員成了熟人。王大姐是金山彆墅區的服務人員,時常會在小麵館吃午飯。杜強看到大姐所穿服裝以後便開始主動搭訕,刻意接近。久曆江湖,杜強掩去了身上的殺氣,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一套發揮得極為出色,偶爾還幫王大姐買單,迅速接近了王大姐。通過聊天,杜強知道了大姐的家庭情況——丈夫在工地乾活,摔成重傷,臥床不起,也知道了金山彆墅區的內部細節。王大姐家中由於有病人拖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因此說起金山彆墅的富人總是以“那些黃世仁”來代稱,繪聲繪色講起了“那些黃世仁”的醜事。杜強在與王大姐交往中有了諸多收獲,還利用王大姐的關係,到金山彆墅做起了零工。做零工之時,他穿上了金山彆墅服務人員的工作服,數次出現在黃大磊車前。黃大磊乘坐在小車內,眼光從服務人員中一掃而過,根本沒有想到曾經喝過血酒的兄弟會以這般模樣出現在金山彆墅區。杜強有一次正在修路時,遇到黃大磊走了過來,主動招呼道:“黃老板好。”黃大磊聽到這蹩腳的普通話,看了一眼杜強,“嗯”了一聲,從杜強身邊走過。這一次遭遇以後,杜強大大方方出現在金山彆墅。除了通過王大姐和她的朋友了解金山彆墅黃老板的生活細節,杜強還經常在醫院報刊欄裡讀新聞,在江州本地論壇冒泡發言。在新聞裡,他多次看到與黃大磊和吳開軍有關的信息;在網絡上,他在很多論壇中故意挑起與黃大磊或者吳開軍有關的話題,得到了更多信息。杜強學曆不高,卻是相當聰明,將所有線索歸集起來,慢慢地就摸到了黃大磊的行動規律,並設計了行動方案,對黃大磊進行狙殺,遺憾的是黃大磊身中三槍居然沒有死。在江州論壇上,杜強看到了一些隆興夜總會的顧客口水滴答地討論吳開軍出獄會給隆興夜總會帶來的新變化。吳開軍進監獄,唐山林被殺,隆興夜總會管理水平急劇下降,一些頭牌小姐跳槽到其他夜總會,讓不少在隆興夜總會留下美好回憶的老顧客深為遺憾。吳開軍出獄之際,老顧客們紛紛為重振隆興留言獻策。杜強如獵犬,嗅著氣味跟蹤而至,蹲守數日後,終於逮住了複仇良機。打死吳開軍,他出了憋在心中十幾年的一口惡氣,下一步就要繼續針對黃大磊。至於秦濤,不算是罪魁禍首,暫且放到最後一位。今天,杜強在值班時遇到侯大利,隱隱有些不安,便決定加快進度。複仇之後,他準備金盆洗手,安安心心地結婚生子,平平凡凡過完這一輩子。下班後,杜強來到小麵館,恰好遇到王大姐。與王大姐聊天之後,他又去泡了江州政府網和江州論壇,看到一條短小的新聞之後,一個大膽構想鑽進腦中。他跑到實地觀察了幾次,將構想一點點落到實處。“黃大磊,老子要把你碎屍萬段!”杜強考慮了所有細節,惡狠狠地向著黑沉沉的天空發出狂叫。天空越來越黑,終於,暴雨傾盆。大顆雨滴從天而降,打在地麵上砰砰作響,在泥土上砸出小小的土窩。雨水彙集,地上的小土窩很快消失不見。一輛商務車在暴雨中離開了江州,黃大磊臉色陰沉地坐在車中。商務車在城中轉了幾個圈,確定無人跟蹤以後,出城,上高速路。這些天來,他每天睡覺都做夢,每次做夢都會出現一雙眼睛。車外槍手戴了帽子和大口罩,認不出相貌,唯獨那一雙眼睛給了黃大磊似曾相識之感。在重症監護室裡,他昏昏沉沉,醒來之時,腦中便懸浮著那道閃著野獸寒光的眼睛。黃大磊出院之後,那雙眼睛在腦中變得異常凶悍,與十幾年前的老三麵容完全能夠重合起來。想起老三,黃大磊再也坐不住了,顧不得1995年立下的約定,主動聯係了老四秦濤。他沒有打電話,而是讓總裁辦秘書前往秦陽銀行,親自找到秦濤,遞上名片,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出發之時,江州雷聲大作,烏雲密布,讓黃大磊產生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威壓感。小車進入秦陽,風和日麗,陽光籠罩大地。商務車進城,坐在前排的總裁辦小陳給提前來到秦陽的總裁辦小李打去電話。小陳名義上是總裁辦文員,實則是退役武警,且是開過槍到任何地方,小陳都必然是坐在副駕駛位置。商務車來到銀行大樓,剛剛停下,秦濤就和秦陽的總裁辦秘書小李一起出門,直接進入小車。整個過程銜接得嚴絲合縫,沒有給外人任何可乘之機。秦濤仍然穿著銀行工作製服,鼻梁上的眼鏡還沒有來得及取下來。他臉色嚴峻地進入車內,與黃大磊對視了一眼,雙方在前幾秒內都沒有開口說話。黃大磊先開口:“秦主任,好久不見。”秦濤擠出了幾絲笑容,道:“黃總,有什麼業務需要到秦陽來辦嗎?”短暫對話之後,兩人便沉默起來。小車開進秦陽溫泉酒店,五人一起走進電梯,直奔提前預訂的大套房。從大套房出來一人,對小李低聲道:“檢查過了,屋內沒有監控。”黃大磊這才和秦濤一起走進套房。套房內有一個溫泉池,麵積約有十平方米,溫泉池冒著熱氣,硫黃味道充斥在空氣中。總裁辦三人都守在外間,黃大磊和秦濤一起走進溫泉池,脫下衣服,穿上了套房配發的短褲。兩人赤裸相對,也就不再偽裝。“老四,你給我說實話,當時扔到坑裡去了嗎?”“老大,扔了。”“你聽到坑裡傳來了什麼聲音?”“沒有聽到,我很緊張,扔了就轉頭朝你和二哥那邊走了。”“十幾年沒見麵,你都成中年人了。”黃大磊笑容一閃而過,指了指腹部傷疤,道,“我在家門口中了槍。那人開了三槍,兩槍被我用有夾層的皮包擋住,這一槍沒有擋住。吳開軍中了兩槍,後腦一槍,後背一槍。我和吳開軍都中了槍,下一步輪到誰,還用我來說嗎?我有產業,有秘書,有保鏢,他不可能再次殺我。你是銀行工作人員,殺你易如反掌。我再問你一句,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把他扔下去沒有?”秦濤臉上沒有表情,腳掌緊緊蹬住池底,道:“那天,他的腦袋被打開了花,胸口又被我捅了一刀,至少捅進去十厘米。這種情況下,沒人活得了。何況,那個土坑深不見底,沒人能爬出來。”黃大磊緊盯秦濤眼睛,道:“如果當年不是我當機立斷,早就被那個家夥拖累死了。他是瘋子,殺人如殺雞一樣,遲早要拖著我們所有人一起粉身碎骨。老四啊,這些年我們各自過著平靜生活,互不乾擾,當年說過的話,我們都沒有違背。從這一點來看,我們大家都講信用,應該互相信得過。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如果翻船,我逃不了,你也逃不了。我這些年享受了人生,就算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你不一樣,有妻子,有雙胞胎,你若是翻了船,這一輩子就完了。”秦濤臉上陰晴不定,如水麵上嫋嫋升起的霧氣,重重喘了口氣,道:“不會有人來找我,老大多疑了。”黃大磊道:“我很了解你,你應該知道些什麼。那人在陰,我們在陽,你不給我說實話,最終我們兩人都會被乾掉。他瘋起來是什麼樣子,難道你忘記了嗎?當前是你死我活的戰爭,你不要再有僥幸之心。為了活下去,我們要團結起來。”秦濤內心稍有猶豫,最終慢慢堅定下來,道:“以前我年齡小,不懂事,現在不會再做這些事情了。”浴室談話沒有結果。越野車返回江州時,黃大磊心事重重,在整個路程中一言不發,閉眼回想與秦濤的談話。十幾年沒有與老四接觸,如今老四身體發福,心性卻磨礪得深沉了。突然間,他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自語道:“我真傻,為什麼不多走十幾米?”老板自打耳光,這是極為少見的事情,車中二人受到過嚴格的上崗培訓,沒有張望,也沒有詢問老板出了什麼事情,仿佛老板沒有自打耳光這回事。回到辦公室,黃大磊又變回大老板黃總,龍行虎步,目光堅定,充滿上位者的自信。總裁辦主任拿著文件過來,道:“礦業綜合大廈後天要剪彩,您還參加嗎?”黃大磊反問道:“礦業綜合大廈開業,省裡國土資源廳要來一個處長,分管副市長要過來參加,我難道能夠缺席?什麼腦子?豬腦子啊。”總裁辦主任道:“那我安排保衛,不準任何陌生人進來,進來的人都得有請柬才行。”黃大磊火氣挺足,道:“你這人屬青蛙啊?戳一下跳一下。給平時打交道的派出所、治安支隊和經偵支隊都發請柬,請他們參加。”黃大磊前往秦陽之行自以為行蹤隱秘,對於重案大隊和105專案組來說則如透明一樣。商務車冒雨出發,在市中心轉圈,前往高速路,到達秦陽,在秦陽銀行門口接走秦濤,關鍵環節全部被重案大隊掌握。黃大磊從秦陽回到江州公司以後,副局長劉戰剛召集重案大隊相關偵查員以及105專案組正、副組長開會。侯大利來到重案大隊會議室,進門便拿到了黃大磊在秦陽銀行接觸秦濤的全過程相片。副大隊長林海軍來到重案大隊,所接受的第一個大任務便是指揮四個小組蹲守。蹲守是個苦活,有的特殊任務往往會蹲守很長時間,徹底打亂偵查員們的正常生活。但是,蹲守又是一個極有效的笨辦法,就算技偵手段發展迅猛,蹲守仍然必不可少。會議主持人劉戰剛簡單講了幾句以後,就由重案大隊副大隊長林海軍談蹲守情況。談完蹲守工作布置和進展情況,林海軍小結道:“兩人若是大大方方見麵,那很正常。但是,黃大磊是趁著暴雨前往秦陽,在離開江州時,有意在城內繞圈子,很明顯是查看有無跟蹤。到了秦陽後,秦濤剛在銀行大樓出現,商務車就開到,非常準確,前後不到一分鐘時間,顯然是經過精心準備,這就顯得很不正常。我建議:第一,繼續加大對黃大磊和秦濤的監控力度,不能鬆懈;第二,唐山林案、吳開軍案和黃大磊案串並案偵查。”重案大隊長陳陽道:“唐山林案與吳案、黃案不宜並案。”林海軍直接反問道:“理由?”陳陽道:“丁麗案的凶手是杜強。杜強失蹤,生死不知。如果凶手是失蹤很久的杜強,他槍擊吳開軍和黃大磊應該能找到理由。但是,唐山林是在杜強失蹤很久以後才與吳開軍開始合作,杜強沒有殺害唐山林的理由。從現場來看,這很明顯是熟人作案,杜強與唐山林是熟人嗎?我認為達不到串並案條件。”“杜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我們暫時無法知道杜強與唐山林有何種關係。”林海軍手握投影儀的遙控器,幕布上出現唐山林案的物證資料,“怎麼會達不到串並案要求?其實物證非常明顯,請大家看投影。唐山林案的凶手巧妙地躲開了監控探頭,遇到一個無法避開的監控探頭,撐了傘。再看黃大磊案,凶手躲過了絕大多數監控探頭,藏在靠近大門的灌木叢裡。他知道門前有監控探頭,提前破壞會導致保安查看,所以沒有破壞這個監控。最後開槍時,他打著傘,輕易遮擋了監控。”林海軍握著遙控器,用力揮了揮手,道:“用雨傘來躲避監控是凶手作案手法中的一個重要特點,足以支撐將黃大磊案和唐山林案串並案偵查。”重案支隊偵查員也注意到這個現象,並進行過熱烈討論,參戰偵查員有一些支持串並案偵查,另一些不支持串並案。陳陽以前其實傾向於一個凶手,吳開軍被殺後,才慢慢轉變了觀念,道:“唐山林死亡以後,最大受益者是吳開軍。從這個角度來看,唐山林之死更接近於殺人滅口,實際效果也是吳開軍隻是判了拘役。如果凶手是一個人,凶手把唐山林和吳開軍都殺了,目的何在?動機何在?”林海軍針鋒相對,道:“並不是每個案子在偵破前都知道犯罪嫌疑人作案的目的和動機。若不是同一個凶手,則無法解釋凶手用雨傘來遮擋監控器的手法為什麼如此一致。”這確實是一個不好解釋的問題,偵查員們都陷入沉思。林海軍繼續侃侃而談,道:“丁麗案中,凶手沒有留下清晰指紋,但是留下了精斑,在十幾年後被侯大利發現。發現精斑,就是捅窗戶紙,捅破後覺得簡單,但是捅破前其實很難。能打破思維的障礙,了不起。丁麗案中還有一個細節,鞋印中顯示凶手在鞋底綁了一塊膠皮,是從自行車舊胎上切割下來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在唐山林案中,凶手同樣沒有留下指紋,還特意戴了鞋套。而且,這兩個案子所用刀具都是單麵開刃。從作案手法來看,丁麗案和唐山林案其實可以串並案,也就是說唐山林也是杜強所殺。這說明杜強還活著,如果杜強還活著,槍擊黃大磊和吳開軍的人就極有可能是杜強。杜強應該是換了身份,以全新麵目出現在江州。”投影儀上的畫麵清晰顯露出四個案子的特點:丁麗案中綁有膠皮的鞋印;唐山林案中戴鞋套的鞋印;唐山林案中監控視頻裡出現的雨傘;黃大磊案中監控視頻裡出現的雨傘;黃大磊案和吳開軍案中的彈殼。林海軍指著投影儀,斬釘截鐵地道:“如果杜強活著,那就是他做的案子;如果杜強死了,那後麵三個案子則是另一人所為。”宮建民沒有表態,抬頭細看投影儀。主持會議的劉戰剛掃了朱林和侯大利一眼,道:“專案組一直在跟蹤黃大磊和吳開軍,你們是什麼意見?”朱林如今變得很“佛係”,凡是分析案情時,儘管讓侯大利發言。之所以讓侯大利發言,一來侯大利本身就是專案組副組長,有了發言資格;二是105專案組多次研究案情,有了共識,他信任侯大利的辦案水平;三是有點惡趣味,他喜歡看侯大利懟人。第三點也變成了偵查員們的小趣味。林海軍從刑偵總隊到江州刑警支隊,雖然平時很注意說話的分寸,可是來自總隊的優越感還是會不經意閃現出來。侯大利是本土起來的偵查員,水平不錯,說話向來不留情麵,由他來懟一懟刑偵總隊的林海軍,是老偵查員們喜聞樂見的事情。偵查員們都扭轉脖子,聚焦於侯大利。全場變得異常安靜,比劉戰剛和宮建民講話時還要安靜,沒有人打哈欠,也沒有人看手機。林海軍與年輕師弟在私下場合有過一次交鋒,知道師弟與自己觀點有差異。他再次深入研究案件,信心十足,挺起胸膛等待師弟發言。侯大利此刻沉浸在案子當中,沒有注意周邊人的眼光。師兄林海軍和他同出一門,思維方式很接近,有些結論是對的;但是,師兄太心急,對案件研究得不夠深。“我說兩個觀點。第一,丁麗案凶手是杜強,這個可以確定;黃大磊案和吳開軍案肯定能並案偵查,這個也可以確定。第二,我同意陳大隊的意見,唐山林案是另一個凶手所為。黃大磊和吳開軍兩案中我們可以看出凶手喜歡用槍解決問題。如果是同一個凶手,為什麼在唐山林案中要用刀?凶手為什麼改變了作案手法?一般情況下,凶手要殺人,肯定用最順手、最有用的武器。槍擊吳開軍,隆興球迷都沒有聽到槍聲,說明有消音設備,凶手完全可以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開槍。唐山林死後,吳開軍是最大受益人,凶手殺了唐山林,又殺掉最大受益人,邏輯上有點問題;而且,殺害唐山林的凶手甚至有可能與黃衛案的背後指使人有關,唐山林和黃衛之間的聯係點就是吳開軍。隻是,現在還沒有發現凶手的作案動機。”侯大利是用極為肯定的語氣給出這個結論的,此語一出,滿場皆靜。不管是林海軍的判斷還是侯大利的結論,都隻是偵查推理,分彆指向不同的方向。但是,兩種推理都沒有關鍵證據,存在不確定性。隨後,幾個組長也發表了意見。會議結束前,宮建民講了兩點:“陳大隊、林大隊和小侯的觀點各有道理,凶手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當前的工作重點仍然在黃大磊和秦濤身上。我們做如下安排:第一,四個監控小組繼續加大監控力度,製訂方案,合理安排人手,不能有任何漏洞;第二,凶手有槍,監控小組在執行任務時要帶武器,凶手窮凶極惡,你們也要保護好自己;第三,技偵要全麵跟進,在技術上監控黃大磊和秦濤;第四,視頻大隊要派專人,盯緊黃大磊和秦濤。”
東南亞起內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