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賞之下有勇夫(1 / 1)

老樸和侯大利坐上了丁晨光的商務車,商務車空間很大,類似一個小型會議室。丁晨光聲音低沉,道:“我希望凶手還活著,親眼看著他吃槍子。”老樸道:“也許,他已經死了,畢竟這麼多年都沒有任何信息。”丁晨光眼中冒出怒火,道:“殺杜強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同夥,這是殺人滅口。”老樸道:“有這種可能性,需要證據支撐。”丁晨光又道:“吳開軍死了,黃大磊中槍,我覺得就是杜強做的,他們是狗咬狗。這種事情在江湖上很多,特彆是前些年,江湖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杜強肯定還活著。”老樸態度平和,道:“這也是一種思路,我們會根據掌握的線索做針對性布置。”丁晨光把目光轉向侯大利,道:“樸處,大利,你們找到了殺害小麗的真凶,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丁某人的地方,丁某一定效勞。樸處,你彆否認,雖然你們是職務行為,但是對於我來說,你們就是我的大恩人。如果找不到真凶,那我死都不會瞑目,辦這麼大一家企業沒有什麼卵用。”他平時說話非常理智,極少說粗話,在公眾場合,都是以睿智企業家麵貌出現,今天得知真凶,又在車內,便放縱起來。商務車來到丁晨光在陽州的工廠,工廠深處,便是丁晨光的住所。丁晨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長期深居簡出,住處防衛森嚴。過了最後一道關口,猶如進入桃花源一般,亭台軒榭,假山池沼,花草樹木,近景遠景,以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法在有限的空間內點綴安排,移步換景,曲徑通幽。此工廠內部的小花園比起金山彆墅和高森彆墅都更有意境。丁晨光在前帶路,道:“我平常除了公事,基本不離開公司,所以把生活的地方搞得好一些。這是參照蘇州園林風格建成的花園,平時在裡麵散散步,是極好的。以前我帶小麗參觀過蘇州的園林,她很喜歡,多次在我麵前說想要有一座蘇州風格的花園。如今花園建成了,她卻不在了。”侯大利能充分體會丁晨光的心境。楊帆曾經談起過想到大舞台表演的夢想,所以侯大利從來不去劇場,免得勾起痛苦回憶。老樸跟在丁晨光身後,聽著其絮語,回想著丁晨光對於“狗咬狗”的判斷。這個判斷其實也是刑警支隊大多數領導的判斷,刑警支隊已經在黃大磊、秦濤周圍布置了警力,等待神秘的“杜強”再次現身。三人在花園中間用了晚餐,賓主之間相談甚歡。侯大利和老樸離開後,丁晨光獨自在花園中又坐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來到辦公室。辦公室裡有總裁助理、保衛部長和法律顧問三人。丁晨光臉如寒冰,道:“凶手是杜強。杜強在1995年失蹤。杜強、吳開軍、黃大磊和秦濤是喝了血酒的結拜兄弟,吳開軍和黃大磊都受到了槍擊。依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杜強在1995年失蹤是狗咬狗,如今吳開軍和黃大磊中槍是杜強在報複。所以,杜強是警方搜尋的重要目標。”他用手指著保衛部長老趙,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把手下放出去,天天蹲在黃大磊和秦濤的家附近。發現杜強線索者,獎十萬。抓到杜強,獎一百萬。”杜強帶有槍,是極其危險的亡命徒,保衛部長很有些擔心,道:“按照保衛部習慣,保衛小組是三人,如是保衛小組發現了線索,是三人分十萬嗎?”“具體方案你去做,隻要有成果,我不怕花錢。經辦人得多少,你都得雙份。”丁晨光又對法律顧問問道:“在法律上有什麼問題?”丁晨光已經下定決心做這事,法律顧問字斟句酌地道:“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三條規定,對於有下列情形的人,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者人民法院處理,一是正在實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後即時被發覺的;二是通緝在案的;三是越獄逃跑的;四是正在被追捕的。如果真發現了杜強,那我們扭送他到公安機關,這是公民的義務和權利,在法律上沒有問題。如果杜強反抗,我們就用力扭送。”丁晨光道:“你協助老趙,把事情辦好。若是遇到急事,先找丁明。”丁明是丁晨光族侄,深受丁晨光信任,目前擔任總裁助理,很多丁晨光不方便處理的事情皆由其出麵。老趙領受任務後,立刻和法律顧問回去做計劃,從整個丁工集團保衛部門中抽調複員軍人,組成十個小組,分彆到江州和秦陽去邂逅“杜強”。老趙準備把此事的危險性講清楚,由抽調人員自行選擇是否參加,他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不少的人願意參加行動。方案完成,老趙找到丁明。丁明看罷,提出兩點修改意見,又道:“改完了,你直接去找老板。”老趙道:“這麼晚了,找老板不會被罵吧?”丁明道:“其他事情,或許會被罵,這件事情,絕對不會被罵。我馬上要過去陪老板喝茶,你直接進來吧。”老趙迅速修改了方案,然後送到花園。果然,丁晨光立刻接過方案,仔細看了起來。看罷,他沉吟片刻,又給侯大利打去電話。老趙修改方案這段時間,侯大利已經開車把老樸送回省城陽州的小區。兩人在小區中庭又討論了一會兒杜強,皆唏噓不已。侯大利剛剛走進自己家門,便接到丁晨光的電話。平時這個時間點回家,母親李永梅要麼是在打麻將,要麼是在美容,今天難得獨自在家,見到兒子自然很高興,等到兒子放下電話,道:“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居然還主動回家。”侯大利笑道:“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媽居然獨自在家。”自從楊帆出事以後,兒子素來不苟言笑,李永梅見到兒子笑容,心中隱約的不爽就拋到爪哇國了,道:“剛才我聽到你在稱呼‘丁伯伯’,是丁晨光?”“找到了殺害丁麗的凶手。”“真的!是誰?”“凶手在1995年就失蹤了。”“啊,這對丁晨光來說是遺憾。你彆走啊,給我講一講到底是怎麼回事。”侯大利放下包,到衛生間方便。母親一直跟著兒子,站在衛生間門口,隔著門繼續和兒子說話。侯大利無奈地道:“媽,你彆站在門口,我尿不出來。”“切,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什麼地方沒有見過。”侯大利哭笑不得,道:“媽,我再次申明,我不是喝尿吃屎長大的。你站在門口,我真尿不出來。”李永梅道:“長大了,毛病還多。我在客廳,等會兒過來陪我說話。”來到客廳,侯大利簡略談了丁麗案能公開的情況,話鋒一轉,道:“田甜爸爸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提前出獄,等到田叔出來之後,我們就準備結婚。”李永梅道:“我兒也要結婚了,我真的就老了。田甜人不錯,隻可惜工作不太好。”侯大利道:“她不做法醫了。”李永梅道:“我知道田甜不當法醫了,其實到二大隊當偵查員也不好,對於女孩子來說,偵查員太危險,也照顧不了家庭。你們兩人都是偵查員,以後誰來照顧家庭?你以為小孩就是地裡的一棵白菜,會自己生長?就算是地裡的一棵白菜,也得施肥澆水。你初中階段之所以在外麵鬼混,原因就是當時企業還在爬坡上坎,我和你爸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沒有人管你,所以你就反了天,差點就成為紈絝子弟。”“紈絝”兩個字瞬間又引起了侯大利的回憶。當年他讀不出“紈絝”的準確字音,還被楊帆恥笑。當時的畫麵完完全全留在了侯大利腦海中,沒有隨時間流逝而變色,反而越來越清晰,連楊帆糾正“紈絝”讀音時的表情都曆曆在目。這種特殊的能力對於破案有好處,可以記住許多容易忽視的細節,但是對於整個人生來說並不算是好事,侯大利將痛苦經曆記得太清楚,痛苦因而隨時會光顧他。比如今天,原本正在與母親隨意聊天,因為“紈絝”兩個字,一下就將侯大利拖向痛苦深淵。李永梅見兒子臉色沉了下去,道:“你這個娃兒也小氣,說兩句實話就給老媽看臉色,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都得說真心話。”侯大利苦笑道:“不是給你臉色看,突然間想到了其他事情,與老媽無關。老媽,這是我找老婆,主要是看我喜不喜歡,我喜歡了,家庭才能和睦。如果找一個我不喜歡的老婆,生活得不開心,難道你就幸福了?至於危險,我當了一年多刑警,才明白每個人都會麵臨危險,有的是能夠預知的,更多的無法預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這種事情無法避免。”李永梅同意了這個觀點,還是誇張地拍額頭,道:“兒大不由娘,等到你當了爸爸就會理解老媽現在的心情了。當媽的明明覺得你做的事不對,不能說出來,還得憋在心裡,這不符合人性吧。”與母親交談其實挺愉快,李永梅談話的風格在近年來雖然有些變化,因為常常坐主席台,學會了用一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是其本色還是工廠女職工,所以在與兒子談話時喜歡用“老媽”“老娘”等詞語。每次聽到這種詞語,侯大利便不由得想起世安廠時光。當年一群小孩喜歡在院子裡瘋玩,吃飯都不回來,李永梅和諸多家長一樣,做好了飯菜,就站在門前喊:“侯大利,回家吃飯了。”“楊帆,回家吃飯了。”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時光一去不複返,永遠不能追回。晚上,侯大利和田甜在電話裡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手機發燙才結束通話。他躺在床上,隨意翻看短信,見到了陳浩蕩發來的一條新短信:給田甜打電話嗎?一直打不進來。明天晚上不要安排其他事,我們請林師兄吃飯,就師兄、你和我。侯大利和陳浩蕩是刑偵係同班同學,一年多的時間裡,侯大利成為神探,陳浩蕩在政治處混得風生水起,都沒有給刑偵係丟臉。在為人處世上,侯大利有理工男的性格,直來直去,簡潔明快,不在意彆人的看法。而陳浩蕩則八麵玲瓏,各種關係都打點得不錯,不管是局領導還是中層領導,提起陳浩蕩都有不錯的評價。林海軍是刑偵係師兄,到重案大隊掛職副大隊長,與侯大利見過數次。侯大利每次見麵都稱呼一聲“師兄”,卻因陷入追查杜強身份一事,一直沒有抽出時間請林海軍吃飯。陳浩蕩已經與林海軍在不同飯局相遇過三次,這一次飯局的主題是山南政法大學刑偵係畢業生的小範圍聚會,由於規模很小,更容易拉近關係。回到江州,整個白天,侯大利都在重案大隊。上午,侯大利和朱林參加重案大隊小會議召開的案情分析會。杜強具有殺害丁麗的重大嫌疑,但是,目前證據隻能指向杜強一人,吳開軍、黃大磊、秦濤是否涉案卻是未知數。如今吳開軍死亡,杜強失蹤,知情者或許就隻有黃大磊和秦濤。若是黃大磊沒有帶防彈層的皮包,此時知情者隻有秦濤一人。槍擊吳開軍和黃大磊的凶手極有可能就是失蹤的杜強。這十幾年來,杜強沒有使用身份證的任何記錄,要麼是徹底改變了身份,要麼是已經死亡。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杜強更可能是改變了身份,以新身份藏在江州某處,然後對以前喝血酒的結拜兄弟虎視眈眈。關鵬局長再次強調:槍擊案凶手不管是不是杜強,兩組刑警繼續堅持守在黃大磊和秦濤周圍,等待“杜強”撞進網中。中午,侯大利正在吃午餐,接到了老樸電話:“大利,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到江州了。”“樸老師,你這就要回省廳了?”得知老樸要回省廳,侯大利還真有些舍不得。“我們過來主要是協助辦案,也有督戰的意思。目前案件已經取得突破性進展,我們就沒有必要留在江州了。林海軍在重案大隊,更重要的不是督戰,是在基層鍛煉。他非常聰明,是個好苗子,就是自視甚高,得好好摔打。”老樸話鋒一轉,道,“你和林海軍不一樣,你得調到大機關來鍛煉,開闊眼界。總隊也想搞一個命案積案專案組,到時調你過來。我也會在這個組裡。”侯大利沒有明確回答,道:“謝謝樸老師,先把丁麗案辦完再說。”放下電話,他想起還沒有徹底解決的楊帆案,情緒一點一點跌落到穀底。下午,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杜軍和公安局長關鵬等人在刑警支隊會議室舉行了小型座談會,對重案大隊和105專案組在偵辦丁麗案中的成績給予表揚,希望能夠發揚“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精神,乾淨、利索地偵辦丁麗案。座談會結束,侯大利到二大隊辦公區,準備到田甜辦公室坐一坐。打拐專案組設在二大隊,二大隊多數同誌都視田甜為二大隊的一員。侯大利大學畢業第一個崗位是二大隊資料員,隻不過沒有做多久資料員就被抽調至專案組,工作單位也從二大隊調整為一大隊,在二大隊實際工作時間很短。侯大利進入二大隊辦公區,居然很有些陌生感。他來到田甜辦公室門前,聽到丁浩、田甜和顧華的聲音,三人正在談論前一次強奸少女的未成年男子許海。顧華聲音尖厲,一邊說話,還一邊拍桌子:“渣男不分大小,許海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渣男,以後就是吃槍子的命。”丁浩道:“顧大隊,怎麼回事,情緒這麼激動?”顧華道:“你才回來,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把我氣死了。讓田甜給你說,我都不想提起那個人。”田甜道:“許海今天在金色天街遇到了那個小學女生的父親。女孩父親見到他,自然就罵了兩句,他不僅沒有內疚,反而故意說了許多不堪的話,激怒了女孩父親。女孩父親完全被激怒,動了手。許海就站在監控鏡頭前,繼續激怒女孩父親。等到女孩父親多次出手後,他突然就衝過去,把女孩父親暴揍一頓。派出所來人以後,女孩父親鼻青臉腫,還要被拘留十五日。許海還沒有滿十四歲,由父母領回。”丁浩比兩個女子要理智,道:“許海確實是渣男,這個年齡就有如此心機,長大後絕對會壞得流膿。”侯大利在門外聽了幾句,腦中浮現出接近一米八的強壯未成年人的形象,一邊推門,一邊罵了聲“渣男”。侯大利在重案大隊樹了不少“敵人”,不少偵查員還在暗中與其較勁。他如今成為二大隊女婿,與二大隊偵查員關係得到明顯改善,在田甜辦公室坐了一會兒,與曾經的二中隊中隊長丁浩聊起了刑警二中隊的趣事。在二大隊坐了沒多久,侯大利又來到三大隊,找到主審王永強的三大隊偵查員周向陽。他以前與周向陽不熟悉,在審訊王永強的過程中,才與這位綽號“鐵嘴鋼牙”的老偵查員有了交集。周向陽正在辦公室看案卷,見到侯大利進屋,道:“王永強性格古怪,甚至可以說是變態。有兩件案子,我們其實沒有掌握證據,隻是過來核實,王永強應該知道得清清楚楚,還是主動講了所有作案經過,甚至帶有炫耀的心理,擔心所做的案件被埋沒。讓我不解的是,他唯獨對楊帆案不說一字。如果真是王永強殺害楊帆,他這樣做就很值得玩味。你和王永強有什麼深仇大恨?”侯大利苦笑道:“我和王永強就是普通同學,上學期間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周向陽眼睛中還帶著血絲,打了幾個哈欠,道:“王永強是一個極佳的案例,我們一定要將這塊硬骨頭啃下來。不管他是不是殺害楊帆的凶手,總得有個說法。”侯大利問:“我能不能參加審訊?”周向陽道:“這個還得評估,其實我沒有意見。不管王永強是否承認殺害楊帆,他都是死路一條。我給老樸聊過幾句,如果我這邊審不下來,可以請我的老師駱主任過來幫忙,他在省廳審下來不少大案要案。我已經根據駱主任的要求,將楊帆的相關資料和王永強案的資料複製了一套,送到刑偵總隊第六支隊心理測試室,先由副主任張小天來判讀王永強是否說的假話。”“王永強肯定說的假話。”侯大利態度明確,沒有絲毫懷疑。周向陽又打了個哈欠,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怪事都有,不能說得這麼肯定。王永強是不是說謊話,就交給更厲害的專家來判斷。張小天也是山南政法刑偵係畢業的,全省審測一體化的高手,有個口頭禪是‘彆對姐說謊’,很有些本事。”到了下班時間,侯大利便開車到指揮中心地下車庫去等陳浩蕩和林海軍。他與田甜見麵時,心情原本不錯,但是與預審高手周向陽談話之後,一想到現在還沒有能夠突破王永強的心防,心情就變得灰暗起來。六點半,車庫裡的車輛陸續開走,陳浩蕩和林海軍才出現。林海軍穿了淡黃色外套和牛仔褲,透著偵查員的利索勁兒。陳浩蕩則是西褲和白襯衣,頭發梳得整齊,提著一個手包,乾淨整潔。侯大利身上所穿的衣服品質很高,由於他長期在一線,並不是太注重衣著,活生生把大品牌穿出了地攤貨的感覺。林海軍和陳浩蕩上車以後,侯大利問道:“浩蕩,晚上吃點什麼?”陳浩蕩道:“我們三人小喝一杯,找家環境好、適宜談話的地方。”越野車出了車庫,直奔江州大飯店。坐在雅築餐廳,林海軍等到殷勤的顧總離開房間後,道:“大利,這是侯家產業?”侯大利道:“這裡味道中規中矩,沒有江州菜的火辣,勝在環境還不錯。”林海軍的眼光很銳利,看了侯大利幾眼,道:“大利為了愛情,付出還是很多。”侯大利不想在師兄弟聚會時談起傷心往事,道:“師兄喜歡吃湘菜嗎?這邊來了一個湘菜特廚,味道很不錯。”陳浩蕩最擅長察言觀色,見侯大利不接師兄的話茬兒,而林海軍又隱隱有些架子,眼珠一轉,打了個哈哈,道:“前些天,我接待了師姐張小天,長得挺漂亮,應該和師兄一個年級的。她喝酒真是深藏不露,戰至後半場,還和戰剛局長碰了一個滿杯,把戰剛局長直接放倒了。”林海軍臉上浮起笑意,道:“張小天的酒量,那是全省都有名,好多市局領導都領教過。她不僅喝酒厲害,還是犯罪心理學高手,經常被部裡抽去辦案。”一道道湘式美食上來,讓三個年輕人食欲大開。三人喝著小酒,聊起刑偵係出來的師兄弟和師姐妹,氣氛很快就融洽了。喝了一會兒,話題不知不覺轉到重案大隊的案子上。林海軍首先提起黃大磊、丁麗等案件,道:“我到重案大隊以後,把丁麗案的影像卷宗和唐山林案、黃大磊和吳開軍槍擊案的卷宗,徹底翻看了一遍,大利在丁麗案中發現十幾年前的精斑,著實漂亮。以前的刑警是乾什麼吃的?本來早就可以偵破的案件,拖到現在,還有可能引發一連串案件,當年的現場勘查人員和法醫是瀆職,判刑都不冤。”林海軍來自刑偵總隊,內心深處有優越感,這種優越感雖然經過掩飾,可是在不經意間還是透露了出來。侯大利是正宗的支隊偵查員,加之雷神為此事病逝,挺反感林海軍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當即道:“偵查員是人不是神,每年要麵對如此多的案子,很難做到沒有任何漏洞。”林海軍道:“小失誤可以,沒有發現精斑絕對不能原諒。”陳浩蕩在侯大利反駁之前,搶先道:“我們得很理智看待這事,那是十幾年前的往事,刑偵技術比現在差遠了。當年就算找到精斑,由於DNA技術還沒有發展起來,所起的作用也不同。現在是一錘定音,以前就是提供一個參考,不一樣的。所以,當年的現場勘查人員更注重指紋、掌印、足跡這些線索。來,來,來,我們三兄弟相會在江州,非常難得,大家碰一杯。”陳浩蕩故意將話題朝著大學時代的男女關係上引導,講了當年師兄師姐們的一些八卦。誰知,侯大利和林海軍的關注點都在案件本身,對其他事情興趣不大,不知不覺又把話題轉到案件上。“我看了卷宗,抓住了一些特點,杜強在丁麗案中用了單刃刀,唐山林案中凶手也使用單刃刀,兩把刀的刀背都有較為鋒利的齒紋,這不是巧合。唐山林案中凶手使用了雨傘,黃大磊案也使用了雨傘,這同樣不是巧合。黃大磊案和吳開軍案使用了同一把槍,這更不是巧合。”林海軍加強了語氣,用食指關節敲打桌麵,道,“支隊一直在爭論是一個凶手,還是兩個凶手,其實不用爭論,就是一個凶手。”侯大利在案件上有“潔癖”,有了不同意見要窩在心裡很難,不顧陳浩蕩遞來的眼色,道:“目前有兩個確定結論:第一,丁麗案的凶手是杜強;第二,同一把槍殺害了吳開軍,打傷了黃大磊。除此之外,不能得出確切結論。”林海軍道:“我說的不是確切結論,而是偵查推理。”侯大利道:“不管是杜強案中的單刃刀,還是唐山林案中的單刃刀,我們都沒有找到凶器。相隔十來年,巧合的可能性很大。”林海軍馬上反駁道:“那使用雨傘遮擋監控器的行為,也是巧合?”侯大利道:“這確實不好解釋,不過,說是巧合也未嘗不可。”林海軍又道:“我研究過丁麗案的影像卷宗,當年,丁麗房間地麵比較粗糙,這對查找足跡很不利。當時尚年輕的老譚是現場勘查技術人員,在一個滿是灰塵的角落找到一個完整足跡,足跡上包著橡膠皮。市刑警支隊在案件陷入困境時,還曾經以物查人,花了大力氣調查廢舊輪胎。有這一回事吧?”侯大利點了點頭。林海軍繼續道:“唐山林案的凶手戴了鞋套,丁麗案的凶手在腳上綁了橡膠底,隱藏鞋印的具體方式不一樣,思路卻是一致的。難道,這也是巧合?”侯大利道:“還真有可能是巧合。”林海軍不滿地道:“沒有這麼多的巧合。大利,你這是為了辯論而辯論,不講道理。”陳浩蕩有些無可奈何地望著兩人,舉起酒杯,道:“喝酒不談公事,注意隔牆有耳,大家舉杯,喝酒。”林海軍仰頭喝了這杯酒,調侃了一句:“這是侯家產業,有沒有竊聽器,大利師弟應該很清楚吧。”這話頗為刺耳,侯大利仰頭喝了酒以後,道:“那我還得拿設備來檢測一下。”飯局是陳浩蕩組織的,沒有料到侯大利和林海軍不僅沒有惺惺相惜,反而如鬥雞一般爭論起來。他使出渾身解數,插科打諢,才讓兩人不至於互相下不了台。飯局結束,他得出結論:侯大利有太強的家庭背景,根本無心當官;林海軍想當官,但是智商高情商不高,容易成為技術骨乾,很難成為高級領導。送走了林海軍,陳浩蕩道:“大利,你這脾氣也得改一改。林海軍是省廳的人,位置很有優勢。朝中有人好辦事,他來掛職,正是加深友誼的好時機。他分析案子,你何必一個釘子一個眼?”“分析案子,我才一個釘子一個眼。若是其他事,我何必計較?”侯大利遞了一支煙給陳浩蕩,“現在我不想其他事,隻想如何抓到杜強。”陳浩蕩和侯大利一起來到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最初一段時間,陳浩蕩將侯大利看作競爭對手,處處提防。到了現在,他看得很清楚,頂級富二代侯大利醉心於破案,根本沒有在公安局謀個一官半職的打算。既然不是競爭對手,陳浩蕩便開始維護同班同學的利益。侯大利與陳浩蕩分手以後,想到田甜還在二大隊辦公室,便不想回家,開車在城裡轉悠。車至金山彆墅,又開過第三人民醫院。他停了車,抽了支煙,隨即掉頭,將車開進第三人民醫院停車場,準備再去瞧一瞧張林林。雖然張林林的DNA鑒定結果顯示與丁麗案無關,可是侯大利腦中始終有一幅葛向東畫的素描。這是入室搶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受害人認為極為相似。侯大利請葛向東根據杜強年輕時的相片畫了一幅背影素描,與入室搶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也相似。這兩幅素描,都與張林林身形相似。兩幅素描和張林林的形象經常在腦中出現,重合在一起。儘管DNA結果不匹配,侯大利還是想來人群中多看一眼。張林林剛好送了一批貨到五樓,下樓後,坐在門診大樓前休息,望著來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屬發呆。他突然見到刑警侯大利走到身邊,便站起來,道:“侯警官好。”侯大利聽到他的嶺南口音,又產生了一絲疑惑,道:“你當臨時工是權宜之策吧,什麼時候能再做水果生意?到時我來照顧你。”張林林道:“我在這裡當臨時工,地位低,馬青秀是護士,麵子不好看。我和馬青秀一直在存錢,存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重操舊業,那時就可以結婚了。”侯大利道:“最近還去做零工嗎?”張林林笑道:“隻要有機會,當然要做。黃總在改造彆墅,我的泥瓦手藝還行,態度也不錯,這一次承包了一段圍牆改造。”侯大利道:“你認識黃總?”張林林道:“我經常到金山彆墅做零工,不僅認識黃總,還認識金總。隻可惜,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侯大利對張林林的懷疑其實並無根據,而且,張林林經常出現在金山彆墅,與黃大磊必然會見麵,自然不可能是杜強。坐上越野車時,他覺得自己過於敏感。這是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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