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克揚隊伍接受任務,回到307室,討論如何落實調查走訪任務,討論時,不免要談論一組新組長。侯大利早被人議論慣了,並不在意一組偵查員對自己有什麼看法。他有自己做事的節奏,不會為了迎合滕鵬飛而隨隊調查,該參加調查時自然會參加調查,該在辦公室謀劃就坐在辦公室謀劃。眾偵查員出動後,他獨坐於辦公室,安靜地讀卷宗,從中尋找可能對案件有幫助的蛛絲馬跡。卷宗時,他不時想起張小天查找王永強內心弱點的過程。他原本以為自己調查走訪很細致,誰知與張小天相比就顯得相當粗糙。張小天提出根源理論,認為每個人的行為模式都可以從其出生地和成長地找到根源,這個根源就是擊破其內心防禦的關鍵點。這個根源理論與老樸的“社會關係、行動軌跡”八字真言相類似,各有側重點。侯大利接受了根源理論,借鑒了張小天的思路來思考二道拐黑骨案。凡是有預謀的凶殺案,必然會有一個擊破整個犯罪設計的關鍵支點,這個關鍵支點用最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這個案子為什麼會發生?找到了發案動因,也就抓住了牛鼻子。目前,老克探組和杜峰探組分兩個方向開始調查,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仍然離不開對發案動因的探查。105專案組近期調查楊帆案,正是圍繞重新確定的發案動因開展。從曆年統計來看,與情感有關的殺人案數量長期排在第一位,與財物有關的殺人案數量排在第二位。從此案僅有的線索來看,不符合因為情感糾葛而殺人。情感糾葛更多是激情殺人,案發場所多在家庭內部,手段相對單一。此案涉及屍體轉移和焚燒,焚燒後將屍體掩埋在廢棄礦道裡,風格上更接近為財殺人。為財殺人,焚燒地點靠近鉛鋅礦,死亡時間最有可能在2004年、2005年或2006年的秋季。那三年間,二道拐村周邊最重大的事情是長盛礦業集團2005年收購了原本屬於長青縣的國有鉛鋅礦。黃大磊的發家史充滿了血腥,雖然他從1995年後就沒有再次作案,但是此人心狠手辣,為了巨大利益極有可能做出這種殘忍之事。侯大利獨自沉思,時間不知不覺中滑走。接近下班時間,他撥通了夏曉宇電話,準備請教這位江州生意場上的老江湖。“大利難得給我打電話,是不是遇到疑難問題了?到雅築見麵談吧,喝杯小酒,見一見老朋友。你媽還在跟我發牢騷,說你腦袋裡全是案子,你的案子全是血淋淋的,擔心長期弄下去,你腦子會壞掉。過來和我喝頓酒,你媽會開心的。”夏曉宇和侯大利說話沒有什麼顧忌,想說就說。侯大利道:“好,我六點二十分過來。”夏曉宇道:“我們兩個喝起來沒有意思,達不到放鬆腦袋和身體的作用。我給楊紅打電話,讓她過來。楊紅約了我好幾次,我還真抽不出時間。”“楊紅要來?行吧。”在金傳統沒有出事前,江州一中幾個同學偶爾會在金山彆墅聚一聚。金傳統出事後,同學聚會就再也沒有重啟。如今侯大利度過了失去田甜後最痛苦的時候,從理智上明白不能長期陷入哀痛中不能自拔,這才同意聚會。下班後,侯大利準時來到雅築。服務員徑直將侯大利帶到一個小房間,道:“夏總到了,在等你。”小房間是安置在雅築旁邊的小茶室,專供飯前喝茶聊天所用。一個漂亮女孩在泡茶,夏曉宇微閉雙眼,享受清茶和音樂。“找我肯定有事,在這裡說話沒事,她不會出去說的。”夏曉宇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道,“這株鴨屎香有銀花香味,很地道。”“每次喝這茶,我都想笑,這個名字太有損這個香味。”侯大利接過小茶杯,細細品味茶中的銀花香。“這應該和給人取狗蛋等賤名差不多,反其道而行之。”夏曉宇仍然一副悠閒模樣,不緊不慢地品茶。“夏哥熟悉長盛礦業旗下的長青鉛鋅礦嗎?”侯大利把杯子遞還給女子,直奔主題。夏曉宇道:“江州圈子不大,很多事情在圈子裡是半公開的。長盛收購長青鉛鋅礦,收購價一億兩千萬元,是江州這些年比較大的收購案。長盛礦業旗下有多個礦山,長青鉛鋅礦是目前效益最好的一個。”侯大利道:“既然長青鉛鋅礦很賺錢,長青縣為什麼要賣掉這個會賺錢的金蛋?”“隔行如隔山,國龍集團主營業務是機械行業,後來才涉足房地產和酒店行業。我們最初搞過一個煤礦,冒頂死人後,你爸就徹底退出了礦山這一行,所以我還真不了解礦山裡麵更深的門道。如果要講場麵話,那就是長盛礦業管理水平高、經營方式靈活,加上國內大環境好,所以收購長青鉛鋅礦能夠贏利。”夏曉宇見侯大利對這個回答明顯失望,道:“我不了解礦山經營的細節,但是有個老哥一直在搞礦山,是真行家。秦永國參加過當年的勝利煤礦招標,原本是丁總邀請來圍標的,後來丁麗出事,丁總沒有心思搞煤礦,讓給了秦永國。秦永國這個老狐狸前些年陰溝裡翻了船,被人舉報偷稅漏稅,數額巨大,最近才從監獄出來。他在外麵散心,最近要回來,我找機會安排你們見麵,他肯定什麼都願意說。”侯大利道:“秦永國和黃大磊是競爭對手?”夏曉宇道:“秦永國和黃大磊都搞礦山,是同行,前些年鬥得水火不容,矛盾很深。秦永國曾經是礦山企業老大,後來被黃大磊全麵打壓,本人還被弄進了監獄。如果有貓膩,秦永國多半聽說過,也很樂意提供給警方。”茶室門被打開,楊紅還未現身,清脆的笑聲先飄進房門:“夏總打電話,說是有貴客,要我帶美女過來,我可是帶來了江州最漂亮的兩位美女。”她進門見到侯大利,笑聲戛然而止,道:“大利也在?”夏曉宇大笑:“大利難道不是貴客?”楊紅嫣然一笑,坐在侯大利身邊,道:“大利是我的高中同學,不算貴客。走吧,肖婉婷和林風到了。”和田甜交往時,侯大利拒絕了楊紅送上的紅線,卻接受了其善意,帶著她認識了夏曉宇。從現在的情況看,楊紅應該從夏曉宇那裡拿到了不少業務。三人來到雅築包房,包房裡有兩個十分養眼的美女,其中一人是標準的大眾臉美女,江州電視台播音員肖婉婷;另一個則是江州學院附中的音樂老師林風。這兩人主動熱情和夏曉宇打招呼。侯大利跟在夏曉宇身後,沒有說話,又帥又酷。兩個美女目光在侯大利身上轉了一圈,再回到夏曉宇身上。楊紅道:“大利,我高中同學。”“大利,我兄弟,江州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大‘神探’。”夏曉宇介紹完,又指著大眾臉美女,對侯大利道,“肖婉婷,大利應該熟悉吧?她可是我們江州的門臉。”侯大利實話實說:“對不起,我還真不熟悉。”夏曉宇道:“你不看江州電視台?”侯大利搖頭道:“除了案子,隻看新聞聯播。”肖婉婷認識公安局好幾個局領導,沒有將侯大利這個“神探”放在眼裡,被眼前帥哥無視後,給了他一個大白眼,故意用淡淡的口氣道:“電視台和市局新聞處合作得挺好,聯辦了一個法製欄目,收視率挺高,關局請我們吃過好幾次飯。”夏曉宇看了楊紅一眼。楊紅眼中含笑,微微搖頭。夏曉宇這才明白肖婉婷不清楚侯大利的另一個身份,卻沒有馬上點破,又介紹道:“這是林風,音樂家,等會兒我們聽她唱歌。”林風站起身,伸出手,微微欠身,自我介紹道:“我是林風,不是音樂家,是師院附中的音樂教師。”她知道侯國龍有個兒子在江州當警察,曾在山南師範大學假扮過老師,見到夏曉宇這個態度,眼前之人是誰就不言而喻。楊紅平時在閨密麵前從來不提與侯大利有關之事。侯大利沒有接受自己的愛意,這就意味著侯大利對自己抱有“歉意”,有了這個“歉意”,自己要找侯大利幫一點不太為難的“小忙”,基本上不會被拒絕。這種心理很微妙,能意會不便言傳。作為漂亮女人,楊紅從小就能把握這種細微感受,也能輕鬆利用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變化來為自己爭取利益。她的家世普通,正是借著這種高情商,才苦心經營起了屬於自己的關係網。田甜犧牲後,楊紅立刻回國到陵園上香,再次夯實了與侯大利的關係。她很理智地選擇成為侯大利的紅顏知己,而不再發生其他關係。顧英準時出現在房間,問道:“夏總,今天吃山南菜,還是粵菜?”夏曉宇道:“問大利,我難得請他吃頓飯。”顧英道:“大利肯定吃湘菜,這幾次都點了湘菜,還特彆喜歡吃臭鱖魚。”臭鱖魚的味道很特彆,是田甜的最愛,侯大利不願與其他女人共享這道菜,選了粵菜。話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侯大利接通電話,金傳統的聲音飛奔而來:“你在哪裡?今天我們哥倆要喝一杯,不醉不歸。”金傳統聲音太大,衝擊力很強,侯大利讓手機離耳朵遠一些,道:“遇到了什麼喜事?我正準備吃飯,楊紅也在,你過來吧。”很快,金傳統和張曉出現在房間門口。他進屋跟夏曉宇打了招呼,也不管其他人,拉著侯大利就朝外走。兩人來到一個安靜角落,金傳統嘿嘿狂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剛剛,我和張曉在家裡完成了一次正式的夫妻生活,老子酣暢淋漓地打了一炮,是正式的性生活。”他一掃往日的頹廢,一臉的春風得意。侯大利道:“難怪張曉紅光滿麵。”“你會不會用形容詞,是滿臉嬌羞。我到京城做了手術,一直在等待恢複。剛剛成功了,比以前還厲害,張曉滿意極了。前段時間虧待了她,這一段時間我要全力做愛。”金傳統到國外留學時,在一次車震時被綁架,後遺症之一就是陽痿不舉。回國後,他表麵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內心實則相當痛苦,又無法得到外界安慰,今天終於再起雄風,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知情人侯大利,急切地與之分享幸福。侯大利道:“這應該祝賀,好好享受人生。”“我要和張曉結婚,在我生病這段時間裡,隻有她在幫助我,就憑著這一點,她就應該是我的妻子。”金傳統激動的心情稍有平複,問,“你今天怎麼出現在這種場合?”侯大利道:“你對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這事有什麼看法?”金傳統道:“黃大磊都死了,你還管長盛礦業的事?我知道的純粹是小道消息,長青鉛鋅礦礦長梁佳兵在收購案中大賺了一筆,應該是和長盛礦業一起賺了國家的錢,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前些年流行抓大放小,好多國有企業都被私人買了,這很正常。”雖然金傳統說的是“小道消息”,但是他提到梁佳兵大賺一筆,應該是無風不起浪。侯大利在腦中給梁佳兵打上了著重符號。聊了幾句,侯大利和金傳統走進雅築,兩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肖婉婷主動與金傳統打招呼,麵帶疑惑,問道:“你們也是同學?”金傳統笑嗬嗬道:“我和大利是高中同班,他是我的帶頭大哥,後來誤入歧途,去當‘神探’,把國龍叔氣得夠嗆。”“侯大利是侯國龍的兒子。”肖婉婷這才知道真相,暗罵自己真傻,這個當警察的大利和夏曉宇稱兄道弟,與顧英也是極熟,剛才自己腦子進了水,居然沒有轉過彎來,還想用關鵬來壓一壓侯大利,真是蠢。粵菜陸續上來,味道地道。晚餐後,大家又到江州大酒店的歌城開了房間唱歌。林風和肖婉婷都有一副好嗓子,尤其是林風,非常專業。侯大利很認真地聽林風唱歌,聽到深情處,傷感慢慢就湧了上來。林風把話筒讓給肖婉婷後,坐在侯大利身邊,道:“我們是同年級的。我不在江州一中,在江州學院附中。我一直學音樂,和楊帆在一起演出過好多次,還有十來張和楊帆在一起的演出照。”“找個時間,我過來翻拍演出照,可以嗎?”聽到楊帆的名字,侯大利臉色僵了僵。室內燈光昏暗且閃爍不定,掩蓋了他的神色變化。“當然可以。”林風遞過來一張小字條,“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平時在學院上課,家也在學院,你有時間過來翻拍,提前一小時打電話就行了。”晚十一點,夏曉宇喝高了,端著酒杯,道:“我們明天到東南亞找個海島玩幾天,陽州有一條紅眼航班,帶上護照,現在過去還來得及。上了飛機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到海島潛水。國龍集團在那邊設有辦事處,我們隻管玩,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林風有課,去不了。張曉要陪金傳統,自然不會去。楊紅和肖婉婷歡喜雀躍,願意夏曉宇一起坐紅眼航班到海島玩兩天。分手前,夏曉宇攬著侯大利肩膀,噴著酒氣,道:“人生得意須儘歡,否則大家拚死拚活賺錢有個屁用!你爸放不開,肚子裡有死規矩,你更是一個花崗岩腦袋。如今的女人反而放得開,大家各取所需,互相享受。”他用力揉著侯大利腦袋,又道,“情和性可以分開,我無法想象你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楊紅開車過來,來到夏曉宇身前,道:“我送肖婉婷回去拿護照。”夏曉宇道:“太麻煩,你們都坐我的車,先到你家,再到婉婷家。拿了護照,直接去機場,抓緊時間在飛機上睡覺,明天早上就可以到海邊潛水了。”
人生得意須儘歡(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