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鉛冶煉廠調查(1 / 1)

昨夜,夏曉宇喝得多,攜帶楊紅和肖婉婷,醉醺醺地前往陽州機場,坐紅眼航班前往海島。侯大利喝得不算多,早上起來沒有宿醉感,刷牙時,突然意識到楊紅和肖婉婷應該不止一次進行過這種說走就走的旅行。“這是他們的生活,不是我的。”侯大利用力將嘴裡的牙膏泡沫吐到洗手台裡。響起門鈴聲,侯大利放下杯子,過來開門。平常時間,早餐都是由江州大酒店服務員直接送到房間。拉開門,隻見寧淩推著餐車,站在門口。寧淩以前刻意打扮得接近楊帆,綁架案發生後,徹底恢複了尋常裝束。“大利哥,早餐是小籠包、海鮮粥、烤牛肉、中式鹹菜和水果,可以嗎?量有些多,我能和你一起吃早餐嗎?”侯大利點了點頭,讓寧淩進來。餐桌在窗邊,寧淩麻利地擺放食物。侯大利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寧淩道:“集團準備在這邊修酒店和醫院,調我過來協助曉宇哥推進這兩個項目。陽江高鐵通了後,江州和陽州就連成一片,很有發展潛力。我這一段時間都在江州,就住在江州大酒店。”侯大利道:“王永強係列殺人綁架案就要開庭,你來江州,會不會有心理陰影?”寧淩略微低頭,道:“每個人都有心理陰影,全靠自己克服。為了生存,什麼陰影都能克服。”一直以來,寧淩在侯大利麵前都表現得如同可愛的鄰家小妹,可愛是可愛了,卻顯得花瓶,今天這幾句話,讓侯大利高看了寧淩一眼。他夾起一個小籠包,默默地塞進嘴裡。早飯後,侯大利來到刑警新樓,路過307室,停下腳步。幾個偵查員正聊得熱火朝天。侯大利出現在門口時,聊天戛然而止,所有人保持原來的姿勢,沒人說話。侯大利雖然擔任了一組組長,指揮吳煜案可圈可點,可是他在一組組員麵前仍然是個“外人”,是闖入一組家門口的陌生人。從製度上,大家須接受他;從情感上,大家仍然和他保持微妙的距離。“老克,昨天進展怎麼樣?”侯大利進屋,拉了把椅子坐在大家旁邊。江克揚的綽號叫作“老克”,一般都是滕鵬飛、陳陽或者探組內部才這樣稱呼。江克揚聽到從侯大利嘴裡飛出“老克”兩個字,明白其想融入集體,便笑道:“我們探組分成兩組,一路調查原來的國有長青鉛鋅礦,一路調查現在的長青鉛鋅礦。國有長青鉛鋅礦被收購後,原來的員工大部分離開了鉛鋅礦,要確定這些人的行蹤很費勁,靠我們兩人得查到猴年馬月;另一路調查現有的長青鉛鋅礦,詢問了不少員工。目前沒有什麼發現,沒有員工見過畫像上的人。”侯大利道:“原來的礦長梁佳兵和副礦長這些領導層,你們見到沒有?”江克揚道:“我們準備陸續調查走訪原來的礦領導。目前見到一個副礦長,但身體狀況很不好,在醫院住院,沒有收獲。梁佳兵現在是長青鉛冶煉廠老板,鉛冶煉廠的位置就在原來屬於長盛礦業的老鉛鋅廠。我昨天和梁佳兵聯係時,他正在市政府開會,準備等會兒再和他聯係。”侯大利道:“不用提前聯係,我和你直接到鉛冶煉廠,其他人繼續手裡的工作。”侯大利和江克揚出門後,伍強、袁來安和馬小兵沒有立刻行動,反而興致勃勃地討論起新組長。伍強道:“侯大利真是怪人,每次他進門,我的後腰都會發緊,耳朵豎起。我仔細體會,這就是獵狗的臨戰狀態,他讓我感到了緊張。”馬小兵發出一聲怪笑,道:“幸好是後腰發緊,而不是菊花發緊。”袁來安自嘲道:“侯大利水平不錯,就是和我們氣場不和。我們都是平民子弟,生活水平和質量都差不多。侯大利一塊表、一件襯衣都夠我們全家用一年了。我家裡那位喜歡訂時尚雜誌,隻能算是過一過眼癮。侯大利不一樣,穿名牌挖泥巴,毫不尊重名牌。”伍強站起身,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道:“走吧,廢話少說,開工。”一組的辦公條件在整個刑偵支隊還算好的,每個探組配有一輛警車。侯大利把警車留給其他偵查員,也不管梁佳兵是否在辦公室,開著越野車來到鉛冶煉廠。廠辦麻主任接到門崗電話後,到樓下迎接,將來人請進廠辦小會議室。“梁廠長到車間去了。請問你們什麼事?”廠辦麻主任五十來歲,甚是精明,手腳麻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散煙,泡茶,試探來者意圖。“麻主任,你以前是長青鉛鋅礦的吧?”侯大利本身是工廠子弟,走進冶煉廠就有幾分回到世安廠的感覺,眼前辦公室麻主任就如當年世安廠的乾部。麻主任道:“是啊,我以前就在長青鉛鋅礦廠辦,冶煉廠不少職工都是原來鉛鋅礦的。”江克揚得知麻主任也是老鉛鋅礦的,就想從包裡拿出畫像。侯大利伸手輕輕壓了壓江克揚手背,道:“你們這個廠有多少原來的職工?”麻主任道:“三十來個,都是各部門骨乾。冶煉廠之所以這麼快就搞起來,論本錢,我們不如那些大老板,我們的長處就是有一批老骨乾。”侯大利道:“我不太懂企業,說外行話彆笑話,原來的長青鉛鋅礦生意挺好的,當初為什麼要賣掉?”麻主任道:“剛才沒有聽得太清楚,你們是經偵支隊?”侯大利道:“我們是刑警支隊。”二道拐村滾出一具人骨,這是二道拐村周邊的重大新聞,麻主任自然知道。他明白眼前警察的具體身份,頓時輕鬆下來,道:“以前國有企業管得非常死,利潤上交,再由縣裡按計劃撥款,礦山沒有積累,技術落後,市場意識差。廠裡連開除人的權力都沒有,有一大堆關係戶。員工都變懶了,偷奸耍滑,跑冒滴漏,搞得好才有鬼。改革開放,一下子就把企業推進市場,能活下來才怪。”“誰找我?”從屋外走進來一個長得頗為魁梧的黑臉漢子,身穿工裝,頭發上落了不少灰。麻主任大聲道:“刑警支隊的。”“我去洗把臉再過來。”梁廠長拿了條毛巾,到屋外洗了臉,走進屋,又端起搪瓷杯,狠狠喝了一大杯水。江克揚簡單介紹了二道拐黑骨案,提出要讓老鉛鋅礦的員工辨認畫像。梁佳兵坐到辦公桌後,雙手放在桌前,道:“在我印象中,原長青鉛鋅礦沒有失蹤人員,至於新的鉛鋅礦有沒有失蹤人員,那我就不清楚了。老麻,你對這事有印象嗎?”麻主任用很肯定的語氣道:“以前的長青鉛鋅礦絕對沒有人失蹤,我記得很清楚,491名員工,一個都不少。”侯大利道:“有沒有當年的員工名單?”麻主任道:“幾年前的名單,天知道在什麼地方。我們被掃地出門後,不管以前的事情。”侯大利道:“麻煩梁廠長把以前長青鉛鋅礦的員工請到會議室,我們要請他們辨認畫像。在辨認過程中,我們要全程錄像。”梁佳兵道:“老麻去安排。生產崗位先不要叫,不要一起過來,免得影響生產。”小會議室,桌前擺了一台便攜式攝像機。侯大利隨身帶有自配的針點高清錄像機,一直在工作。江克揚拿出四張畫像,道:“我們做了三張顱骨複原圖,另外這一幅是素描,請梁廠長先來看一看。”侯大利坐在圓桌對麵,不動聲色地觀察梁佳兵。江克揚按照侯大利的要求,拿出畫像,擺在梁佳兵桌前。梁佳兵戴上眼鏡,認真看畫像,隨即搖頭道:“長青鉛鋅礦沒有這個人。”老鉛鋅礦員工陸續來到小會議室,看了畫像,都說老廠裡沒有這個人。能來的工人全部看了畫像後,侯大利和江克揚這才離開長青鉛冶煉廠。江克揚坐在副駕駛室位置,道:“昨天我們走訪了十七個,加上今天接觸的三十六人,一共走訪了五十三個老員工,裡麵有廠長、中乾和普通員工,很有代表性,看來失蹤者確實不是國有長青鉛鋅礦的人。我剛接到電話,馬小兵和袁來安走訪了新長青鉛鋅礦,也沒有結果。”侯大利道:“在老礦洞放火焚燒屍體,凶手絕對熟悉周邊地形。排除了老廠員工和新廠員工,再排除周邊村民,那麼有一個問題,死者是哪裡的人?”江克揚道:“凶手應該在這裡生活或者工作。從穿著、種植牙來看,死者經濟條件比較好,如果真與礦山有關,排除了員工,那麼是否可以考慮死者是與鉛鋅礦有業務關係的人?”“我陷在慣性思維裡,老是想著失蹤的是員工。老克這個觀點非常重要,是一個很重要的思路。”侯大利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筆記本,記下這條思路。江克揚道:“以前黃大隊也喜歡記筆記,有什麼思路或者線索,都要記下來。”侯大利道:“我就是從黃大隊那裡學來的招數。好記憶也需要爛筆頭,記錄的過程就是整理思路的過程。”想起黃衛,兩人都有些感慨。鉛冶煉廠辦公室,梁佳兵坐立不安,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思來想去,終於下定決心,撥打了長盛礦業總經理黃大森的電話。打完電話,他快步下樓,坐上小車,直奔江州礦業大廈。黃大森和被炸死的大老板黃大磊是隔房堂兄弟,同一個爺爺,是沒有出五服的親戚。黃大磊崛起後,黃家不少人都投奔了這位家族英雄。黃大森在眾多黃家親戚中脫穎而出,成為黃大磊的左膀右臂,長盛礦業的具體管理工作就是由黃大森操作的。半個小時後,梁佳兵來到礦業大廈黃大森辦公室。“梁礦長有什麼要緊事,特意跑一趟?”黃大森咬著大煙鬥,靠在皮椅上吞雲吐霧。梁佳兵試探道:“黃總,最近二道拐村出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黃大森靠著皮椅,道:“什麼事情啊?不清楚。長盛礦業旗下企業多,我這一段時間沒有到長青鉛鋅礦。”長青鉛鋅礦目前是長青礦業旗下最賺錢且前景最好的企業,黃大森的小車每周來一到兩次,要說不了解情況,那完全是假話。梁佳兵對此心知肚明,道:“各種煩心事多,警察也經常過來。”黃大森看了看手表,道:“梁礦長難得來一趟,中午到長盛會所小喝一杯。我等會兒還得處理一個要緊事,你先過去,等我半小時。”梁佳兵走出黃大森辦公室時,下意識朝最裡麵的辦公室望了一眼。最裡麵的辦公室是董事長辦公室,也就是長盛礦業大老板黃大磊原來的辦公室。如今黃大磊被自己喝過血酒的兄弟杜強炸死,黃大磊的妻子朱琪就坐了這間辦公室。朱琪曾經出演過連續劇的三四號女演員,偶遇黃大磊後,當了小三。七八年時間,小三熬成正室,黃大磊遇害後,她坐上了丈夫原來的位置。梁佳兵在業務上主要依靠黃大森,不願與朱琪見麵,怕惹上麻煩,準備悄悄離開。誰知剛走到電梯口,朱琪就從辦公室出來,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道:“梁老板,到了大樓,都不到我這裡坐一坐。”若是平時,朱琪開了口,梁佳兵肯定要到朱琪辦公室坐一坐。今天他心裡藏著事,敷衍了幾句,走向電梯口。朱琪望著梁佳兵身影消失在電梯口,俏臉掛寒霜,罵道:“狗眼看人低,以後叫你知道水深火熱,呸!”黃大森沒有動彈身體,坐在皮椅上繼續抽雪茄。半個小時後,他終於站了起來,前往長盛會所。長盛會所吃喝玩樂都有,是黃大磊談重要事情的地方,朱琪基本不到此處活動。黃大磊死後,最隱秘的那間辦公室便歸黃大森使用。梁佳兵喝了一會兒茶,心緒仍然不寧,試探道:“二道拐公路滑坡,泥土裡有一具人骨,公安出過現場。”黃大森神情如常,道:“是不是以前的老墳堆滑出來的老骨頭?”梁佳兵道:“公安根據顱骨搞了一個畫像,畫了三張,讓我辨認。公安搞的是複原像,不是真相片,有可能接近真人,也有可能和真人完全不一樣。畫像中的人肯定不是鉛鋅礦的人。我在鉛鋅礦工作了二十年,幾百號工人的相貌都印在我腦子裡。我覺得像是一個外來人,有可能是送貨的,也有可能是談生意的,或者是搞測量的,反正不是鉛鋅礦的人。”這個話題很敏感,梁佳兵講完要講的事情,傳遞了足夠明確的信息,便點到為止,話題轉到經營方麵。2005年,長盛礦業收購長青鉛鋅礦後,將老礦以白菜價賣給了梁佳兵。如今鉛冶煉廠是長盛礦業的配套企業,合作非常緊密。梁佳兵談了近期工作上的一些具體困難,提出些不大不小的要求。黃大森痛快得很,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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