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親兄巧設計 雙身份迷雲(1 / 1)

局中人 劉譽 4917 字 3天前

離開中統大樓,沈林去了一趟軍統一處,找羅立忠。辦公室裡,沈林將照相館的資料遞給了羅立忠:“這中山路明光照相館的資料,那兒是共黨潛伏在南京的一個據點,我們盯了很久,不過這些人似乎是在休眠狀態,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這樣的舉動到底有些奇怪,羅立忠看著資料檔案有些意外:“沈處長,你這麼做我可有點不明白了。”沈林漠然,語氣僵硬:“這個案子應該由你們軍統一處來查,中統是搞內查的,對敵情報你們軍統更有辦法。”羅立忠坐在原地沒動,訕笑著:“中統可從來沒給我們透露過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你這是給我送禮啊。”“算是吧。”“那就更奇怪了,這麼大的禮乾嘛送給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林解釋著:“破獲潛伏的共黨地下情報據點是個功勞,執行任務的人都該立功授獎,我弟弟是你的副手,這樣的好事交給你是理所應當的。而且羅處長也該知道這個功勞該給誰,該歸誰,大家都有麵子。”羅立忠是聰明人,個中弊自然拎的清。他沒有去看沈林,而是低頭翻了翻照相館的資料,話裡有話地說:“你這是真的給我麵子,還是有彆的想法?”這樣破天荒的事情確實值得懷疑。沈林不快:“我說出來的沒說出來的,你該都清楚。”羅立忠裝糊塗,抬手示意:“哎,彆介,你沒明說,我怎麼會清楚。”他怎麼能不清楚呢,如今的局勢,中統的人會做什麼事情,閉著眼睛也都能猜得到。沈林看他的眼光未變,隻是臉上稍微帶了點詭異的笑:“清不清楚看你心情,羅處長不想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是不知道。不管你心裡怎麼想,隻要我們能合作就好,對中統軍統都有好處。”“是啊,這最終結果怎麼樣對你都是百利而無一害。這事兒,你弟弟要辦成了,那是查獲共黨地下組織的大功一件,你們沈家也有光,如果你弟弟沒辦成,或者被證實了有通共的嫌疑,你也就把自己也推脫的一乾二淨,也不會讓人說是自己親手對付同胞兄弟。進可攻,退可守啊。”縝密的分析,個中厲害說得頭頭是道。沈林笑意更深了些,看著羅立忠搖頭:“那麼複雜的關係我倒是真沒想過,看來羅處長看的比我遠。”“是沈處長的心思縝密,兄弟佩服,佩服。這個事兒我就按照沈處長的意思辦。”說著羅立忠拍了拍手中的檔案。很快地,那份檔案便已經出現在了沈放的辦公桌上。沈放看完了抬頭看著對麵的羅立忠,問到:“這是中統的檔案?”“沒錯,中統的內部人士轉過來的,明光照相館是共產黨的一個情報據點。”羅立忠跟著點頭。沈放麵帶疑惑:“中統什麼時候那麼大方,跟咱們交換情報了?”如今時期特殊,一點點的異樣對他來說都有可能是丟命的陷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羅立忠表現自然,似乎覺得這事情完全在情理之中。“內部消息自有內部消息的來源,他們啃不下去的骨頭不靠我們還能靠誰。”沈放聽著雖然心有疑慮,可卻並沒有多問,也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隻麵上輕鬆果斷答應下來:“好啊,那咱們就讓一處行動隊和偵訊科製定個方案。”可麵前的羅立忠卻隻擺了擺手否認了他的話:“跟蹤、盯梢那老一套不行,中統也這麼乾,管用還能等到今天?”“那羅兄想怎麼做?”“得更接近他們才行。”羅立忠眉眼間忽然若有深意,眼神盯著沈放似乎要將他看穿一樣。沈放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問道:“你是想假冒共黨打入他們內部?”羅立忠點頭:“沒錯,這樣才能挖更多的線索出來。”“這可不容易,稍有不慎,隻會打草驚蛇。”算是忠告,但沈放知道,這根本不能改變羅立忠的主意。羅立忠臉上果然跟他想象一般,是一臉篤然與堅定:“那自然,不過隻要能把共黨的情報網絡挖出來,這是大功一件啊。所以辦案的人選必須非常謹慎,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去就行的。”說著他盯著沈放看。沈放一笑:“看來,羅兄是想讓我去?”原來是在這兒等他,這個時候讓他去處理關於共產黨的事情,多半沒有什麼好心思。“我把咱們一處裡的人理了一遍,想了半天,沒有人比老弟您更合適的了。潛伏敵後、偽裝偵查科沒人比的了你。”羅立忠說的真誠,而且是出了名的笑麵虎,一張麵皮瞧著沒有一丁點的惡意,如果不是出了田中的事,沈放斷然不會有任何的懷疑。“那是在日偽,共產黨的做派可完全不一樣。”“日偽那麼險惡的地方你都趟過來了,一個共黨小小的情報戰難不倒老弟吧。”羅立忠似乎早有準備,而且這樣瞧起來,他似乎很難回絕,羅立忠今日有一種勢在必行的決心。沈放看著羅立忠那張陰險的臉思索著,沒有搭話,羅立忠也看他,問到:“怎麼,有顧慮?”且不說這事情的真假,一個真正的國民黨人要打進共產黨內部,那也都是要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的。隻是如今他似乎無路可退。沈放臉上僵硬霎時間便消失乾淨,強擠出一絲笑來,表現頗為輕鬆:“怎麼會,難得羅兄看得起我,你說我行,我自當儘力。”羅立忠當即大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讚道:“痛快,痛快,不愧是黨國精英、敵後英雄,多大的事兒,到了你這兒都是輕描淡寫,風淡雲輕。”這話說的著實有些過了,聽著叫人有些不大舒服,沈放臉上尷尬地笑著,道:“羅兄這幾句,兄弟汗顏。”羅立忠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繼續往下說著:“哪兒的話,老弟有信心就好,這次共黨的接頭暗號我們已經掌握了,問的是好風憑借力,答的是更上一層樓。跟他們接觸上以後,你就說有重要情報要通過他們傳出去,最好把他們的上線引出來。”他表情認真,似乎這事情就是這麼說一說,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辦成一樣。沈放無奈未散:“我沒問題,就是怕那些共產黨沒那麼傻。”“放心,不會讓你孤身赴險的,我準備了竊聽器,從美國剛進口的,中統都沒這玩意兒。咱們一處的人就在隔壁,萬一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就會現身,力保你安然無恙。”似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卻怎麼聽都像是針對自己下的套子,不光是他那個好哥哥,如今竟連羅立忠都跟他統一戰線了。“好啊,多虧羅兄想的周到。”沈放臉上依舊陪笑,羅立忠跟著附和:“那當然,咱們是兄弟,對麼?”相視之間目光都是若有深意,沈放不自覺咧了一下嘴角:“沒錯,當然是兄弟。”他知道,現在的他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一不小心就會被巨浪翻個底朝天。那個照相館裡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後麵自己應該怎麼辦呢?他都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他很需要聯係任先生。當晚的喜樂門,舞池裡眾人合著爵士樂在縱情的跳著搖擺舞。不遠處連個黑衣衛特務一直在靜靜直立著,目光所及,是酒意沉醉,摟著舞女曼麗跳得放浪的沈放。酒喝了不少,舞也跳了許久,等一曲完畢,他還忙著去搶托盤裡的香檳,一飲而儘之後音樂再度響起,他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又摟著曼麗跳了起來。反複幾回,他跳舞的時候腳步開始踉蹌起來,跟周圍的人糾纏在一起,終於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不過他躺在地上卻是瘋了一般哈哈大笑,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側目。“你這家夥,今天也喝太多了。”曼麗在眾目之下尷尬地笑著,將沈放勉強拽了起來。沈放醉醺醺,一頭倒在她懷裡糾纏著,麵目湊近她的脖頸:“那怎麼了,你還能把我給吃了。”“我還怕你吃不了我呢。”沈放笑了,湊過去要親吻曼麗。曼麗卻推了一下沈放。“你悠著點,現在時間還早呢。走,我帶你去歇會兒。”沈放突然一把把曼麗摟得更緊了,耳鬢廝磨,聲音細軟:“歇會可以,不過今天要去包間。”說著沈放摸了下曼麗的臉蛋。曼麗身形妖嬈,笑起來風情萬種:“行啊,今天讓你好好放鬆放鬆。”說完話她徑直架著沈放離開了舞池。角落裡那倆黑衣人看到,相互對視一眼也起身跟了過去。走廊間,兩個人歪歪斜斜地走著,沈放不時地跟曼麗打情罵俏,掐一下腰,摸下屁股。路過的客人都看出來沈放喝醉了,儘數躲著走。一直到走廊深處的一個包間門前,曼麗開門走了進去。。進了包間一關上門,沈放的醉態一下便醒了,放開曼麗冷靜道:“我約的人來了麼?”“在隔間裡等著呢。”曼麗語氣淡然,這裡幾乎每天都有些神秘的客人,何況沈放已經是熟人。“隔間有後門麼?”沈放繼續問著。“有,裡麵的窗戶對著防火樓梯。以前是為那些官老爺們提防老婆找上門來,好溜的快準備的,外人都不知道。”真是個見麵的好地方。沈放點頭:“那你幫我看著點,有什麼事兒喊我。”說完,他找到包廂裡木板牆壁上的暗門,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裡布置的很有桃色情調,一扇小窗微微開著,屋裡任先生在等著沈放,顯然也覺得這個地方有些意外。“沒想到你會選這麼個地方。”沈放看了看屋裡的布置,是奇怪了點,但也沒有更好地地方了。“事情緊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說著他凝眉,刻不容緩:“有個問題,中山路明光照相館是我們的據點嗎?”沒想到對麵任先生臉色頃刻凝重下來:“你了解到了什麼?”這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如果是自己人,那他們已經被軍統、中統的人盯上了,而且羅立忠正在利用他們試探我。”沈放解釋道。任先生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似乎沒想到這一切變得越來越糟糕了。“明光照相館的暴露組織知道了,也試過讓他們撤離,但那幾個同誌一直被監視的很嚴密,設計了幾個方案都沒成功,為了不讓組織承受更大損失,三位同誌決定留下觀察對方的用意,隻是……”任先生欲言又止。沈放直言道破:“你擔心他們?”時間過去了這麼久,誰又能夠保證那幾個人的忠誠。“對你的試探很明顯這是個圈套,但沒人能確定這套裡的人還是不是自己人。”一次又一次,他總是陷入這樣的僵局,可九死一生的幸運,誰有知道還能堅持多久。沈放苦笑:“我哥可真厲害,能設計這麼個法子對付我,居然還叫上了羅立忠。”他還是一點也沒有變,大義滅親這種事情,他到底還是能做的出來。“你躲不開麼?”沈放搖搖頭:“恐怕我現在連南京城都出不去,天天有人跟著我,包括現在。”無計可施,兩人繼而都沉默了。過了一會,沈放先開了口:“看來,我隻能接觸他們跟他們表明身份了。”“你什麼意思?”任先生其實已經預感到了,但還是問了出來。沈放咽了口唾沫,忽然揚起眼眸來:“告訴照相館的同誌我的真實身份。如果他們出賣我,那就證明他們叛變了。”這似乎是這個僵局唯一的破口,但不是對他來說。任先生訝異:“你瘋了麼?”如果他被出賣,就證明那兩個人可以放棄,不過,他若是被證實了身份,恐怕也是難有生路可走。沈放眼眶紅紅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窘境:“那我能怎麼辦,把他們抓起來送進審訊室麼?如果他們沒有叛變,還是自己的同誌,就再也出不去了,會死在我手裡!”沈方幾乎咆哮著。“可如果有問題你怎麼脫身?”“我現在就能脫身麼?我必須接觸他們,這是軍統給我的任務!現在不僅是我哥在對付我,旁邊還有羅立忠,呂步青也在虎視眈眈,不管照相館的人有沒有叛變,我稍微走錯一步,所有人都一起完蛋。”這樣的局麵,任誰也都得放下唯一的那股希望。與此同時在外麵的走廊裡,兩個黑衣人依舊在儘頭處立著,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其中有一個人有些不耐煩:“怎麼這麼久還沒出來,乾嘛呢?”另一個倒是悠然自然,笑得若有深意:“帶個妞進去還能乾嘛?”醉成那個樣子,而且還是這兒的女人,結果不言自喻。這話有說服力,前麵的那個人表示讚同地點了點頭,卻隻是稍微沉默了一陣子,覺得依舊不妥當,過一會又問:“這包間你檢查過麼?”“廢話,我跟你一起來的,我怎麼檢查。”“那裡麵要是除了那姑娘還有彆人呢?”這話才是說到了點子上,另一個隨即來了精神,細思恐極。“不會吧?”“萬一呢,他要是見了什麼人咱們不知道,出了事兒可交代不過去。”“那再等三分鐘,如果沒動靜,想辦法進去看看。”三分鐘,裡麵的人不知情,爭執依舊在繼續。“我在想辦法安排你的撤離,照相館的事兒我不同意你這樣冒險的行動。我會請示老家派專門的同誌來處理。”單反有一星半點彆的可能,任先生也不想沈放再去冒險,他已經疲憊不堪了,他做了那麼多,是時候該歇一歇了,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再出什麼狀況。可沈放搖了搖頭,跟那晚一般倔強地出言拒絕了他:“這事兒沒完之前我走不了!國民黨的人就是等著看我是不是要走,如果被他們牽著鼻子就等於落進了更大的圈套,會連累更多人。況且現在除我之外,任何接近明光照相館的人都很危險,我不想讓其他同誌冒險。”熟悉的說辭,熟悉的無可奈何。任先生有些急了,聲音忽然嚴厲起來:“不行!真有問題我完全幫不了你!你怎麼辦?讓我眼看著你犧牲掉麼?”“是的,有危險馬上放棄我!再找機會處理叛徒。”沈放語氣和眼神都儘是篤然。“我不同意!”“輪不上我們同不同意了,軍統、中統的人都準備好了,這一關是留著給我的,我必須得過。”那一份篤定裡有了一絲慌張。“可……”任先生一句話到了喉嚨,沈放回頭看了一眼門口,許是察覺了不妥當的地方,打斷他的話說著:“不用勸了,咱們進來時間太長了,外麵的尾巴該忍不住了。”這個時候,外麵的人看了看時間開始走過去敲包廂的門。“開門,開門。”門裡麵的曼麗被忽然一驚,隨即有些慌了,開始輕輕敲打密室的暗門嘴裡壓低聲音喊著:“沈先生,快點,外麵有人來了。”包廂的門敲的越來越急,外麵黑衣人的喊聲也越來越大。突如其來的應驗,讓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的時間,沈放語氣堅定:“就這樣。”任先生雖然不同意,卻也無奈:“那你記住,跟他們的接頭暗號已經作廢了,新的暗號是:天氣越來越冷了,照相的人不多啊。對方回答,生意不好做,全靠老客戶。如果接頭成功。你要多小心,儘量保全自己。”隻兩句話的功夫,外麵的人已經有些熬不住,雙目相視之後開始合力撞起門來,一下兩下還沒撞開,再猛地一下,隨著一聲響動,兩個人沒留神跟著門扇一傾,身子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隻聽裡麵曼麗一聲尖叫,兩個人一抬頭,突然對上一把槍口。屋子裡麵,沈放抱著曼麗坐在沙發上,臉上全是唇印,再瞧曼麗,露著半拉豐滿的胸脯,畫麵香甜可口,還有輕微的喘息聲。“你們想乾嘛?”這樣的局麵,他們還不忘用眼神在屋中打量一番,隨即說著:“有人舉報這有不法分子,我們來例行檢查。”“檢查個屁,知道我是誰麼?”沈放咬牙切齒,恨不得即刻便開槍。其中一個人先是點頭,覺得不對又開始搖頭。“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老子泡妞要你們來檢!老子他媽給錢了!”另一個連忙打圓場:“哦,那誤會了,誤會了。”沈放佯怒,用手一輪,手中的手槍帶著旁邊桌上的酒杯被揮了出去,正中一個人的腦袋上,酒水灑了一身,不過看不大出來。“誤會還他媽的看,這是老子的女人。”他語氣囂張跋扈,兩個人自然明白他的身份,如今不過是懷疑罷了,確實沒有得罪沈放的必要,於是連滾帶爬地向後退。“您彆生氣,彆生氣。”說著剛走到門口,手還沒將門闔上的時候,另一隻酒杯又飛了出來砸在門框上,讓他快速地拽上了門扇。。屋裡頭曼麗還賴在沈放懷裡,長發妖嬈,酥肩半露,模樣嬌媚,笑嘻嘻地說:“剛才你的樣子可真是個男人。”沈放嚴厲的臉上隨即溫柔一笑,輕輕撫著曼麗的臉:“還不把衣服穿上,彆凍著。”“我不,我就想讓你看。”柔情似水,事情到了一半,怎麼收得住。沈放卻並不在意,隻掏出一疊鈔票塞進曼麗的內衣裡。“今天的事兒,你可從來不知道,對吧?”曼麗笑了:“當然,在這包廂裡我除了跟沈先生打了好幾個‘波’兒,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一夜,沈林一個人靜靜靠在床上。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眼睛也沒有閉上過。屋子裡燈光微弱看不清楚他的臉,等著外米娜天色緩緩亮了起來。他的疲憊與憔悴在那細密的胡茬上暴露無遺。這個時候電話響了,他慵懶地接通,那邊通知他道:“軍統那邊已經開始對照相館行動了。”“知道了。”沈林掛了點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一時間有些悵然與不知所措。這個局裡,沈放究竟會怎麼做?而他自己又該怎麼辦?沈林沒有答案,他不知道這件事會進展到什麼樣,也不知道什麼樣的結局是他希望的。另一邊,行動開始。沈放在照相館的門口頓了頓,看了看四周,繼而走了進去。就在明光照相館附近的公寓裡,有一間屋子被拉上了窗簾,桌上擺放著監聽的儀器設備。羅立忠戴上了耳機,在沈放進入的同時,指揮手下軍統的監聽人員開始進行監聽。照相館內陳設簡單,沒有什麼異樣。陌生的環境總要儘快熟悉,他可不想輕而易舉就喪命在這裡。隻是目光還正挪移這,照相館的老板看見他,繼而走了過來問到:“先生,您是要照相?”沈放點點頭:“是。”“那是要照證件照,還是相親照、生活照?有什麼要求?”那張臉一直笑著,禮貌而又溫暖。沈放有些難為:“相親照?可我結婚了,反正就是隨便拍兩張照片紀念一下。”說著他還轉話題:“哎,外麵門外口海報上麵的姑娘可夠漂亮的。”老板一笑:“哦,那是演員柳如煙柳小姐,南京城知道她的人可多了。”沈放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接話,再度環顧四周,發現牆上有張水墨畫。他走了過去,仔細端詳片刻,接著點頭稱讚:“這畫兒,不錯啊,就是少了點字。”老板跟了過來,一邊擦拭著後麵的布景一邊說:“朋友送的,不是什麼知名玩意兒。”“彆啊,配上我說的這行字就好多了。”“是麼?您說該寫啥好。”沈放接話自然,眼神瞧著老板,等著他的反應。“要我說就該寫好風憑借力,後麵那句話您會接吧?”他說了羅立忠的那個暗號,因為羅立忠對他進行了監聽。不過也好,如果這裡的人真的叛變了,那麼定然會接受這個暗號,如果沒有接受,或許也就證明了他們的同誌依舊堅守著。對麵的老板怔怔地看著沈放,繼而緩緩回答道:“更上一層樓。”沈放卻並沒有說彆的,隻神情放鬆地打哈哈,好像隻是無意間提到一樣:“可以啊,你這老板還會對對子。”那老板臉上僵硬的表情也隨即緩和了下來:“讓您見笑了,這對著玩的,對了你說拍照紀念,那您想要什麼布景?”“隨便,山山水水,花鳥魚蟲,什麼都可以,隻要知道我在南京拍的就好。”“好好,我這兒有樣板,您要不要看一下。”說著,老板拿出一個圖冊,遞給沈放。沈放隨意地翻看了幾頁,隨便選了一個布景,然後小聲說:“我手裡有要緊東西,需要立刻送出去。”這是一個暫停的聯絡點,這樣的消息,叫人詫異。老板臉色變了一下,稍有尷尬:“我不明白先生在說什麼,我這是照相館,可送不了東西。”“是麼?”“當然。”沈放笑著:“往老家帶東西呢?難不成你跟老家不來往了?聽你口音不想本地人。”老板這回倒是沒有什麼奇怪,跟著十分順暢地接話道:“老家在河南新鄉,您要想送東西去河南沒準我還能幫上忙,不過就是老家的親戚也不多了。”說著他不打算繼續下去,又故意把話頭岔開:“唉,您選的這個布景好,來,我先給您拍照。”接著他指引著沈放坐在了布景裡。拍照結束後,老板又問:“您要配什麼圖什麼字兒麼?我可以給您配上。”“是麼,都能寫什麼?”“一般寫萬事如意,升官發財什麼都有。”沈放裝作猶豫:“行啊,我想想。”他再度環顧四周,凝眉臉上湧出了好奇,忽然岔開話問著:“天氣越來越冷了,照相的人不多啊。”老板原本已經回身收拾東西,可聽了這話之後動作卻慢下來了,緩緩回身看著沈放,表情淡定,繼而緩緩說道:“生意不好做,全靠老客戶了。”這才算是對了上。老板說完走到櫃台邊,拿過紙筆一邊寫著一邊說:“這樣,今天您來,我也開張了,給您寫點吉利話怎麼樣,印在照片上不收錢?”說完沈放低頭一瞧,紙上躍然一行字:“我們暴露了,你不應該來,這裡很危險。”如今的境況,被監聽是常事。“行啊,就寫鵬程萬裡,飛黃騰達。”沈放也學著他,一邊說著一邊接過筆在紙上繼續寫著:“你們是很危險,中統,軍統的人都在監視你們。”老板呆住了。“彆忘了把今天的年月日寫上,寫陰曆的啊,彆寫陽曆。”不能沉默,沉默便又蹊蹺的嫌疑。於是他一邊說著繼續在紙上寫道:“我會安排,靜候消息。”寫完沈放把那張紙扯下來,一邊點煙一邊說:“給老家送東西可以麼?”老板笑語:“彆人不行,您可以例外,就是我得想想,看哪個夥計最近能回老家一趟。”接著他用火機把那寫過字的紙燒了,嘴上說:“好啊,過幾天我取照片的時候咱們再聊。”目前看來情況似乎沒有那麼糟糕,不過確切的還要等。如果照相館的人已經叛變,這三天裡必定會有人對他動手。如果他能在這三天內安然無恙,那麼他就該想辦法營救這裡的同誌。回到軍統,羅立忠在辦公室等他。他走進來坐在羅立忠對麵,羅立忠依舊麵帶笑意,隻是看上去平常多了一份讓人厭惡的感覺。“辛苦了。”敷衍一般的問候,沈放並沒有在意,隻彙報著:“對方挺謹慎的,沒有明著接茬,我也沒太著急,怕打草驚蛇,不過說好了過幾天再去一趟,到時候再看他們什麼反應。”這一切都在羅立忠的監控之中,他一副把握全局的模樣看著沈放。“沒事,慢慢來,有老弟出馬,我放心的很。”羅立忠動作算快,監聽的錄音資料在他離開那間公寓的時候,便已經同步送往了沈林處。中統局裡,沈林聽完錄音摘下耳機直接扔到桌上,隨即眉頭緊鎖。這樣的對話讓他心裡越來越不安起來,這不安是因為什麼他卻也說不清楚。接著到下午的時候,又有監視的資料送來。。敲門走進來,李向輝瞧著有些憔悴,一邊將文件夾遞給沈林一邊說著:“沈處長,這是軍統羅立忠送過來的明光路照相館的監視資料。”沈林接過文件夾掃了一眼,裡麵是幾張照相館的照片還有文字說明。“他們送過來的東西,你核對了麼?”“核對了。”“好,那對沈放的監視記錄呢?”他問得十分自然,不過李向輝卻明顯一愣。“監視記錄?”沈林將眼皮閉了片刻,接著仰頭看著李向輝,麵色認真極了:“你的意思,這案子交給軍統我們就不管了麼?你在想什麼?”李向輝有些詫異,不過算起來也是他的疏忽,於是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沈處長,我這就去行動科。”沈林隱隱歎了一口氣,再揚起頭的時候仔細打量,才發現了李向輝的不對勁。“你怎麼了?這幾天眼圈黑黑的,精神也不好。”最近麻煩事一大堆,他倒是沒有問過李向輝的事情,這會兒突然記了起來,便提了一嘴:“對了你跟我說過你要結婚,難不成是在準備婚禮累著了?”這話算是問到了點上,李向輝的臉明顯更難看了些,緊接著歎了口氣道:“這婚結不結得成還不一定呢。”當初雖然因為茹萍的事情,他不建議李向輝結婚,不過他知道那到底是沒用的。如今李向輝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沒在他意料之中。沈林意外道:“乾嘛這麼說?你可不是拿婚姻當兒戲的人。”李向輝稍微有些激動,看著沈林的眼光也有些變化,明顯不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當兒戲,前段時間,我未婚妻一家被咱們中統局的人軟禁了。”這樣的結果,始料未及。沈林更加不明白了:“軟禁?為什麼?”李向輝低著頭有些無奈:“她父親是金管局的一個處長,被人舉報有通共嫌疑,一家人都在被調查,我想儘了一切辦法也沒有見到她一麵,都關了快一個月了。”“哦?怎麼我一點消息也沒聽見”這樣大的動靜,還是自己身邊人的事情,可他卻全然不知。李向輝這會兒麵色才又平靜了下來,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是經濟調查處的人乾的,他們拿到了葉局長的命令可以完全不通過我們。”“連你的麵子也不給?”李向輝點點頭,像是忍耐了許久,皺著的眉頭緊緊巴巴扯不開:“不是我非說不敬的話,現在黨國做事兒太荒唐了,就算她爸爸的真的通共,也不能株連九族吧,乾嘛把一個姑娘抓起來。我的未婚妻我了解,她就是一個不問世事的美術老師,怎麼可能通共?”這話也就是和沈林說說。擱彆人哪敢提半個字。沈林撇了撇嘴,隻安慰著他:“彆太擔心,要是沒嫌疑遲早會放出來。”“可眼下連我都沒有辦法見她一麵,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真是……”本是看他也是窘境才沒太在意,可他說起話越發沒譜了,於是沈林出言打斷了他的話:“這樣話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說了。”李向輝接著沒敢繼續說下去。他情緒有些激動,但也是為了李向輝好,說完話平靜下來,目光投向桌子上自己和沈放小時候的照片,繼而語氣緩和不少,突然有興致跟李向輝討論起來。“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她並不是無辜的,你會怎麼做。”這個問題困擾沈林許久了。李向輝不知是沒有考慮過,還是麵對沈林有些不敢說,目光躲閃,有些遲疑:“我……”“隻有我們倆,直接說。”沈林斬釘截鐵。李向輝也算是吃了定心丸,出了一口長氣,抬眼認真地看著沈林。“以前我一直以為信仰可以超越一切,可以讓一個人強大到沒有任何阻礙,可以放手去追求而毫不妥協,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他停了下來,麵上忽然帶笑,沈林用眼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接著開口道“如果信仰和家人當中必須選擇一個,我會選擇後者,越經曆的多,就越會發現親情、愛情、友情比什麼都大,我做不到那麼冷血……”這話倒像是拿針戳他一樣,沈林似乎並不想聽到這樣的答案,因為那個他的信仰背道而馳,所以他煩躁地打斷:“好了,夠了。”李向輝被他嚇了一跳,怔在原地,他直接岔開話題:“去吧,把正確的資料拿來。”接過他手裡的資料,李向輝準備離開,又被他從身後叫住。“向輝。”李向輝站住回頭,他接著說道:“把你未婚妻家裡的情況寫下來,我會想辦法,在適當的時候安排你跟你的未婚妻見麵。”“謝謝處長。”李向輝多少有些意外,不過也沒再多說彆的,直接走出門去。屋子裡沈林的目光再度投向桌子上,那張自己和弟弟沈放的照片。瞧了一會,他將照片扳倒扣在桌子上,長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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