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使詐鴻門宴 猜破反轉局(1 / 1)

局中人 劉譽 4672 字 3天前

從玄武湖回來的沈放一身疲憊。公寓裡拉著簾子光線陰暗,他也沒有開燈,就那麼孤獨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無助與恐懼就像是一群凶猛地野獸將他團團包圍,讓他無處遁形。如今留給他的這個局是一個死局,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境況,他很難擺脫田中給自己設下的危機。同時他也在想著,這件事兒沈林又知道多少呢,他那個一向公正的哥哥又會怎麼做呢?隻怕是不會有絲毫的手下留情吧。時間在不知不覺間快速流轉,外麵白天漸漸轉為黑夜,繼而路燈亮起來了,他仍舊一動不動。姚碧君回來時候推開門打開燈,掛上衣服一回神,被靜坐在屋子中央的沈放嚇了一跳。撫胸平緩了一下情緒,他仔細看了看沈放,舉得有些奇怪。“怎麼不開燈?你,你這是怎麼了?”沈放顯得憔悴,嘴唇乾裂起皮,輕輕張開時候有種撕裂的疼,叫他話語不太清晰:“沒什麼,我在等你。”姚碧君很意外:“等我?”沈放點了點頭:“我想和你吃頓晚餐。”算上去,這是第三次的告彆。如果可以,他希望還會有下次。簡單梳洗換衣之後,兩個人上街找了一家西餐廳,有音樂輕盈地在餐廳裡回蕩,沈放和姚碧君兩人吃著飯,卻有些相對無言。奇怪的事情多了,姚碧君如今已經不驚奇,且看他這副神色,想必這一頓飯的緣由,是他心情不暢。他不高興時候想到的人會是自己,姚碧君隱隱歡愉。“你有心事。”她關懷地問著。雙眼注視,對麵的沈放笑了笑,她繼續說著:“你在家裡應該等我半天了,你很奇怪。”沈放方才沉默了許久,一直像是在思考什麼,這會兒像是已經想明白了,抬頭開始說了起來。“你本不想跟我在一起生活,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如果這樣的生活結束了,希望你能擁有想要的。對女人來說愛和其他東西一樣,需要自己去追求,追求了,愛便是理想,否則愛隻是一個夢想。”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讓姚碧君剛有的歡愉頃刻煙消雲散。她手上切牛排的刀停了下來,但沒有去看沈放。片刻之後動作繼續:“好端端地說這話乾什麼?”“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可我不想聽這些。”姚碧君生銀行忽然一亮,隨即將手上的刀扔在了盤子上。“你太自私了,上次你送了項鏈,我以為你要走,這一次又說這樣的話,在你身邊讓我覺得累,覺得尷尬,你好像可以隨時隨地的放棄跟我有關的一切。”她反倒生氣了?當初她難道不是帶著目的來接近的麼?沈放笑了:“人就是很奇怪,當初我那麼不想跟你結婚,沒有想到最後我們還有這樣一段緣分。”“你是後悔還是遺憾?”沈放歎息:“我是覺得自己沒能好好珍惜,如果……如果到了明天一切正常,我保證不再這樣對待你,你會看到一個全新的我。”他這話不是對姚碧君說的,更像是喃喃自語,跟離開不一樣,他這一次很有可能生死未卜,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放不下姚碧君。姚碧君自然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皺著眉毛一臉不快地看著他:“你真是越說越奇怪了。”一夜的輾轉難眠,隔天的沈放精神不佳。他心上繃著一根弦,將身靠在椅子上,一邊用手指扣著桌麵,一邊眉頭微蹙,盯著桌子上的電話。意識有些恍惚之後,那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沈放一驚,忙回神坐直了。一聲,兩聲……沈放卻並沒有接……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這個電話會是誰打來的?是任先生麼?還是田中?這通電話一旦接起,或許是天堂,或許是地獄。等著第五聲時候,沈放心一橫終於接了起來。“喂。”“沈副處長,跟您說過的相關的文件我已經拿到了,我想你一定很有興趣想看上麵寫的是什麼。”是田中,不過他的話叫沈放意外。“你想跟我見麵?”“當然,這樣的見麵多有意思。而且,你今天一定不會躲著我。”沈放眉頭皺了起來,但隨即嘴角上揚,語氣緩和,若有笑意:“好啊,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得到了什麼。下午三點,夫子廟瑞升茶館。”他儘量拖延著時間,心裡雖然已經約莫有了結果,不過還是想求任先生一個確切的答案。那頭田中也笑聲不止:“好啊,今天的茶,味道一定很獨特。”沈放不等他說完便憤然掛了電話。電話那頭,田中聽見掛斷的提示音後,笑臉隨即轉為冷峻。思索片刻,他又撥通了呂步青的電話。聽見有人做聲,他直接說著:“我是田中,呂科長想要看到的場麵,下午三點就會出現。”“你想我怎麼做?”“安排四組人,一組在夫子廟,一組在沈放家,一組人在軍統,一組嚴查各個交通路口。這一次是我與沈放的正麵交鋒,相信會給你一個圓滿的答案。”他語氣篤然。“那你就彆讓我失望。”呂步青顯然沒有十分信任他。“放心,請讓行動科的人聽我的槍聲行動,槍聲一響,你立刻帶人進現場抓人。”等著安排完這邊,演戲的已經儘數登台,就差一個看戲得了。田中移步到沈林的辦公室時候,沈林看著田中的臉上,在他還未開口的時候,便已經隱隱預感到了什麼。果然,湊近過來,田中麵色得意道:“我說過要給沈處長最可靠的證據,今天下午,我可以給你這個證據了。”沈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瞧著他沒有說話,聽他接著又說:“下午三點,我和另一個沈先生約好在夫子廟瑞升茶館見麵,到時候一切自有分曉。”他喉嚨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沈林猜不到。不過這一回他卻並沒有提條件。沈林詫異:“你不需要跟我交換什麼了麼?”田中賭氣一樣,不過明顯是一副你不跟我合作是你損失了的樣子。“是的,我改主意了,確切的說是你沈處長對我的態度讓我很失望。”他再三地湊近,可沈林態度如一,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既然說服不了,那就不能夠利用才是。這麼說來他就隻是為了爭一口氣,或者隻是為了看沈林的笑話罷了。這一趟不過是傳話而已,說完了便準備離開。可走到門口,他若有所思,突然回轉過身來,冷靜地對沈林說道:“沈處長,我們都是精於計算的人,一直以來,你都算得非常精準,這一點讓我很佩服,就像我們第一次合作,你算準了我會合作,而你不需要履行任何承諾卻依然站在正義的一方,我卻啞口無言,但是你忘記了,中國有個成語叫馬失前蹄,也應該知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道理,任何人的計算都有疏漏,都有變化,一加一並不是每一次都等於二的。”他在沈林這兒受了太多的屈辱,沈林就像是吃定了他一樣,而這一次,他打算不照著沈林的腳步來,即使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麵。說完他轉身離開。沈林的神色僵在了臉上。經過許多人的配合,一封來自於中共後方的書信送到了夜色咖啡店。後廚密室裡,任先生在密室裡焦急等待,來回踱著步子,反複看著時間。侍應生得信進來道:“老家來信了。”任先生馬上接過信件,在信紙的背麵用藥水塗了一遍,隱藏的字顯現了出來……這時候看一看手表,指針指向了兩點四十五分。也就是在這一刻,沈放等待的時間到了極限,他盯了一眼沒有響動的電話,繼而歎了口氣徑直出了門。瑞升茶館的外麵擺放著幾個茶座,茶館緊靠著秦淮河是個露天喝茶的地方,雖然沒什麼雅致的感覺,卻多了幾分熱鬨。一些人坐在桌邊喝茶,一邊夥計在忙活著。田中坐在露天茶座的角落位置,神態悠閒。那一天天氣正好,陽光刺眼極了,一路上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像是提前給沈放在預警著,或許過了今日,這陽光的燦爛與溫暖他再難體會。到茶館附近街道停下車,沈放從車子裡走了下來,他停了會兒步子,眉頭緊鎖地看了看瑞升茶館的隨風揚起的招牌。片刻之後,他又漸漸舒展開了眉,隨後走進瑞升茶莊所在的那條街道,進了茶莊。找到田中的位置時候,田中也看到了沈放,他笑意很淺,恭謙禮貌:“沈先生,你來了?”“為什麼不來,這杯茶、這場戲我可不想錯過。”沈放邊說邊坐了下來。田中笑意變深:“沈先生也知道今天有戲看?”他一邊說著一邊為沈放倒了一杯茶,接著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抿了一口。沈放注視著他,目光凜凜:“這不是你想要的麼?”田中晃著腦袋,假惺惺地故作傷感::“這些年我身處異國,心中不免悲苦,但是一想到有一位像沈副處長這樣的朋友在身邊,可慰心哀。在45年以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這算是什麼?捅刀子之前還要揉上一揉不成?真是笑話。沈放冷笑:“那還是你想多了,如果說45年以前我們表麵上是朋友,那麼現如今,我們連表麵上的朋友都談不上。”“你們中國人……”田中見沈放對他的態度與沈林太過相似,心有感慨,說出這麼半句話之後,沈放明顯感覺到周圍一桌的客人側目忘了過來。“你們中國人……就喜歡咬文嚼字,為字麵意思爭論不休,這樣很沒意思。真正的想法,不需要在意用什麼樣的詞句來修飾,就像有了真實的證據,再多的爭辯也是徒勞的。而且我今天不是來跟你鬥嘴的,隻想聽你一個準確的答複。”說著,田中從口袋中拿出檔案來遞給沈放。“這是在重慶被捕的代號蒲公英的共產黨資料,跟我們以前逮捕過的共產黨就是一個人,沈先生,你想怎麼解釋?”沈放盯著看著桌上的資料卻沒有觸碰。田中見他沒有動靜,在邊上歪著頭問著:“怎麼?不敢看?那麼害怕真相麼?”他現在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樣,等待著對眼前這個人的審判,而且是在他們的國家。沈放的表情似乎僵硬起來,田中越來越得意:“我倒是希望你能辯解,我很喜歡看著絕望的人徒勞辯解的樣子,這讓我很滿足。”得到的依舊是沉默以對。“承認了吧,你就是潛伏下來的共產黨,或許,你就是當年加藤君一直在找的‘風鈴’。”沈放繼續盯著那張牛皮紙信封,眼裡有些不可捉摸的無奈。接著歎了口氣,將手伸到衣兜裡。田中忽然便緊張了起來,以為他打算逃走,忙也用手握住了藏在衣服裡的手槍。“沈先生,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一個人來。”相距這麼近,就算沈放逃跑不了,一動起手來總會傷到他,甚至要了他的命。於是他連忙提醒。沈放見他得意的神色消失,臉色泛白,滿意一笑,點了點頭:“是啊,殺了你好像解決不了問題。”說著沈放緩緩從衣兜裡掏出打火機自顧自地玩了起來。田中看到這場景隨即放鬆了下來,不過沈放接下來的動作讓田中目光呆滯了。他打著了手中的軍用打火機,居然把那裝著檔案的牛皮紙袋引燃了。田中驚怒,質問著:“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假的,假的東西還有什麼必要留著?”沈放挑眉,表情輕鬆隨意。“憑什麼說這是假的?”沈放咽了一口唾沫。“你以為這個圈套很難看穿麼?如果你真的拿到了證據能證明我是共產黨,我們又何必在此地見麵?你會第一時間帶人衝進我的辦公室,甚至葉局長也會來,我這麼大的一條魚,不興師動眾的前來抓捕完全不在情理。”他停頓一下,低身將那燃著的檔案袋扔在了地上。“我們這樣見麵的方式,隻能證明你手裡並沒有真正的證據,你是在試探我。”他麵色篤然,不過心裡在打顫,還有一種可能便是田中另有打算,所以他說完話瞧著田中,等待著他的回答。可對麵田中一愣,隨即笑了:“沈先生果然還像以前一樣洞悉分毫,任何事情都瞞不過,說的很對,這是假的!但通過你的單刀赴會我也判斷出來了……”停在這兒片刻,接著田中臉色沉靜下來,一字一頓的說:“你就是共產黨。”沈放釋然,微笑著自己斟了一杯茶。田中再次得意起來:“這一天的時間裡,我也一直在等軍統的動作,如果你不是共產黨,那麼你必然會上告軍統,事情必然會鬨大,你也不會單獨來赴約,而是跟一幫軍統的人把我抓起來。反之,隻能證明你有很大的共黨嫌疑,我說的對吧,沈先生!”這些東西,說到底還是他一個人的猜測,起不上什麼用處。“話說到這份上了,就不用再繼續喝茶了。”沈放撂下茶杯起身準備離開,田中卻將他喊住:“沈先生!”沈放聞話並沒有回頭,自顧自走出了瑞升茶館區域,接著田中追了出來,擋在他麵前。“沈先生,請您站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沈先生,我希望你能清楚,現在,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包括你的哥哥沈林。實話說,我真的很佩你,明知這是鴻門宴,你還是來了,而且來的那麼從容。你真的不想再跟我說點什麼麼?接下來的時間,或許是你僅有的自由了。”鴻門宴?他自然知道著這附近指不定有多少人在,不過他心上已經有了主意,所以並未在乎。“我說過,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聊的。”說完,沈放再度轉身,準備離去。田中詭譎一笑:“想逃跑?這條街的附近都是埋伏,現在隻要我發出信號,馬上就會有人把這裡包圍。你不想聊沒關係,把你抓起來,以我的審訊技巧,一定可以從你嘴裡挖出我所有想知道的東西。到時候,我們聊的內容可不比現在少。”沈放再度頓住了步子,繼續微笑而淡定地回應:“誰告訴你我要跑了?想審問我,隻怕你沒機會了。”田中見他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覺得有些看不太懂,凝眉問著:“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自信?”對麵沈放麵露不屑道:“你是我遇到的最聰明的日本人,隻可惜你太聰明了,中國人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也許你當中國人太久了,都忘了其實自己是日本人?更忘了這是在南京。”就像田中說的,今日著明顯是場鴻門宴,沈放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應對的策略。在中國人心裡幾乎都紮著一個刺,這樣的世道,他這樣的身份,本就是在求死。經他稍微提點,田中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麵上露出些慌亂,卻還是儘量掩蓋著。“我是在為你們的政府工作。”沈放眉眼含笑:“哦,是嗎?”接著他突然間擊掌並大聲說:“田中先生還真是高明。”這一招引人注目十分有效,四周的人聽到他的掌聲都停下來,紛紛側臉將目光掃射過來。田中喉結湧動,咽了幾口唾沫。沈放接著轉身,對四周的人說著:“父老鄉親們,知道我身邊的這個人是誰麼?他叫田中,是個日本人。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他是日軍先遣部隊情報偵察組的人!”這樣的罪行,實在難以被饒恕。旁邊的中國人開始議論:“日本人?……日本人還敢在南京待著?……怎麼還是日本特務?……”人群越來越擁擠,傳播速度極快,就連夫子廟的人也開始聚攏過來。田中自然忙著失口否認,用幾乎標準的中國話說著:“彆聽他胡說,我叫馬子虞,是從南洋來的,我也是中國人。”他轉著身子,誠懇得解釋著,這是中統給他安排的假身份。沈放卻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假話有用麼?”隨即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日本派遣軍司令部情報處的證件,在眾多南京市民麵前晃著。“大家都過來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有好奇的人跑過來接過沈他手裡的證件,低眼一瞧,發現上麵赫然貼著一張田中的相片。底下一行字他不由得念了出來:“大日本帝國派遣軍司令部、情報科、田中浩二。”語罷那人臉色一變,抬手指著田中,一邊將證件遞給其他人,一邊憤然道:“他真的是日本人。還有他的照片呢!”這一聲之後,街頭被炸起了一陣騷動。“真是日本人……”“還是特務……”“他怎麼沒被抓起來,還大搖大擺的在南京喝茶……”“抓起來就完了?他應該挨千刀萬剮……”眾說紛紜,聲音此起彼伏。沈放立在邊上添油加醋:“沒錯,他就應該被千刀萬剮!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他是日本先遣部隊情報偵察組的人,占領南京以後,他是日軍情報處的軍官。他是個戰犯!日本人殺我同胞,辱我姐妹,他這個情報頭子罪不可赦!”效果顯著,眾人的情緒不過片刻便被煽動了起來。有市民悲憤地說:“我全家都是被日本人殺害的……”也有人指著自己殘疾的四肢指控:“我這條腿就是被日本人給廢了的……”……現場儼然成了田中的討伐大會。慌亂中,他見偽裝不成,求饒更不是辦法,竟出言作威脅狀:“我現在是替你們政府做事兒的。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否則你們的政府不會放過你們的。”沈放義正詞嚴:“你錯了,什麼樣的政府也不能安排你這樣的日本人來做事。如果真的是政府讓你來的,也得問問這些普通的中國人答應不答應。”官逼民反,這個是人民的底線,沈放還真的不信,在這樣的壓力之下,軍部會護著田中這樣一個日本人而讓自己儘失民心。這把火眼看著越燒越旺,總算一發不可收拾。一邊的一個獨眼屠夫哭喊著,情緒激動地跟著沈放的話怒吼著:“對!我就不答應!我的眼睛就是給日本人給捅瞎的,我的老婆、女兒都被小鬼子給糟蹋拿刺刀挑了,你這個小日本,我要殺了你報仇。”正說著,便已經見那獨眼屠夫舉起砍骨刀就要衝過來。田中被嚇壞了,拔出槍對空中鳴了一聲,劇烈的響動之後,場上霎時間寂靜了下來。眾人全都被嚇住,自覺往後退了幾步。田中喘著粗氣,身子想要挪動,不過還未等有大的動作,忽然間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顆子彈,正好擊中了他握著槍的手,那手槍繼而應聲脫手落在地上。與此同時,另一顆子彈繼而擊中了他的肩膀,他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沈放目光透過夫子廟臨街的一棟建築,一扇窗戶邊上有一個黑影閃過。是陸文章。他果然遵從商議,隻擊落了槍支,剩下的,交給民眾來解決似乎更加合適。雖是槍鳴,不過意圖明顯,所以方才被嚇退的眾人沒有顧慮地複又躋身上前來,將田中團團圍住,每個人臉上都有憤怒之極的表情。“打死他……為中國人報仇……”一時間呼喊聲如洶湧波濤,民眾把街道擠得很滿,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刻骨的仇恨,不管是男女老幼,每個人都爭前恐後的向前,恨不得要撕咬下田中的一塊肉。而他一早安排下的中統特務全然控製不了局麵。田中麵色慘白,頭上身上挨了無數下重擊,漸漸變得血肉模糊……蜂擁的人群裡,沈放對著人流逆行而去。這一場賭博,他完美勝出。拐了兩條巷子,到達的地點是一間簡陋的閣樓。沈放推門進去,陸文章正抱著槍倚在房間的斑駁的桌子邊,兩人隻一相視,便默契地笑了出來。沈放闔上門之後又把窗簾拉了拉,挪步子走到了陸文章麵前,問到:“這樣報仇比你以前的做法要解恨的多了吧?”他臉上得意,完全沒有死裡逃生的心有餘悸的模樣。慶幸與痛快大過了恐懼。旁邊陸文章冷臉笑著:“以後有這事兒記得叫我。”合作默契又愉快,而且終於不再是獨行,兩個人都有一股難說的歡愉。可笑過之後沈放繼而遲疑了一陣子。心有疑惑地問到:“以你的槍法,把那日本人的槍打飛了就行,你怎麼又打了他一槍?”這是與商討之時有出入的一點,而且這一槍有些莫名。如果他想要田中的命,那一槍不會隻打到肩膀上。屈身隨意地坐在陸文章身邊,沈放麵露期待地瞧著他,卻見身邊的人麵色凝重,蹙著眉頭。“你錯了,我隻開了一槍,當我看到田中身上中槍,我也很奇怪,還以為你又安排了一個人。”沈放搖搖頭,陷入沉思。“另一槍是誰打的?”陸文章隔了一陣子,似乎沒有想出什麼端倪,問著沈放。沈放沒說話,也沒有什麼思緒。“擔心什麼,起碼那一槍不是打你。”說的也對,至少來說,有一半的幾率友而非是敵。沈放忽然冷靜下來:“想不明白的事兒,我都擔心。”中統大樓走廊。沈林從自己辦公室走出來,朝葉局長辦公室走去,走過田中曾經待過的辦公室門口時候,發現閆誌坤在指揮特務從裡麵往外搬東西出來。閆誌坤見沈林道:“沈副處長。”沈林點頭沒說話,徑直走開,不過隻轉頭一瞥的功夫,他瞥見特務搬出田中用過的黑板,上麵其他的文字已經擦去了,隻剩下“沈放”的“沈”字依然在黑板的一角,上麵一隻大大的箭頭對著空白處,仿佛有很多未解的謎團等著填補。還未查探清楚,人先沒了。下去他趕到夫子廟附近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沈放安排的一場大戲,田中的死,他親眼所見。隻是如今他的心境也說不出到底是遺憾還是鬆口氣。一邊想著,到了門口,他深吸一口氣,接著推門而入。“局長,您找我。”葉局長將手上的文件闔上,將手合在桌麵上,端坐仰頭瞧著他道:“田中與沈放見麵後就死在了夫子廟大街,你怎麼看?”“田中是在試探沈放,他們曾經在日偽時期共事,他這樣死盯著沈放不放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沈放有重大嫌疑。”現在這樣的情況,照著邏輯說確實是這樣,而且問出這樣的問題,麵前這個人也定是為了聽到他的這番話。葉局長點了點頭,他又跟著補充道:“這也是我懷疑的,所以我也一直在調查沈放,調查情況都有記錄也都跟您彙報過,隻可惜沒有證據。”葉局長歎息:“你,我知道,儘忠職守大義滅親,這很好。可田中這事兒出了,對沈放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了,他的嫌疑很大,可他畢竟是你們沈家人,我不想你我包括沈老先生都下不來台。”沈林沒說話。葉局長見他的反應後抿了抿嘴,繼續說著:“這事兒你躲是躲不開的,如果彆人查出來問題,恐怕對你、包括你們沈家會更不好。”這目的已經十分明確,今日叫他來,就是要將這事情交給他。沈林想了,而後有些遲疑地說:“辦法我有,但是我有個條件。”他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先說辦法,對付共產黨我不想聽任何條件。”葉局長臉色一絲不苟。沈林皺眉,停頓片刻,卻也覺得似乎並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無可奈何道:“您還記得我們一直控製的中山路明光照相館那個共黨的秘密情報站麼,我想利用這個據點。”“用共產黨來驗證共產黨?”“是的,這是最有效的辦法。”葉局長聽了這話,思考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接著深深地看了沈林一眼:“沈林,我再提醒你一句,萬一結果不理想,你得想想該怎麼對你父親交代……”他親手將沈放揪出來,那個曾經讓沈伯年斷絕關係,而後又稱謂功臣的沈放,再一次跌入穀底,沈伯年究竟會有什麼反應,他也不知道。“局長放心,我不會包庇任何人,田中的調查我從未阻攔過就是希望田中的調查能獨立、客觀,否則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沈放真的有問題,我不會徇私,過去不會,現在也不會,將來更不會。”這一番言辭後,葉局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確沒有看錯人。”“那我可以說我的條件了麼?”“你說。”沈林喉結一動,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沈放真的有問題,我希望不是行動科的人接入,我想親自審問。”葉局長點了點頭:“這我可以答應。”繼而有些憂慮:“不過,沈放不僅是你們沈家的人,現在他依然是國家的英雄,軍統的副處長,處理不好,軍統中統都會很難堪。沒有充分的理由你我都難逃追責。”沈林稍微覺得輕鬆了一些。“局長放心,我會掌握好分寸。”他說著點頭離去,葉局長聽到門闔上的聲音後,撥通了呂步青的電話。“呂科長,沈林已經接手了對沈放的調查,如果沈放有問題,你立即接管,不能讓沈林插手審問。”很快地,中統便又光明正大地對沈放進行了監視。隨著田中的死,他的嫌疑變得越來越大,現在幾乎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南京的街頭,沈放察覺後麵的尾巴,繼而走到一邊電影院前,買了一張電影票走了進去。身後的黑衣人一直跟到了電影放映廳裡,進入時候,一邊窗簾後麵沈放探出一個身影來,露出笑容朝大門外看去,有黑衣人留守在那裡。他上了走到儘頭,儘頭有一個後門。出了門直奔夜色咖啡館而去。推門而入,咖啡館的密室之中,任先生在等他。“甩掉尾巴了?”沈放漠然點頭:“中統又開始行動了,我哥一直對我都有所懷疑,田中的事兒鬨這麼大,有人跟著我也不足為奇。”“你的處境很難,但是現在我要你彙報,跟田中見麵都發生了什麼?”任先生說道。那個時候他收到了來自老家的消息,隻是還沒來得及向沈放傳遞出去。沈放點頭,來龍去脈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說的清清楚楚。末了口乾舌燥,他端著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在夫子廟的情況就是這樣,田中沒死在我手裡,是死在南京的民眾手裡。”任先生聽完有些感慨,卻帶著一股笑意:“不知道這算你運氣好,還是你命大。跟你相處,你的每一個行動都讓人心驚膽戰,不過你讓南京市民去解決田中倒是大快人心。”何止是命大,這麼多次提心吊膽,加上他身上帶著傷,還被人暗殺了兩回,擱彆人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沈放眼神堅定回話:“對付那種惡毒的人隻有這樣的辦法,不能讓那個日本人再活著。”說完他又想到那個開黑槍的人,忙又補充:“不過我當時隻安排了一個狙擊手,讓他打掉田中手裡的槍,可田中居然肩膀上又中一槍,不知道暗中藏著的人是誰。”寒暄完畢,說到正題,任先生眼神關懷道:“我會想辦法調查,目前看這人應該沒有敵意,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儘快離開才好。”如今這樣危機四伏,要在做什麼事情恐怕是不可能了,那麼離開便是最要緊的一件事。不過到現在這種境地,要走恐怕沒那麼容易了。沈放一笑:“走得了嗎?”任先生無奈:“也是啊,你總是被人盯著,連我們見麵也得更小心才行。”“是得換個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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