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驚又肉跳。夫妻關係妙(1 / 1)

局中人 劉譽 5115 字 3天前

傍晚時候,沈放帶著姚碧君一起回了一趟沈宅。夜涼如水,平靜得跟他如今的心緒一樣。他那個親哥哥一心要置他於死地,他們這樣一家團聚的時候,或許有一次多次。當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胡半丁站在一邊伺候著,氣氛顯得輕鬆熱鬨。。吃到半截時候,沈放突然想到什麼,對姚碧君說道:“碧君,我們不是給父親帶了一瓶好酒麼?”姚碧君恍然大悟,即刻放下筷子起身:“哦,是呢,我都給忘了,是杏花村,我這就去拿。”這讓對麵的沈伯年麵露欣喜,咧嘴笑著:“難得你有心,有沒有酒無所謂,能在一張桌子前吃飯就行了,這才是一家人的樣兒。”他們這個家,經過了太多的波折,曾經零零散散,而今能有這樣的局麵,沈伯年想也不敢想。沒有片刻,姚碧君拿著酒回來了,徑直走到沈伯年邊上:“父親,我這就給您開了。”一邊胡半丁見她似乎有些艱難,忙接了過來:“少奶奶,我來吧。”在一邊看著的沈林忙囑咐胡半丁:“讓父親少喝點。”早些年間,他喝醉的模樣這時候恐怕兩個人都還曆曆在目。沒想到沈柏年卻擺手回絕:“沒事,現在不喝,再老點就更喝不動了。”蘇靜琬忙打斷他:“您乾嘛動不動就說老。”沈柏年麵目慈祥,像是已經欣然接受了這一點。“老了就是老了,比起那些沒熬過戰爭的人,老點算什麼,起碼還活著。”“隻是活著可不行,人應該活的更好,更有尊嚴。”沈放補充著。“當然,也必須要活的有秩序,守法則。”沈林話裡更是若有深意。看上去免不了嘴上的夾槍帶棒。沈放一笑,酒杯在手裡把玩著,回頭瞧著沈林道:“看來大哥對有些事兒很不滿啊。”他們兩個人明明心裡跟明鏡一樣,這事情卻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沈林掃了他一眼,語氣冷冰冰:“不是不滿,是擔心有些人做事兒會出格。”他語氣故意假裝,像是提醒。兄弟倆還要爭論下去,胡半丁開了酒,一麵給沈柏年斟上,插嘴打斷道:“是啊,大少爺說的對,人做事不能出格,不過政府做事也不該出格啊。”這話說的像是幫著沈放,也像是發牢騷一樣。斟滿之後沈柏年端起酒杯,順便抬頭看了胡半丁一眼,饒有興趣:“哎,老胡這話說的好,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胡半丁臉上有一股愁緒,微微點頭道:“是,前些天聽說在夫子廟死了個日本人,那家夥以前是日本軍隊裡的特務頭子,還在南京呆過,聽大家說他是戰犯,可沒想到咱們的政府居然請日本戰犯來當差,這叫什麼事兒。”他說的是田中,更像是順帶著將沈林說了一嘴。沈柏年少聞外麵的事情,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有些詫異:“哦?還有這樣的事?”“怎麼沒有,那小日本身份暴露了,被夫子廟的老百姓給打死了,就是我沒趕上,要不我也去打兩拳。在中國的日本人個個都該死!”他表現激動,咬牙切齒。邊上蘇靜婉夾了口飯剛到嘴邊上,聽了這話突然身子震了一下,手裡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她麵露慌張,急忙掃視了一圈眾人,發現隻有姚碧君注意到了她,尷而後隻尬地笑了笑,便把筷子又拿了起來。而這事情是中統辦的,再說下去隻會扯到自己身上,沈林此刻沉著臉看著胡半丁,是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的意思,道:“老胡,你話太多了。”胡半丁自然懂他的意思,方才那張激動的臉頃刻便縮了回去,低著頭悶聲道:“是,大少爺。”好好地氣氛被打亂了,幾個人麵麵相覷都有不知道應該怎麼開一個新的話茬子,沈柏年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蘇靜婉,忽然開了口:“日本人也不是都該死,他們也有普通人。”人常說人之初性本善,好與壞相對,有壞便會有好。“父親說的對,不過是戰爭把人改變了,我就見過很多普通的日本人到了中國就成了殺人的魔鬼。”沈放說道。沈柏年點頭:“這是要跟日本政府清算的,包括他們那個天皇。”“可惜,咱們的政府好像心思不在清算上。”隻是爭執的戰火一旦起來,似乎什麼話題都能鬥上幾句。沈放說著一邊回頭看向沈林,沈林也擺頭瞧他,四目相對之時,沈林語氣冷冽嚴肅:“政府自有政府的想法,我們不用妄加評論。”這一回沈伯年卻將他打斷:“不!一個當權的政府不能代表一切,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戰爭帶來的後果不是一天兩天能消除的,沒有很好的手段隻會再次引發戰爭。”沈伯年似乎對如今的現狀看得很透,未來時局將會怎麼發展,似乎已經成了定局了。沈林對他這話有些意外,不過眼神依舊堅定,瞧了他再回去瞧沈放,依舊有他自己的堅持:“有戰爭中國人也不會懼怕了,不管引發戰爭的是日本人還是彆的什麼人。”彆的什麼人,指代之明顯,不言而喻。聽他們爭辯著,沈伯年忽然咧嘴一笑:“不是怕,戰爭給普通老百姓帶來了什麼,你們想過沒有?美國人在日本扔了原子彈,兩個城市都被摧毀了,受苦的還是普通人。”人老了就會變得比年輕時候柔軟很多,尤其是在上一次,他同周達元的談話之後。“這是他們應該受的懲罰,不需要同情。”“這我同意,對魔鬼的懲罰怎麼做都是應該的。”沈林和沈放附議,不管怎麼說,一致對外的時候,還是可以同仇敵愾的。“但對中國來說更重要是避免戰爭,可現在的國民政府在國內做的一切恐怕不是這樣吧。”沈伯年聽完之後有些唏噓。一方反對一方堅持,還有一方夾在中間保持中立,這樣的組合出不了什麼好的結果。桌麵上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凝重,姚碧君插不上話,但是頗有眼色:“爸,咱們在家吃飯,國家的事兒就不說了吧。”蘇靜琬忙跟著:“是啊是啊,彆老說什麼打仗打仗的,咱家現在不是挺好的嘛。”有聲音喊停,幾個人也覺得這樣聊下去不是個好法子,隨即便是安安靜靜的一頓晚飯。飯畢之後,沈放起身穿衣,準備離開。“爸,我和碧君先回去了。”沈柏年點了點頭:“以後常回來。”父子兩個相視一笑,姚碧君為沈放整理了一下衣服,兩人相攜便朝著屋外走去。走了兩步後,沈林忽然從身後跟了上來叫住他。“沈放。”“怎麼?”沈放意外回頭。沈林咽了口唾沫,低頭後又重新揚起頭來:“如果有時間,有些事兒想跟你談談,跟我來一下。”他自己隨即上了樓去,沈放略遲疑,但最終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偏廳之內,沈林立在門口把著門扇,等著沈放走了進去,他才反身將門闔上。經了照相館的事情之後,兄弟兩個人同處一室的感覺叫沈放更加不自在,他表現玩世不恭,墊腳往桌麵上一坐,接著詭譎一笑:“這麼慎重,你要跟我說什麼?”沈林回身走到他身邊,麵色鄭重:“我需要你說實話。”語氣冷冰,眼神堅決。“實話?好像以前我說的都是假的,你這麼問我可接不上。”沈放絲毫不當一回事,手裡撈起一件東西隨意觀摩著,他這個哥哥這幅表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沈林卻明顯是逼問的意思,身子湊得比以往要近了很多,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夫子廟的事兒鬨的那麼大,田中是跟你見麵才死的,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見過他,不過談了幾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些憤怒的老百姓我一個人攔得住麼?”沈放做出一臉的無奈來。沈林繼續問著:“你們談了什麼?”“沒什麼,田中那家夥說要跟我敘敘舊。”“就這些?”沈放頓了頓,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嚴肅起來:“還要我說下去?”“你有不能說的麼?”沈放再度玩世不恭地笑了:“你非讓我說田中拿個假文件試探我是麼?我還沒因為這個跟你們中統算賬呢。”他自己憋著不問,這會兒反倒沈林非要自己提。沈林依舊嚴肅:“也許是你隱瞞的事情太多了。”以前在老虎橋監獄裡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態度,現在又來。沈放目光凝視著他好一陣子,繼而緩緩說道:“如果我說,任何時候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你還要懷疑下去?”就他這樣處處抓著沈放不放,居然還期盼著讓沈放自己坦白。沈林也模樣認真:“我需要真相,記住這是在家裡,此刻你不是軍統的人,我也不是中統的,我們是兄弟,我要的是兄弟之間的對話。”說的倒好,兄弟,可他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一個兄長該做的。沈放沒有興致再繼續說下去,跳身從桌麵上下來,語氣輕鬆:“既然是兄弟,那我告訴你,秘密有時候是可以保護人的,如果真有秘密,那就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這話說的明白,你想要挑破這個秘密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既然如此,你還跟我談什麼兄弟。“你!”沈林被噎得說不出話。沈放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著:“其實一直煎熬的是你,不是我,我勸你也放鬆一點,這都是我們的選擇,你選擇這麼問,我就選擇這麼的回答。”周旋的遊戲,枯燥又無聊。出了大門,沈林送沈放和姚碧君離開。車子絕塵而去,沈放透過後視鏡瞧著沈林靜靜佇立在沈宅門口,顯得孤單而淒冷,眼中露出一絲憂傷。等著視線裡的長街空空蕩蕩瞧不見任何蹤影時候,沈林輕輕歎了一口氣,繼而心事重重走回了客廳。屋子裡沈伯年正襟危坐,方才的談話他聽得一字不差。“你弟弟他們走了?”沈林抬起視線,接著點了點頭:“是的。”沈柏年咽了後唾沫,繼續說著:“今晚你們兄弟倆都有心事,我知道,你們都不跟我說,我也不想問,但我必須說一句話,他是你弟,你可以去對付任何人,但不要花那麼多心思去對付自己的親兄弟。”沈林沒有說彆的,隻點了點頭,沈柏年還繼續說著:“這個國家兄弟倪牆的事兒還少麼,在沈家不能這樣。”沈伯年雖然老了很多,不過今日卻好似重新有一股年輕時候的勁兒,叫沈林不得不認真。“恩,好。”離開沈宅,夜色裡的街道沒有什麼行人,車子一路飛馳。姚碧君方才瞧見了蘇靜婉的異樣,這會兒細細思量了一會,沒想通才好奇問著:“蘇靜婉以前是做什麼的?”那是沈林的安排,沈放那個時候一向不在意沈家的動向,更不在意沈伯年身邊究竟是個什麼女人。。“不知道。怎麼問起這個了?”沈放漫不經心地搭著話,這個話題聽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姚碧君忙擠出一個笑來,自在一笑:“我就是好奇,剛剛吃飯的時候,我覺得她有點奇怪。”她中間頓了頓,咂了一下舌頭若有所思:“就是在說日本人的時候。她好像有一些不一樣。”她說的倒認真,不過一回頭,身邊上的沈放卻似乎並沒有聽她說話。沈放眉頭緊皺,他在思量著方才沈林與他的談話。從沈林的口吻與問題來看,似乎照相館的三個人應該並沒有叛變才對,否則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麵才對。“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姚碧君一句話說了好幾遍,終於動手之後他才回過神來。“哦,你說什麼?”姚碧君瞧著他的樣子,忽然間意興闌珊:“算了,沒什麼重要的。”視線重新直視時候,卻見沈放將車子轉到另外一條街道。“這不是回家的路啊,你要去哪兒?”沈放神秘一笑:“今天還早,咱們去舞廳消遣會兒。”喜樂門依舊是人潮人海,舞池裡,沈姚碧君在沈放的帶領下,舞步也熟練輕快了很多,兩個人臉上都綻樂開了花。“你今天很高興。”姚碧君問著,沈放卻答非所問:“你跳的好多了。”這樣的氣氛叫姚碧君莫名興奮,經過誇獎,更不想提彆的了。“是啊,以前從不覺得跳舞有意思,不過現在感覺還不錯。”鶯歌燕舞,一曲完畢,兩人坐到一邊,沈放很紳士的去給姚碧君拿他存的好酒。剛離開,吧台邊一直注視著兩人的曼麗擰著腰肢走了過來,很親熱的坐在姚碧君身邊。姚碧君有些差異:“你是?”“你就是沈先生的老婆?”隻一句話,姚碧君便明白了,臉色隨即沉了下來:“我丈夫經常來這兒,就是找你?”曼麗笑聲銀鈴一樣般:“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女人過招,暗箭難防。姚碧君臉上明顯不快,不想被眼前的人掃了興,隻說:“我丈夫就要回來了,我不喜歡跟陌生人聊天,特彆是,你。”她目光停留在曼麗身上,天使麵孔,魔鬼身材,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擋誘惑。曼麗也瞧著她,覺得眼前的人會錯了意。“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彆擔心,沈先生是經常來,也經常讓我陪他,可除了跳舞他什麼都沒做過。”“我沒必要聽你解釋。”“我用的著解釋麼?我不過告訴你,我嫉妒你,你找了個好男人。”這是實話,長久的相處以來,他對沈放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特殊的看法。他和這裡所有人都不大一樣。這一句說完,正巧沈放拿著酒回來了,有人過來扯她,她隨即起身妖嬈的離開。看著曼麗被拉進舞池,沈放坐下一邊開酒一邊笑著問到:“跟她說什麼呢?”“沒什麼,她說你的舞跳的很好。”不知道為何,聽了那一番話,她心情大好。沈放倒是不自謙,點頭笑得更深了:“這倒是,這事兒我很有自信。”姚碧君看著舞池裡的曼麗,一顰一笑連她這個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一眼,於是指著曼麗饒有興致地問沈放:“你是不是喜歡那樣的女人?樣子好看,身材又好,凹凸有致。”說到一半,她又想到彆的:“對了,還有那個演員柳小姐都是這樣的。”話裡醋意十足,沈放眯著眼睛打量她了一陣子,看得她十分不自在,過了一會兒他低眉倒酒,將杯子挪過去的時候聲音篤定:“你錯了,我最在乎的是我身邊的人。”姚碧君接過酒杯:“是麼?”沈放湊近與她碰杯:“當然,而且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喝上一口,沈放也突然來了興致,反問道:“那我是個好丈夫嗎?”這問題姚碧君沒有想到,愣了愣之後剛要說話,沈放卻又攔住了:“算了,彆回答我,我隻是問問,問問而已。”這樣的問題,到底很奇怪。音樂聲再度響起,沈放還想拽著姚碧君繼續,忽然瞧見江副官和另外一名國民黨軍官走了進來,張望一番之後最終走到他的身邊。“沈副處長,打擾了,有人想見您,麻煩您去一趟。”沈放神經緊繃,目光掃向江副官以及那名軍官的腰際,他看到了腰間衣服突出,裡麵有槍。“誰想見我?”江副官笑著:“到了您就知道了。”沈放的額頭出了汗,表情儘量柔和:“去幫你嫂子叫輛黃包車。”江副官點了點頭。送走了姚碧君,沈放上了車。搖晃的車廂內,他和江副官坐在後座上,司機是那位軍官。此刻的他不免有些慌張。雖說他從沈林那邊得到些意思,不過卻也不敢篤定。這會兒到底是誰想見他?難道照相館裡的人真的叛變了?這些都是未知的。他越想著,手心裡開始冒著汗,沒有去看江副官,但依然用眼睛的餘光注意著他,同時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際,那裡是一把槍。江副官恭敬有禮,微微笑著:“沈副處長,我也是奉他人之命,來找您的,打擾您的雅興了。”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沈放手停在槍把上,笑得有些尷尬:“客氣了,想見我的人,還挺神秘。”“也算您的熟人。”他明知道,卻不肯說出來,故弄玄虛,叫沈放更加難以捉摸。沈放眉頭微微皺在了一起,但臉上依舊有笑。下一刻他正要拔槍,偏偏在這時候車子猛地一晃動,繼而停下了。江副官擺頭看向他道:“到了。”沈放隻得默默將槍又推了回去。江副官開門,沈放一下地便看見了友誼飯店的招牌。有些詫異,不過走進去之後,一切與他想象的似乎有些不同。站在飯店走廊裡的居然是國防部的何主任。自上次任務之後,在沒有見過麵的人。何主任見沈放來了甚是熱情,三兩步迎了上來:“沈老弟,今天這麼晚了突然請你來抱歉,抱歉啊。”他伸手握住沈放使勁晃著,表達熱情與愧疚。沈放麵上有些釋然,熱烈笑著,佯裝久彆重逢的喜悅。“何主任,您這可太突然了,我還在陪老婆呢,這麼約人可真弄得兄弟我手忙腳亂啊。”他方才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就拔槍脫逃了。眼下想來細思恐極,額頭上冒了些冷汗。何主任拍拍他肩膀,搭著他往裡麵走著,一邊說:“老弟有所不知,今天這個局大家湊齊了不容易,而且也是剛剛談好,我的幾個朋友想見見你。”“你的朋友?”沈放詫異,不相乾的人聚在一起又有什麼話說。何主任笑得若有深意:“都是國防部的人,有憲兵司令部的,也有主管後勤的,個個都身居要職,都想跟你談談生意,賺點養家糊口的錢,不過大張旗鼓的把你叫出來總有些不方便,還望沈老弟見諒。”感情是這樁事情,他才明白過來,何主任這是將他當成財神爺了。沈放笑得暢快:“好說,好說。”隨即又凝眉,有些遲疑:“不過何主任為啥不直接找羅處長,生意上的事兒,找他比找我強。”“我倒是也想找他,也不是怕他不好說話,這不是擔心談的多了少了大家弄的尷尬,老弟你人緣好,不貪小利,所以想讓你在中間調節一下。”何主任語氣試探,麵色溫和。上一回他同羅立忠便是沒有談妥,沈放當時情非得已才讓他得了好處,他這倒好,還黏上沈放了。沈放乾乾一笑:“這我可說了不算,真得跟羅處長商量。”何主任麵色突然間便有些不快,乾咳了兩聲:“沈老弟,你該知道土地審批的事兒可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包廂裡的人,可都關係到要害,軍紀處的周處長,裝備處孟處長,軍訓處的程主任,軍隊裡的派係不少,國防部裡麵自然也是各個派係組成的,你那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懂這些門道吧。在軍隊裡做生意最怕的就是照顧了這頭,也許就得罪了那頭。”這算怎麼回事,威脅麼?沈放忙擺手:“哎,彆,何主任,小弟愚鈍,您還是把話說明白了好。”何主任麵色嚴肅,道:“知道為什麼我們這幫人過的舒服麼?那就是我們可以均衡每一派的勢力,做事兒誰也不得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您的意思是,我最好聽您的話?”何主任這才有些笑意:“我也不想強人所難,隻是提醒一下老弟,彆隻顧著聽羅立忠的。好多事兒他也得看彆人的臉色。”沈放顯得有些無奈,夾在中間似乎是個兩頭受氣的活計。“那您直接跟羅處長談不就行了,您幾位可都不比羅處長的層級低。”何主任搭在他肩膀的手又拍了拍,像是已經走到了門口,步子陡然停了下來:“你就是年輕,官場上講官大沒頭,誰還能大的過委員長?我們是講低調,不動聲色的數錢才安全。”當初他自己跟羅立忠還不是沒有談妥,這事情本就不在地位高低,沈放比羅立忠好說話,帶來的利益多,就算由沈放出一張嘴說說羅立忠也是好的。頓了一頓,何主任看著沈放一會,繼續說著:“總之,這些話也就是跟你說說,也讓你提醒一下那個老羅,你們哥倆可彆腦袋一蒙,把好事兒做擰巴了。”沈放隻得陪笑:“那是自然,能賺錢得大家一塊兒賺,以後也會路子越走越寬。羅處長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何主任這才恢複剛才初見的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沒錯,老弟是一點就透。”說著他推開包廂的門,裡麵滿滿當當圍坐在飯桌前一批人。何主任為雙方介紹,沈放與他們拱手打招呼。虛驚一場。接著的兩日更是十分安靜,不是那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預兆,而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平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戛然而止了。也就是這兩日,沈放想了很多。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沈放思緒深重,突然間有個身影慌裡慌張的撞在了他身上。沈放抬頭,發現是一個小乞丐,再低頭時候又看見有剩飯掉到鞋子上。那小孩兒骨瘦如柴,衣裳殘破,沈放佯怒,本想動手打罵,可最後還是停下了。他掏出手絹擦了擦鞋,順勢環顧四周,卻發現不遠處有黑衣人跟蹤,繼而又看到了幾個擦鞋攤。正中間的攤子上一個擦鞋的,帽簷壓得很低,是任先生。沈放緩步走了過去,任先生抬頭道:“先生,擦鞋嗎?”沈放坐下抬腳,任先生動作嫻熟。“已經兩天了,中統軍統都沒有反應,看來照相館的同誌沒問題,如果有,我跟你就見不到了。”餘光注視周圍,說起話來嘴沒有大張,低頭隻能看見任先生的帽簷子。接著身前的人也沒有抬頭,隻有聲音飄過來:“既然這樣,組織上要求你們一起撤離,方案跟以前一樣,製造車禍,掩護的屍體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帶他們去郊外,就說有朋友要拍照,去現場看一看,我們的人會從中設置路障,隔開跟蹤的特務。”這是最好的安排。沈放點了點頭,片刻之後付了錢起身離開。任先生把錢揣在懷裡,目光看到了錢裡夾著的紙條。回到密室,放下擦鞋箱子,他連忙掏出來對著燈下看著。上麵字跡潦草,寫的似乎很慌亂:“我想過任何一種撤離方法,但是都行不通,我和他們任何一方出了南京城,敵人一定跟的很緊,很容易暴露其他同誌。我決定了,由我來掩護照相館的同誌撤離,用你的方案把他們送出南京。國民黨更想要的是我,照相館的同誌隻是誘餌,出城以後我會想辦法先下車,拖住國民黨的人。彆怪我沒跟你商量,就按照我說的做吧。或許這是我為組織做的最後事兒了,隻可惜沒能脫下偽裝自由的呼吸一次,不過我相信我的願望你們會實現的。”任先生看完信,雙手不自覺顫抖起來。他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個初見時候一心要撤離的沈放,如今心思已經大不相同。接著的行動很快進行著。那一天,天陰陰的,昏暗的光線之下,南京城顯得古樸蕭瑟。明光照相館門口海報上,柳如煙依舊笑靨如花。沈放立在門口看了一陣子,嘴角隱隱上揚,接著昂揚大步走進了照相館。附近的公寓裡,羅立忠占據一間,沈林和呂步青在不遠處,一同湊著熱鬨。進了大門,沈放依舊一臉的隨意。那老板見到他走進來,眼神忽然間變得淩厲,但是語氣依然緩和:“先生,您上次照的片子洗好了。您看看。”說著他趨身在櫃台邊上摸索了一陣子,拿出沈放上次拍的照片走了過來。沈放接過來一瞧,笑著點頭:“不錯,挺好。”隨即又想起什麼:“對了,我有個朋友想請你們拍一組結婚照,不知道你們怎麼收費。”“這個……得看具體的情況而定。”在老板說話的同時,沈放伸出手在一邊的水杯裡沾了沾茶水,接著在桌麵上寫著:“待會兒有車來接我們,趁此撤離。”“那你得去我朋友那兒看看,他在郊外住。”寫完收手,兩個人視線相對,那老板笑語:“是麼,您可真好心,還給我們介紹生意。”“那是,忘了跟你說了,咱們是老鄉。”“哦,那更難得了。”沈放眼瞧著那老板目光不大對勁,一邊說著,他一邊與屋中的兩個活計對視了一眼。還不及反應,那倆人突然出手按住了沈放。沈放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老板隨即厲色道:“彆跟我演戲了,你不是共產黨,你是軍統的人,我在舞廳裡看到過你。”一邊的夥計將沈放衣服拉開,將竊聽器抽了出來,扔在了一邊的茶杯裡。另一個夥計從沈放後腰把他的手槍掏了出來。邊上的公寓裡,羅立忠耳朵裡一陣“茲拉”電流聲,接著信號被切斷了,半分音訊也沒有,這動靜將他嚇得站起了身來。屋子裡的人麵麵相覷,他幾乎是咆哮:“都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去救人。”很快地外麵便已經被軍統的人團團包圍了。屋裡麵沈放剛要說話,那老板臉色一變,打斷他道:“你聽我說,現在留給我們時間不多了。”他歇了一口氣,後麵的話更長:“這個據點早就暴露了,我們嘗試過撤走,但沒用,根本離不開南京城,對方把我們幾個盯得死死的但卻一直不下手,我一直不明白到底要乾什麼,但在你走進照相館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留下我們是為了等著你來。國民黨的人想用我們來試探出你的身份。這就是留下我們的價值。”這些他都知道。隻是千鈞一發的時候,彆的話容不得多說。沈放隻能揀最要緊的說:“可我現在在想辦法救你們出去。”那老板卻隻搖頭:“屋外全是特務,怎麼走?當國民黨的人是傻子麼?除非讓你把我們抓起來,據說美國人幫著國民黨設計了更多新的用刑訓手段,如果我扛不住,你就完了。”本來事情由著他的安排,他們全都能夠安然撤出去,可偏偏又來了這麼一出,形勢瞬息萬變,沈放這會兒也有些慌亂。“組織已經安排好了,你怎麼這樣衝動!現在什麼都來不及了!”他臉上是焦急,又帶著一點遺憾。麵前的人卻隻是苦笑:“我走不了的,就算我走了,我一家老小也都在敵人手裡,不知道他們會受什麼樣的苦,這樣走我不能安心,他們也一樣。”語罷回頭一瞧,旁邊兩個夥計也默默的點頭。接著那老板交出了一卷膠卷遞給沈放。“這是南京的城防工事,城市結構、還有守備南京的國民黨軍隊的駐地的照片,我們都拍下來了,希望有一天能用得上,現在這些都交給你。”好在國民黨雖然發現了他們,卻並沒有采取任何的措施。交代完這些,麵前的三個人卻好似比他還要堅定,突然低聲說道:“同誌,珍重。”沈放懵然,不知所措,隻見那兩個夥計忽然演戲一般大喊著。“你乾什麼……”“他要奪槍……”慌亂之間,其中一個人朝另一個直接開了一槍。那人應聲倒地之後,他又毫不猶豫調轉槍口衝自己的胸前也是一槍。兩個身體在兩陣聲響之後儘數倒地,血流了滿地,這場麵叫沈放一下傻了,驚呆在當場。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接下去究竟應該怎麼辦,腦袋後麵卻忽然被人猛擊了一棍子,這一下重擊,引得他舊傷複發,腦子裡嗡嗡作響,眼前視線一片模糊,隱隱約約覺得身後有血水流出來。。他努力的控製著自己,艱難的轉過頭,身後之人拎著一根棍子眼神冷冷地看著他,正是那個老板。此刻門外隨著羅立忠的行動,沈林帶著的人也跟了上來。一眾軍統、中統的特務都聚集在了照相館外麵。羅立忠看了眼沈林:“來的夠快的。”那眼神複雜,看不出是個什麼意思。“情況怎麼樣?”沈林問著。“剛響了兩槍,裡麵什麼樣還不知道。”“你們想怎麼做?”羅立忠瞧著他,笑得暗含深意:“在裡麵的可是你的親弟弟,我貿然行動豈不是不給你麵子。”沈林焦灼地眉頭微蹙,想衝進去,又有些猶豫。屋子裡頭,老板把手中的棍子扔在地上,緩緩走到夥計身邊,躬身將沈放的槍拾揀了起來拿在手裡。沈放頭疼欲裂,喘息越來越重。“抱歉下手重了點,外麵中統、軍統的人都在,戲不做足了,會讓他們看出來。”臨死之人,說話語氣淡然,帶著一點笑意。沈放有所察覺,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說起話來尤為艱難:“你,你到底是要乾什麼?”那老板緩緩回話:“我們發現了你軍統特務的身份,本來已經控製住了你,不想你突然奪槍還打死我兩個夥計,我隻能打傷了你,再次劫持你。事後他們問你的時候,你這樣說就行了,跟現場複原會一模一樣。”這樣的事情,好似之前在汪偽政府那一遭,沈放的心不免揪了起來。“你們根本就沒想走?”老板點點頭,他手裡的槍對著沈放,緩緩地說:“這個計劃是我們昨天想好的,我們走毫無用處,還暴露了你。”沈放眼睛有些艱難地睜著,瞧見人影晃動,接著有個力氣將他攙扶著:“起來吧,咱們該出去了。”身子突然間出現了一股可以依賴的力量,沈放忙用手緊緊糾纏著,像是突然間癲狂了一樣,不顧頭部傷痛發作拽著老板狠狠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那麼不想活下去!”從前的方達生事情便是如此,如今再來一次,對他來說近乎崩潰。可老板臉上有些笑意,模樣從容:“如果我們幾個能保住一個,隻有你才更有價值。所以隻有用我們的命證明你是毫無嫌疑的,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時間恍如靜止了一樣,四周沉寂得叫人有些耳鳴。沈放頭疼加重,他看著老板堅定的目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老板扶著沈放,緩緩朝著門口走,語氣安慰:“好了,最後一場,你必須跟我把戲演完。”那副視死如歸的神色,叫沈放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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