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安支行公司部的早會表麵上一團和氣，其實是在白文萱的高壓下血雨腥風。分給關係戶許淵與分給心腹李瑾的客戶基本是躺賺的客戶，概括來說就是存款多、利潤厚、業務少，許淵和李瑾不用苦哈哈維護就可以輕易拿到對應的獎金。分給上進心旺盛的趙飛的客戶是個不好啃的硬骨頭，能不能吃肉喝湯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分給何心安的文創培訓大概是個秤砣？連客戶都稱不上，得叫瘟神。何心安這段時間看孫靜焦頭爛額，也大概了解到，文創培訓一年前申請了1000萬的流動資金貸款，按月付息，到期還本，如今還有一個月到期，文創培訓卻開始耍無賴。聲稱經濟下滑，業務萎縮，今年收成不好，還不了錢，要求把利息免了，把本金展期三年，三年內不還利息，三年後還不還本金再說。如果大華銀行不答應，就是釜底抽薪，就是和國家唱反調，就是逼死小微企業的最後一根稻草。大帽子扣下來，把原本的經濟行為說成了政治行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文創培訓簡直要逆天。而銀行最怕的是聲譽風險，雖然文創培訓躺在地上打滾，大華銀行還得穿著職業裝端著正經服務。萬萬沒想到，這燙手的山芋轉手就到了何心安手上。分派完工作，會議就結束了，才剛剛九點。白文萱離開會議室後，許淵湊到何心安身邊，“妖精白今天很反常啊，平時唾沫星都能砸死人，今天怎麼這麼簡介倉促？是不是擔心我們像孫靜一樣扛不住跳樓？！孫靜的自殺和妖精白、和文創培訓肯定脫不了關係！”私下裡大家都把白文萱稱為妖精白，據說她是靠著睡領導做到支行長，雖然大家沒什麼真憑實據，但是就衝白文萱婀娜多姿的身材、妖嬈魅惑的臉蛋、風情萬種的眼睛，以及曠日持久的單身，也讓人遐想聯翩。許淵和何心安陸續走出會議室，看見白文萱熱情洋溢地喊著，“霍總！您來了！我剛在樓下等您半個小時都沒看見您，我才剛上樓，您就來了。”剛剛半個小時明明在開會，會議室裡白文萱怒目威嚴，像閻王殿裡判生死的判官，一轉眼，就變成柔情旖旎的禍水，撒謊還那麼溜。一邊撒嬌，一邊手輕輕搭在霍總的手肘上，兩個人親親熱熱進了行長辦公室，啪，關上了門。“你快學學，彆浪費你那兩分姿色，再過兩年膠原蛋白沒了，想用也用不起來。”許淵打趣。“我又不想做支行長，每天像舔狗，對外舔客戶，對內舔總分行領導，員工完成不了的KPI還得自己扛，我才不要這樣。”何心安的姐姐何如意出國培訓前是中良銀行萬泰支行的副行長，彆人看到的是她光亮的頭銜、豐厚的獎金，但是她卻看到姐姐沒日沒夜的工作，應酬，生完孩子產假沒修完就上班，小兒子才3個月就外派去了美國。說是海外鍍金，回國後立即轉正，前途無量。何如意兒子女兒天天在家哭著喊媽媽。何心安看著都心疼。何心安的工位在孫靜後麵，眼瞅著孫靜空蕩蕩的工位，心裡總是不好受。她來到孫靜的工位，找文創培訓的卷宗，發現孫靜把所有資料都按客戶分類，每個客戶裝在一個檔案盒裡。每個檔案盒裡有客戶的詳細介紹，目前的工作進展，和待完成的工作事項。孫靜工作認真，條理清晰是出了名的，但是這些比工作交接清單還詳細的工作備忘錄讓何心安覺得，孫靜是早做好了準備，要離開麼？“喂，你說的孫靜的事兒，你怎麼知道的？”何心安小聲問許淵。許淵對八卦特彆上頭，立刻來了精神，“你終於相信了！？我發小和她住在同一個小區，早晨出門遛狗，看到樓下聚攏了一幫人就知道有瓜吃。湊到人堆裡，一打聽才知道有人跳樓了。聽說清晨清潔工打掃衛生時才發現，立刻報了警。發小還拍了個小視頻發給我，我看見有個男人大冬天穿著薄睡衣木愣愣站著，越看越像孫靜她老公！”“那你就推斷跳樓的是孫靜？萬一不是呢？”許淵把頭一仰，驕傲地說，“我昨天晚上通過發小聯係他的初中同學聯係到片兒警，確認了死者身份，就是孫靜。”“啊。”何心安心裡一沉，像吃了一塊石頭。她不明白這世上究竟有多大不快活會促使一個人自殺。好一會兒才平複了心情，拿著孫靜做的文創培訓的卷宗，仔細研究。文創培訓主營業務是給公司做培訓，但它既沒有培訓場地，也沒有培訓講師，經營套路是先發展有培訓需求的客戶，培訓內容五花八門，從高效工作、團隊協作、職場情商到顏色穿搭、服飾彩妝，隻要能和職場沾一點點邊都在它的培訓範圍內。找到需求後再發展供給，文創培訓宣稱有人脈資源能找到對口的講師，確實從以往的經營情況看，文創培訓請到了500強公司的高管、自媒體大咖、網絡紅人之類的。總體而言這是一個輕資產公司，沒有自有辦公場所、沒有固定資產，幾個人馬攢個團隊就能開張，說好聽點是盤活人脈關係，說的難聽點是空手套白狼。何心安研究完文創培訓後，拍著大腿問自己，這樣的垃圾公司到底是怎麼通過大華銀行風險審核的？沒有抵押物，唯一的風險緩釋手段是法人擔保。據財務負責人介紹，法人去海外談業務了，發展不到新業務絕不回國，所以目前資金緊張。這謊話編的多新鮮，明明就是潛逃國外！嘖嘖，嘖嘖，人家大企業家為了幾十個億潛逃還值得，這老板為了區區1000萬潛逃國外，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如果文創培訓真的欠錢不還發生違約，1000萬本金損失將衝減潮安支行今年的利潤，支行整體獎金規模和支行利潤掛鉤，利潤下降，所有員工的年終獎都要受影響。若客戶逾期，即使衝減了利潤，還得搭上人力進行無儘頭的催收，除非客戶非正常死亡，或者宣告破產，由法院進行清算，處理財產和債務。一個逾期通常要處理好幾年，白乾活，沒收益。誰都不願意攤上。不知道孫靜是不是真的因為精神壓力太大而想不開。轉眼快中午，白文萱從辦公室出來，滿臉諂笑，“霍總您慢走，有空常來坐坐。”整個公司團隊都起身歡送。這是白文萱立下的規矩，凡是重要客戶，必須起身迎送。要讓客戶有飄飄然的被尊敬感。許淵戲謔這種場麵是老鴇帶著姑娘們迎來送往。見霍總走出門了，白文萱麵部笑容一收，厲聲到，“各自收拾一下工位，保持工位整潔，分行公司部領導馬上來視察工作。何心安你準備一下。”嗯？？何心安滿臉問號。大華銀行北京分行是潮安支行的上級管理單位，北京分行內部有二十多個部門，其中公司銀行部主要管理公司業務，包括不限於存款產品，貸款產品。嚴格來講分行公司銀行部一把手比支行長還高半個級彆，他來支行視察，怎麼也輪不著底層員工彙報工作吧？還來不及擦去滿臉問號就看見西裝筆挺的匡子辰帶著三個同樣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何心安心裡一陣臥槽，這貨是北京分行公司銀行部一把手？什麼時候北京分行公司部換領導了我怎麼不知道？？“匡總您好！讓您跑一趟真是費心了！”白文萱說笑不笑，表情有一份生冷。一點都不符合一個下屬對領導諂媚的心。“你們支行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代表北京分行行領導表達慰問和關切。相信在你的帶領下，各項工作依然能順利進行。如果員工有任何困難，我們領導班子一定在第一時間知曉，第一時間支持，第一時間幫助。”匡子辰的這番話更是做實了孫靜出事了。雖然領導沒有直接開口說，但大家紛紛交換眼神，也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當著所有員工，匡子辰和白文萱緊緊握了手，匡子辰還在白文萱的手上輕輕拍了拍。白文萱臉上立刻浮現一絲柔情和兩片紅暈。這是老樹要開花？何心安心裡隻有臥槽，臥槽，匡子辰說的一派官腔又情真意切，西裝連個褶皺都沒有，頭發絲也一絲不苟，和那個撞他們家門、送果籃、說要看咱媽的匡子辰簡直判若兩人！他連看都沒看何心安一眼！假裝不認識？何心安突然想說，領導我有困難，我們支行有個欠錢不還的奇葩客戶，你給幫助解決下？白文萱開口了，“我們支行現在遇到了一點麻煩，正需要領導幫助協調。咱們去辦公室說，何心安，你把文創培訓的情況和領導彙報一下。”啊，人在江湖混，遲早要還。昨天還在自己家門口，讓人家滾。今天就得夾著尾巴滾到人家麵前彙報工作。何心安拿著筆記本跟著一溜人馬走進白文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