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聲:一周情侶第五天任務,將你最喜歡的一篇文章讀給對方聽吧。期待的眼神微微凝固,她看著界麵上彈出的錄音按鈕有些走神,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個任務對我們理科生太不友好了,要不然我把化學元素周期表給你讀一遍?”林深被逗笑:“也行。”沒多會兒聊天界麵果然收到他發來的語音文件,不知為何林深有點緊張,顫抖著手指點開,一陣沙沙聲後,音箱裡傳來微微低沉的男聲。帶一絲夜的喑啞,又像海水撲打棱角分明的沙礫,被通信工具壓縮過的聲音略有失真,但還是很好聽。不是什麼化學元素周期表,而是魯迅的《記念劉和珍君》。“上學那會兒因為這篇課文被罰站幾次,印象深刻。小鹿打算給我讀什麼?”林深看著他發來的消息走了會兒神,片刻之後,鼓起勇氣去書房拿了一本頁腳已經起卷的舊書,點開了錄音按鈕。十分鐘之後,音響叮一聲響,那頭收到林深發過來的語音文件。一雙修長的手掌放下咖啡杯,握住鼠標點擊播放。片刻沙沙聲之後,音響裡傳出一個低緩輕和的聲音。“我希望,他和我一樣,胸中有血,心頭有傷。不要什麼花好月圓,不要什麼笛短簫長。要窮,窮得像茶,苦中一縷清香。要傲,傲得像蘭,高掛一臉秋霜……”是舒婷的詩——《我希望》。電腦前的男人緩緩坐直身子,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錄音很快播放完,他又重播了一次,那輕柔的聲音仿若一道光,將他拉回那個午後的教堂。那天下午,陽光呈四十五度角從窗戶斜射進來,也是這個聲音,用同樣的語速和語調,誦讀著《舊約》。是那個聲音嗎?那個能讓他入睡的聲音?可此刻他隻覺得心情安寧,並沒有睡意。難道是因為隔著網絡略有失真的原因?這個聲音,居然以這種方式和他再次相遇。是緣分使然,還是有其他原因?他盯著聊天框那個頭像,陷入長久的沉思。直到傍晚,林深才收到來自蜉蝣的回複。彼時她已經關了電腦,以為網絡對麵那個人不喜歡自己的聲音,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在院內乘涼。手機振動一下,是一串數字很長的官方號碼,點開短信,是一行文字:你的一周情侶給你發來以下消息——舒婷的詩,我很喜歡,小鹿的聲音,我也很喜歡。林深盯著手機屏幕看了會兒,抿唇淺淺笑了笑。翌日一早,宋瀟寒安排取畫的人已經來了,林深領著他們搬空畫室,說話時都透著回音。音響傳來熟悉的音樂時,她正在打掃畫室:一周情侶第六天任務,告訴對方一個你的秘密,請向彼此敞開心扉吧。人心所藏匿的秘密,就像花朵的根莖,陽光下開得恣意盎然,照不到的地方卻已經腐爛。沒有誰願意將腐爛的根莖挖出來,因為疼痛,而且不堪。所以交換秘密永遠是交心最快的途徑。很多秘密,比起家人和朋友,人們更願意說給不會相見的陌生人。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跟彆人提起過她的秘密了。牆上掛鐘的嘀嗒聲,敲擊鍵盤的清脆聲,空調排放冷氣時的氣流聲,這一切聲音突然在耳邊清晰起來,她眼睛瞪得很大,看著聊天框內自己打出的字。“我的聲音,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林深想著他會如何追問,但她猜錯了。他沒有追問,他回複她:“所以你擁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聲音。”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如今最親密的朋友孟時雨,在發現她聲音的異常時,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究其原因,包括她自己。可他沒有。他隻是平靜地告訴她:“你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刻,好像她小心翼翼藏在身後的腐爛花朵被他溫柔地捧在了手心。她有些開心,又有點委屈,像常被人誤解的小孩兒終於有人理解,歡喜之餘,又倍感難受。她緩緩打字:“你呢?”“我啊……”他頓了頓,“我有很嚴重的失眠症,在這世上隻有兩樣東西可以使我入睡,一是安眠藥,另一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他沒有追問她的聲音為何不一樣,她也不會追問他失眠的原因。隔天,他們迎來了一周情侶最後一天的任務:請選擇,是否與你的一周情侶見麵。屏幕上“是”的圖標正閃閃發光引人點擊,林深看著屏幕良久,選擇了“否”。係統遺憾播報:一周情侶配對失敗,祝彼此生活愉快,再見!林深起身關了電腦。在網絡上,小鹿是會和蜉蝣一起看黑白片的文藝少女,是和他一起並肩戰鬥的遊戲小白,是願意和他分享秘密的姑娘。可現實裡,她隻是患有社交恐懼症的林深。一周情侶活動結束的第二天早上,孟時雨就打電話問林深什麼時候和對方見麵。“我拒絕了。”那頭沉默片刻,聽不出什麼情緒:“深深,你的決定我不乾涉,但如果你一直這樣,你永遠也不可能好起來。”一直以來,林深都夢想著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遇到喜歡的男生,組建幸福的家庭,平淡安寧地過完這一生。可那些之所以稱為夢想,就是因為遙不可及啊。幾天之後連棠酒店重裝竣工,這是宋氏初起之時在槐安建造的第一座連棠,此次翻修引來了大批媒體的關注。連棠也專門就此舉辦了剪彩儀式,宋瀟寒的助理金棕打電話邀請林深參加,被她婉拒。她在家還是打開了電視觀看電視直播,播放完剪彩儀式和采訪後,鏡頭給了大堂走廊裡掛畫的特寫。女記者正侃侃而談:“這次連棠重新裝修,店內所有掛畫全部采用了一位新銳畫家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到,這位畫家的作品個人風格十分鮮明……”蒼榕山,又是顧傾淮例行會診的日子,孟時雨早早備好了無糖黑咖啡,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顧傾淮都沒有出現,這是診療以來,他第一次爽約。孟時雨撥了電話過去:“顧先生,今天你沒來診所,很忙嗎?”那頭笑了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為期半年的診療,到上周就截止了。”孟時雨想起,當初接手顧傾淮時,他們簽的合同是半年。這是他的習慣,每一個心理醫生他隻接受半年的治療,半年之內沒有效果就會終止療程。她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收緊,臉色已經繃不住,但仍竭力維持著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