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把這件事忘了,不過顧先生,比起頻繁更換心理醫生,配合同一個醫生對你的病情會更有效。”顧傾淮拒絕得爽快:“不必了。”直到電話裡的忙音消失,孟時雨仍筆直地站在辦公桌前,除了空調排氣的細微聲,房間內安靜得可怕。良久,砰的一聲,她將手機狠狠摔在了地上。這頭,掛了電話的顧傾淮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屋外是豔陽天,厚重的窗簾卻將光線全部阻擋,隻有牆上一盞壁燈,融融灑下昏黃的光。顧傾淮站在嵌牆式的保險櫃跟前,櫃門半開,他正捧著一份文件在看。燈光落在A4紙張上,依稀能看清那一列列名單。——舒靜,女,26歲,未婚,育有一子,足兩月。——楊琳,女,30歲,已婚,有一子,五歲。——關青岩,女,68歲,喪偶獨居。 ……他合上了文件。將文件放回保險箱時,下麵的物件被推動露出一角。他手指僵了僵,良久,將放在最底下露了半個角的照片抽出來一些。入目是黃土、車輪,隨著照片被抽出,一排沾滿黃土的鞋子和褲腿映入視線,再往上,是一條條站得東倒西歪的雙腿,從站姿幾乎都能看出他們拍照時的玩鬨。抽到一半,顧傾淮猛地將照片塞回去,砰的一聲鎖上了保險櫃。自從連棠酒店重新開業後,就有記者爆出是宋瀟寒親自選中林深的畫,外界對於遍布連棠酒店幾十層樓的畫作突然就感興趣起來。孟時雨說過,若是外界知道林深的畫被宋瀟寒欣賞,身價不知道會翻幾倍。金棕打電話告訴她,不少媒體都想要采訪這位被宋總賞識的新銳畫家,甚至還有兩個畫展從酒店借了幾幅畫去展覽。林深頓時有些緊張:“我不想接觸媒體。”金棕寬慰道:“宋總知道你不喜歡,就幫你把采訪推了。”那個表麵上冷冰冰的人,每次的舉動卻都讓人感覺格外溫暖。在這件事的影響下,不久之後,林深居然收到了槐安大學百年校慶的名人邀請函。槐大建校百年,是槐安市第一學府,槐安不少鼎鼎大名的成功人士都畢業於槐大。借著宋瀟寒這股東風,自己居然也上了名人榜。林深有點啼笑皆非,她對於大學四年的印象並不深,她不住校,獨來獨往,沒有孟時雨的心理治療,能否完成學業都是問題,畢業之後便再沒有跟之前的同學聯係。這次的校慶邀請,按理說她應該到場,但那樣人員密集的場合,對她來說又是不小的挑戰。糾結再三,她決定先上網查查校慶的規模。打開電腦,一周情侶的圖標安靜地躺在桌麵上,自從任務結束,它再也沒有自動開啟過,林深盯著那個粉色的LOGO看了會兒,反應過來時已經點開了係統。音響叮的一聲,嚇得她一抖。“歡迎你再次回到一周情侶,你有一條新的留言可以查收。”留言?她遲疑地點開閃爍的小信箱,看見屏幕上的文字:雖然你可能不會再看見這條留言,但如果你需要,我隨時都在。後麵是一串電話號碼。留言時間是戀愛活動結束的那一天。如果她沒有主動進入係統,她永遠也不會收到這條留言,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他留的一方溫柔。真是奇怪,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人,竟然讓她覺得溫暖。沉默良久,林深拿起手機輸入短信,內容刪刪減減,最後隻寫了兩個字:“抱歉!”片刻之後,手機振動,收到他的回複:“小鹿?”他認出了她,林深莫名覺得開心,緩緩打字:“嗯,我剛看見你留給我的消息。”他應該是笑了吧,字裡行間都透著愉悅:“我很高興你願意聯係我,這說明在你心中,我不是壞人。”林深失笑:“怎麼會?”“因為警惕而拒絕見麵,這個理由我是能接受的。”林深頓了頓,打字的手指有些僵:“我隻是不太擅長……”她思考了一下,用了“與人交流”這個詞。他沒有追問,這是他一貫恰到好處的教養,轉了話題問她:“你找我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林深遲疑片刻,將學校邀請自己參加校慶的事告訴了他,她沒有提及自己的社交恐懼症,隻是說不擅長處理這種場合。他回複得很快:“你想不想去?”林深也回複得很快:“不想。”那邊頓了頓:“小鹿,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你不會如此糾結,甚至於向我尋求意見。”是這樣嗎?對於那樣熱烈的場合,承載學校榮譽與同窗再會的盛況,她竟然是期待的嗎?“摒棄外部那些乾擾因素,遵從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很多時候,你會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難辦。”良久,林深緩緩回複:“知道了,謝謝你!”而他的回答一如既往:“樂意為你效勞。”手機屏幕在陽光中緩緩暗下去。會議室寂靜無聲,站在投影儀前彙報工作的年輕員工有些手足無措,尷尬地看著旁邊突然埋下頭玩手機的顧總。他握著手機轉了個圈,唇角有一絲莫名的笑,低語道:“槐大校慶。”話音落,又抬頭看看周圍全都注視著自己的員工,唇角笑意擴大:“剛才講到哪兒了?繼續。”年輕員工如獲大赦,指著PPT:“顧總,我剛才講到這一批產品所占的市場份額……”到了校慶那一天,林深一起床就發現自己前兩天被空調吹出來的風寒又嚴重了。嗓子疼得厲害,她煮了點薑湯就著早飯吃下,趕到學校時,是上午十點。校門口已經掛滿了橫幅,學府路上人頭攢動,比每年新生報到還要熱鬨。再次踏上這條曾經來來回回走過無數次的銀杏大道,竟有幾分熱切。剛入大學時,她的症狀較如今嚴重許多,那時候簡直是數著分秒度日,日夜盼望早日畢業離開這裡,回到安靜的獨居生活。可如今真的畢業了,偶爾回想起大學時光,竟也會遺憾沒有參加過社團、沒有體驗過宿舍,缺失了這些,好像連大學都變得不完整。美術係教學樓在她畢業後翻修過,外圍用了紅色的磚牆鋪飾,曾經狹隘的入口也改成了四扇大玻璃門,映著陽光照耀著寬闊的作品陳設大廳。林深一眼就看見自己的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的介紹牌上貼了她的畢業照,下麵幾行小字介紹了她的個人信息。作品前站了個人正在參觀,純色休閒裝將後背襯得修長,林深從他身邊經過時,他正拿出手機對著她的畫拍照。他喜歡自己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