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天的一句相陪算是徹底惹惱了丁曉曦。“陪我?你原來也說過的!可是你是怎麼陪的?”丁曉曦哽咽著說著,“你知道春運的硬臥車廂長什麼樣嗎?你不知道!你知道我走過的最遠的路是哪嗎?是從廣阜屯地鐵站到武漢大學門口!”“小曦,對不起,這些我都知道了,所以這次拜托你不要躲開我了。”秦小天頓了頓,“沒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溫吞扭捏的是我、好妒的是我、和席楠糾纏不清的也是我,可是丁曉曦你呢,你曾有片刻看清過自己的心嗎?”席楠,又是席楠,她與秦小天之間,永遠橫著一個席楠!丁曉曦冷冷說著:“對啊,您和席楠轟轟烈烈一場愛情長跑,現在女主角跑了,去和彆人結婚生娃了,您便又想到了退而求其首次,招惹起我了,可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太清楚我喜歡哪一號的,好吃那一口的,從來都不是你這款你這味的!”秦小天拚命的辯駁著:“曉曦,一切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可曾經的電話裡,西安回民街的擦肩而過,那都是丁曉曦真實經曆過的,秦小天的反駁,就好是一個明明在撒謊的人在所有證據都已經浮出水麵後條件反射得堅持辯駁,除了聒噪和虛偽,並無意義。丁曉曦依舊問的咄咄逼人:“那是怎樣的?是你秦小天深情款款,喜歡一個人十年不曾變過心嗎?”說完這話,丁曉曦頓覺自己失言——有人在掩飾謊言,有人在掩飾真心,即便秦小天曾在兩個人之間選擇了席楠,但她丁曉曦的喜歡,欲蓋彌彰的藏在心裡十年,逃來躲去,最終還是在那個瞬間,將所有的偽裝都卸了個精光。喜歡也罷、討厭也好,十年來所有的倉皇與狼狽,皆因秦小天而起,十年不曾變過心的,那是丁曉曦她自己。丁曉曦一直都知道時間從不能包治百病,她以為自己把心裡騰空了,殊不知隻是在心裡挖了個大坑,再往裡灌了一車沙子,一車黃土,把那些心動、歡喜、痛苦,還有那個站在櫻花樹下的小書生,全部埋在了下麵,然後用腳踩的,用手按的,或者拿鐵鍬拍的,總之是掩飾了個無影無蹤,讓自己往心裡看進去,也隻能看見荒蕪的沙土地,裡麵似乎什麼也沒有。但是荒蕪中,是沒有水源也沒有種子的,除了被埋葬的過去,一無所有。今後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丁曉曦全部都做好了一個人孤軍奮戰的準備,因為無論在哪,她其實都不能徹底放下、徹底忘記,那個高中開學第一天就迎麵撞上的男孩子。秦小天自然也聽懂了這句話,“喜歡了十年不曾變心”,他終於從她的口中確認了她的心意,隻是恨自己此時在重慶複雜的地形圖裡開車,這個時候,本該是他緊緊扣住她的手,讓她再也無法逃走才是。秦小天不再說話,隻是從導航上找到了最近的停車場,不顧一切的超速向停車場行駛著,就好像自己是個救護車的司機,要去搶救自己心愛的姑娘,對他還有一絲悸動的那顆心。秦小天腳下猛踩著油門,餘光中魔幻3D都市中的一幢幢高樓從車窗側幻過,嘉陵江水浩浩遠去,但他始終不敢回頭去看那個坐在自己後座的姑娘。終於挨到了停車場,秦小天從前座上下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顫抖著手很慢很慢地拉開了後車門,與丁曉曦一同坐在車的後排。而此時,他的身側,那個他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像是中了葵花點穴手一樣一動不動,隻是她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車內的空氣裡沒有重慶特有的火辣、刺激,隻是飄散著她洗發水的淡淡氣味。這是秦小天第二次看見丁曉曦流淚,上一次還是畢業旅行怒懟醉漢的時候,他知道這個他喜歡的姑娘,從來都是喜歡逞強,喜歡裝做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明明是個愛哭鬼,但是總喜歡穿一張梁山好漢的皮囊裝模作樣。他見不得她哭,那一刻,他甚至希望,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是就是沒有心的,即便有也隻是一顆鐵石做的心,從不會難過,從不會傷心,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怯懦的小男孩,偏偏一切事與願違,她太驕傲,把那份喜歡藏得太深,藏得他捉摸不透,讓兩個本該很早就攜手的人,一不小心竟走了十年的長路。秦小天將丁曉曦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哭了,不哭了,我們等下去吃重慶火鍋,然後去解放碑和洪崖洞打卡,今天的行程就這樣好不好?”這一次丁曉曦沒有抗拒,沒有抵觸,也沒說一句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這座城市,沒有旖旎的櫻花色,隻有在秘製火鍋底料裡泡著的火辣氣息,還有一種讓人可以暫時忘卻過往,也不去思索將來的神奇魔力。丁曉曦也終於擦乾了眼淚,和秦小天並肩走去了火鍋店。一口隻能看到紅湯的大銅鍋在煤氣爐上咕嘟咕嘟冒著泡泡,兩雙筷子,分彆夾著不同的食材,在紅湯裡上下翻飛,桌上被一碟碟的毛肚、鴨腸、耗兒魚……擺的滿滿當當。燙熟的鴨腸,滑過琥珀色的油碟,觸底細密的蒜泥,染上能喚醒味蕾的蔥香,然後一大口吞進嘴裡,便隻覺得人生唯火鍋和鴨腸不可辜負,待麻辣的美味下肚,舌尖味蕾漸漸傳來灼灼的刺痛,但不要緊,再喝下一大口冰鎮的啤酒,辛辣的刺激自然得到了緩衝,幾口酒肉落腹——丁曉曦的臉上,終於有了輕鬆的表情。就像那句名言——沒有什麼問題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在火辣的重慶,在火鍋那帶有魔力的氣氛下,置身於此的兩個年輕人,好像全然忘記彼此的身份、處境,時間就仿佛回到了高二的某次下課,就好像是在那個懵懂歲月裡,一次單純為了口腹之欲,而放肆享受著的饕餮盛宴。接下來的幾天裡,丁曉曦和秦小天,很有默契的沒有再去糾結關於彼此的話題。隻是沉浸在重慶的火辣和熱鬨中,短暫的進行著一場自我放逐。兩個人去過了洪崖洞,逛過了解放碑,在好吃街攥著一大把串,吃得不顧形象,也去過了南山一棵樹,甚至還在鵝嶺二廠完成了相隔多年後的第一次自拍合影。而另一邊,羅曉旭的婚禮雖然結束,卻仍舊在親戚禮數這些繁冗的瑣事中難以抽身,終於挨到了丁曉曦準備返程的前一天,才算是抽出空來,好好招待一下這遠道而來的朋友。羅曉旭找的不是地道的火鍋店,而是家清冷又文藝的小酒館,也沒有帶上新娘子,隻是約了丁、秦倆人。隻是這場邂逅的始作俑者出現的那一刹那,不得不讓丁曉曦再度回到了現實,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假期已經餘額不足的慘狀。桌上擺著樟茶鴨、牛尾湯、蒜泥白肉、萬州烤魚、荷葉粉蒸肉、還有幾個素淡的小青菜,酒則是地道的江津白酒。要說這些菜,在重慶算是口味清淡的不能再清淡了。三人圍桌而坐,羅曉旭先灌了一口酒,然後拿出了他準備良久的禮物——那是一幅畫,畫中有一棵櫻花樹,樹下站著一個白色T恤牛仔褲的男孩,還有一個穿著米老鼠衛衣的姑娘,而那一個男孩正牽著姑娘的手,目光看著充滿未知和希望的遠方。隻是這一幅畫出現的時候,丁曉曦似乎又變得局促不安起來。“丁曉曦同學,謝謝你,還有,對不起。”羅曉旭大學畢業那天,他在電話的最後,對丁曉曦大聲說著:“丁曉曦同學,謝謝你。”但那句本該說出的“對不起。”還是被他吞了下去,那時的他依舊怯懦的不敢去說出真相——連喜歡都是不動聲色,又怎麼敢承認那些自以為是的彌天大錯?可是,在今天,羅曉旭終於要將那些埋藏在心裡的秘密,以這樣一個開頭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