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滿城楊花糊人嘴眼的時候,席楠又一次如約而至。而這一次,丁曉曦索性連電話也不接了,之於秦小天去不理會接席楠,便也與她無關。丁曉曦覺得,喜歡可以是她一個人的事,也可以是她和秦小天兩個人的事,但是當第三個人出現的時候,她便會不管不顧的,自己先逃跑。到底有沒有人心裡寬廣到,可以住下兩個姑娘;還是其中有一人的一廂情願,軟磨硬泡,死纏爛打,丁曉曦已經不願意去揣測半分,或許,也隻是她自己本是顆不會發光、沒有名字的小星星,而她心裡所貪戀的那個人是天上皎皎明月,本來就不屬於一個時空,從來沒有比肩的實力,所有的一切隻是她這顆小星星的貪念,或許他們之間從來都是乾淨、工整的模樣,之於那櫻花色的旖旎,或許隻存在於她丁曉曦的幻想中。漸漸地,丁曉曦在不斷的自我催眠下,甚至徹底得沉下心去,重新給了秦小天一個定位,就同甘喆他們一樣,是好到不行的哥們兒,但是無關懵懂的春心,無關被遺忘在歲月裡的悸動,更無關那該被遺棄在青澀時光裡的意難平。上課、做實驗,和慧慧、忱忱子一起去過周末,去洪家樓畫畫,即便少了秦小天,丁曉曦的生活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至少丁曉曦自己這麼覺得。原來她以為那一年很長,長到什麼都可以隨意揮霍,什麼事都可以說是來日方長,但是從初秋到第二年的盛夏,似乎在席楠幾個惱人的電話裡就過完了。在秦小天來山大交流的那一年,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去洪家樓的校車前,丁曉曦抱著一隻零食袋子,排隊等著上校車,即便她早就看見了秦小天的身影,卻可以裝作極其自然的低下頭,專心清點著袋子裡的零嘴兒,把“視而不見”四字演繹的極其到位。再後來,兩人之間似乎真的淡了淺了,連秦小天收拾鋪蓋卷走人,丁曉曦都沒露麵。就像丁曉曦不知道秦小天整整一個假期都在安徽宏村等一個失約的姑娘,秦小天也不知道,他走的那天,丁曉曦在濟南站的麥當勞裡點了一天的可樂,隻為了能在川流的人群中,若有若無的看上他一眼,因為,這一眼之後,或許,是真正的山海相阻,相忘江湖。隻是那天,火車站的人太多,可能在丁曉曦某個正在點餐台邊續杯的瞬間,那個她喜歡穿白T恤的少年,恰巧就在人流中穿行而過。可若是故事斷在那個地方,時間這個庸醫或還有妙手回春的氣力,偏偏這糾纏,往往是剪不斷理還亂,亂到遍地狼藉,圓鏡儘碎……讓丁曉曦再也沒有了回頭的勇氣。而這一切的導火索,原是一張遲到良久的明信片,那張明信片的正麵是徽派建築掩映中的月沼,而信的背麵,則是漂亮好看的幾行字——姑娘好遊呼?此處有鬆風瀑雪入目,姑娘好丹青呼?此處有月沼風荷入畫。可丁曉曦看到這張明信片的時候,偏偏已經是開學後。沒去過徽州的丁曉曦,不知道鬆風瀑雪、月沼風荷是何種麵貌,但她能想象到,一個青衫博帶的小書生,在粉牆黛瓦、青山煙雨中,等著一個失約良久的姑娘的模樣。歡喜、失望、心疼,丁曉曦就好像是隻反射弧太過長的樹懶,在看見明信片的時候,才把過往綴成點滴,才看清自己那欲蓋彌彰的小心思,也才看懂那個小書生的心意。在大三國慶假期前的最後一次社團活動上,丁曉曦仍舊畫著櫻花樹,隻是這次樹下多了一個男孩的背影,白T恤、牛仔褲,多少年他都習慣著那個裝扮。丁曉曦沒有轉頭,隻是邊晾著畫,邊對教室裡僅有的羅曉旭說著:“這個十一假期,我要去武漢找他啦!”言語裡滿是誌在必得,活脫脫像是一個要綁壓寨夫人回山的土匪頭子。為了她來交流,為了她等在宏村,丁曉曦總算是百分之百確定了秦小天的心意,隻是那個小書生太過怯懦,從不敢吧喜歡二字說出口,不過這次她下定了決心——女生表白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一次,就讓她勇敢的說出那句喜歡好了。那個陽光璀璨的秋天,丁曉曦坐上了南下去武漢的火車,折騰了二十個小時,最後拖著一隻旅行箱,跌跌撞撞出了廣阜屯地鐵站。入秋的武漢依舊燥熱,丁曉曦看看腦袋頂上的毒太陽,便決定先去地鐵站旁邊的麥當勞甜品站買甜筒,第二支半價的宣傳海報著實動人,她便對窗口裡的店員說:“兩個櫻花甜筒!”真好,丁曉曦來了這所因為櫻花而被她向往的城市,來尋那個櫻花樹下的少年,兩個櫻花甜筒,有一個該是屬於秦小天的。可就在她正在付賬的時候,手機屏突然亮了,那個電話正是她馬上要去見的人打來的。丁曉曦歪著腦袋把手機夾在臉和肩膀之間,一邊在自己的小挎包裡摸索著錢包,終於付過了甜筒錢,但電話那頭卻在傳來的了句:“曦爺,我……脫單了。”那一瞬間,丁曉曦的手機“啪”得砸在了地上,她抖著手撿起來,抖著手把手機貼回耳朵上,地上的浮土此時儘數蹭在了她的臉上,看起來狼狽極了。說完了脫單的話,電話那頭隻剩沉默,而電話這頭的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終於在她長長短短的練習了好久呼吸以後,終於問出了:“她……是席楠嗎?”“是。”這個字說得極沒分量,秦小天的聲音裡似乎有躲閃和猶豫。丁曉曦突然笑了,可透過麥當勞的櫥窗玻璃,她自己都看得見,這個笑極儘虛偽。她儘可能得平複著心情,組織的語序,非常平和且有禮貌的回應著:“嗯,真好,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了。”“曦爺,我打電話來是……”丁曉曦還在笑,看著櫥窗裡自己的樣子笑,用特彆無所謂的語氣回應著秦小天:“是要把好消息和你最好的朋友分享嘛,我懂的!”“……是,也希望你好好的。”“嗯,我從來都很好,我還有事,再見。”“再見。”“嘟、嘟、嘟”的聲音響起,電話那頭已經掛斷了。丁曉曦突然覺得周遭的一切那麼的不真實,直到店員把兩支櫻花甜筒遞給了她,她才恍恍惚惚從縹緲幻境中回落人間似得接過甜筒。她走進了麥當勞,找了張空桌坐下,一邊吃著像是為武漢定製口味的甜筒,一邊翻著手機,然後很平靜的刪除了秦小天的微信、QQ,取關了他的微博,拉黑了他的手機號,然後把手機裡有關秦小天的照片,一張一張刪掉。其間她還給慧慧打了電話,幫她把明天要交的試驗報告抄一下,給搞笑博主的微博點了讚,逛了一圈QQ空間。這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或許都不到五百米,這一次一貫躲躲閃閃的丁曉曦難得勇敢了一回,但也是這一次,丁曉曦和秦小天的故事,在那個瞬間戛然而止。就差那麼一點點了。丁曉曦甚至在想,如果是她坐著飛機來的,或者她也效仿席楠的模樣去給席楠打一個電話,所有故事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可很多事情還不容人細想,丁曉曦就掉進了掃把星的圈套裡,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取錢包赴甜筒錢,又接到秦小天電話的那會兒,她的錢包被偷了——現金、身份證、銀行卡、回程的車票,一下子丟個精光!雖然再走一段路,可以去找秦小天求助,可丁曉曦一定不會去的。而在那個支付寶、微信支付還沒有普及的時間裡,丁曉曦最後能想到的,隻有慧慧。在慧慧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丁曉曦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慧慧,我錢包被偷了!”電話那頭正在吃烤魚的慧慧,也被丁曉曦嚇了一跳,“小曦曦,你現在哪?”“廣阜屯地鐵站的麥當勞。”“好,你在那彆亂走,手機記得保留電量,我給我哥打電話!”想來慧慧已經聽懂了丁曉曦哭聲裡的異常,也沒想指望秦小天做點啥,直接去麻煩她老哥。最後是慧慧的哥哥,陪著丁曉曦報案、掛失銀行卡,補辦了臨時身份證,然後又幫丁曉曦買好了回程的票。在那段關於武漢的糟糕記憶裡,丁曉曦也看見了那所她曾經向往無比的大學,在那個燦燦秋日裡,那裡美的讓人心痛,可是自始至終,那個本該出現的男主角,卻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