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丁曉曦果然還是不出意外的遲到了。快到學校後門的時候,就已經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幾分鐘,她兩手抓著雙肩包的背帶,一路橫衝直撞的向前跑,直到跑到馬路邊,才在“禁止通行”的人行道交通燈下停了下來。而馬路對麵,有個少年在熹微晨光裡站著,白色T恤,深藍色牛仔褲,她知道那一定是個清雋書生模樣的少年,他的鼻梁上也定然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那是在等她的秦小天,也該是最後且唯一一次這樣專程等著她的秦小天。趁著秦小天低頭看時間還沒看見自個兒,丁曉曦便極快的撥了撥鬢發,理理方才跑淩亂的衣服,再不動聲色得站定。當秦小天再次抬頭遠眺時,便是隔著匆匆如織的車流,恰如其分得瞧見了姍姍來遲的她。他眉眼彎彎、嘴角翹起,臉上掛著好看的笑容,同她招手。她也抬起手回應,丁曉曦向來是梁山好漢的磊落臉上,一時間竟有了些許小女兒的扭捏態。車流漸次停下,丁曉曦邁開步子,向秦小天走去,而他的目光便全部落在她身上,片刻都移不開眼。還隔著幾步的距離,秦小天便衝著她道:“過分了啊,說了彆遲到,這都八點十五了!”語氣裡雖有些刻意的嗔怪,但表情卻絲毫瞞不住,他哪裡有怪她的意思,她能出現他便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丁曉曦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睜著眼說著瞎話:“不是說八點半集合嗎?”秦小天擺出個要彈她腦袋的動作,丁曉曦識趣得向後縮了兩步,但又差點退回到馬路上,秦小天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才讓她沒從道牙石上掉下去。秦小天看見了她貼著好幾片創可貼,傷痕累累的小爪子,丁曉曦又故作無恙的把頭瞥向彆處故意不看他,他便是欲言又止。空氣便是這樣凝滯了一瞬,良久,秦小天才放開丁曉曦的胳膊,“對對對,是我通知錯了,反正這又打不開昨晚的聊天記錄。”丁曉曦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刻意道:“嘿嘿,看破不說破嘛!”可即便語調裡儘量保持著平靜的二人,卻不約而同的在兩頰抹上一縷緋紅色。而就在秦小天一個不注意的時候,丁曉曦突然像隻兔子一樣竄了出去,邊跑還邊說著:“雖然我遲到了,但應該不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丁曉曦,你真不仗義!”看丁曉曦大步跑起來,秦小天也跟在她後麵,向不遠處停著的大巴車奔去。丁曉曦自然比秦小天快一步上車,然後把秦小天堵在了身後。丁曉曦站在車頭,手仍搭在雙肩包帶上。“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正在和周圍人聊得火熱的同學們都突然安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全然看向站在車頭的她,但卻沒有一個人看見,她眼睛裡原本凝聚著的星星點點的期許,全部變成了失落。“遲到得表演節目!”一貫喜歡起哄的王強第一個吆喝起來。同學們似乎也非常讚同王強的提議:“丁導,給大家來個即興演出唄!”“對,來一個!”丁曉曦牽牽嘴角:“那我就給大家唱首歌好了。”一點都不扭捏,答應的異常乾脆,好像是為了表演節目故意遲到一樣。說罷她掏出手機,放出《最後一個夏天》的伴奏,順手拿過車上的麥克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特地排練過每個細節一般的一氣嗬成。她清了清嗓子,伴隨著伴奏的旋律,唱起——“天天都能見麵,喔,你住的也不遠;從來就不曾煩惱過時間;在同一個校園,看同樣那一張臉,想不出,未來又會有怎樣改變……”剛剛是丁曉曦先上車,於是秦小天就毫無意外得被她卡在車前門的位置,以至於到這會兒還沒能回到自己座位上,他便隻能看著丁曉曦的背影,為她的演唱做著背景板。高中三年,丁曉曦雖然擔著丁導的外號,但她永遠都是憑借她丁家班的沙雕話劇上台,便是周末、假期被人邀出來唱K,她也是個拿著自己五音不全,全然不會歌唱為借口搪塞過眾人,然後主動擔任戳屏幕點歌這種體力活,在今天之前,班裡同學從來沒有人聽過丁曉曦唱歌。而這一首《最後一個夏天》,雖唱的不算太好,但因為是丁曉曦唱的,同學們也是頗為吃驚。總覺得憑著丁曉曦這廝的氣質,即便唱歌也是《好漢歌》更配。“最後一個夏天,我們就要說再見,很想知道你會記得我哪一點……”說起來,丁曉曦今天的遲到確有刻意為之的成分——躲起來不問世事的確不該是她的告彆方式。在答應了秦小天今天會來以後,她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練起了歌,從五音不全,到基本能聽,再到有點好聽,一遍遍的重複,一晚上唱啞了嗓子,總共隻睡了三個小時,所以順理成章的起晚,也意料之中的遲到,因為遲到,所以會成為大家的關注點,借由此送上一首告彆的歌,足以當得起印象深刻四字,也希望那個人能永遠記得,不過自負的丁曉曦仍舊自負的以為,這一切隻有她自己知道。“謝謝大家。”一曲歌罷,丁曉曦衝著同學們鞠了一躬。伴隨著掌聲響起,她便就著麥克風問到:“三國殺在哪?”“這!”大巴車的最後一排,甘蔗的手手突兀的乍出來,擺了擺,就像是遠古墓地裡的僵屍剛剛起床,把胳膊伸出泥土鬆動筋骨一樣。丁曉曦眼中精光一閃,放下麥克風,迅速跑到了車尾,全然忘了身後還有個被她拿來當了三分鐘背景板的秦小天。甘喆這群人,已經占好了有利地形,陳彪在腿上撐起一個床用電腦桌,一場酣暢的大戰,就等她上場。司導師傅踩下油門,向著他們的目的地進發。五個人迅速瓜分完角色牌。“我是主公!”丁曉曦亮出了她抽到的紅色身份牌,翻開她的武將張角,“劈死你們!”“切,妙脆角。”蔡航不屑的一句。丁曉曦一個樂不思蜀就先拍給了蔡航,“嘿嘿,你說什麼?”蔡航的神情頓時委頓下去:“喂,你怎麼不問身份啊,友軍啊!”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同學們在車上顛簸,一路上,丁曉曦那一群人殺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五個人屯在在大巴最後麵,他們的聲音占據了後半個車廂,有些想要在路上養精神的人,對之非常無奈,不過高考雖然已經結束了,但這幾個人高考前在班裡聚眾三國殺的事好像還有人記得,等下一定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把丁曉曦從網線那頭拽出來的是秦小天,但是他似乎隻負責找出她,當她出現以後,她要做什麼,誰也管不著,當然就像是秦小天旁邊坐著席楠,也是丁曉曦管不了的。丁曉曦自從出現在同學們的視野裡時,便一直刻意保持著好看的笑容,而在遊戲的時候又殺伐的肆意;宅男閨蜜們本都好奇她為什麼會突然人間蒸發,但是,看她滿麵從容微笑又把自己殺的垂死掙紮,哪裡還有功夫問,她為什麼會電話不接、QQ不回,短信不看。陳彪扔出一張決鬥,向丁曉曦發出請戰書後,丁曉曦很得意的笑笑,然後抽出一張牌,但突然間,丁曉曦,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把牌全交到陳彪手上,安靜的不說話。“丁導你清醒一點,你是角角不是備備!”陳彪握著丁曉曦給他的一把殺,茫然之餘,發現她臉色不是一般的嚇人,甘喆、毛宇、蔡航也瞧出了端倪。丁曉曦淡淡一句:“我暈……”失了血色的臉,慘白的像是把頭杵進麵缸剛拿出來似的。“師傅,停車!有人暈車!”甘喆幾個扯著嗓子喊,而丁曉曦已經暈得說不出話來,耳朵裡不停地嗡嗡叫,眼前看見的全是淩亂的小星星。司機師傅沒停車,也沒轉頭,隻是說:“坐在最後麵,還不消停,她不暈誰暈,讓她休息會兒就行了。”車上的大半同學都已經在司機師傅的一腳油門三晃蕩中睡著了,隻有一些悄悄聊天的和這五個吵吵三國殺的家夥沒消停。甘喆幾個人麵麵相覷,然後服了軟似的:“師傅你就停個車吧,她暈的不正常。”司機打開了音響,放著他最鐘愛的《月亮之上》,趁著這群學生最消停的時候,抓緊時間開車,管你後座的人說了什麼,車老師走過來,探了探丁曉曦的額頭,看她呼吸順暢也沒發燒,想著應該是被車晃暈了,便說道:“你們幾個彆玩了,都安靜點也讓她歇會兒,你們也彆嚎了。”秦小天本來也睡著了,但他屬於睡眠淺的那種人,他被甘喆幾個人的嚎叫和《月亮之上》尖銳的調調吵醒,不自覺得睜開惺忪的睡眼往車後座瞥了一眼,但是,他的目光投射的畫麵裡,是丁曉曦靠在甘喆的肩膀上睡著了。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解開了安全帶,從座位上站起來,徑直走到了車子後麵。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難儘,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曦爺她怎麼了?”甘喆此時也是滿臉的焦慮:“好像是暈車,但是臉色太不正常了。”秦小天略俯下身子看著丁曉曦沒有表情的蒼白側臉,不由得蹙起了眉頭,臉上的表情也發生了變化,若說方才還有點誤會中莫名混亂中升騰起的微微醋意,現在隻剩下十二分的擔憂。“這像是低血糖,估計是起晚了沒吃早飯。”說著秦小天又跑回自己的座位上,把他準備的零食全拎了過來。本來坐在秦小天旁邊的席楠也被突然驚醒,但她也隻能看著秦小天那離去的背影,暗自神傷。他千好萬好,但每次都因為這個姑娘,把彆的任何人任何事都看不進眼裡。他掏出了一把巧克力,塞給甘喆,然後把一兜零食都放在了丁曉曦的腳邊,本想著趕緊讓她吃點東西,隻要她無恙了,他就消失。哪知甘喆卻是識趣得緊,邊扶著丁曉曦讓她彆被磕著碰到,邊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讓給裡秦小天。“你好好看著她。”然後走上前去,特彆理所應當的占走了秦小天原本的座位。身邊的座位換了人,而秦小天又坐在了丁曉曦的旁邊,席楠略有些慍怒的看著甘喆這始作俑者,但哪知甘喆這廝從來不吃素,即便對著席楠這樣的姑娘,也能丁點兒不客氣:“人秦小天明明給曦爺留著位置,你說你跟著湊什麼熱鬨!”席楠的臉瞬間紅透了,的確如果不是她乘著秦小天去等丁曉曦,然後順勢占了秦小天旁邊位置,這裡本就該坐著誰她心知肚明。她被甘喆噎得一言不發,隻能故作無所謂的看著窗外,不再理會方才的一係列小插曲。丁曉曦嘴裡被塞進了巧克力,然後暈暈沉沉的轉態漸好,終於能得汽車音響裡《月亮之上》的魔音入耳,能漸漸看清眼前的一切,而不再是滿眼的小星星。但讓她差異無比的是,怎麼自己暈了一下,旁邊坐著的人就換成了秦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