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秦小天和席楠並肩晃過她眼前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即便不過是匆匆的一眼,那也是瞧著彆人的佳偶成雙,生著自己心裡的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其中滋味,而今回憶起來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黯然神傷。職場上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小陰謀小算計丁曉曦經曆得多了,她也早已沒了當初了心高氣傲;甚至於誰人挖坑給她跳,她在坑底狼狽不堪時,也不會太計較是誰將她算計到這難堪境遇,可丁曉曦心裡也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有永遠不會原諒的人,那就是秦小天。當初要不是他閒得發慌打那勞什子的脫單電話,她丁曉曦也不至於那麼慘!可而今月芝樓的外賣、Wa的數位板、又刻意扯出自己沒和席楠在一起過的說辭,事事件件連綴起來,她丁曉曦哪怕再粗枝大葉,也知道秦小天這來者不善,不得不防!就在丁曉曦正想著,怎麼向這個意圖不善的秦小天還擊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了《莫失莫忘》的調調,打來電話的既不是催她回去上班的老王,也不是已經盯上她的薛錦瑜,而是羅曉旭。“喂,羅大爺。”電話那頭那個永遠帶著金絲框眼鏡的偽藝術家開場就是:“曉曦,我下周六結婚,幫你訂周五晚上的機票怎麼樣?”“哇,結婚呀,恭喜恭喜,不過你彆訂票,我周五晚上加不加班不一定,到時候自己買就行。”“那好吧,你來了包吃包住,再找人陪你逛逛。”“彆介,你忙你的,我一切自理。”其他的菜陸續擺上了桌,丁曉曦還是自顧著同電話那頭的羅曉旭煲著電話粥。秦小天幫她盛了一碗粥,端在她麵前,就差喂她了,但剛剛餓到是熱的就往嘴裡塞的丁曉曦,這會兒卻能對端到眼前的粥不為所動。倆人嘻嘻哈哈地聊了得有二十多分鐘,丁曉曦才道:“新郎官快去忙吧,拜拜哈!”等掛了電話,丁曉曦她不緊不慢地舀了一勺粥,抿進嘴裡,突然像是開竅一樣,衝著秦小天說:“這一天天這都是啥事兒,前男友結婚,還這麼熱情邀請我去參加,真是生怕我不去捅破天呢!”此時丁曉曦的臉上掛了三分痛苦,七分自嘲,可心裡卻樂開了花——羅曉旭這電話太應景了,用來唬退秦小天再合適不過了!可秦小天看著她,不酸不惱,隻是盯著她的眼睛:“人說真正相互愛過的人,有朝一日分開了,絕對是仇人見麵隻剩亮劍,您還能談笑風生,喜滋滋的要去參加人家的婚禮,說明你人家老敷衍得很。”就好像自己一百分的演技被人打了個零蛋,丁曉曦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她隻能端起碗,再抿一口粥:“唉,沒辦法,誰讓我沒心沒肺呢?”不過這口粥又賜給了丁曉曦一點靈感,她放下碗,話鋒一轉:“您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後她突然把自己的臉靠近秦小天,把聲音壓到咬耳朵的音量,挑著眉毛說道:“被席楠傷著了,你倆現在一見麵就亮劍,所以連你倆談過戀愛都不承認了?”秦小天也把臉靠向丁曉曦,學著她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其實她懷孕了,孩子不是我的。”丁曉曦這一聽樂傻了,合著秦小天這是被綠了唄!她強行壓抑著自己想笑的衝動,把臉撤回來,整個人端坐在位子上,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這麼一說,你倆確實沒在一起過!”秦小天也點點頭:“對麼,就是沒在一起過!”丁曉曦把倆手攢成拳頭,抵在下巴上,咧著個嘴,上下打量這眼前的人,她在笑話他,比起自己,好像秦小天更慘一點,但是嘲笑、譏諷的情緒很快就褪去了,而她的心裡反而空落落的,甚至覺得可能是方才嘲笑的太賣力了,現在眼眶有點酸疼。“對不起。”秦小天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聲音很小,但每個字都聽到了丁曉曦的耳朵裡。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乾些什麼,直接夾起剛端上來的奶黃流沙包,一口咬了下去,流動的奶黃心從包子裡迸濺出來,灼熱感充斥了整個口腔,但聽得一聲尖叫,丁曉曦跳起身,把筷子和包子一並丟出了老遠,叫喚著:“燙燙燙死我了!”秦小天立馬起身跑去後廚要了杯冰水,再端著水匆匆跑來遞給她:“你個小蠢蛋,乾嘛這個反應啊?”丁曉曦豪飲了一口冰水,一邊吐著舌頭,一邊回應秦小天:“餓呀,饑不擇食呀!”秦小天低聲嗔怪道:“唬誰呢?你是但凡有丁點兒不可口,就寧願餓著也不動筷子。”聞此,丁曉曦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也不顧嘴裡火燎一樣的疼,愣住良久。丁曉曦真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像是此時此刻,一個工作日的早上,她竟然能蹭秦小天的車跑到萬達,又鬼使神差的讓秦小天和她同坐一桌吃早茶,就已經夠魔幻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弦搭錯了,突然就敢在秦小天“甲方乙方”的借口下,自己挖坑自己跳。終於她在舌頭燙傷痛稍稍平複了一點後,說到:“剛才耳朵也燙懵了,這什麼流沙、什麼灌湯的包子,我以後得少碰,對了,你跟我透個底兒,你們南祥國際這次推廣的這係統靠譜嗎?”和丁曉曦聊天,你永遠不知道她下一句出口是什麼,但秦小天這幾年銷售也不是白乾的,接得也算是夠狠:“誒,這麼快就談上工作了?要說曦爺夠敬業的,那你們那個薛什麼真是夠壞的,這麼好的員工還能當著大家麵罵的。”不提還罷,一說薛錦瑜,丁曉曦簡直連飯都吃不下去,請這半天假,修車是小事兒,關鍵是讓薛錦瑜可以看不見她,這廝的風格向來是第一天發現你差錯,第二天早上但凡看見你,總能挑點錯出來,再釀一壺苦酒喂你的那種。到這,丁曉曦直接破口大罵:“秦小天,你大爺!”而秦小天似乎過分了解她的性子,就邊陪著笑,邊篤定的回應著:“吃個早飯就彆談工作了,要談工作我就這個扯法。”弄得丁曉曦一點脾氣也沒處撒。丁曉曦衝他翻了個白眼:“行,那我閉嘴你也閉嘴,不夠就叫人點菜,我請客放心吃,但是彆理我!”“爺們牛逼!”“你也牛逼,哪壺不開提哪壺!”而後,兩個人便是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頓早茶,飯後,秦小天說要送丁曉曦回公司,丁曉曦也沒答應,說自己得去逛逛街走走路順便換點零錢,兩點捱到單位就行。弄得秦小天也沒轍,也隻能由著丁曉曦去了。可讓丁曉曦沒想到的是,下午六點她走出電梯的時候,秦小天竟然又穿著不同款式的白T恤和牛仔褲,守在了她公司一樓大廳的電梯口。當著丁曉曦認識的不認識的一眾同事的麵,“曦爺,沒車不好過吧,我送你回家。”有人認出秦小天就是昨天在交流會上從容自若的書生少年郎,已不經開始腦補項目管理中心那個顏值擔當的八卦事。丁曉曦在單位裡,從來都是扮演著一隻溫順的乖兔子,認慫、低調、不多話,她實在是不好意思當著太多同事的麵,吼怕秦小天,讓他知難而退,便又不得已要被秦小天牽著鼻子走,坐進了秦小天的車後座。“我的車明天就好,還有秦小天你是不是沒腦子,一個合作方的天天跑我們公司,裝作根我很熟的樣子,你是想讓自己的單子黃了,還是想讓我哪天被開除啊?”秦小天透過車的後視鏡,隻能看見丁曉曦的一角衣衫,他沒有回頭,看似專注的在下班高峰期的馬路上小心行駛。丁曉曦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他很是冷靜的問了一句:“都認識了那麼久,我們不熟嗎?”丁曉曦答得十分乾脆:“不熟。”秦小天腳下略鬆了油門,將車速放緩下來,遲疑了幾秒後,他將車並入了直行道。丁曉曦一看秦小天改變了路線,瞬間坐不住了:“秦小天,你乾啥?不是說送我回家嗎?”秦小天不回答,隻沉默著開著車。看秦小天半天沒反應,丁曉曦又道:“秦小天,停車好嗎,我晚上還有事,急著回家!”然而秦小天全部都置若罔聞,全然沒有停車的意思。這局麵弄得丁曉曦有點著急,但作為一個新晉司機,也深知乘車禮儀,在彆人開車時乾不出那種能撒潑發狠的事,什麼搖椅背,拽頭發的她做不出來,所以即便再急也隻能放任秦小天把她帶到離家越來越遠的路上。丁曉曦此時已經從包裡掏出了好幾個一塊錢,盤算著等下秦小天把她拉到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拔腿就溜,然後一輛一輛的倒公交車回家。可隨著路邊的建築越來越熟悉,看著這路分明是她擠了好多年公交走過的必經之路,她突然停下了手上的翻包動作,不由得楞在那裡。她知道了,秦小天的目的地是他們曾經一起待過三年的師範大學附屬中學。常吃著高中對麵的月芝樓,但從來隻是隔著馬路遠遠望一眼曾經的校門,從不敢走過過街天橋,竄回母校再看一眼——而今的自己和曾經那個穿著校服、挺著腰杆、走路生風,心氣兒比天高的狂妄丫頭沒了半分瓜葛,從那裡出來以後,經曆著一路失敗,一路頹喪,認著慫,裝著傻,天天經曆著社會的毒打,活成廢柴究極體,她早已沒有勇氣再去到那個曾成全著她的孤傲、她的偏執、她的任性的地方,再回想起那時自己毫不遮掩鋒芒的張牙舞爪,或許一個幼稚,便足夠“以偏概全”。秦小天終於停下了車,“好久沒回來了,走,一起進去看看。”丁曉曦一邊感慨這裡不是鳥不拉屎的地兒,旁邊的公交站有直接回家的車,除了放學點擠公交十分痛苦以外,倒也沒其他需要擔心的,又一邊規劃好了逃跑路線,做好了拔腿溜的準備。可秦小天哪會由得丁曉曦再像尾魚一樣滑走,在丁曉曦下車那一瞬,他便抓住了她的手。丁曉曦直接給嚇蒙了,在她的印象裡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秦小天,而今唐突了幾分霸道,就好像清雋書生有朝一日也是能棄筆從戎上戰場似的。“秦小天,你放開!”“這次,我不要!”“秦小天!”“走,逛母校!”於是丁曉曦便在一個頭兩個大的無奈和秦小天那不容置喙的篤定中,與那些穿著校服的學弟學妹們擦身而過,逆著魚貫而出的人流,硬生生被往曾經的校園裡拽。學校門口的書屋裡全是人,文具店亦是,炸樂店的生意依舊好得離譜,七八年後的少年少女們依舊好吃這口兒,奶茶店而今改換了門臉,但依舊賣著奶茶,隻是那時候兩元一大杯的奶茶再也喝不到了。被秦小天拖行一截兒以後,丁曉曦變得有些恍惚,腳下竟然順從的跟上了秦小天的步子,到底還是丁曉曦認了慫:“我陪你逛還不行嗎?放開我的手!”可秦小天卻是淡然的回著:“不放。”“這都是被禁止早戀的中學生,你這樣人心裡看著不爽。”秦小天突然忍俊不禁道:“曦爺,人家是早戀不能拉手,我是怕你跑了,才攥著,性質不一樣啊。”丁曉曦怪自己嘴太快,說話不過腦子,這一下著實被秦小天算計了,又是一句:“秦小天,你大爺!”秦小天不再做聲,隻是拽著她的手,把她強行拖進了曾經的校園。學校剛進門處原本養著幾隻錦鯉的小池塘被改造成了噴泉,榮園被翻新過,小學部又有了新的教學樓,可大槐樹還是那幾棵大槐樹,爬山虎還在架子上野蠻生長,十年的時間,它們隻是多了些時間的沉澱,但生機昂揚的生長姿態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