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學長,我喜歡你!”那個叫寇婉婷的初三學妹已經連續三天,十幾個課間出現在了高一一班的班門口。從初中部跑到高中部,以跑八百的滿分速度來算也得三分多鐘,一個十分鐘的課間,小蔻姑娘,要在初中高中兩個教學樓之間跑個來回,再扯著嗓子在班門口喊一段愛情誓詞,但從不送信送水送巧克力,這讓人都不由得懷疑這小姑娘根本不是為了追秦小天,隻是拿著追秦小天的幌子,練習跑八百,外加肺活量,為的是中考體育拿滿分。可秦小天是個臉皮薄得像紙一樣的人,麵對寇小學妹的這種攻勢,他開始還能溫聲細語的和人說兩句話,委婉的拒絕,把人哄回去好好上課,到後麵完全就是無力招架。自從小寇盯上了秦小天,基本能每個課間不缺席得出現,每次三分鐘,從小天學長我來了,到小天學長長得真帥,我喜歡小天學長一路鬼扯。小寇前幾次出現的時候,班裡同學還能跟著一起起哄,弄得秦小天臉紅成猴屁股顏色,扭捏得和小寇姑娘說明事理,再扯扯什麼學業為重之類的哄人走。可小寇那做事風格儼然就是個沒腦子的,再加上她在初三年級乃至整個初中部都出挑的顏值,和平日裡一眾小男生眾星逐月般的瘋狂追求,她自然悟不出秦小天話裡的委婉拒絕,隻覺得秦小天臉紅是對她有意思,勸她好好學習是想要她繼續做自己的學妹,但就是礙於麵子,不願意當著同學們的麵承認他喜歡自己。而且那個年紀的姑娘,關於愛情的認識往往還隻是留於各種偶像劇和言情,要愛得勇敢愛得招搖愛得與全世界為敵,還要那男生當著所有人的麵承認喜歡自己才算。她這般周而複始的出現,才不單單是為了向秦小天刨白真心,還有一層意思是等秦小天和她表白。不過是有天課間操的時候被小寇姑娘看見了穿著校服還異常出眾清雋容顏,倒成了秦小天十六歲那年的一個劫難。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招架這樣虎得飛起的小學妹,直接拒絕對那小學妹完全不頂用;罵幾句難聽的,一是怕那驕傲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難以收場,二是他自己完全不擅長罵人;至於告老師又不是他秦小天乾出來的事而,等老師自己發現從中解決也不現實,一個課間就剩下掐頭去尾的三分鐘,上堂課老師下課走了,下堂課老師還沒來,這小寇更過分的是手裡還有他們班課程表,能做到班主任車老師的化學課間絕不露麵。這件事徹底變成了一個死局,搞得秦小天是一點招也沒有,最後弄得他下課要麼就躲去男廁所,要麼就龜縮在座位上把自己藏在書堆後麵,甚至連上課時也不如之前的精力集中。“忍了吧,她總會有天再看見彆的學長、學弟而放過自己的。”秦小天的心中如是想著。早上第一堂課的下課後,丁曉曦終於睡醒了,她把已經和桌麵黏連在一起的臉從桌麵上扯下來,懶懶散散得伸了個懶腰,而那位小寇姑娘的聲音又一次從班門口傳來。丁曉曦睡得有點懵,頂著睡覺時臉在課桌上壓出的一大片紅印子,起身來在課桌旁邊的的過道裡慢悠悠晃悠兩圈,醒著神。但見後桌的秦小天藏在書堆後麵,耳朵裡塞著耳機,MP3裡播放英語聽力的聲音大到能從他那破耳機裡溢出來,那意氣書生現在看上去是又憔悴又痛苦。丁曉曦那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就個人英雄主義了一把,拿她梁山豪傑的架勢,雙手開工,張牙舞爪得拆走了秦小天的耳機,順帶搶過他的MP3。“這個聽法,你不聾都有鬼了。”說罷,便攥著搶來的MP3,拖著那線繞得亂七八糟的耳機,向班門口走去。而後,但聽見一聲不大不小的:“小妹妹,你有病吧?”直接弄懵了小寇姑娘。但小寇姑娘能每天搞出這麼多動靜兒,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看著丁曉曦那半臉的紅印兒,當即就回了一句:“胎記大嬸,你罵誰呢?”丁曉曦全然不知小寇這胎記的稱謂何來,但對大嬸二字十分介懷,“哎呦,打小都被叫曦爺,怎麼在你嘴裡能轉了性了?”她絲毫不知道自己睡覺壓過的紅印兒,為坐實她梁山好漢的身份助益幾多,隻是傲慢的仰著頭,用輕蔑中帶點同情的眼神打量著小寇,說話間還一邊慢條斯理得整理著那根淩亂的耳機線,“還有,小姑娘啊,所謂一間鐘情,還得有個兩情相悅的前提,兩個人,四隻眼,得相互看見了才算,你成天弄這出,秦小天都不帶搭理你的,就說明你見著他的時候,他眼睛瞅著彆處呢,所以我勸你啊,從哪來到哪去,彆瞎折騰了。”小寇姑娘被丁曉曦噎得氣鼓鼓,以她單線的腦回路自然是以為丁曉曦也是秦小天的諸多愛慕者之一,又仗著自己比這不修邊幅、臉蛋還肉乎乎還有半臉胎記的丁曉曦好看,直接開腔亂點炮:“你也不看看自己啥德性,小天學長就算是喜歡母豬都不會喜歡你的,你讓小天學長出來,他一定會當著你的麵說喜歡我的!”這大嬸之類的言語跑出來,丁曉曦心裡就挺不高興的,再加上母豬這般的醃臢話,她本想裝裝樣子,試著能嚇走小寇就嚇,嚇不走就放棄的隨緣心態,一下子便跑個沒影兒——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逼她動真格了。丁曉曦在微微蹙眉之後,演出個憋不住笑的模樣:“你自個兒犯花癡就行了,看你擱著嚎了幾天,實在是可憐你,才好心出來提醒,見苗頭不對及時止損啊,不好意思讓我笑一下。”說罷,還略微不好意思得掩住了嘴,儘量把笑聲壓低,良久,終於憋住了笑,一臉正經道:“人秦小天每天為了不聽見你聲音,英語聽力放得都快吵死你大爺我了,我一個吃飯睡覺混日子的我礙著誰了我,最討厭學英語,因為你每天都能聽聽力,你說我煩不煩?”說話時,丁曉曦還特地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放空,懵成一隻傻麅子,立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秦小天。此時的小寇不再是毫無顧忌的接下丁曉曦的所有輸出,然後劍拔弩張的瘋狂回擊,她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高她一屆的女生,琢磨起丁曉曦剛剛說過的每一句話。自始至終,她不見半點扭捏心思,刀槍棍棒操弄的行雲流水,她臉上的睡覺壓紅印子也一點點淡去,便是有張肉嘟嘟的圓臉又如何,就是單論那舒朗的眉眼中的磊落,和那淩厲如刀,刀刀切人發膚的霸道,她便是從來不及。二人之間存了片刻的安靜。“為了不聽見我的聲音……”小寇輕聲念叨罷,便嘴唇抿緊,再也說不出話來,即便奇葩如她,也能感覺得,丁曉曦誇張言語中殘忍的事實——秦小天根本不喜歡自己。“對啊,每個課間三分鐘吆喝,彆說秦小天了,我們班同學誰受得了你這樣呀?”此時的小寇姑娘就像是一隻驕傲的開屏孔雀,卻又不得不在丁曉曦的麵前,把好看的尾羽收斂。丁曉曦看小寇被她敲打的火候差不多了,又轉了話鋒語重心長道:“姑娘,回去好好學習吧,初三課業壓力這麼重,中考完那麼多人上不了高中,你哪能這麼有閒工夫風花雪月……”而丁曉曦最後這句話還沒說完,小寇便低下頭,灰溜溜走了。班裡的人看著丁曉曦隨隨便便幾句話,就懟走了難纏的的小寇學妹,也是頗為震驚,當然也有心裡暗自佩服這廝霸氣側漏的。這種天生的女漢子,不上梁山,不占山稱霸,天天在一方桌椅之間睡大覺,著實可惜得緊。而這位梁山大當家隻是順手把MP3和整理好的耳機線扔秦小天桌子上,懶悠悠一句:“終於能打個安穩的盹了,被這貨鬨得,晚上打遊戲都沒精神!”便又趴回了桌子上,臉貼上桌麵,整個人化成了一灘軟泥。至於秦小天接過MP3以後嘴裡咕噥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清。但自從小寇被丁曉曦轟走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以後的每個課間似乎都變得平靜了許多。下課鈴響了很久,丁曉曦正捧著她前幾天剛買的《悟空傳》看得兩眼發直,完全不知道下課,老師也已經走了。秦小天把腦袋從翻開的悟空傳背麵慢慢探出來:“你在看《悟空傳》?”丁曉曦被這一問嚇得不輕,“啪”得一聲把書合上,飛速拋進桌肚裡,再裝作若無其事的翻翻壓在胳膊底下麵目全非的課本,全套動作一氣嗬成。但等她打量一下周圍,發現周圍同學該說話說話,該笑鬨笑鬨,才知道已經下課了,且剛剛說話的不是哪個老師,就是她後座的秦小天,這才鬆了口氣。她沒好意思對把她嚇個半死的秦小天發飆,隻是心有餘悸的回了句:“是啊。”“我以前看過,真的很好看,到現在我還會背那句——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雖然開學兩月有餘,丁曉曦一直在混日子,但也秉持著可以被人拖下水,但儘量不托人下水的原則,上課的時候她隻顧玩自己的、睡自己的,不找同桌說話,更不會搞些誇張的動靜打擾後麵的秦小天聽講。再加上猜出了秦小天就是那個超線60分的死腦筋,丁曉曦更是不敢再去招惹秦小天,連幫他趕走寇婉婷這事,都是一方麵是看秦小天被折磨得太可憐,一方麵是想他秦小天能念她一個好,彆再計較丁曉曦開學第一天就當著他的麵拿他開涮的事兒。但就在秦小天背出玄奘的台詞的時候,嘴唇翕動開合間就像是在念蘊含魔力的咒語,讓人收攝心神,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丁曉曦眯縫起眼睛,第一次如此仔細得打量起自己後座那個氣質乾淨的男孩,以至於此後的很多年,她依舊會想起黑框眼鏡下那雙深沉睿智的漂亮眼睛,和念誦咒語時通身散發出的優雅從容。後麵半句話,兩個人似乎是異口同聲的念出的:“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說罷,二人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丁曉曦看著秦小天,突然蹦出了一句書中的台詞:“什麼東西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秦小天迅速的接上:“猴子!”“不,是豬!”丁曉曦一臉壞笑。秦小天看著眼前的胖臉蛋姑娘,停頓了幾秒,道:“對啊,遇見這樣的事,我真的和豬一樣笨。”說完臉上似乎還染上了羞赧的緋紅色。丁曉曦想著什麼人哪怕是被人開完笑嘲了,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她自己是被蔻婉婷“母豬”二字氣到了,便想著把秦小天拖進豬圈,這叫做為你受的罵,還是得還在你身上,哪成想秦小天可不如胖臉蛋的她敏感,全然不計較丁曉曦開玩笑時使得壞,於是她便脫口一句:“我天,秦小天,你脾氣這麼好的?”結果,秦小天又接上一句:“曦爺,謝謝!”丁曉曦無奈,隻好擺擺手回應:“哎媽呀,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