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公府邸,持續三天三夜的搶救依舊在忙碌進行著。徐長生被張發財帶進了屋子,四周人均悶著頭做事情,連跟他打招呼的空當都不曾有。“長生小爺,我跟你單獨說兩句。”蘇騰龍見到了徐長生,拽著他走到一處闌乾前麵,他緩緩脫下嘴巴上的毛巾,那是他臨時使用的手術口罩。徐長生乍一瞧見他的麵容,立時心裡有些替他心疼,畢竟現如今的蘇騰龍眼窩深陷,麵色發黑且滿是油汙汗水,看來這三天的手術著實讓他折煞不少。徐長生雖說也沒怎麼休息,但是他僅僅是守陵枯坐,並沒有什麼劇烈的體力腦力勞動,因而還算比蘇騰龍多了幾分人模人樣。“你這些日子也沒睡過覺?”徐長生麵色帶憂地問了一嘴。“還好,中間找人頂替著小憩了幾下,無大礙的。”蘇騰龍這話說得氣若遊絲,身子虛浮已經無法完全牽動聲線了。“你不能再累下去了,人不是醒了嗎,你趕快去休息,這邊我和舅舅盯著。”徐長生攙著他疲憊的身子,一臉關切地囑托著道。蘇騰龍毫無力氣地嘿嘿一笑:“我昨天其實就已經把他們救過來了,隻不過給他們又打了一針苯巴比妥。”“什麼意思?這又是為何?”徐長生被他這話搞得有些發懵:“你昨天給他們注射了那東西,那他們脫離危險後到現在都在睡覺?這段時間你究竟乾嘛了?”“你先彆急,聽我慢慢說,我現在不能太用力說話。”蘇騰龍的胸腔劇烈起伏,過度的精神透支已經讓他心力交瘁,徐長生也懂得他的不易,當下安靜攙扶著他,聽他接著說下去。“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死掉的那個和現在活著的,究竟哪一個才是令狐嘛?”蘇騰龍問道。徐長生聽聞此話,立時把腦袋點成了篩子:“難不成你有了眉目?”“是眼睛。”蘇騰龍指了指徐長生的瞳孔道:“你的眼睛被去掉並移植了麒麟眼,之所以能夠在一周時間裡麵便可以視物,完全是因為燭陰血的霸道。而這雙眼睛是令狐與生俱來的,因而令狐也可以說擁有支配麒麟眼的發達神經元,也就是說你們兩個都有一個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你們的眼睛結構。”蘇騰龍說著按了按徐長生的太陽穴:“你可能沒有發覺,擁有麒麟眼的人需要大量的精神體力去支配它,因而你們的視覺神經和瞳孔周圍經絡都格外發達健壯,換句通俗點的話來講,長時間使用過這雙眼睛的人,額頭會比正常人鼓冒一些,太陽穴位也會比常人豐盈一些。”徐長生聽到這裡有些喜上眉梢:“那活下來的那個是不是和我這些狀況相同,也就是說活下來的是令狐?”“還不能完全確定,雖說這個活下來的家夥和你的狀況類似,但是依舊是不能排除是諸葛飛羽的嫌疑,你要清楚一點,諸葛飛羽的眼睛也不是凡物,聖誡眼雖說比不上麒麟眼的功效,但應該也有磨練粗大神經元的這種特質,隻不過相較之下效果比較弱化罷了。”蘇騰龍說完這話,徐長生立時就提出了一個合理猜測:“那可不可以這樣去判斷,既然你說麒麟眼和聖誡眼孔對神經牽扯的力度強弱不同,那隻要看看那個活下來的人額頭有沒有我鼓冒,太陽穴有沒有我豐盈不就行了嗎?”“你還是太年輕,如果真是這般就太不嚴謹了。”蘇騰龍嚴肅地指責一句,隨即繼續往下說。“你想想,令狐已經不用這對眼睛好長時間了,已經磨礪出來的粗壯神經會逐漸產生褪化跡象。舉個簡單的例子,管鉗工人長時間勞作會讓手上生繭,但當他們退休以後,手上的繭子會因為細胞的新陳代謝而蛻化縮小很多,而且繭子是已經死亡的細胞組織,神經血管可是活生生的活躍組織,伸縮程度自然比其敏感很多。”徐長生聽了他這話又開始發起愁來:“照你這般說法,那麼即便是真的令狐,也有可能因為離開麒麟眼太久而沒有了我的體貌特征,也就是說,我剛才所說的判斷標準不成立,那你既然知道又為何要注射苯巴比妥?”“我一定要這麼做,不然你能怎麼辦,等他醒過來自己招供自己是誰?他說他是令狐你相信嗎?你知道他究竟了解令狐多少?麒麟鬼窟已經在摸金界出了名氣,難保他不會知道一些細節?他已經是老江湖老狐狸了,你認為他要是一心哄騙你你能聽得出來?”經蘇騰龍這麼一通發問,徐長生也有些迷惘躊躇了,他有些無奈地歎著氣:“那你說現如今該怎麼辦?”“很簡單,讓我休息一下,讓他繼續沉睡。”蘇騰龍嘿嘿一笑:“我需要做一項檢查手術,通過他們兄弟間唯一的不同點來找到端倪!”“唯一的不同點......你說的是......眼睛?”徐長生立時恍然大悟,蘇騰龍見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圖,當即便開口繼續說下去。“令狐現在擁有的是一雙正常人的眼睛,而諸葛飛羽擁有的是一雙聖誡眼孔。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趁著他還在沉睡,用專業的醫學檢測來做出結論,看看他究竟是一對什麼樣的眼眸,借此就能夠完全確定他的身份了!”這話說得二人都蠻興奮,正在那裡攀談甚歡,屋子裡突然跑出一個麵目慌張的小廝,見了二人匆忙擺了擺手也不見禮:“兩位爺趕快回去看看吧,裡麵不對勁啦!”“慢慢說,到底怎麼了這是?”蘇騰龍有些心底發怵,一股不安的預感隱隱升起。小廝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神色煞白得像個僵屍粽子:“那個光身子的男人醒過來啦,現在在屋子裡麵扯著下人見人就殺!”這話說完,徐長生和蘇騰龍俱都無法淡定,這是他們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徐長生罵咧地吼了一嘴:“什麼情況,不是說苯巴比妥嘛,為什麼沒有奏效?”“我哪清楚他腦子怎麼長的!彆囉嗦趕快去叫人!”蘇騰龍氣急敗壞地回了一嘴,二人大步流星地往屋子裡跑,徐長生已經聽見了裡麵的噪雜聲響,心臟又開始突突得擂起鼓來。來到屋前,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血汙紙屑,帶血的毛巾和散亂的剪刀盆子,破敗的紗布和一群神色慌張的下人。一個男人蓋著被子光著上身,正倚靠在床框上,安靜地盯著進來的人瞧看。在他的身旁,已經有幾名小廝倒在了血汙之中。“你是誰?諸葛飛羽?”“為什麼要殺人?”蘇騰龍和徐長生各問了一嘴。便在這時,藏在角落裡的張發財也衝了出來,一股腦鑽到了蘇騰龍二人身後,嘴中不停地嘀咕道:“他說他是令狐狩,小老兒才不會相信,哪有這般凶厲的令狐......”“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對你很好嘛?”床上的男人開口說話了,冰冷卓然,一如往常。話語落在張發財耳朵裡,嚇的張發財直接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你究竟是誰?是男人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誰都不會為難於你,你們之間的兄弟恩怨和我們無關,請你不要欺瞞我等。”徐長生斟酌著發問,他心裡麵也慌張得厲害,但這種時候是絕對不能弱了氣勢的,因而也隻有打腫臉充胖子苦撐場麵。“我是令狐狩。”那個男人出奇得鎮定自若,但這話卻隻能令徐長生頭大如鬥。原因很簡單,這句話說了幾乎等於沒說,他問了也幾乎等於白問。徐長生最怕的就是出現這種情況,之前想出的手術檢測本來是極好的方法,但是現如今苯巴比妥對這個男人失去效用,也就是說不管他是誰,這個男人已經恢複了自己的江湖閱曆和自主思考意識,想要從他的嘴巴裡麵撬出來有用的信息,已經幾乎不大可能。“你若真的是令狐,敢不敢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全部都能答上來,那便相信你的身份。”徐長生將心底的慌亂強壓下去,故作鎮定地與其對峙。“你這是在威脅我還是命令我?”男人的氣勢依舊沉凝霸道,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退步之意,讓人有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受。“你應該知道我的,我從不受人威脅,更討厭被人命令。”男人又說了一句話,將雙方的談話進一步推向了僵化的邊緣。徐長生和蘇騰龍都不是什麼強勢的人,如果鄒先生在這裡或許還能相較一二,但是換做他們這對慫包組合就著實不奏效了。正在發愁間,麵前的男人又說了一句話,直接將僵化的談判劃開了一個碩大的缺口。“我知道你們為難,你們不用問我,問了我也不會如你所願的訴說。你們如果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跟你們聊聊我在龐府發生的事情,以及這場火的燃燒起因,這樣子你們總該明白我是誰了吧?”這話說完,蘇騰龍二人立時有了喜色,因為在龐府發生火災的時候,諸葛飛羽是和他們在一起的。也就是說,如果麵前的男人真的能夠詳細說出來經過種種,等到胡銃子醒來加以比照,就很容易能夠弄清所言是真是假,換言之,就可以準確的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了!“那場火真的是你放的?”蘇騰龍問道。“我說過了,聽我一個人說。”男人麵有怒色地懟了一嘴,蘇騰龍立時捂住嘴巴大氣都不敢出。男人抿著嘴角邪魅一笑:“我接下來的話都是火災之前的事情,我說的很快且隻說一遍,你們不要插話不要耽擱,因為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什麼意思?”這話說的所有人都麵色蒼白,徐長生慌張地順了一嘴。那個男人顯現出從未有過的凝重神色,嘴角喃喃:“因為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它......真的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