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公,您請自便。”梅莊凝公子的聲音陰柔清洌,話音飄到徐長生的身上,一陣陰嗖嗖的冰涼。徐長生埋怨地瞪了一眼多嘴的蘇騰龍,後者被蒙住了眼睛根本不去看他。徐長生儘量保證自己目不斜視,即便是這樣,身後梅莊凝骨子裡那種警戒也很明顯。他加緊了步子,快速在老叟的指引下往樓下走,眼睛死死盯視著麵前的樓梯,不敢多看其它地方一眼。梅莊凝並未遠送,見徐長生這般畏首畏尾,也就寒暄幾句吩咐老叟繼續陪送下去。徐長生依舊神情緊張不敢有半分鬆懈,麵前的老叟見梅莊凝回到樓上也不曾放鬆,一雙鷹隼般的陰翳眼眸死死盯住徐長生,那神情就差跟他說一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野爹了。蘇騰龍似乎感受到了徐長生的緊張,在一旁摸到了他的手掌狠狠掐了一把。徐長生吃痛一個激靈,不過倒真的好受了一些,便在這時,幾個人已經下到了第三層,拐角處依舊是黑暗昏沉,沒有任何燈火。前麵的老叟手裡擎著一盞微弱的燭台,燭火搖曳出的微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老叟三步一回首地監視著徐長生,徐長生也樂嗬回應著,這一路上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見到,不過倒是看出來一些端倪。斛觴公子樓從外表來看與一般的古代樓閣無異,但是仔細考究就會發覺很多違背常理之處,徐長生這一路下來倒是看出一些。這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門廳的布局問題,準確來說,這座公子樓所采用的門廳結構聞所未聞,當然也是見所未見。在古代的建築風格方麵,的確是有門裡套門的說法與風俗,畢竟廂房主臥和客室暖閣必須分的清楚明白,但是徐長生一路往下走卻發覺並不是這般格調,這裡的的確確是有樓中門閥,但卻都是厚實笨拙的青銅門!再一次見到青銅門,徐長生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這座樓的上五層的的確確是用青銅門把守的。樓梯是統一規格的紫檀木雕琢,在樓宇的腹心側翼開辟了一條專屬通道,如果要進入每一層的樓閣裡麵,就必須要打開相應樓閣的青銅門,這和麒麟鬼窟倒是有些許神似之處。下四層依舊有巨門把守,但是所使用的材質卻都換成了木料。可能由於島嶼上物資匱乏,秦朝時代的青銅冶煉技術雖說還算可以,但是要為了一個公子鑄造九扇青銅大門,這就不是梅莊凝能夠受用的規格了,不管是技術上還是禮製上都說不過去,徐長生絕對不相信梅莊凝公子會有如此大的排場。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這座樓是秦雍公的,梅莊凝不過是他使喚的一條看門狗!在每一個樓梯的拐角處都有一塊門牌,上麵寫著秦朝的古篆。徐長生橫看豎看瞧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去搭眼費神了,再者說麵前的老叟依舊是那副防賊般的德行,他可不願去過多的引火上身。九層樓並不算長遠,徐長生和蘇騰龍到了一層,軍士幫蘇騰龍解下綢帶。徐長生恭敬地給老叟做了個揖:“老丈安好,請您回稟梅莊凝公子,就說我改日再來拜訪,今日雖說未帶掩目,但是所行所舉皆無冒犯之處,還請老丈給梅莊凝公子帶些好話,讓公子儘管放心。”那老叟也算是通些情理,當下也沒有過多為難他,好生回禮之後帶人走了。蘇騰龍急匆匆地拍了徐長生一巴掌,興奮地說道:“媽的這感覺太刺激了,跟做敵方間諜任務似的,對了你這番話是跟誰學的?”“臥薪嘗膽。”徐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應了一句:“以前看的野史雜記。”蘇騰龍咧嘴一笑,也沒有過多糾纏於此:“怎麼樣,看出來什麼沒有?”徐長生聽了這話頓時一臉愁苦,攤了攤手把所見告訴了蘇騰龍,蘇騰龍倒也是沒怪罪他,畢竟二人都清楚事成的幾率不大。雖說這般,在蘇騰龍聽到有青銅門的時候明顯嚇了一跳,畢竟是經曆過麒麟鬼窟的摸金校尉,心裡麵都清楚凡是涉及到了青銅門,事情肯定都簡單不了。至於那些門牌上的古字,徐長生實在記不清楚了,蘇騰龍也不為難他,麵色帶喜地開口:“你說完了?”“嗯,怎麼了?”徐長生很奇怪他為什麼這般發問。“你既然沒什麼絮叨的了,那麼接下來我就跟你說說我這一路上的發現。”蘇騰龍嘿嘿一笑,倒是讓徐長生摸不著頭腦。“你的發現?你不是被蒙上眼睛了嗎?”徐長生有些好奇的問道。蘇騰龍摸了摸自己的大鼻頭:“這你就錯了,我是獸醫,不光會看,還會聞。”聽了他這話,徐長生的興致濃烈了起來,畢竟這一路上自己並沒有聞到什麼特殊氣味,但蘇騰龍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有所收獲,照此說來這隻鼻子幾乎可以和緝毒犬相媲美了。蘇騰龍不和他賣關子,指了指身後的公子樓說道:“我方才一路下來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嗅覺和聽覺卻敏銳的厲害,這一路下來,倒是有了那麼幾分收獲。”“什麼什麼,快點說說看?”徐長生急切地催促著,蘇騰龍回味了一下當時的感受,這才開始娓娓道來:“很複雜難明,但是並不難辨彆,我先說氣息,當初進這座樓的時候,隻有第九層是沒有青銅門把守的,而且裡麵也中規中矩,除了家居擺設不能搬動之外並無異處,這個我們就不去細說了。”“接下來要說的就是下麵的八層,這八層裡麵的味道都很相似,但是又略有不同。”蘇騰龍說著伸出三根手指:“從下到上,先說底下三層,有一股很微弱的尿臊氣,還有一股混合著鬆香的內臟氣息,之前根本沒有聞過這種組合,所以我還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那種內臟氣息很像是腎臟,而且不可能是肝,我解刨過因而熟悉得很。”“尿臊氣?會不會是公共廁所?”徐長生冒失地問了一嘴,結果很顯然迎來了蘇騰龍一雙明亮的鄙視目光。“同誌,人可以沒有知識,但不能沒有常識,你見過百姓集體到王侯公子的府邸上廁所的嗎?就算是這樣,隔著那麼厚的門都能傳出味道,難不成是隨地大小便?”蘇騰龍越說越鄙視徐長生,直接將後者給羞得滿麵通紅。“我還是接著說吧。”蘇騰龍打趣了他半晌也覺無趣,便開始繼續說道起來:“中間的兩層味道發生了一些變化,準確的說下麵三層的尿騷味道略微消散了一些,但是多了一些石灰粉的焦灼味道,似乎有些像景德鎮的燒窯工坊一般。”“哦?公共廁所修建圍牆了?”徐長生又在一旁胡亂發言,很顯然他依舊沒有從方才的幻想當中走脫出來。蘇騰龍已經懶得去理會他了,接著往下回憶:“最後就是上麵的三層了,這三層給我的感受就又不相同,因為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海鹽味道,而且是那種細顆粒的鹽巴,不是大粒鹽,聞起來倒是有了一股曬場的感覺,和曬製醬油那種差不了多少。”“這個我知道,醬油要想美味鮮,曬足一百八十天!”徐長生又插了一嘴,蘇騰龍被他搞得有些無語,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噗嗤一笑:“我的長生小爺還真是天真爛漫。”徐長生嘿嘿笑著回應,二人之間的氣氛說不出的融洽,但是很明顯蘇騰龍說的東西毫無頭緒,基本上無法推理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徐長生想了好久也琢磨不透,索性就先放下了準備回府邸再說:“安大夫,咱們的大轎子哪?”蘇騰龍聽了這話也是輕咦了一聲,二人四處瞟了幾眼,絲毫沒有瞧見轎子的蹤跡。徐長生感覺這轎子消失的有些蹊蹺,剛想催促去找,卻發覺四周的氣氛有些許不對勁。在他們的麵前,此時的街道已經華燈初上。各種酒樓花街都開始熱鬨起來,那些行屍走肉一般的百姓在街道上穿行駐足。徐長生這才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一時間免不得又嚇出一身冷汗。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因為眼前這些百姓,從外貌來看基本上已經算不得人了。“我們的轎子在那裡!”蘇騰龍在他身旁叫喚了一嗓子,徐長生慌張地抬頭瞧,果然發現那抬大轎已經被人流衝到了街道深處,而且抬轎子的小廝也不知了去向。“怎麼回事,為什麼沒人管我們?”蘇騰龍也看出一些古怪之處,便在這時,身旁的徐長生緊緊揪住了他的肩膀,嘴裡顫微微地不住打著牙祭:“安大夫......我......我害怕......”蘇騰龍剛想瞧看他的狀況,突然也渾身痙攣地發起抖來。二人不住地往後退著,漸漸又靠在了斛觴公子樓門口的石獅子上。在他們的麵前,此刻黑壓壓的全部都是人腦袋。這些像粽子一般的僵屍百姓眼神怨毒無比,手上拿著各種工具把式,從鐮刀到鐵鏟,一邊耷拉著腦袋一邊踩著虛浮的步伐,朝著蘇騰龍二人氣勢洶洶逼迫了過來!“殺......殺......又有從天蠶寺活著出來的人了......殺......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