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的房間裡光線不算太好,但是比起他現如今的麵色來看,倒是算得上和煦通透了。也無怪乎他會這般神態詭異,那個淡藍色檔案夾裡麵的信息的確是會讓人不大好受。不過徐長生還算是承受得住,因為這本夾子裡麵的東西都是日文注解,有很多東西他根本就看不懂,這倒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檔案夾子裡麵全是老照片,都是黑白的而且已經泡了水,有很多已經不能再看得真切,黏糊糊的像是一堆廢舊棉絮般惹人生厭。這些照片是裝在塑料頁裡麵的,和現在的相冊有些類似,照片的下麵有日文撰寫的注釋,但是由於沒有塑料層的保護,也都已經被水浸的汙濁一片。讓他神色惶恐的來源就是扉頁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的保存還算完好,裡麵的內容雖說單調得很,但足以震撼人心。照片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被泡爛了,不過應該都是陰影部分,所以不影響視覺判斷。整張照片隻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有影像,讓人看著眼睛酸澀,有些不大適應。照片裡麵有一個渾身精赤的男人,身上綁著荊棘一般的深紫色藤蔓,神色渙散的厲害,嘴角緊緊的抿著,似乎是被人掐了脖子一般青筋緊爆。徐長生看著照片裡那個男人,一時間腦海中浮現出另外一張麵色慘白的臉。兩張臉逐漸在腦海裡吻在了一起,最後隻剩下幾乎拓印一般的細密棱角。他有這般想法,完全是因為照片裡的男人他見過,正是麒麟鬼窟裡麵的那尊旱魃!他小心翼翼的將還算清晰的照片全都清理出來,一張又一張的放在床上晾乾。這種夾子裡麵的照片是雙麵使用的,每一頁的照片中間有一層塑料薄膜作為夾層,因而可以儲存的照片數量比想象中要多那麼一些。沒過多久,整張床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濕漉漉的照片。這些照片和行李放在一起,從水中出來後就沒有人照看過,因而如今能夠分辨清楚的已然不多。徐長生將兩個夾子裡麵的照片分開放置,這才喘了口氣,開始從第一個夾子看了起來。第一個夾子最開始是旱魃的照片,這之後的照片全都是類似科研項目一般的調查場景,有許多穿著隔熱服的研究人員,應該就是526部隊的編製,徐長生還從一些照片的背景當中看到了麒麟鬼窟的影子。這之後的照片很不完整,泡水的情況都十分嚴重,上麵的人臉都是扭曲變形的,有的則直接汙濁成為一灘黑褐色的油水。不過其中有一張照片頗有些特殊,上麵是一群人在一個類似會議室一般的圓桌上開會,裡麵的人都穿著隔熱服,但是有幾個人沒有帶防護罩。而徐長生驚訝的發現,那個會議室裡麵的成員,有一個竟然也和令狐狩長得一模一樣!他還算理智冷靜,從時間點上來看,照片裡的人不可能是令狐狩其人,不然除非他是鬼怪,但徐長生還沒到那種崇信鬼神的程度,他還是有一些科學操守的。再者說,如今和令狐狩相似的臉龐他已經看得太多,雖說根本就不曉得有什麼頭緒,但是他腦子裡麵的謎團已經堆疊的太多,多這麼一個也就見怪不怪了。再者說,徐長生現在一想到那裡的修羅場景就覺得惡心,因而也就不再去過多的關注這夾子裡的東西了。他轉移視線又看向另外一個夾子裡麵的照片,卻發現這些照片裡麵的人們已經變換了一個場景。這個夾子裡的照片有些像考古場景,裡麵的人大多在野外活動,可以看出來上麵有許多海景和白鐵皮的輪船,還有幾張照片像是在礦井底下一般,黑漆漆的並沒有呈現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其中有幾張圖片裡的壁畫讓徐長生十分感興趣,隻不過照片的成像太過模糊,無法判斷是不是鬼窟裡麵的那些浮世繪。照片裡麵隻有一張是以人為主的,但是圖片上的人他根本都不認識。他把這張照片小心的收了起來,又挑揀了一些畫麵還算清晰的捆成一塊,準備等令狐狩來接他的時候再給他看看,讓他做定奪。徐長生將照片收好,又整理了一下地上的行李,沒有發現更加有價值的線索,索性也就丟在一旁。神經的鬆懈讓疲憊感洶湧襲來,方才因為令狐狩而產生的焦慮緊張感也有了些許好轉,這是他想要得到的感覺,因為這最起碼證明自己的身子還算是正常運轉。這一覺徐長生睡得死氣沉沉,也不曉得究竟睡了多久,不過噩夢卻一個接著一個頗不安寧,他出了好多的冷汗,最後竟然發覺自己竟然無法清醒過來了!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四周的感官十分清楚,他甚至都能夠感覺到屋子裡的鐘表滴答聲,但是夢境卻依舊是在持續著,而且也真實的有些攝人心魄。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是清醒的了,身子輕飄飄的似乎在急速穿行,有些像飛行的感覺,但是四周的場景又在不斷地變換,麒麟鬼窟裡麵的場景也在一幀一幀的過著影像,無數死人腦袋飛了起來,在他身邊像黃蜂一般縈繞不散,吐露著惡心的舌頭舔舐他的皮膚。忽的,他似乎是驟然失重一般快速的下墜著,耳邊的呼嘯風聲刺破耳膜,轟隆隆的聲響清晰地有些詭異,遠處的高天上似乎還在下雨,細密的雨水打濕了衣衫,雲層裡麵滾動著逐漸清晰的悶雷,像矮腳馬一般奔騰有力。這也是非常正常的夢魘現象,人一生中一定會經曆的夢魘有三種,一個是聽見樓上傳來彈珠的聲響,一個是鄒先生之前解釋過的即視現象,最後一個就是忽然夢見自己從高空墜落然後身冒冷汗被嚇得醒轉,徐長生如今就屬於第三種類型。這種下墜的感覺真實的有些詭譎,徐長生扯著嗓子嘶吼著,一雙手胡亂的到處抓取,但是嘴巴一張就灌進去了大量的風雨雲團,嗚咽的嘶吼聲響隻有幾聲彌留下來,但是沒飄幾米就被滾燙的雷電撕成了粉碎。他如今已經出了滿身的冷汗,而且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手指撕扯床單的著力感,但是下墜和暴風雨的感覺卻絲毫不顯消減,反而是愈發的混淆視聽起來,漸漸地現實與夢境的臨界開始模糊,靈魂被放逐的感覺真實的讓人心顫。突然,他似乎是落到了地上,剛想喘口氣卻發覺自己已經被粗大的麻繩綁了個結結實實,更加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如今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個鐵路線的鐵道橫梁上!遠處火車的汽笛聲已經愈發明顯,刺眼耀目的車前燈散發著慘白的光。徐長生拚了命的擰動著身子,但是很顯然無濟於事,劇本就需要他這具鮮活的肉體來當待宰的羔羊。他拚了全身的力氣去抬動身子,但是除了意識很清晰之外仍然無法行動,眼睛一直在眼皮裡麵不住的滾動著,像是兩顆沸水裡滾動的湯圓。忽的,他的雙頰一陣火辣辣的痛,一下子所有的雷聲和光芒都不見了,耳畔的火車鳴笛聲音也突兀的銷聲匿跡起來,然後尾隨而來的,就是雙頰上真切存在的火辣痛楚。不過好在的是,他總算是能睜開眼睛了。但是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漆黑,徐長生自嘲的笑了笑,以為自己仍然是沒有擺脫夢境,但臉上的腫脹感覺又真實的不能再真實,這種切膚之痛直觀的提醒著他,他確實已經醒過來了。徐長生開始神經緊張起來,他用手慌亂地摸索了一下眼睛,由於出手很急,手指直接戳到了眼眸裡,疼的他險些哭出來,還好手上沒有臟東西,不然免不得搞出什麼結膜炎來。確定了自己已經睜開眼睛之後,他的懼怕依舊是沒有絲毫的減少,因為如今他眼前的世界,竟然一點光線都沒有!換句話說,他現在正在懷疑自己是否是失明了!更加讓徐長生感到恐懼的是,他四下裡摸索了一番,竟然發覺自己已經不在長春的家中了!他更加慌亂起來,忽的一個可怕的念頭又突兀的衝進了腦海。既然自己現在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那方才扇自己耳光的人又是誰哪?一想到有陌生人的存在,徐長生立時嚇的畏畏縮縮起來。他大氣都不敢喘,摸索著一直爬到了一個類似角落的地方,這時候腳下的地麵忽的顫動了一下,徐長生對這種感覺十分熟悉,當下用自己沒有失靈的聽覺仔細辨彆了一下,立刻就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所在。現如今的徐長生,竟然是在一艘船裡麵,四周的晃動和熟悉的海潮聲,都在向他說明著這一點!他的大腦一下子就完全空白了,畢竟這種夢遊般的經曆難有人可以體會。明明是好好地在家裡麵睡覺,醒來後卻發覺已經被不知名的人販子抓到了陌生的船上,而且現如今似乎自己已經失明般失去了視覺,這一切驚悚因素,足以讓一顆脆弱的心靈瀕臨崩潰!他不斷地深呼吸,想讓自己保持鎮定,外麵的海潮聲依舊是很清晰,但是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沒有另一個喘氣的腦袋。四周除了海潮還是海潮,安靜的有些無趣。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麒麟眼,心中一喜忙翻轉了出來。麒麟眼像兩盞明晃晃的探燈一般耀眼奪目,徐長生借著麒麟眼的幽光觀察四方,一下子心裡明白了自己的境地。他現在應該是在一個類似於貨艙的房間裡,由於這裡麵沒有光線,因而並沒有可以視物的光源,但這算是好消息了,最起碼證明他的眼眸還沒瞎。他掙紮著坐起身子,渾身上下都是酸臭的皮肉,指甲已經因為過度緊張而擦破了皮,現在兩隻手掌都腫了起來,一邊發癢一邊作痛。他收起麒麟眼,畢竟對他來說這對眼睛的副作用太大了,如今要做的還是養好精神想想接下來的事情,但是現實往往都是事與願違。“吱——呀”船艙的門打開,一絲橙黃色的光線投射了進來,門口有一大塊陰影,似乎是站著一個人。“咦,我了個乖乖,還真的醒了哈......”果然,門口傳來了一聲男人的輕聲細語。徐長生一聽這個聲音就覺得熟悉,仔細一思索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張口便喊叫:“是發財舅舅嗎?”門口的人聽了這話似乎嚇得不輕,忙奔了進來朝他連連擺手,徐長生借著光線看得清楚,正是張發財不假!剛想答應一聲,忽的嘴巴被人捂了起來。徐長生被這突然襲來的一手搞的四肢無力,眼神上挑,發現一張麵色無血的少年臉龐正冷冷的望著自己。“外麵天黑,小孩子不好好睡覺,會有大灰狼來吃人的......”(麒麟鬼窟完結,請繼續關注血月謎城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