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麒麟鬼窟第四層,陳列室,4262房間。令狐狩的黑白照片安靜地陳列在那裡,一雙熟悉的眼眸陰慘慘地,瞪視著癱軟在地的老朋友們。胡銃子心裡麵的震驚猶如驚濤駭浪。他和令狐狩算是多年的老戰友,沒成想如今竟然在這個不知道多少年月以前的地下鬼窟裡頭見著了他的遺照!那麼,這麼些日子以來那個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又是誰?那個死在青銅棺材裡麵的人,這麼些日子以來自己一直背著的人,又他媽是誰?不光是胡銃子想不出個所以然,鄒先生和徐長生也是滿腦子的疑惑與不解。若說兩個人長相相似倒是有這個可能,但是黑白照片上的那對眼睛可是萬萬錯不了的,就是和令狐狩一般的冷峻眼神!“怎麼回事?”鳩羅刹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鄒先生沒心情去搭理她,自顧自地走到那個香案前麵,又仔仔細細的將照片檢查了一番。鳩羅刹這邊正在盤問著徐長生,雖說他也受了驚嚇,但到底沒有鄒先生那麼大牌。徐長生也不好得罪鳩羅刹,便上前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向眾人說了。鳩羅刹的隊伍聽了他的敘述之後也是一臉震驚,不過更多的是以為他在胡編亂造,畢竟哪有死去了那麼多年的人突然又冒出來的道理。“這照片是真實的,的確是幾年前的。”鄒先生說完這句話後明顯蒼老了許多,似乎還沒從震驚中解脫出來。畢竟活了這麼大歲數都沒有遇見過類似的事情,而且事情的真相似乎不那麼美輪美奐。鄒先生這話並不是隨意捏造的,因為當時的黑白照片上麵都會有打印的日期。有的是直接印刻在照片的正麵,有的則是標注在背臉兒。而這兩張黑白照片很明顯是屬於後者,鄒先生方才動手將相框拆卸下來才看的真切。“這是在辦婚禮!”鄒先生語不驚人死不休,又說了一句令人更加摸不著頭腦的話。“老頭兒你能不在這兒瞎掰了嗎?俺現在膈應(東北話,厭惡)的很!”胡銃子煩悶地罵咧了一句,的確遇上這種事情,三觀正常的人都會有些難以接受。鄒先生並沒有怪他的失禮莽撞,轉過身子指著身後的香案,緩緩地說道起來。“這是老輩人說道的陰婚。照片上的男女在結婚之前就已經雙雙亡故,由父母雙方為其舉行的婚禮。老輩人的眼中,家裡頭出現一座孤墳會影響後代的昌盛,所以用這法子來圓個說法兒。”“這玩意兒老早就有了,當年三國的曹衝就是在死後娶的亡女甄小姐,元明兩代的《列女傳》裡頭也有相應的記載,因而很好判斷。”沒有去打攪胡銃子和徐長生,鳩羅刹接著詢問起鄒先生關於陰婚的事情:“那這又是怎麼看出來的?憑借這個紅綢子嗎?”“這個是好判斷的。”鄒先生雖說也是滿肚子疑惑,但還是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這裡日本人用的是清末民初的陰婚習俗,也叫“搭骨屍”。也是要有媒人介紹,並取得龍鳳帖子的。”鄒先生一邊說一邊指著香案的四周擺設:“仔細看一下,紅色綢緞隻有一半,另一半其實是紙糊的,已經有了嚴重的氧化破損。”鳩羅刹仔細地瞧了半晌,果然發現了這些端倪。而且,桌子上麵的鵝籠酒海、龍鳳喜餅和肘子喜果都是真的,隻不過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堆像過期氧化電池一般的埋汰東西。許久沒有說話的老韓突然開口了:“這陰婚我是真的見過的,北派的土夫子乾過這個行當,隻不過是把下葬不久的女子屍體給挖出來賣錢,一般都能賣個兩三百大洋,接手的是專配陰婚的媒婆兒,媒婆再把這具屍體賣給一些老光棍兒,一般都能賣到五百左右。”“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地道的土夫子,頂多算是人販子。”鄒先生打趣了他一句,見沒什麼其他話可說,便自顧自地走到牆角兒自己琢磨去了。鳩羅刹正在對著那些錄像帶發愁,畢竟這間屋子裡頭有好幾排的錄像帶,總不能全都背回去一個個找,再者說這些東西也不大像是所要找尋的沙丘。便在眾人都各懷心事的時候,一聲霰彈槍響硬生生將眾人驚回了現實!徐長生等人一抬腦袋,赫然發現薇薇安正站在香案祭台的邊上,正舉著冒煙的槍管子喘著粗氣。這麼長時間以來,還真的沒有見到她有這麼激動的時候,哪怕是被屍蟲追殺的時候也沒有。令狐狩的黑白照片上,一個黑黝黝的霰彈槍孔貫穿了額頭部分,攝人心魄的眼睛上方多出來一個碎裂的毛邊兒窟窿,這種對亡者的褻瀆方式,真可以算是膽大包天!“你乾啥勞什子!”胡銃子望見令狐狩的照片被人打了,當時便心中火起想要討個說法兒。他可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隻要是做了對不住自家兄弟的事情,便觸犯了他簡單價值觀裡麵的大忌。老飯勺和槍膛子馬上上前按住了他,畢竟當下這種場合並不是鬨僵的時候,雙方的關係還不能徹底撕破臉。薇薇安盯著黑白照片的彈孔,眼神說不出的森寒和震怒。忽的,隻見她抬手又是一發霰彈,這次直接將那個女子的黑白照片打的四散紛飛。“媽的,打了俺兄弟還敢打俺大嫂!嫂嫂,阿星這就替你討回公道!”胡銃子這下子可是動了真怒,一下子將兩邊的人給扔到了地上,掏出腰間的軍刀就朝薇薇安的脖子砍了過去!薇薇安絲毫不退讓半步,手上的槍打了個優美的弧旋兒,瞬間子彈上膛對準了胡銃子的嗓子眼兒,而胡銃子的軍刀,這時候也已經貼在了薇薇安雪白的頸部肌膚上!“都他媽給我住手!你們唱的這是哪出?西部牛仔還是無間道?”鳩羅刹有些煩悶地罵了一聲,招呼著陳三秋和匪溜子,將他倆硬生生的拉開了。鄒先生也罵咧了一句胡銃子忒不省心,把他拽回來之後免不得一番訓誡:“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一切都不能妄下定論,那照片兒不可能是令狐小友,那婆娘自然也不可能是你嫂嫂,沒搞清楚就上去滋事,還搞得自己跟武鬆似的......”一旁的徐長生聽了這話噗嗤一樂,如果胡銃子真的是武鬆的話,那可真沒見過這麼俊俏的武大郎。“姑娘,打人不打臉,這麼做是圖個什麼?”教訓完後,鄒先生換了一種文質彬彬的方式,接替了掃把武鬆的工作。“看著不順眼,你管得著嗎?”薇薇安的倔強性格絲毫不亞於令狐狩,說完也不去理會鄒先生的後話,自顧自的收了槍,跑到了溶洞外頭透氣去了。這下子白白丟了鄒先生的臉麵,對這個麵子比命重的老叟來說,自然是有些下不來台。他尷尬地咳嗽了幾嗓子,衝著徐長生轉移話題:“那個......和尚小友,你就費些力氣再用一次那對兒眼眸,好好瞧瞧這麼多錄像帶裡麵有什麼貓膩,先生就不相信,這黃三爺的意思不可能讓咱們全都拿走。”徐長生點了下腦袋,鳩羅刹等人事先都沒有仔細見過他用麒麟眼,在徐長生亮出來的時候,那對礦燈一般的麒麟瞳孔,著實嚇了她們一跳。薇薇安倚在溶洞的外麵,望見了這對眼眸以後又開始不安分了,竟然險些再次給他一梭子,不過這些裡麵的徐長生著實是不知道的。徐長生忍著眼部的劇痛再次使用麒麟眼,麵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連鳩羅刹等人的內衣顏色都瞧得清楚明白。不過,徐長生的眼神並沒有在她們身上過多滯留,畢竟做流氓也要考慮自己的斤兩。徐長生將眼眸轉了個彎兒,忽的一個鮮豔的紅色禮帽出現在眼睛裡,忙閃身往後躲了幾步仔細一瞧,誰知這麼一看差點把苦膽給嚇吐出來。因為站在自己身邊的大紅禮帽不是彆人的,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令狐狩!如今的令狐狩,正穿著古代人的結婚禮袍,身邊有一個和黑白照片樣貌相同的日本女子。二人一個和服一個漢服,正在那裡拿著大紅綢子在拜天地!徐長生嚇得一個腳軟便癱坐在了地上,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成了溪流。鄒先生望見他這副神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當下止住了想要發問的鳩羅刹,又揮手勢讓所有人保持安靜。霎時間整個溶洞裡麵寂靜無聲,隻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徐長生驚訝的呼喊聲響。“滾開!離我遠點!我不要你的眼睛了!不要了!”徐長生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被一個死去的男鬼糾纏本就不是什麼好事情,如今還有了一雙他的死人眼眸,就更加顯得陰魂不散了些。正在拜堂的令狐狩似乎聽見了徐長生的話,歪著腦袋朝他這邊望了一眼,眼神說不出的邪魅恐怖。忽的,他蒼白的左側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詭異笑靨,隻不過看在徐長生的眼睛裡,猶如晴天霹靂般瘮人心肺。緊接著,令狐狩將手上的紅色捧花放下,竟然站起身子朝著徐長生走了過來!徐長生嚇得就想把這對眼眸摳掉,鄒先生眼睛尖利,當時便跑到了徐長生身後將他製住。徐長生掙紮不過他,隻得硬著頭皮看著逐漸靠近的令狐狩。令狐狩走到了徐長生的近前,伸出纖細雪白的手指指了指後麵的架子。隨後,他湊到了徐長生的耳垂旁邊,噗嗤一下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輕笑,不過這笑聲卻像炸雷一般,震得徐長生的心神轟隆作響。“你們沒聽見嗎!他在笑啊!他他媽的在笑啊!”徐長生不住地掙紮嘶吼,不過很顯然,周圍的人都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些什麼。徐長生想要將這對麒麟眼關掉,竟然發現已經失去了對它的控製權!令狐狩依舊在那裡放肆地微笑,忽的,他輕輕地咬住了徐長生的耳垂,在徐長生的耳畔說出一句溫柔且冰冷的話來。“我......遲早有一天......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