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前輩。”徐長生提著發黃的手電,朝著鄒先生麵前的筆記上晃蕩了一圈。鄒先生回身瞥了他一眼,並沒有過多的驚訝,挪了挪屁股給他讓了個角兒,黃色的手電光照出來半邊臉盤,沒有帶夜視鏡和防毒麵具,消瘦的顴骨像極了一根秋天曬乾的精瘦蘿卜。“不睡覺?”徐長生蹭了那個邊角坐了下去,答應了一聲:“睡不著,怎麼突然就不走了?”“先彆問,看看這個。”鄒先生有些神情無奈的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徐長生,正是那些黃頁拓片和筆記。徐長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接過來仔細地看了半晌,又將那幾本筆記的內容翻了幾頁,但是他並不懂日語,所以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前輩就彆取笑了,我怎麼看的懂這玩意兒?”徐長生剛想把東西還回去,忽的手腕一滯,道了聲:“等等。”鄒先生也不介意,耐心的給他照著光,等待著他的下文。徐長生將手裡的東西反複比照了半晌,突然將臉上的防毒麵具給摘了下來,有些激動地低聲說道:“這拓片裡麵的黃頁,和這幾本筆記用的是一種材質的紙張!”鄒先生讚許的點了下腦袋,接著他的話說道:“我自打見著了這些筆記便覺著熟悉,隻是一時沒有想起來在哪裡見著過,方才本來心想著下樓去,不成想一下子便有了股念頭,這麼一比對,還真真是讓我給猜著了。”鄒先生指著手上的三張拓片繼續說道:“還看出什麼來了沒?”徐長生聽了這話又仔細的比對了一下,他本來就不笨,這時心思一細膩,竟然又讓他給發現了一些端倪:“雖說語言有彆,但是寫字風格不會變,這筆記和黃頁拓片的筆跡不一樣!顏色也不一樣!”鄒先生又點了下腦袋,饒有興致的接著問他:“那這又說明了什麼?”這下子給徐長生問住了,他反複的又仔細比對了一下,可惜還是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來:“鄒前輩,我隻能看出來這麼多,這是兩個人的筆跡,而且用的不是一樣的筆......就這麼多了。”“既然令狐小友將他那對眼眸給了你,不管是不是在天之靈作祟,你也得對得起這對眼眸。以後想事情不能隻看表麵,要往深層次去多探探才好。”鄒先生說著便將所有的筆記攤開,又將那三枚線索拓片放在了地上,用手電從上方打著光源仔細去瞧。“你看見的不假,這兩者之間都是用一種材質的紙張書寫的,就是這本筆記裡麵的紙。”鄒先生說著翻開了其中一本筆記的後半部分,徐長生赫然發現有幾頁被撕掉的痕跡,而且絕對是之前動的手腳。“正如小友所看到的,這黃三爺的黃頁是從這裡麵撕的紙張,可是這兩者上麵的筆跡卻不是一個人所寫,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他們所使用的筆。”鄒先生習慣性地眉間緊皺起來,徐長生知道他要說問題的重點了,馬上豎起耳朵仔細的聽:“這筆記上是鋼筆書寫的字跡,而拓片上則是圓珠筆,這就很好判斷出來了,黃三爺的傳人給我們所有人的拓片和所謂的線索,都是假的!”這話說得徐長生既驚訝又發懵,鄒先生知道他還搞不明白,就耐著性子為他解釋道:“鋼筆水並不能保存太長時間,這筆記上的字跡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揮發模糊了,可是這圓珠筆不會,筆跡清楚而且乾燥得很快,那麼如果要做記錄檔案的話為什麼當時的人不用圓珠筆偏偏是要用鋼筆哪?”徐長生聽了這話渾身一個激靈,就差喊出來了:“鄒前輩,是不是那時候就根本沒有圓珠筆!”鄒先生笑了笑說道:“就是這個道理,彆人或許看不出來,不過我活的久了,什麼東西都經曆過些。”“這圓珠筆剛傳進中國的時候還是個新鮮物事,我還給當成了奢侈品送過親友,所以知曉的多了些,以至於現在還記得當時的報紙上寫的話,這玩意兒最早是1938年匈牙利的記者發明的,所以說當時的侵華日軍根本就沒有圓珠筆!”徐長生雖說聽得明白,但是卻還是有些摸不著頭緒:“鄒前輩,那怎麼就可以判定這拓片的內容是假的?也有可能是從這裡麵拿出去紙張然後再找時間寫的不行嗎?”鄒先生搖了搖頭:“這個假設是沒有可能性的,我也不是單憑直覺就能判斷出真偽的,還是要推理的嚴密一些。”“首先,按照小友的觀點如果這線索是隨便找時間再寫就可以的話,那用什麼紙不都是沒什麼分彆嗎?又何必非得用這裡的紙?所以說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拓片上的線索應該就是隨手撕下來記錄的,原因就有很多種了,比如說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怕過目就忘或者是機密文件不想有任何疏漏等等,這個不重要我們也就不去深究。”徐長生心裡對鄒先生的敬佩程度又多了一個加號,當下罵了自己一聲蠢便接著聽了下去。“這黃頁拓片上可以看出來,所用於書寫的紙張就是從方才的那本筆記中撕扯下來的,我也對照了一下二者的銜接齒痕,結果是完全吻合,所以說這的的確確是黃三爺的黃頁用紙不假。”“但是,還要看出來這上麵的字跡十分的潦草,而筆記裡麵的則非常的工整,所以說肯定非常急切的情況下著急寫上去的。”“為什麼啊?沒準是黃三爺本身就寫字潦草也說不準啊?”徐長生又提出了質疑,不過鄒先生並沒有生氣,因為這隻能說明徐長生想問題夠嚴謹。“小友可比我那傻瓜徒弟強多了,既然小友不信那我就換種說法,既然黃三爺可以從這個秘密基地的隔離室裡麵撕扯下這些檔案筆記,那就說明他的身份是被認可的,我不相信當時這裡沒有荒廢的情形下能夠有人隨便的入侵到這個地方。”徐長生讚同的猛點腦袋,鄒先生不管他接著說道:“那麼從這一點可以推斷出來,這黃三爺應當是和日本軍方有關係,說的不好聽點就是漢奸,那麼想象一下一個人會在什麼情形下用隨手撕下來的紙張來記錄一些東西?”“應該是情況十分的緊急!”徐長生跟著鄒先生的思維快速的頭腦跟進,脫口而出才發現已經解決了自己的疑惑,不由得又深深佩服了老學究一頓。鄒先生朝他打了一個響指接著說道:“沒錯,那麼既然是當時的情況十分的緊張,一個正常的人會不會重複一句話連寫五遍?”徐長生一下子便搞懂了脈絡,驚訝的簡直無法言說,的確是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如果真的黃頁的內容是“沙丘在XX中”,那麼正常的人都會直接用一句話寫出來或者是簡單記下重要詞彙,而不是每句話都重複一遍而且分布的那麼均勻!“所以說這內容一定是假的,而且在當時緊急狀況下,隨便撕扯下來的筆記紙書寫東西也完全不可能使用圓珠筆!這便和之前先生的推理契合上了,矛盾也隨之暴漏了出來!”“這裡麵我大膽的猜測一下,這黃頁應當是真的存在,但是被人故意偽造了一份,即便是做的有些假,但是誰又能懷疑大牽頭兒給自己的線索哪?”鄒先生一口氣說這麼多,免不得又是一陣咳嗦。徐長生這才想起來這一係列遭遇的矛盾點所在,接著說道:“照這麼說那幾條無聊內容的黃頁拓片無非應該就是個騙大家進來的引子,那傳人為了多賺些錢所以故意分開出售,他以為萬無一失不成想遇見了前輩。”“不過鄒前輩,那這傳人給我們假的線索,就不怕我們找不到沙丘?還是說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沙丘而是他想要借刀殺人,比如說是你和令狐的仇家委托的?我總是覺著他無緣無故地去青海出差玩失蹤有些蹊蹺。”“不排除這種可能,而且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我們點火的院子就會引爆?事後我又自己查看了其他的農舍都沒有什麼問題,所以先生大膽猜測這爆破是人為的,具體是怎麼做的現在還是個謎。”“而且為什麼七天以後我們出發之前就有人對那裡做好了手腳?而且看起來組織嚴密手法精湛,這都是我們需要考慮好的事情,不把這些想透徹,往下走隻會徒增傷亡。”徐長生腦子裡一片混沌,無數的信息量湧進腦海,但是一時間似乎又無法縷出一個清晰的頭緒,有種觸摸到了一個巨大陰謀的邊緣的感覺,但是一係列事件的真實樣貌卻依舊是裹著麵紗,免不得越想心裡越是煩悶。 忽的,徐長生想起來一件事情,忙和鄒先生說道:“鄒前輩,我覺著令狐似乎是早就知道這拓片是假的了,而且令狐也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我們現在的境地似的。”徐長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還不時地四下裡膽怯的瞟了幾眼,生怕令狐狩的亡魂沒有散儘糾纏自己。“他說什麼?”鄒先生對於令狐狩一向十分看重,聽了這話忙問起徐長生來。“令狐說,黃三爺的傳人要和我們玩一個殺人遊戲!”徐長生說完,麵前的鄒先生臉色一下子便冷了下來:“他當真這麼說的?”徐長生忙點了下頭,鄒先生轉過腦袋瞥了一眼青銅棺材,坐在那裡沉吟了半晌方道:“這麼說來,令狐小友的死亡也是有那麼些蹊蹺了。”鄒先生接著說了一句更加詭異的話語:“按先生看來,他是故意自己把自己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