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比目(1 / 1)

陳景裕如今頭都轉不得,所以也沒看見他落的那一下淚,他遭了大罪,精神不濟,其實沒什麼精力說太多的話,忽聽到李映白哽咽的聲音,低低道,“是我錯了……”陳景裕以為他還在為那晚的事自責,也不顧身上的痛,緊張地道,“是我太逞強了,不聽你的,非要跟著……”他本來還想說,他在牢裡假裝受不住刑,招出他們所謂的“計劃”,讓那些人相信他真的會去闖嚴閭門,也幫到他了,所以當時自己留下並非隻是意氣用事,可這會兒他哪裡敢再說,怕說了會叫李映白更難受,便隻道,“哎,你不知道,算命的說過,我命硬著呢!”李映白卻低聲道,“當初你剛到王府裡,見到我還活著卻故意裝作不認識你,那時你難過地問我,說為什麼不叫你知道我還活著……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究竟錯得有多離譜,我也一度以為你不在了……”如今真切地受過了,才知他當初的苦,可這樣的煎熬,他才經曆了兩日,就覺得無法忍受,而他當初,卻受了那麼久。他虧欠的,太多太多。後來,李映白才知道,原來當時陳景裕受的刑太重,人已經失去了意識,錦衣衛那些人根本沒管他是死是活,直接就扔到亂葬崗去了,陳景嶸一直在暗中想法子打聽他的消息,聽傳言說嘉王和一群手下都被燒死在了佛塔裡,差點以為他死了,好在還打聽到詔獄裡還關了一些嘉王的人,又聽說又幾個死了的屍身已經被扔了,他本是想著要把大哥的屍身收斂,這才找到那個地方,誰知竟發覺陳景裕還有一口氣在。李映白聽著,心裡就難受得像鈍刀子在割一般,等陳景裕再好些,他就將人接回了王府去。--聖駕回了鑾,那些投靠了太子的大臣們被清查出來,朝中又是一波動蕩。李秣當初走,也帶了一些追隨他的心腹,皇帝下令追查他的下落,卻一直沒能讓人找到,而還有一人留在京中並未跟著出逃,那就是太子妃段氏。大家都說,太子可真狠心,拋下了發妻,卻帶著他那個身份不堪的寵妾去逃命,這太子妃怕是一顆心都被他給寒透了,這太子,不念君父,不顧發妻,心真是狠。謀反這樣的大罪,太子妃作為李秣的正妻,必是比任何人都更受牽連,她留在京中,在眾人眼中幾乎是死路一條。李映白當然也擔憂此事,便想著去麵諫,請聖上饒過太子妃一命,隻是他沒想到,他去到清思殿的時候,禦前的內監告訴他,太子妃已經在裡頭了。李映白一聽就急了,也等不得,不過內監阻攔就要衝進去,裡頭的皇帝聽到響動這才讓外頭的侍衛放他進去。即便聖上一貫寵他,見他這般無狀也皺起了眉頭。李映白進去後見太子妃俯身跪在地上,抬起頭時額上都磕出了血痕,他著急地向皇帝求情,皇帝微慍道,“朕在你眼裡有那麼糊塗麼?”說著,又看向太子妃,“好了玉戈,你起來吧,你是朕親自挑的兒媳,你什麼性子朕再清楚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是那逆子做下的孽自該他自己償還,朕不會遷怒無辜,你回去吧。”皇帝並沒有發落了太子妃,這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不過也讓人將其禁足在東宮裡,再沒有召見過一次。從前人人逢迎,如今無人問津,也隻有李映白,還願再踏足東宮。太子妃瘦了很多,可精神頭還好,並沒有如外界所猜想的那樣以淚洗麵,見到李映白時,還粲然一笑,一雙明眸依舊動人。李秣將幾個孩子也帶走了,如今的東宮,除了宮人就真隻剩了她孤零零一個,如今彆說是外頭的人對她鄙夷不屑,甚至連東宮裡的一些內官都有些陰陽怪氣,她的日子實在算不得好過。他太了解自己這位嫂嫂了,即便到了再不堪的地步,她也會如此不卑不亢,從前京中許多世家的小姐,一直在暗地裡嘲笑這位太子妃舉止不夠高雅矜持,可這她們中不會有任何人,能有她這份堅毅勇敢。李映白在心中暗歎,自己那位堂兄實在是昏頭,放著這麼好的一個人,卻偏去寵愛那些荒唐女子,叫他想到一個詞,買櫝還珠。他舍棄的,或許才是真正可貴的珍寶。“嫂嫂,如今你若有什麼難處,不管什麼事,你都讓人來告訴我。”他擔憂地道。太子妃不置可否,隻道,“阿敘,我已經欠你許多了。”她知道,他暗中拿銀子打點了那些下人,否則她的處境隻會更加淒涼。按說當日是他逃出帝京,將李秣謀反一時告訴了聖上,才讓她淪落到如今地步,可太子妃神色間不帶任何怨懟,連掩飾都沒有,她甚至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安慰道,“你嫂嫂我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是太子他錯了,怨不得任何人,阿敘,你沒有錯,你做了該做的事,這道理我是明白的。”她神色坦誠,衝他一笑,李映白點了點頭。他陪著太子妃說了許多話,兩人閉口不談朝局,隻隨意閒談,卻談到了他的姻緣之事,太子妃這才恍然想起,這些日子的那些傳言。也不怪會有傳言,他那一段日子天天往蓑衣巷跑,什麼都顧不上,後來又將人接回王府,不過大多數人還是不相信嘉王會喜歡一個男子,一個容貌平平的男子,便以為傳言僅僅是傳言。陳景裕卻毫不避諱,跟太子妃提到了陳景裕,甚至將於他相識的經過也簡單說了一遍,太子妃怔了一會兒才笑著道,“難怪,從前任是天仙都入不了你的眼,果然是心有所屬了……”大概也隻有他這位嫂嫂,會不顧世俗,淡然一笑對他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阿敘,好好珍惜你認為重要的人,不必在意其他。”李映白在心中又將那話念了一遍。得成比目何辭死……他看了看太子妃,又想到了那個人,明白了真能做到這句話的人究竟有多難得。他緩緩笑了起來,答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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